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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研究论坛讨论区[战史资料] → 《法国与德雷福斯事件》  作者: 迈克尔· 博恩斯-->阿修比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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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便条

    (1896年) 
    先生:有关您还在考虑的事情,我正在等待较您日前给我的说明更为详尽的指示。所以,您若能以书面方式告诉我,好让我决定是否继续与“R”或“C”公司保持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本文译自:Douglas Johnson,FranceandtheDreyfusAffair(London:Blandford,1966),p.229。 

    研究德雷福斯事件的历史学家,从著作等身的雷纳克以至最近的学人,都曾试图解答这张蓝色便条的秘密。便条虽然签署了德国大使馆武官施瓦茨科彭的代号”C”字,但并非出自他的手笔(有些理论说,那是他情妇的笔迹,但这并不属实)。施瓦茨科彭承认与法国特务有瓜葛,但否认曾把便条弃置在废纸篓内。这份文件——一如另一份,都有相似的内容,都在武官的篮子里找到,而且在同一天被送到统计处——引起的问题比它的解答更多,但收信人是谁是毋庸置疑的。便条上的收信人姓名及地址是:埃斯特哈齐司令,巴黎善心路二十七号。 

    到目前为止,皮卡尔从未想到便条与德雷福斯案的关联,他只关心事情的外泄及可能引发的尴尬情况。他发动秘密侦查,只告诉几位军官他的疑虑,包括亨利,而亨利二十年前曾经和埃斯特哈齐一起在情报局工作。皮卡尔的手下很快便找到有关埃斯特哈齐的资料,埃斯特哈齐是匈牙利某贵族私生子的后裔,在巴黎出生,没有钱财,没有头衔,求学时平庸无奇,但是深谙德语。他后来加入法国陆军,参加了1870年的普法战争,并曾在突尼西亚服务,好色和赌博迫使他不择手段去赚钱。当犹太军官和反犹太主义者进行决斗时,他自愿担任犹太人的助手(1892年他陪同克雷米厄福阿决斗),然后向犹太名人哄骗钱财,包括罗思柴尔德男爵。此外,1895年他又化名担任德吕蒙《自由言论报》的编辑,赚取酬劳。考虑到埃斯特哈齐不寻常的经历,他会出卖秘密并不令人意外。 

    几年后,法国第一份女权运动日报《投石报》(LaFronde)的记者塞弗兰(Séverine)对埃斯特哈齐的刻画极为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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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埃斯特哈齐

    (塞弗兰,1898年1月) 
    相貌奇怪,比丑陋更差,他的脸像佛罗伦萨的雇佣兵。可以肯定的是,他像一只掠食性动物:鹰钩鼻,短发向前梳,浓眉深眼,身躯瘦如骷髅。 

    他的眼睛并不大,无神亦无表情,但生动灵活,绝对怪异。它们好像在下垂的眼睑守望下不停地四处观望、搜索,很不自然,很紧张。 

    这一切与他那低沉、含糊的声音非常吻合,他的声调抑扬顿挫,极具说服力——真意外。 

    他的眼神和口音与外表不太相衬,在这一切当中,好像有些具有爆炸性的、不安的东西。当我们认为是生硬、残忍时……却碰到奇特的优雅、茫然的愤怒、冷酷的愤慨…… 

    同时,我们曾否想到那是个凶暴的人?……我所见到的是个活生生的谜,我只不过在仔细研究。 

    像蛇那么瘦,黑色的胡子衬得肤色更黑,右手戴着两只大戒指。埃斯特哈齐确实像个外国人,像是来自一个将恶名、可耻的勇气自然化的民族。这个民族并非令人讨厌,却来自比佛罗伦萨更远的地方,来自使用短弯刀、出产劣质咖啡的东方。 

    可是,他的智慧比人们想象的更高。惯于应付困难,喜欢复杂的难题,非常灵活、机灵,他是剑鞘内的匕首。 

    本文译自:Séverine(CarolineRémy),Verslalumière:Impressionsvécue(Paris:Stock,1900),pp.7—9。 

    皮卡尔的特务发掘出一大堆有关埃斯特哈齐的负面资料,却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因此,调查在1896年夏天便遭搁置。参谋部长布瓦代弗尔及陆军部长比约(JeanBaptisteBillot)(新政府上台后接替梅西耶)知道调查的情况后,便准许调查继续进行,但警告必须谨慎行事,他们不想要一桩“新德雷福斯事件”。JosephReinach,HistoiredelaffaireDreyfus(Paris:LaRevueBlanche,1901—1911),p.286. 

    在这曲折离奇、延误重重的案件中,皮卡尔何以迟迟没有检验埃斯特哈齐的笔迹,这几乎是个最令人费解的问题。有位史学家认为,可能是因为高级官员拒绝让他调阅埃斯特哈齐的信件和个人档案,也可能是因为情报局长觉得笔迹检验并不如其他方面的侦查重要。无论何种解释,皮卡尔等了六个月,在1896年8月底才检查了埃斯特哈齐的两封信。一看这两封信,皮卡尔便觉得信中有些东西似曾相识。他拉开抽屉,拿出备忘录的传真副本,比较备忘录和便条的字迹。他后来描述这个发现让他大为“震惊”,将德雷福斯放逐到魔鬼岛的备忘录竟然出自埃斯特哈齐的手笔。有关皮卡尔的研究与新发现,参见前引书内容,尤其是241—290页。JeanDenisBredin,TheAffair:TheCaseofAlfredDreyfus,trans.JeffreyMehlman(NewYork:GeorgeBraziller,1986),pp.140—152,161—169. 

