ZT 巴格达的"太阳"就要落山了 也是这家伙的,而且也是伊战的题材,贴一起吧: —————————————————————— 伊拉克战争外交复盘:几家欢乐几家愁 - 皇甫茹 美国在伊拉克的军事胜利到底带来了外交胜利。本月(2003年5月)22日,安理会以14∶0通过了美国、英国和西班牙三国提出的1483号决议。除叙利亚故意缺席之外,所有与会国家——包括中国——都投了赞成票。决议宣称:安理会“注意到2003年5月8日美利坚合众国和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常驻代表给安全理事会主席的信(S/2003/538),并确认两国作为统一指挥下的占领国(‘管理当局’),根据适用国际法,具有特定的权力、责任和义务。”即是说,安理会授权美国和英国代管伊拉克——等于为两国的军事行动补敲了战后核准图章。另外,决议要求联合国成员国不得庇护前伊拉克政府被控有罪的官员,间接承认了萨达姆·侯赛因的复兴社会党政权是个活该覆灭的犯罪集团。 1483号决议“还注意到非占领国的其他国家现在正在或将来可能在管理当局领导下开展工作”,这为波兰等国参与占领提供了国际法依据。决议允许占领当局一直执政到伊拉克新政府成立。决议授予占领当局的权限之大、及允许的外界插手之少,就联合国而言,两者都是史无前例的。 新华社记者郭立军、段吉勇、杨志望、王波当日写的报导,按新华社一贯风格,只说“这项决议解除了对伊拉克长达13年的制裁,并对伊战后重建作出了整体安排”。《人民日报》记者何洪泽的同日报导(该报5月23日第三版),也是只说“决议解除了除军火和有关物资以外的所有对伊拉克经济、贸易和金融的制裁”。全都略去了1483号决议授权美英代管的关键内容。中文网上,常有人称党报记者为“妓者”。此等词汇,敝人雅不欲言,无奈记者同志们总是志愿(所略关键并非禁忌)摆出一付“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落魄歌女姿态,令人不作谐音联想也难。 不过,本文不拟讨论1483号决议的具体内容和对国际政治的长远影响,这还有待于国际法学者的深入研究。这一篇文章,笔者将把该决议只是作为围绕伊拉克问题的外交折冲的一个临时中止点,并回溯至去年11月8日安理会通过的关于伊拉克武器核查的1441号决议,一路检点各国外交,看看此中有何教益。 ◎ 法 国 外 长 是 书 生 伊拉克战争之前,法国诗人外长多米尼克·德维尔潘(Dominique de Villepin) 在安理会强调,伊拉克是否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以下用英文缩写WMD),必须依据联合国检查组的报告,而不是美国说了算。按民主社会的信条,“两个竞争的魔鬼也要好过一个独霸的天使”,不管法国出于什么动机,国际上有人出头制衡美国的霸权,自然是好事。但是,从政治学基本原理看,法国的制衡却是必然要失败的。任何政治安排,必须是实际政治势力的结构性反映;如果与真实的力量对比不匹配,这一安排必然难以取得预想的成果。美国是天下第一强权,而联合国基本上是个清谈俱乐部。检查组要进入一个中等国家伊拉克,尚且要靠美国武力的撑腰;想拿他们的报告来约束美国,几几乎不可能。 这就好比毛主席要清理“党内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刘少奇,但是派去调查刘的“历史问题”的,却是民主党派的专案组。别的领导同志相信刘是清白的,可以根据这个专案组的报告来阻止或至少推迟文化大革命。但是,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怎么可能受到民主党派的牵制?历史上,这样的专案组,必然由中央文革派出;组长和组员,必须中央文革信得过。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叛徒、内奸、工贼”的定性报告就出笼了。 联合国监核会主席布利克斯(Hans Blix), 国际无党派人士而已,那里当得起伊拉克问题的和战重担?