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小说第4章
“百尺竿头望九州，前人田土后人收。后人收得莫欢喜，还有后人在后头！”
第４章 破局 1
西元１２３２年，宋绍定五年的一月，主力军在三峰山会战中损失待尽的金朝将年号改为开兴，但这并未能扭转金朝的颓势。 自潼关撤出的金国陕西方面军，冒着大雪向开封方向东进。由于部队携带了过多的军属导致其行军速度颇为低下，终于在卢氏县被蒙古兵所击破。这是一场无悬念的单方面战斗，行省徒单兀典、总帅纳合合闰等人在经过一番奋战后玉碎。完颜重喜选择了主动投降，但被鄙薄其为人的蒙古军所斩首。后世有一个名为蔡东潘的玩世不恭的文人，他将晦涩的中国古代历史文献以浅近的文言文改编为演义。在他描述完颜重喜投降后被斩首的时候，也情不自禁的加上了极具主观色彩的“该杀”二字评语。
“一个朝代的灭亡，总会使中国的历史学家和历史哲学家津津乐道。他们总是想以道德的沦丧来解释一个国家的覆亡，这种道德原则的具体化，就是儒家的伦理。但是对于金朝的灭亡，在这点上却没有多少话好讲。即使是正统的史学家也不得不承认，‘忠’这一基本道德一直到金朝的最后阶段也仍然存在着，虽然也确实有叛徒和投机者，但无论官员和士兵，无论女真人还是汉人，即使到了最危急的最后关头仍保持忠贞的人数之多是令人惊讶的。” 后世的历史学家们如此的评价金朝末期时的政治状况。此时金朝的主力已经被消灭，黄河的天险防线也被全线突破。在蒙古帝国最高统治者窝阔台的号令下，数十万的蒙古大军如同铁血的奔流般汹涌而来，吞噬着金朝的残余领土。 明知自己已经无力，但如果投降就能活命，甚至还有在蒙古帝国中出仕的可能，相比之下抗拒这奔流的人可谓愚蠢到了极点。即便如此，彼此分散而孤立，注定要被蒙古帝国的大军一一击破，但还是勇敢的把布满血污金朝旗帜于残破不堪的城壁上再度的竖立起来，违逆这铁血奔流的愚人也还是接二连三的不断出现。
负责许州的防御事物的是古里甲石伦，这是个享有“深沉有谋，能得士心”良好风评的勇将型人物，而作为他副手的则有进士出身的仝周和被蒙古俘虏后又亡命而来的苏椿。三峰山会战结束后，带着折断的两臂，与满身的血污，忠孝军幸存的完颜副统逃入了许州，一并被他带给许州守军的还有对蒙古庞大军力的恐惧。 古里甲石伦派出归顺军的提控高翔出城作为斥候，而掌握着许州军马粮草数量的高却决定投降蒙古。于是蒙古军在高翔的引导来到了许州的城壁之下。 “许州的城防状况我们了解的一清二楚，而金国的主力早就在三峰山垮掉了，不会有援军到来的，抵抗没有意义，投降吧！这样也许还能活命！” 在更早的时候投降蒙古的凤翔府韩寿孙大声的念着劝降书。 虽然古里甲石伦、仝周等主将的抵抗意志相当之坚决，但他们的部下们却并没有相应的觉悟，于是军变发生了。武监军偏裨的何魏打开了东门，贵族出身的按春开南门，而夹谷太守则控制西门，就在投降派与抗战派陷入内斗时，蒙古的大军入城了。 一片混乱中，仝周依照传统的文人方式在仓库自缢，石伦在水井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苏椿则再次被俘。 “哎呀呀，这不是从大名城逃跑的叛徒吗？”轻轻眯着双眼，拖累一脸嘲讽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苏椿。 “我本来就是金朝人，当初投降你们是因为我已经无力再战了，不过是权宜之计，回归金朝乃是我的本分，怎么能说是叛徒呢？倒是高翔何魏他们比我更配得上‘叛徒’这个称呼吧！” 意识到自己无法再次将苏椿降伏，于是拖雷铁青着脸下令将其斩首。这是发生在开兴元年二月的事情。
不久后的三月，洛阳城陷落。 洛阳的守将是出身大贵族的完颜撒合辇，这个人仿佛是大贵族的各种弊病的具像化：贪污腐败、欺上瞒下、好大喜功……面对满朝官员的一致弹劾，哀宗不得不把完颜撒合辇左迁到洛阳担任中京留守。 面对装备有重炮等攻城蒙古大军的包围，洛阳的守军却只不过是以百余名忠孝军为核心，外加不足四千名三峰山溃军的程度而已。没有悬念的战斗出人意料的持续了十几天，最后东北角的城壁被击毁，突围不成，完颜撒合辇如汉族士大夫那样投水而死。 蒙古军并没有在洛阳建立稳固防御的打算，于是洛阳随后又回到了金朝的手中。而收复洛阳的人是强伸，这是一个相貌丑陋而勇猛善战的男人，和他一起战斗的守城兵有二千五百人，其中的一半是伤残老幼。 这样一只残破的军队以残破的洛阳城壁为依托，与蒙古军展开了长达近一年的攻防战。虽然强伸击退了蒙古军数次的攻击，但毕竟双方战力相差过大，因此在次年的六月强伸战败被俘，在拒绝了对方的劝降后被杀。