    皮卡尔开始阅读从未过目的1894年军事法庭档案,这份由亨利收藏的档案满是灰尘与一派胡言。细看意大利武官所谓的“无赖D”信件及其他文件,皮卡尔领悟到那份档案根本没有具体的资料。他向布瓦代弗尔及副参谋部长贡斯(CharlesGonse)将军报告他的发现,前者得悉那份档案仍未烧毁,大为惊讶,后者则嘱咐情报局长将这两个案件分开处理。皮卡尔想对埃斯特哈齐设下陷阱,或甚至拘捕他,却无法说服他的上司或副手,包括亨利及帕蒂,这令他大惑不解。他本人并没有持有任何有关德雷福斯的档案,事实上他继续警告同僚,提防“犹太联盟”的危险。德国武官施瓦茨科彭后来总括其对手进退两难的情形时说:“皮卡尔若证实德雷福斯无罪而埃斯特哈齐有罪,那么,贡斯、布瓦代弗尔、陆军部长、军方及法国的声誉便完了。因此,皮卡尔的调查必须停止,德雷福斯的罪状必须重新确认。”MaximilienvonSchwartzkoppen,LesCarnetsdeSchwartzkoppen:LaveritésurDreyfus(Paris:Rieder,1930),p.150.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参谋部命令皮卡尔在1896年深秋离开巴黎。皮卡尔有着独立的精神,也知道太多可能会让陆军困窘的事情,因而奉命离开德雷福斯和埃斯特哈齐事件的中心,先到东方的前线,再到阿尔卑斯山,最后到阿尔及利亚和突尼西亚进行特别任务。皮卡尔调职后,亨利便出掌法国情报局。 

    从1896年9月开始,即皮卡尔离开前八周,报刊上一系列文章使参谋部的恐慌大为提升,而德雷福斯家人的希望则得以重燃。两年来,马蒂厄面对的是敌视和冷漠的态度,于是他在绝望中采取了孤注一掷的行动。他得到英国《伦敦日报》(LondonDailyChronicle)记者米利奇(CliffordMillage)的协助,准备震惊群众,使德雷福斯案重见光明。1896年9月3日晚上,巴黎的哈瓦斯通讯社根据英国的资料报道了一则惊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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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福斯越狱

    (哈瓦斯通讯社,1896年9月3日) 
    据《伦敦日报》报道,《南威尔士之眼》(SouthWalesArgus)刊载了一份某海军上尉递交的报告,指出德雷福斯上尉已乘坐一艘美国船逃离救世群岛(SalvationIslands)。 

    提供详情的《南威尔士之眼》是一份在蒙茅斯郡(Monmouthshire)的纽波特(Newport)发行的报纸,上述消息是刚刚抵达纽波特的“独一无二号”(NonPareil)轮船船长亨特(Hunter)所说的。 

    亨特船长在圭亚那海岸对面的康内特波(Connétable)岛搬运磷酸盐上船时,听说德雷福斯已经逃离魔鬼岛。有关报道相当详细,大意是,越狱是由德雷福斯夫人在法国邮船离开救世岛后立即安排的。根据报道,邮船很久才到救世岛一次。 

    听说,那艘在《南威尔士之眼》中没有指名的美国船不但载了德雷福斯,还有德雷福斯的守卫。 

    本文译自:LAngenceHavas(September3,1896),translatedandreprintedinLouisL.Snyder,TheDreyfusCase:ADocumentaryHistory(NewBrunswick:RutgersUniversityPress,1973),p.71。Copyright○C1973byRutgersUniversity.ReprintedwiththepermissionofRutgersUniversityPress. 

    政府与法属圭那亚互通一连串电报后发布消息,指出德雷福斯越狱的消息是假的,但是马蒂厄已达到他的目的。巴黎的报刊,不论任何党派,都一再刊载德雷福斯案的新闻。《自由言论报》及《不妥协者》警告大众,防范由犹太人资助的“越狱联盟”。TheodoreReinach,HistoiresommairedelaffaireDreyfus(Paris:Liguedesdroitsdelhomme,1924),p.51.然而,魔鬼岛那名囚犯要为哥哥的惊人之举付出代价。《伦敦日报》的越狱新闻刊登后,殖民部长下令增加狱卒的人数,暂时收回囚犯写信的特权,在关囚犯的小屋四周加建一道高铁栏,不准囚犯离开屋子,必须戴上镣铐;囚犯的改装病床加上一条“正义杆”,将犯人的脚铐在床上超过四十天。AlfredDreyfus,Cinqannéesdemavie (Paris:LaDécouverte,1994),pp.162—165. 