说伊拉克不配合,美国马上要打;说查不出WMD,萨达姆并非有信用之人,他要是真的骗过了检查组,岂非对世界人民犯罪?人们早就预料,布利克斯必是拖字诀:有进展,无定论。美国大兵压境,一个月花销十几亿,布什哪有耐心等待? 真要使“检查-报告-安理会审议”这一安排有份量,大概要仿照巴勒斯坦问题,由美国、欧盟、俄国和联合国四方面组成检查组,其中至少有四分之一的美国人,才有可能使美国尊重检查组的结论。由联合国从世界各地抽调人员,表面上有了第三者的公正,实质上却断绝了最重要的政治力量的直接参与。这样一个不反映实际权力的政治安排,如何制衡得了大权在手的美国? 伊拉克战争之前的外交战里,一个重要转折点是所谓的“马丁·路德·金日伏击”。今年1月20日,德维尔潘在美国国务卿鲍威尔(Collin Powell)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于两人参加了关于其他事务的安理会会议之后,当着他的面,突然对记者声明:(只要检查组还在伊拉克)法国就看不出“考虑军事行动的任何必要性”。换句话说,从美国的角度看,法国完全把检查组视作限制美国行动的工具,而且没有时间限制。鲍威尔本是布什班子中最同情法国立场的人,遭此无礼伏击,他的态度也渐趋强硬。 如果从经历看,德维尔潘应该算是职业外交官,大学毕业后即考入法国外交部工作;从实际表现看,却是个口才极佳的赵括、马谡型人物。他和法国总统希拉克(Jacques Chirac)关系极好,担任外长前是总统书记长。1997年,就是他给希拉克出馊主意解散议会,招致选民反弹,选出一个左翼总理,强行与右翼总统希拉克“合法同居”,蹩扭了希拉克足足五年。 这次德维尔潘给希拉克出的又一馊主意,是在3月中旬接受CNN和CBS“60分钟”节目采访时,让希拉克声称:法国将否决任何对伊拉克采取军事行动的安理会提案。从而在美国之前,先一步关上了安理会内部谈判的大门。3月16日美国、英国和西班牙三国领导人在亚速尔群岛最后敲定攻伊步骤之后,记者问布什,为什么不再寻求安理会的同意,布什的理由就是:因为法国表明,他们将否决任何追究萨达姆责任的提案。 希拉克年长德维尔潘二十一岁。法国政界人士评论两人关系,说他俩象是“长兄和小弟”。还有人干脆暗示德维尔潘是希拉克“儿子”。希拉克为何捂着德维尔潘?他解释说,希拉克是个孤独的人,只有两个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女儿,却没有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儿子。 小弟也罢儿子也罢,西方的规矩是换人换政策。希拉克的总统,正常情况下还有六年可当,如果他决心修补篱笆,敦睦美国,德维尔潘大概就要去全职写诗了。 ◎ 美 国 人 做 坏 事 的 本 事 退 化 了 这次伊拉克战争,美国最受世人谴责的是“没有得到安理会授权”。从美国的角度看,战争开始之前,他们遭受的挫折其实有两个:如果法国坚持要否决,美国显然无法得到安理会的授权,但至少有可能争取到安理会十五国的多数赞成,最居然连多数票都拿不到;二是在安理会没有授权的情况下,土耳其政府不敢让美国利用其领土开辟进攻伊拉克的北部战线,美国只能在南部从科威特的狭隘地段进入伊拉克。 这一届的安理会十五国,按理说对美国并不是特别不友好的。美国拿不下通过提案的必要九票,世界各地的老外交家一定在摇头,觉得匪夷所思。假设美国派一密使去叙利亚,警告小阿萨德总统:如果叙利亚在安理会不投赞成票,导致美国得不到授权,从而土耳其不让美国开辟北部战线,美军就只能弃土耳其之远而干脆用叙利亚之近,就沿着从伊拉克北部油田到叙利亚地中海出海口的输油管道,抄捷径攻入伊拉克北部。阿萨德如何回答?不相信美国会如此肆无忌惮,一口拒绝?在美国眼里,叙利亚是和伊拉克一样的支恐国家。人人都知道小布什是“牛仔”,谁能保证他不会真的发疯?而且美国还可以吊出一串胡萝卜:如果叙利亚在安理会投赞成票,美国打下伊拉克之后,愿意在经济上仍然保证廉价石油的供应;政治上,对复兴社会党的批判,可以留点余地,不让同是复兴社会党执政的叙利亚,脸上显得太难看;外交上,可以在今后叙利亚与以色列谈判和平条约时,适度帮叙利亚一把。