２ 也不是所有的将领都怀有这种“七生报国”的精神，除了主动投向蒙古军的投机者外，观望者亦有不少，武仙便是其中的一个。
还是在数年前，从金朝投靠到元朝后不久，武仙便决定再次反正。其原因根据后世史料的记载是“闻武仙之党据西山腰水、铁壁二寨以叛，天倪直捣其巢穴，尽掩杀之，仙怒，谋作乱”。究竟是武仙早就打算叛乱，还是史天倪因为手伸的太长而终于惹急了武仙不得而知，但就后果而言两者没什么不同。 三十九岁的史天倪在宴会上被武仙除掉后，杀戮并没有随之结束。史天倪的妻子程氏因为担心被奸污而自杀，而他的五个孩子中比较年幼的三个也统统被武仙下令处死，只有史天楫与史天权侥幸活了下来。 得到自己哥哥被杀的噩耗后，史天倪的弟弟史天泽咬牙切齿，对天发誓要把武仙碎尸万段。由此一来，武仙现在的选择空间就变得相当的狭小了。虽然自己早就有了“将国家兴亡置之度外，什么都不管悠然自得的活下去”的觉悟，但此时的他已经不在是当年的道士，真要是以平民身份而生活的话，一定会被蒙古的某个地方小官吏逮捕而送到史天泽的手中。 “哎呀呀，这下可真的是伤脑筋了。现在想起来，似乎当年对史天倪不那么过分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投到蒙古那边去了，那样的话至少也可以得到张柔以上的地位吧。” 再怎么对当初的决断懊恼，毕竟对现实状况并没有任何的改善帮助，收集各地被蒙古击溃的残兵，壮大自己的势力，增加与蒙古谈判的筹码才是可行之路。武仙的根据地是设立在南阳留山的威远寨，根据后世史书的记录，其规模是达到了“收溃军得十万人”的地步，如果仅仅就数量而言，其规模甚至超过了汴京的首都防卫军，是在潼关方面的军崩溃后金朝现存的最庞大的军团。 这些人在士气方面虽然值得信赖，但他们却并没有带来相应的十万份的粮食与武器，因此补给方面困难重重。而在另一方面，面临蒙古大军攻击的哀宗完颜守续则多次要他率领部队进京勤王，这才是最令武仙为之头痛的问题。 “金朝是一定要完蛋的了，无论我是否带领部队进入汴京都是一样。考虑到汴京的城防状况，蒙古军是没有能力在短时间里把汴京攻陷的，因此双方一定会转入和谈。” “想要我们撤军也可以，不过请先把武仙交出来！” “啊，如果你们真的撤军，我们会把武仙捆起来送给你们的。” 武仙被自己的想法吓的寒毛直竖，再次坚定了“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进入汴京”之决心。不过自己的部下们却都是绝对效忠于金朝的志士，如何驾御这十万和自己怀有不同理念之人，是一件相当棘手的工作～～毕竟现在他们是自己唯一的筹码了。 但“混不下去”的一天很快到来了。随着蒙古大军兵临金帝国首都开封城下，武仙接到了哀宗“入京勤王”的诏书，收到相同命令的还有邓州行省完颜思烈。虽然自己在主观上绝对没有“勤王”的打算，但在形式上仍不得不执行命令。这一年的八月，刻意放慢行军速度的武仙军团抵达了密县，而蒙古方面则派出了速不台加以拦击。 一心打算早日入援开封的完颜思烈拒绝了武仙“这么下去有被敌人各个击破的危险，请贵军放慢速度，与我军合流！”的提案，率领部队勇敢而卤莽的向开封进发，终于在渡过京水的时候阵型出现了破绽。速不台此时立刻发动了突袭，思烈的军团在一瞬间崩溃了。 “思烈那家伙真是个笨蛋！不过这样也好，可以此为理由，不必入援首都了。” 微微冷笑着，在收编了思烈军团的残部后，武仙下令返回设在留山的根据地。此次出击不但未能进入首都，而且还使自己的实力大为扩充，对武仙而言，可以说是一次“最够本”的军事行动。 ３ 就在武仙的势力稳步上升的同时，金帝国的势力则如同进入下滑道的过山车一般急速的下降。 “宋朝之所以可以平安无事，正是因为我们金朝替你们挡住了蒙古的攻击！唇亡齿寒，一旦我们被蒙古灭亡，那么下一个就轮到你们宋朝了。因此，与我们联手对付蒙古才是上策。” 哀宗一改宣宗时代“侵宋以扩疆土”的外交政策，派出外交使者竭力的向南宋喊话。金帝国的主张就理论上看完全正确，宋朝也有部分人对此表示赞同。 “当年我们与刚刚崛起的金国联手对付辽国，而在辽国灭亡后金国就对我朝发动了入侵。由此推论，蒙古大概也不会遵守与我们的约定，而成为第二个金国吧！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是一做了自毁长城的蠢事，还是支援金国，让他们和蒙古互斗好了。” “不，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对没有就这么放过去的道理。我们应该报仇雪恨，和蒙古联合南北夹击金国，借此机会收复河南的失地！” 大约在百年前，大举南侵的金帝国经过短暂的战斗后占领了北宋的首都开封。在城内极尽野蛮残暴掠夺之能事后，他们的军队将宋朝的钦宗、徽宗两个皇帝虏至蛮荒的北方，将他们欺凌虐待而死。这是发生在西元１１２７年１月的事情，当时北宋的年号是靖康二年，因此该事件称为“靖康之难”，是宋朝所有人心中的奇耻大辱。这股怨恨自那时开始，经过百年的慢性战争与不平等的外交关往来，不但没有被遗忘，反而如同地下的岩浆般翻滚着。而现在，绝佳的复仇时机到来了，这股怨恨立刻如同火山般爆发了出来。 热情的激进论向来比理智的稳健论具有更强的号召力与煽动力，开战论者的声调越来越高，而和平论者则逐渐的沉默了。最后的决定到底还是联蒙灭金，于是金帝国陷入了被蒙古与南宋两面夹击的态势之中。 得到南宋在粮草与人力方面双重支援的蒙古军如虎添翼，而领地为蒙宋联合军不断鲸吞蚕食的金帝国，其状况则日益的恶化。当蒙古军兵临金国首都开封城下的时候，开封城内的二十万军民已经实行食物配给制度很长时间了。 “时事的变换，真的是如同梦幻一般令人琢磨不定啊！一百年前，当完颜宗望大人率军讨伐宋朝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现在的我们会成为开封的防御者吧。” 那还是在宋靖康二年，金天会四年，西元１１２７年的１月，数十万金帝国大军在完颜宗望的统令下兵临北宋首都开封城，第２次开封攻防战就此开场。 就数量而言，奉行“以兵为险”军事哲学的北宋开封守军占有优势，但实际战斗却戏剧性的呈现出对宋朝一边倒的不利态势。开封那高大坚固的城壁几乎是转眼间就被金军轻松的加以突破，钦宗立刻宣布投降，他与他的父亲徽宗一起成为了金国的俘虏，北宋王朝亦于此时灭亡。 金军随即退出了开封，此后以开封为根据地与金帝国誓死战斗的是有名的抗金名将宗泽，而在他死后不久，开封和“两河”之地就轻而易举的为金帝国所占领，从此确立了金帝国对以开封为中心的河南领土近百年的统治。 时隔不到九十年，开封于宋嘉定七年，金贞佑二年，西元１２１４年随金宣宗的南迁而再度成为一国之首都，不同之处在于，此时在这里并非宋朝之皇室，而是当年攻击这所城市的金之朝廷了。 “靖康二年，这些东西被金人从开封掠去；而过了九十年，金人竟然又把他们送了回来。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看着自燕京方向源源往开封不断而来的车队，开封城内的居民大声的感慨着。 现在，距离金军第一次攻陷开封的第２次开封攻防战～更多情况下被称做“靖康之难”～１０５年，距离金宣宗的南迁开封１８年的现在，开封城的居民们与士兵们马上要面对第４次开封攻防战的到来了。与以往三次战役不同，此时他们守护的不再是汉人的宋朝，而是女真人的金帝国；而他们所面对的亦非以往的女真军队，而是与汉人的南宋政权结为军事同盟，堪称不败的蒙古军团。 西元１２３２年３月１３日，第４次开封攻防战开始。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8-16 9:23:42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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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8-16 8: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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