    在1896年夏末和秋天所刊登的与德雷福斯案有关的文章中,以9月15日在《闪电报》刊登的题为“叛国者”的文章引起的轰动最大,其意义也最深刻。那篇匿名的文章对囚犯充满敌意,对案情的发展列出很长的纲要,包括首次公开提到那份秘密档案。该文承认秘密档案曾经呈递给军事法庭的法官,但是为了国家安全,辩护律师当时并不在场。该报将意大利武官的信(无赖D……)做了戏剧化的修改,运用了不当的形容词并填补空白。它说:“可以肯定的是,德雷福斯那残暴的家伙的要求愈来愈多。”该文没有提到数据来源,但所有的细节——如逮捕、审讯及秘密档案——均指向参谋部,尤其是亨利。陆军部担心皮卡尔和新闻界会要求重审该案,因此宣称德雷福斯的判刑证据确凿。 

    当政府对《闪电报》的透露保持缄默时,辩护律师德芒热起草了一份陈情书,由德雷福斯权益的法律监护人露西签署,呈递国民议会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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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国民议会的请愿书

    (露西·德雷福斯,1896年9月18日) 
    《闪电报》在9月15日星期一上午报道说,陆军部拥有我丈夫无可否认的重要罪证,但是各有关人士皆否认。据说,军事法庭审议案情时,陆军部曾秘密呈交这些证据给法官,促使他们决定罪名成立,但是被告和辩护律师却对这些证据毫不知情。 

    我拒绝接受这样的事实,并曾等待半官方的哈瓦斯通讯社对这些假新闻做出响应,即使是最不重要的部分也好。 

    这些否认从未发生,一位法国军官就此在秘密审讯中被军事法庭判罪,而被告对罪状全不知情,他和律师因而无法调查这些指控。 

    被告被剥夺了接受公平审判的权利。 

    被告忍受了两年极为残忍的殉道式生涯,虽然我绝对相信他是无辜的。不论公众与新闻界如何流传着可恶亦可笑的诽谤,我仍然保持缄默。 

    今天,我有责任打破缄默。我不评论也不反控,只向国民议会议长阁下做最后的求助,因为现在只有你们才能帮助我,我有权要求你们主持公道。 

    本文译自:MathieuDreyfus,LAffairetellequejelaivécue(Paris:Grasser,1978),p.83。 

    国民议会在11月拒绝了露西的请求,但亨利上校为求自保,则在“囚犯的棺材上多加了一根钉”。可能是他自己的意思,也可能是被副手贡斯怂恿,亨利拿了特务巴蒂安女士搜集的文件,抽出一部分帕尼扎尔迪最近写给施瓦茨科彭的信进行剪接,并在意大利武官惯用的图解纸上模仿武官的笔迹,加上陷害德雷福斯的字句,最后用透明胶纸将这一切伪造成一份文件。由于巴蒂安女士送来的文件都是支离破碎的,因此亨利的杰作真伪难辨。但是,细看之下还是会显露出一些瑕疵,例如图解纸上的小格子并不吻合,蓝色线条也有色差。当然,亨利的上司并没有用放大镜检查,伪造的文件增加了档案厚度,亨利的上司已感满足,亨利也达到了他的目的。1896年11月2日,布瓦代弗尔将军及陆军部长比约收到这份新“证据”后大为喜悦,因为文件指名德雷福斯为“叛国者”。之后,亨利又从他的“仿冒工厂”伪造了好几份文件,以资补充。这个词来自汉娜·阿伦特的文章“FromtheDreyfusAffairtoFranceToday”,JournalofSocialStudies4(July1942),p.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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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的伪造

    (1896年10月) 
    我已经获悉有一位国民议会议员将向政府问及德雷 

    福斯。如果罗马要求新的解释,我会说我和那名犹太人从来没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明白这点。他们若问到你,你便给他们同样的答案,因为没有人会知道他究竟干了什么事。 

    本文译自:DouglasJohnson,FranceandtheDreyfusAffair(London:Blandpord,1966),pp.229—230。 

    当参谋部手上握有帕尼扎尔迪的信件、并预备弄走皮卡尔而松了一口气时,马蒂厄则致力于公开秘密档案。1895年最后几周,出于好奇且通过妻子的家人,他在一个名叫哈佛(LeHavre)的海港小镇会晤了当地一名医生,因而得知秘密档案的存在。这名医生名叫吉贝尔(Gibert),是国际有名的精神病理专家。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德雷福斯是无辜的,而且他是共和总统福尔(FélixFaure)的密友。这名医生通过“灵媒”界对德雷福斯案发生兴趣,他介绍马蒂厄认识他最有名的“病人”莱奥妮(Léonie),她是诺曼区一位普通的农民,却以能见到物质世界之外的事物闻名。 

    马蒂厄转向玄学并非出于绝望,他虽然对宗教存有疑惑,但也和弟弟一样相信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对形而上学及超自然有极大的兴趣。出于好奇,他与莱奥妮见面。莱奥妮也引起伦敦的超自然心灵研究会的注意,这是一个颇受尊重的研究会,有不少知名会员,如首相格拉德斯通(WilliamGladstone)、诗人阿尔弗雷德(LaureateAlfred)、丁尼生爵士(LordTennyson)及作家柯南道尔(ArthurConanDoyle)。当然,骗子、疯子都会主持降灵会,他们一样能玩弄政治和有组织的宗教。在马蒂厄眼中,吉贝尔医生和莱奥妮较谋害他弟弟的官员更稳重、更有同情心。会晤莱奥妮之前,他收到弟弟在放逐前夕写给他的一封充满感情的信。弟弟说:“你和我的心灵有如姊妹般亲密,我能感受到你的遭遇。”他鼓励马蒂厄以“勇气与活力”寻找真相,“用尽所有方法,包括不可能的”。BibliothèqueNationale,N.A.F.17387,lettersfromAlfredDreyfus,Dec.26,1894andJan.12,1895. 