如果美国显示了推翻萨达姆的绝对决心,不管叙利亚如何选择,美军总要兵临境下,那么,哪种决定对叙利亚更有利,就是瞎子也看得清。叙利亚很有可能争取过来。 一旦伊拉克的阿拉伯邻国叙利亚同意投赞成票,巴基斯坦肯定可以被说服。加上本来就站在美国一边的英国、西班牙和保加利亚,六票已经有了。法国、德国、俄国和中国会投反对票。美国只要在墨西哥、智利、喀麦隆、几内亚和安哥拉这五国中再拉得三票。如果叙利亚和巴基斯坦这两个穆斯林国家投赞成票,美洲国家墨西哥和智利想来没问题。就算喀麦隆、几内亚与前宗主国法国余情未断;安哥拉的前宗主国葡萄牙却是主战的,花点力气出点钱,这一票美国也应该拿得下。而一旦美国有了安理会多数,德国和中国很可能会转变态度;连锁反应之下,法国和俄国最后也未必敢否决,至多弃权了事。 有了安理会的授权,土耳其也就会同意美国陆军第四军(全军已数字化)从其领土进入伊拉克北部,让美国得以南北夹击巴格达。世人也可以见识见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支数字化部队,到底有些什么高招。 1991年第一海湾战争时,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鲍威尔最先提出,地面战斗开始一百小时后即停火,使萨达姆得以保全共和国卫队的主力,用以镇压伊拉克各地的民众起义。在美国政界,很多人认为,鲍威尔对拖延了十三年的伊拉克问题,负有相当责任。这一次又是鲍威尔坚持要求去安理会争取授权。原来的估计,是认为萨达姆决不会接受武器检查的,安理会最后只能同意美英采取军事行动。但萨达姆居然屈膝相迎。如果因为联合国的无所作为而让萨达姆再次苟延残喘,今后在美国政界,大概鲍威尔也不必混了。临近战争,鲍威尔在外交上还是很卖力气的。但毕竟是勉力而行,而不是很主动地将解决伊拉克问题作为自身事业的辉煌顶点,虽然循规蹈矩,到底缺乏由热情满怀而迸发出来的高超想像力。布什当“坏警察”(bad cop), 他就扮“好警察”(good cop)。其实,既然欧洲人视布什为“牛仔”、阿拉伯人视布什为不顾一切死帮以色列的“疯子”,干脆打“坏警察”外交牌,或许更为有实效。 如果是尼克松(Richard Nixon)下定决心要打这一仗,基辛格(Henry Kissinger)来几次穿梭外交,使出三寸不烂之舌,连哄带吓,他大概有本事把小阿萨德乖乖收入口袋,进而在安理会赢得多数。 尼克松下台后,基辛格的秘密外交,受到民主党议员强烈批判。三十年来,他留在外交界的人马,老的老,退的退,也已所剩无几。到了克林顿(Bill Clinton)时代,由于行为不检点,外交上的总统主动,常被舆论指责为企图转移公众对性丑闻的关注,所以克林顿在外交上特别讲究公开化和透明化。今天的美国外交界,几乎不具备尼克松时代那种阴阴地做坏事的本事。到了伊拉克战争前的安理会较量,特别需要背后悄悄扭人胳膊(arm twisting)的时候,美国佬居然显得如此力不从心。 伊拉克战争未能得到安理会的授权,令很多反美人士振振有词。不过,正如1483号决议所表明的,把道德优越感建筑在安理会或联合国的多数上面,实在是非常幼稚,太容易地就会掉入自己划定的“不道德”一边。因为在这些投票背面,有着太多的操作性因素和利益考量。换个人出牌,完全可能是另一种结果。 ◎ 俄 国 大 熊 慢 一 拍 小布什刚上台时,伊拉克问题并不是他的外交重点,当时他最感兴趣的是与美洲各国的自由贸易区。小布什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能讲西班牙语的总统;与南面邻居的关系,也跟他在德克萨斯当州长的经验比较有联系。当时他只想收拾克林顿留下的伊拉克烂摊子,美国提出了“灵巧制裁”(smart sanction)的方案。9·11之前,2001年的整个夏天,安理会都在讨论这一问题。所谓“灵巧制裁”,其实相当于放弃制裁,伊拉克可以与外界自由交往,买进卖出,但是货单要由联合国有关人员检查,防止可以制造WMD的材料和机械流入伊拉克。美国和英国实际上是退了一步。如果当时安理会同意“灵巧制裁”,伊拉克战争未必打得起来。 