    莱奥妮经常为德雷福斯的家人进行催眠,举行催眠的地点不久便转移到巴黎,为时长达两年。催眠中得到的惊人数据后来都得到事实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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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媒与总统

    (马蒂厄·德雷福斯,1895年2月) 
    抵达吉贝尔医生家时,我就被带到一个房间,莱奥妮正在里面等候。 

    我见到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农妇,闭着眼坐在长沙发上。她戴着一顶诺曼式无边帽,相貌平凡。医生叫我在她面前坐下。 

    她牵起我的手,抚摸我的手指并轻轻抚弄。之后,想说话却又停下来……她慢慢地说:“你是他的兄弟,你的妻子和你同来。你有两个子女,目前留在他们祖母那里。你的兄弟在那边承受很大的痛苦。”然后,她放下我的手,对我的弟弟说话,好像他就在她面前:“你为什么戴眼镜?谁给你的那副眼镜?”可是,我对她说我弟弟从来不戴眼镜,只戴夹鼻眼镜,她可能把两者混淆了。“不是,不是!”她发怒大叫,“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那是眼镜。你会到更遥远的地方……但是你会回来,这是一定的,但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们对时间不太熟识,但是你一定、一定会回来。” 

    莱奥妮说她很累,要休息一下。医生说:“睡吧。”她显得昏昏欲睡,降灵会就此结束。 

    她的谈话内容使我惊讶。她提及我和妻子到访巴黎,提及我的目标,我的子女在他们祖母那里……这些事情我的亲戚(在哈佛)都知道,医生也可能从那些亲戚那里得知这些事实,并向莱奥妮间接提过。 

    说到她提及的眼镜,我知道我弟弟是从来不戴的,我的弟媳也有同感。她将在两三天内启程前往位于法国西部的雷岛,阿尔弗雷德正被押在那里,预备启程前往魔鬼岛。 

    弟媳回来后,告诉我阿尔弗雷德现在果真戴着眼镜。他的近视很严重,夹鼻眼镜常会掉下来,所以向典狱长索取了一副眼镜。这件事我们从不知道,现在证实是准确的,我们都感到震惊。 

    我到哈佛很多次。当莱奥妮准备好见我们时,吉贝尔医生便通知我们,莱奥妮有时告诉我们一些难以明白甚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当她被催促时…… 

    2月初在另一场降灵会中,莱奥妮毫不做作地说:“秘密呈给军事法庭法官的文件究竟是什么?不要这样做,这样做是不对的。如果阿尔弗雷德先生和德芒热先生看到这些文件,它们的效力便会遭到破坏。”我问她那些文件是什么。 

    她说:“你对这些文件一无所知?但它们已呈给法官,过些时候你会看到的。”2月21日,有人向我解释了这番话…… 

    医生和共和总统福尔是知已,他曾在哈佛担任总统的私人医生。医生觉得自己有责任要求总统尽量延迟放逐德雷福斯到魔鬼岛去的时间。 

    与总统的会晤定于2月21日上午7时…… 

    吉贝尔医生从总统府回来时显得非常震惊,总统对他说:“德雷福斯被判有罪并不是因为备忘录,也不是因为审讯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基于法官审议案情时呈交的一些文件;为了国家安全,这些文件不能让被告或辩护律师查阅。” 

    医生强烈抗议这种做法违反了辩方权利,他告诉总统,德雷福斯是无辜的。根据下列事实,他对德雷福斯的无辜绝无疑惑:德雷福斯的家庭背景、拔阶仪式中所表现的态度;最后,他没有犯罪动机。 

    医生补充说:“没有动机,何来罪行?” 

    吉贝尔医生坚持上述意见。他请总统阅读我弟弟在拔阶仪式后写给妻子的信,这封信看来令总统感动了,总统从此决定采取行动。 

    医生对他说:“不要与案件发生关系。我亲爱的总统,请保重,不要让这起案件牵连你。” 

    总统态度坚定。医生说:“德雷福斯的哥哥马蒂厄知道我和你有联络,你允许我告诉他我们的谈话吗?”总统说:“可以。” 

    我们因此明白莱奥妮所指为何(“秘密呈给军事法庭法官的文件究竟是什么?”),她是指法官在审议案情时收到的文件,而被告及其律师对此一无所知。 

    那场秘密审讯简直是一出闹剧。 

    本文译自:MathieuDreyfus,LAffairetellequejelaivécue(Paris:Grasset,1978),pp.49—52。 

    马蒂厄从不夸张,直到去世前,他仍坚持他是从莱奥妮那儿得知秘密档案的存在,而总统后来也不情愿地加以证实。然而,一位农民灵媒很难成为令人信服的证人,福尔总统就算曾向吉贝尔医生证实秘密档案的存在,后来也能轻易地否认。德雷福斯的家人现在已得知陆军部的不法行为(德芒热也从其他渠道得知秘密档案的存在),但是他们必须说服其他人。马蒂厄很怕弟弟会死在魔鬼岛,因此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不辞辛劳、毫不沮丧,日夜奔波为这起案件宣传,请求所有的朋友帮忙……找出罪犯” 

    MathieuDreyfus,L’Affairetellequejel’aivécue(Paris:Grasset,1978),p.47。。 

    马蒂厄需要说服一个极为卓越却未必会应他之召的人。拉扎尔(BernardLazare)是个年轻的无政府主义者,他是反资本主义的前卫文人,曾在1894年底写过两篇文章谴责德雷福斯案中潜在的反犹太主义。可是,虽然他致力于社会正义,却不同情德雷福斯及其代表的富有中产阶级,也不同情与他信仰相同的人,是个同化了却不遵守教规的犹太人。他斥责信奉正统犹太教的犹太移民,在文章中称他们为“粗鲁、肮脏、四处劫掠的鞑靼人,这些人寄生在不属于他们的国土上”。他明白法国人为何憎恨一批又一批的犹太移民,认为他们必须完全同化于法国社会,才会被法国人接纳(他称法国犹太人为“以色列人”〔israélites〕,以便和“犹太人”〔juifs〕有所区别)。拉扎尔的部分引自:MichaelR.Marrus,ThePoliticsofAssimilation:TheFrenchJewishCommunityattheTimeoftheDreyfusAffair(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1980),pp.170—171。 

    马蒂厄虽然害怕拉扎尓的无政府主义,却钦佩拉扎尓的文学天分,并且对反犹太主义的抗拒已有所准备;此外,德雷福斯的家人也无意批评盟友的政治立场。1895年2月,马蒂厄会见了拉扎尓,详述案件细节,并邀请这位作家草拟一份小册子,向大众透露案件的“司法错误”。他的资料来源主要是军检官多尔梅切维利原来的起诉书,德雷福斯在谢许米迪监狱时曾私下将它记录在单人牢房内,典狱长福尔齐内蒂冒了很大的风险把它转交给德雷福斯的家人。 

    拉扎尓在1895年夏天写好了小册子并想要立即出版,但是马蒂厄和德芒热犹豫不决,想选择一个较“有利”的时间再出版。同时,马蒂厄和德芒热的谨慎作风促使拉扎尓转变态度。他一向主张犹太人的同化,现在开始转向犹太民族主义,这种新的热忱并不表示他重新皈依宗教(他仍然不信宗教)或主张犹太复国主义(他仍然是个无政府主义者),他的目标是从社会及政治行动中“保存犹太民族”。他对德雷福斯家人的处事作风有点不耐烦,而且他相信法国犹太人已被反犹太主义搞得瘫痪了,因此“再次学习犹太事物”。正当赫策尔推行犹太复国主义时,他则鼓励犹太人在法国成立国中之国,并且批评赫策尔太中产阶级化,太远离“贫苦的无产阶级”。他一方面攻击“装死以避免雷劈”的犹太人,另一方面在文字和决斗场上打击反犹太主义者。1896年6月,他和德吕蒙决斗,结果只鸣枪数响,没有人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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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llyWilson,BernardLazare:AntisemitismandtheProblemofJewishIdentityinLateNineteenthCenturyFrance(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78);andMarrus,PoliticsofAssimilation,pp.164,182.有关拉扎尓与赫策尔,参见:DavidVital,“APrinceoftheJews”,TimesLiterarySupplement,June7,1996,p.7。有关两人异同的比较,参见:PierreVidalNaquet,LesJuifs,lamémoireetleprésent(Paris:LaDéouverte,1991),pp.89—91。 
    马蒂厄及拉扎尓都认为,若没有“残暴可耻的反犹太主义”(马蒂厄的话),德雷福斯“便不会被放逐到魔鬼岛”。BibliothèqueNationale,N.A.F.14382,letterfromMathieuDreyfustoDr.Dumas,Mar.7,1901.拉扎尓的部分引自:Marrus,PoliticsofAssimilation,p.183。不过,谈及使德雷福斯获得释放的最有效的方法,他们则有不同的意见;是否应利用德雷福斯案作为犹太人与反犹太主义的斗争,他们亦有不同见解。马蒂厄和德雷福斯都信任良善的法国司法制度,对大革命的解放表示感激;拉扎尓起初也有同感,但后来觉得被出卖了,他现在尊崇民族主义,放弃同化,憎恨同化,赞许多样性。他写道:“对人类而言,没有什么比多样性更重要。”引自:Marrus,PoliticsofAssimilation,p.191。概括地说,这些相左的意见反映了犹太社群的分裂,德雷福斯案使得这道裂痕变得更深、更广,成为20世纪的遗产。 

    无论如何,拉扎尓并没有忘记魔鬼岛上的犯人;如同一位忠心的副将,他等候马蒂厄的指示然后采取行动。1896年夏天,拉扎尓的文章在《闪电报》及其他报刊上发表,德雷福斯案再度成为大众瞩目的焦点。德雷福斯的家人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避免法国的官司)将拉扎尓所写的小册子印了3500份,在11月初分送给特别挑选的读者,包括记者、法官、国民议会议员、参议员以及有影响力的知名人士。这本64页的小册子,至少为心胸宽阔的读者“明确指出”德雷福斯的清白。PhilippeOriel,“BernardLazare”,inLAffaireDreyfusdeAàZ,ed.MichelDrouin(Paris:Flammarion,1994),p.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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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宗司法错误