但是萨达姆反对,于是他的老朋友俄国也反对,俄伊之间有很多违反制裁的交易。这在9·11之前还有点道理,伊拉克担心“灵巧制裁”会永久化。反对制裁,可以说多少伊拉克人在受苦,容易得到同情;如果允许进货,反对货单检查就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俄国有否决权,他们坚决不同意,美英最后只得撤下提案。 受到9·11的沉重打击之后,美国的心理发生了很大变化,对强硬反美政权的态度转为全面强硬。如果俄国人比较警觉,趁着美国忙于阿富汗的时候,重新在安理会捡起“灵巧制裁”,这一仗至少不会现在就打。后来美国调兵的理由,就是十三年的制裁不起作用。俄国大熊在外交上慢了一拍。 到了讨论1483号决议,以俄国堂堂之大,整个表现却象叫化子。该决议的最后一项修改,是应俄国要求,把“石油换粮食”计划的期限,从四个月延长到六个月,并把应该完成的交易项目,从粮食、医疗用品扩展重建所需物资。俄国在该计划内,现有好几千万美元的卡车、油管订单,他们需要比较多的时间才能生产交货,捞足定单的钱。也不管被解放了伊拉克,如果不再需要为购买大国庇护而订货,他们是否会喜欢质量较次的俄国货,而不是转而进口日本的五十铃。 不过,由于1483号决议搁置了伊拉克的外国债务,俄国握有的近二十亿美金的贷款,估计绝大部分是白送给萨达姆了。 ◎ 中 国 全 身 而 退 伊拉克战争之前,我国姿态很低。法国报纸(例如,La Tribune,3月18日)抱怨说:法国没有中国的小聪明,知道把投票意图持为秘密。我国与法国的表现正好相反。法国是战前反战,战争开始后则明确表态,希望盟国取胜;而我国是战前闪在法俄之后,炮声一响,却言词激烈,要求美国立即停止军事行动。战争期间,中央电视台几乎成了伊拉克信息部的直辖中文台。 法国毕竟是一个政治上远为成熟的国家,而且又是民主国家,再反战,也不至于指望萨达姆取胜。如笔者在《巴格达的“太阳”就要落山了》(4月4日登在“世纪中国”网站)一文中所说,“萨达姆的倒台,会带来重建伊拉克的棘手问题;萨达姆这次不倒台,却可能引起全球性大动乱。美国不胜退兵,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势必气焰高涨,要把犹太人赶下红海,以巴和平更是遥遥无期。如果伊拉克随后亮出原子弹,以色列为自保,势必跟进,中东将成为世界最危险的地区。生死对抗提升了伊拉克等阿拉伯激进国家的声望,却可能令沙特、科威特等保守国家政局不稳。然后油价狂飙,西欧、日本经济衰退;中国也受影响,外贸萎缩,再增三千万下岗工人。萨达姆倒台,是一刀划开脓疮,会流一些血水;美国失败,则是当前国际安全体系的脑振荡,谁都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事,很可能整个世界大小便失禁,搞到遍地都是排泄物。” 幸好,中文台只是中文台。中国人之外无人看,不管中央电视台如何沉痛哀悼萨达姆,也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国际影响。我国这次可算全身而退。如果搅入伊拉克这潭浑水,只怕要闹到前任外长端正笑容进去,后任外长獐头鼠目出来。 ◎ 布 莱 尔 拔 得 头 筹 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美法俄中,这次的表现,在今后的外交史教科书里,一定会被当作教训。但其中也有一国全面赢利——这就是布莱尔(Tony Blair)首相领导下的英国。作为美国攻打伊拉克的唯一真正出了大力气的伙伴,布莱尔在国内和国际都得了高分。 首先是布莱尔赢得了处理国内问题的有利地位。英国当前最头痛的国内问题,是北爱尔兰自治政府的瘫痪。1998年4月10日,北爱尔兰各派——主要是信仰新教的愿意留在英国的联合党人和信仰天主教的希望并入爱尔兰的共和军(IRA)——达成协议,同意选举议会,成立自治当局,并解散民兵,销毁武器。北爱尔兰和平进程就此开始,当年还得了诺贝尔和平奖。但和平的道路走得很艰难,主要障碍是共和军不愿交出私藏的军火。