    (拉扎尓,1896年11月) 
    有一天,德雷福斯上尉被捕了。后来他被控、受审、被判有罪,但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被捕、受审的过程如何、为何被判有罪。虽然如此,公众舆论毫不迟疑地接受了对他的定罪,对他表示愤怒并予以咒骂。本国同胞也没有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挺身大喊:“他们若是用这种方式逮捕、审讯、判他有罪,任何人的自由都将受到影响。”没有人说:“我不知道这个人被控什么罪、起诉书的内容是什么、指控过程为何、他怎样为自己辩护。我不接受他的罪状,因为我无法验证判词。” 

    若有人这样抗议,必定会得到这样的响应:“身为市井小民,你忘记了军事法庭的优势。那不是个军事法庭吗?你怎能说军事法庭的七名军官都错了?”事实上,这是他们最后的推理,一个荒诞的推理,因为他们坚持军事法庭不会错,但同时却认为一名军人会背叛国家。换言之,指控军方会犯错是个罪行,控告军方的一个成员叛国则是合法的。当军方做出判决时,便不容许有错。 

    德雷福斯只是受到怀疑,却没有人为他辩护。我们应当寻找审讯期间群情攻击的理由,这种狂热恰好给所有武装和平制度的国家一种刺激。但是并没有充分解释德雷福斯受到难以置信的疯狂围攻的原因。那么,这种态度的主要缘由是什么?我不是说过德雷福斯上尉属于社会的贱民阶级吗?他是军人,也是犹太人;他之所以遭到指控,只因为他是犹太人。因为他是犹太人,他被捕,受审,被判有罪;因为他是犹太人,在他那里听不到正义和真理的声音。一个无辜者被判有罪,那些用可耻的鼓吹行为、谎言、诽谤来陷害他的人应负全责;有了这班人,这场审讯才有可能成立,真理之光因而无法渗透。他们需要一名新的犹太奸细来代替古典犹大,这样的奸细可以不断提醒群众去羞辱整个民族。一名犹太奸细能让他们理直气壮地持续一场持久的运动,德雷福斯事件只是最新的一幕。 

    本文译自:BernardLazare,Uneerreurjudiciare:LaffaireDreyfus,(Paris:Stock,1897),pp.8—9。 

    拉扎尓的文章发表后,《晨报》立即刊登了备忘录的传真复印件,这份传真复印件是该报私下向一位曾为参谋部做顾问的笔迹鉴定家购买的。该报编辑觉得德雷福斯的罪状无可置疑,因而刊登备忘录可使这起案件得以了结。可是,马蒂厄认为这是个“极为重要的进展”。既然大众已看到这份备忘录,他便请人把弟弟的笔迹印在备忘录旁制成海报,在巴黎四处分发;他觉得街头巷尾的公众意见和国会及高官的意见一样重要。 

    德国大使馆武官施瓦茨科彭看到《晨报》刊登的备忘录,便认出是他特务的笔迹。布勒丹(JeanDenisBredin)指出,自1896年11月10日以来,施瓦茨科彭便“掌握着德雷福斯无辜与埃斯特哈齐叛国的证据,他们俩的命运全在施瓦茨科彭手中”。可是,施瓦茨科彭毕竟是法国的敌人,法国军方全神贯注于一起一塌糊涂的案件对德国来说是有利的。除了向上司报告之外,他对这件事不发一言。他对柏林的上司说这是个“神秘”事件,他在巴黎的大使馆“从未与德雷福斯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法国政府必须“单独为这场司法谋杀负全责”。引自:MauriceBeaumont,AuxSourcesdelaffaireDreyfusdaprèslesArchivesdiplomatiques(Paris:ProductionsdeParis,1959),p.150。 

    在德雷福斯阵营方面,事情进展得很快,但是除了家人和朋友之外,外界成员并不多。至1896年为止,阵营的成员包括一名被同僚排斥的军事监狱主管,一名曾为反犹太主义者辩护的刑事律师,一名农民灵媒和她的医生,一名鼓吹犹太民族主义的无政府主义作家,以及一名名叫约瑟夫·雷纳克(JosephReinach)的著名国民议会议员。反犹太主义者非常憎恨雷纳克这个名字,因为约瑟夫·雷纳克的姻亲雷纳克男爵与巴拿马运河事件有关。约瑟夫·雷纳克起初怀疑德雷福斯是否真的无辜,后来他和马蒂厄结为好友;虽然他害怕无政府主义及犹太复国主义,却和作家拉扎尓紧密合作。他曾担任第三共和创立人之一的甘必大(LéonGambetta)的助理,当时是国民议会机会主义派的领袖,因而给德雷福斯阵营带来一向缺乏的政治影响力。 

    1896年至1897年的冬天,雷纳克的工作并没有什么进展,但德雷福斯阵营在寻找笔迹鉴定专家方面却大有收获。拉扎尓替马蒂厄雇了好几位笔迹鉴定家,包括莫诺(GabrielMonod)在内。莫诺是一位中古学家,是拉扎尓的前教授,也是第一位加入德雷福斯阵营的新教徒,并且拒绝收费。不久,他便成为拯救德雷福斯最有力的一分子。为了加强法国专家的准确与客观性,马蒂厄亦雇用了瑞士、比利时、英国及美国的笔迹鉴定专家,国内外的专家都认为备忘录不是德雷福斯写的。 

    做出同一结论的皮卡尔现在理解到自己的同僚已成为敌人。为了压制秘密档案并防止埃斯特哈齐事件外泄,参谋部设计放逐皮卡尔,皮卡尔深信自己的放逐与德雷福斯案有关,因此1897年从北非回到巴黎之后,他在遗嘱上加了一个附注。他写道:“我去世后,将这个信封交给共和总统,只有总统才能阅读此信。”他在信中概述了自己如何发现并追踪埃斯特哈齐,斥责参谋部企图“压制”这起事件并“藐视”法律。秘密档案中不少文件已被副部长贡斯拿走,恐怕“已遭销毁”。J.Reinach,Histoiredelaffaire,pp.701—704. 

    到了1897年六七月,参谋部职员之间的对峙已经演变成正面冲突。亨利指责皮卡尔虚假且轻率,他不服从上司,却得到有力人士的保护,尤其是贡斯;皮卡尔被派驻在突尼西亚海湾时,便抗议亨利“含沙射影”的内容及语气。在6月回巴黎探访时,他便违背军人守口如瓶的准则,将自己的发现向一位平民朋友透露。在这起曲折离奇的案件中,皮卡尔与律师勒布卢瓦(LouisLeblois)会面是个重要的“转折点”。DouglasJohnson,FranceandtheDreyfusAffair(London:Blandford,1966),p.84. 

    勒布卢瓦虽然曾向朋友发誓保密,但是终究忍不住。7月时,他向参议院64岁的副议长舍雷尔克斯特纳(AugusteScheurerKestner)转述皮卡尔的发现。舍雷尔克斯特纳是法国最受人尊敬的政治家,1894年时,他对犯了叛国罪的阿尔萨斯同乡只表示遗憾。虽然他对案件所显露的歧视深感不安(身为新教徒,他感到德吕蒙的锋芒),但是他尊重军队,接受了军事法庭的判决。可是,到了1897年,他开始有点疑惑,拉扎尓、雷纳克等人的上诉加深了他的疑虑,勒布卢瓦的报告则进一步加剧了他的疑心。于是他宣布有意推动德雷福斯“复阶”的运动,但是为了兑现为勒布卢瓦保密的诺言,他不会公开皮卡尔及叛国者的名字。整个秋天,他用侦探跟踪埃斯特哈齐,并向共和总统及陆军部长提出他对德雷福斯案的疑窦。不过,福尔总统抱着“不闻不问”的态度,比约将军则答应进行无意落实的调查。 

    10月,参谋部察觉到舍雷尔克斯特纳与皮卡尔共谋。当参议员告诉比约他知道叛国者的名字时,参谋部的焦虑有增无减。埃斯特哈齐一旦曝光,德雷福斯的无辜便得以证实;三年来,这起案件充满谎言、阴谋、伪证、渎职,因此参谋部最不喜欢的就是曝光。他们觉得必须通知并保护埃斯特哈齐,贡斯与亨利便要那“任何时机皆宜”的帕蒂做手脚。这段描述来自布勒丹,参见:TheAffair,p.189。证据显示,帕蒂在1897年中写了一封匿名信给埃斯特哈齐,这封信故意拼错字并写上不正确的信息(可能由亨利的妻子代笔),署名为“你的挚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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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埃斯特哈齐的信

   (希望,1897年10月) 
    你的名字即将成为大丑闻的主角,德雷福斯家人会公开指证你是德雷福斯审讯时所依据文件的作者,他们已获得你的笔迹样本以做比较。一名在陆军部工作、名叫皮卡尔的上校把有关文件交给了德雷福斯家人,我相信皮卡尔先生目前在东京湾。 

    德雷福斯家人把你的笔迹刊登在各报刊上,希望你因为恐慌而逃回你的匈牙利老家。 

    你若这样做,便代表你是有罪的,他们会因此要求重审,宣布德雷福斯无罪…… 

    皮卡尔先生去年在鲁昂从你军团中的低级军官手中获 

    得了你的笔迹。 

    你军团中那名出卖你笔迹的中士告诉我这一切,我现在警告你,这些流氓要毁灭你。是否保护你自己与子孙的名誉,应由你自己决定。迅速采取行动,因为整个德雷福斯家族会尽全力毁灭你。 

    你的挚友 

    希望 

    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这封信,这封信只给你一人,它能协助你脱离大风险。 

    本文译自:RepertoiredelaffaireDreyfus:Datesetdocuments,1894—1898(Paris:n.p.,1898),p.102。 

    其后,帕蒂等人秘密会见埃斯特哈齐,其中一次是在巴黎南部的蒙梭利公园(MontsourisPark)。由于意识到这次会面充满了危险(会面地点部署了几名间谍和探员),帕蒂戴了黑色假胡子,统计处档案员格里伯兰(FélixGribelin)戴上蓝色眼镜,亨利则在附近的马车内等候。穿便服的官员向埃斯特哈齐重述“希望”的警告,并答允保护他,但坚持要他服从命令,不可闹事。埃斯特哈齐胆量大增,告诉施瓦茨科彭他现在有个新的保护网,他们同意从此停止情报交易。其实,这名德国大使馆武官正准备前往柏林就任新职。 