去年,伦敦政府发现共和军搞间谍活动,担心被盗窃的机密文件可用于恐怖活动,10月2日,警察搜查了共和军政治组织新芬党(Sinn Fein) 的办公室。接着,共和军宣布不再接受销毁武器的国际监督;宁愿回到伦敦直接治理的联合党人立即表示,他们无法与保留暴力手段的共和军同享自治政府。和平进程暂时中止。 虽然北爱尔兰问题是英国内政,却与美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爱尔兰裔的肯尼迪家族,在民主党内根深势大。共和军的财源,主要靠爱尔兰裔美国人的捐款。现在布什总统带头反恐,大家似乎都忘了一个史实:从肯尼迪到克林顿,美国历届民主党政府,曾经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一个恐怖组织的政治保护伞。北爱尔兰恐怖分子犯了案,在当地待不下去,就逃到美国。民主党政府拒绝英国的遗返要求,称他们为政治活动分子,任其逍遥自在。 英国政府知道,只有当他们与美国政府关系良好时,才有处理北爱尔兰问题的较大空间。八十年代初,共和军在伦敦多次搞爆炸,并企图暗杀撤切尔(Margaret Thacher)首相。撤切尔与美国总统里根(Ronald Reagan) 是好朋友,她终于说服里根,禁止给共和军捐款,断了他们的粮道。等到民主党克林顿上台,与英国保守党首相梅杰(John Major)不咬弦,克林顿在1994年不顾英国的反对,允许新芬党首领格里·亚当斯(Gerry Adams) 访美。克林顿解除了不准为共和军捐款的禁令,声称他们已经同意不再搞恐怖活动。直到布莱尔带领工党在1997年英国大选中胜出,和克林顿一见如故,他才能借助美国的压力,使得北爱各派达成和平协议。这是布莱尔的最大政绩。 美国反战最力的大牌议员、参议员爱德华·肯尼迪(Edward Kennedy),在今年庆祝圣·帕特里克日(3月17日,爱尔兰裔的宗教节日)的集会中,还举了北爱尔兰的例子,认为这证明了和平是可能的。推翻萨达姆,对共和军是大大不利。共和军的钱来自美国,但武器主要在中东购买。外界知晓的最著名例子,是1987年11月1日,卡扎菲运给共和军的一百五十吨军火在法国外海被英军截获。缴获伊拉克档案后,英国情报机关一定会检查共和军在中东的活动记录,说不定会发现在必要时请求布什政府再次截断共和军粮道的有力材料。 去年出版的值得一读的几本国际政治书籍里,有一本叫作《爱尔兰共和军秘史》(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IRA, by Ed Moloney)。书中提到,共和军某些领导人从坚持恐怖暴力到开始考虑政治解决的可能性,转折点是1982年春夏的福克兰岛战争(中国报纸跟着阿根廷称“马尔维纳斯群岛战争”)。如果撤切尔可以为了一万两千公里之外的一千八百名英国牧羊人而在几个小岛上打一场伤亡上千英军的战争,怎么可能设想,她会因为惧怕共和军的炸弹而抛弃北爱尔兰的百万新教居民?即使炸弹炸在伦敦商业区,铁娘子也不会动摇。撤切尔在外交上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为她赢得了打击国内恐怖活动的威势。 在伊拉克问题上,布莱尔不顾国内众多的反对,坚持与美国站在一起。这种强硬的外交政策,为他赢得了打击国内恐怖活动的威势。如今布莱尔与布什关系铁杆,在北爱尔兰问题上,也不愁美国不协助。果然,伊拉克战争尚未结束,布什即在4月7日至8日访问了北爱尔兰首府贝尔法斯特。他与布莱尔会谈后,表示全力支持英国政府在北爱尔兰的政策。 在国际上,按实力算,英国如今只算二等势力,但是,借着支持美国而换来的对美国外交的影响,布莱尔俨然有世界一等政治家的声望。布什的政策,他能讲解得更圆顺;美国想要的安理会提案,要由文化上更精致的英国人操刀,也要由更有绅士风度的英国人兜售,先摸摸各国的底;布什不太敏感的地方,比如巴勒斯坦问题,也要由布莱尔的坚持,才在伊拉克战争的同时,提出了中东和平“路线图”(Road Map)。今后,很多有求美国的人,如果走不通美国的正门,很可能会走英国的侧门。 里根、撤切尔、戈尔巴乔夫和邓小平那一批有远见卓识的八十年代政治家退出国际舞台之后,今天,欲数风流人物,还看英相布莱尔。 ◎ 德 国、 西 班 牙 受 制 国 内 情 势 无独有偶,在安理会与美英共同争取对伊拉克军事行动的授权、现在又提出1483号决议的西班牙,国内也有巴斯克分离主义者的恐怖活动。强硬的国际反恐立场,同样有助于国内反恐政策。 德国是另一个国内政治决定外交政策的例子。德国现在是社会民主党左派执政。西方有句政治谚语:左派执行右派的政策,右派执行左派的政策。比如,尼克松是右派,有无懈可击的反共履历,所以他可以在1972年拜访北京,不必担心右派议员攻击他向共产主义投降。那么德国总理施罗德(Gerhard Schroder)要执行什么样的右派政策呢?德国职工享有世界上最好的福利,有着世界上最短的全年工作时间,但是,高福利的社会主义政策,就长久而言,总是很难坚持的,特别是在经济持续衰退的时期。施罗德不得不紧缩政府开支,同时还要刺激经济增长。举个他想采取的措施的例子:把领取失业保险(一般为前工资的三分之二)的期限,从32个月(!)降到12个月(仍然比美国通常的26个星期要长得多);较短的期限,也可减低企业的非工资雇人费用(目前高达工资毛额的42%),提高企业的招工积极性,降低居高不下的失业率。但是,工会激烈反对,以大罢工相威胁。 施罗德在国内既要削减福利,又要维持与左翼选民的关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外交上取悦左翼。他高举反战大旗,宣布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派兵伊拉克,这就把倾向和平主义的广大选民牢锁在他的腰际。但是,施罗德决不给美国的军事行动设置任何实际障碍。德国开放天空,作为美军指挥、运输中心的法兰克福,始终畅通无阻。美军的装备和人员,从德国源源调往中东。而战争一开始,德国就表明立场,希望盟国胜利。 既然如此,老美也不跟施罗德较真。虽然布什与施罗德的私人关系是最差的,法俄德三国反战轴心中,德国却是第一个被美国原谅的。 ◎ 萨 达 姆 是 否 还 有 大 规 模 杀 伤 性 武 器? 到本文写作之日为止,美国在伊拉克还没有发现WMD。这问题对萨达姆已经不重要。1483号决议已经预设了他是罪犯;伊拉克各地所发现的一个又一个的群葬坑,再次证明了萨达姆确实是罪犯。对于布什,只要下一次总统竞选时,民主党候选人不敢攻击布什是把美国人民“骗入战争”,能否发现伊拉克的WMD,就他个人而言,也不重要。比较有希望的民主党候选人,目前还没有哪个是为了党争而胆敢给美军的胜利抹黑的。 作为旁观者,这只是再次证明了一条有点实际经验的人都知道的常识:重要的不是你在做什么,而是别人认为你在做什么。我们在工作中都有过这样的同事:其实他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就是有办法让领导相信好事都是他干的,提升得特别快。萨达姆如果真的已经销毁了WMD,却又嘴巴硬到没有一个大国愿意为他打包票,外交手段也实在太差了。 时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萨达姆不谙国际人情,即使没有WMD,满世界的反美情绪也救不了他。 ◎ 海 洋 强 国 对 抗 大 陆 强 国? 如果排一下这次主战和反战的阵线,可以有个有趣的发现:主战者多是海洋国家,美国,英国,西班牙,葡萄牙,澳大利亚,亚洲则有日本和新加坡;反战者却多为大陆国家,法国,德国,俄国,中国,当然还有伊拉克。笔者相信海洋国家的思路必有共通之处,比如,对全球性总体秩序更有切身感受也更为重视,但这次的划分或许仅为巧合。问题是1483号决议在殖民主义全面瓦解之后,再次为强国托管燃亮绿灯。如果在美国的率领下,海洋国家集团在全球各地接管“失败国家”(failed state),形成强大外势(或背上沉重包袱),则大陆国家何以应对? 围绕伊拉克战争的外交折冲,已经告一段落。更大范围的长程历史风云,或许正在酝酿之中。 〔2003年5月2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