    与此同时,记者和匿名信毒骂舍雷尔克斯特纳:“你是个恶棍、流氓、叛国贼、卑鄙的普鲁士人,正如你其他的新教和犹太教同党。”参议员舍雷尔克斯特纳坚持恢复德雷福斯的军职,却拒绝透露叛国者的姓名,使得敌人或盟友都觉得极为无趣。这种情形持续到11月,有个名叫卡斯特罗(deCastro)的银行界人士在巴黎等候公交车时,看到备忘录的宣传单,认出笔迹是来自他那声誉很坏的客户埃斯特哈齐。他回到办公室收集埃斯特哈齐的信件,整理成一个档案,并与马蒂厄联络。 

    到那时为止,德雷福斯的家人从未听过埃斯特哈齐这个名字,也不知何谓卡斯特罗所形容的“恶”。马蒂厄希望确认他的发现,立即跑到舍雷尔克斯特纳在巴黎的住所,声称埃斯特哈齐便是叛国贼。舍雷尔克斯特纳觉得自己现在已不受向勒布卢瓦允诺保密的誓言约束,便回答说:“对,就是他。”11月15日,德芒热协助马蒂厄写了一封信给陆军部部长,《费加罗报》翌日刊登了该信,外交部的帕莱奥洛格称这封信是一枚“炸弹”。MauricePaléologue,JournaldelaffaireDreyfus,1894—1899(Paris:Plon,1955),p.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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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登在《费加罗报》的信

    (马蒂厄·德雷福斯,1897年11月16日) 
    我那不幸的弟弟在1894年被指控,唯一的根据是一封没有签名、没有日期的信——证明了军事文件曾被递送给外国特务。 

    我要告诉阁下,该文件的作者是埃斯特哈齐,他是名步兵上校,自去年春天因病开始担任非现役任务。埃斯特哈齐上校的笔迹与文件相符,取得该军官的 

    笔迹样本对您而言是件极为容易的事。 

    而且,我随时可以告诉您在哪里可找到出自他手笔的信函。这些信函的正确性毫无疑问,日期远早于我弟弟被捕的时间。 

    部长阁下,现在既已得悉谁是真正的叛国者,我相信您很快便会为公义采取行动。 

    本文译自:MathieuDreyfus,LAffairetellequejelaivécue(Paris:Grasset,1978),p.200。 

    两天前,舍雷尔克斯特纳请勒布卢瓦与名小说家左拉吃午餐,其他人曾设法吸引左拉加入德雷福斯阵营,但没有成功。1896年,左拉向拉扎尓承认,他根本没有理会德雷福斯案,德雷福斯被捕时他正在罗马,而军事法庭的审讯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形式,拔阶仪式亦不过是个大型展览,可作为将来小说的场景。可是,说到反犹太主义,他并非默不作声。1896年春天在《费加罗报》发表的《为了犹太人》,显露了作者对法国反犹太运动的“惊愕与憎恶”。他用“畸形”形容这场运动,是“可笑并盲目”地重返野蛮时代,与“真理和正义”背道而驰。EmileZola,LAffaireDreyfus:LaVeritéenmarche(Paris:GarnierFlammarion,1969),pp.57—62. 

    左拉的文章探讨和德雷福斯案件类似的问题,但并未提及德雷福斯及其所处的境况。舍雷尔克斯特纳和勒布卢瓦向左拉详述德雷福斯的案情,但左拉过了18个月才了解德雷福斯那“扣人心弦”而“令人毛骨悚然”的遭遇实在是一出“大型”的人生戏剧,有点像他那名利双收的现实主义小说《卢贡马卡尔家族》(LesRougonMacquart)。德雷福斯案一开始便受反犹太主义的新闻界及军事国家主义支配,现在需要一个能打动人心、有强烈正义感、能像社会科学家那样准确分析事实的人。左拉一加入德雷福斯阵营,便于1897年11月25日在《费加罗报》上发表一篇文章,可惜那篇文章行文缓慢,有如低速火车头。他迟迟未“说及德雷福斯案”,也没有将案件中的罪行与犯罪者曝光出来,只将注意力集中在文中英雄舍雷尔克斯特纳那“清白如水晶的生活”。不过,在文章最后一行,他写下一句令人振奋的宣战口号,这句口号后来被德雷福斯阵营采用了。从此,左拉声势浩荡,他的挑战非常明显。FrederickBrown,Zola:ALife(NewYork:Farrar,Straus&Giroux,1995),pp.726—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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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雷尔克斯特纳先生

    (左拉,1897年11月25日) 
    一出多么辛酸的戏剧,一个多么壮丽的人物!人生使这些事件引起我们的注意,它们是如此悲壮美丽,身为小说家,我的心因钦佩、兴奋而激动。 

    我无意谈论这起事件。虽然环境使我能够审查这起事件并做出结论,但我不能忽略当局正在进行调查,法庭也在审讯,我们必须耐心等待,以避免喋喋不休的谣言被滥用,进而使得事件更加暧昧不明,虽然这起事件本身相当清楚简单。 

    可是,事件中的人物是与我有关的。虽然我只是个过客,但我的眼睛是睁开的,准备随时观察人生的沧桑。对我而言,三年前被判刑的人和现在的被告都有他们神圣的一面,但是司法制度若没有履行该做的工作,则戏剧中的第三个人物,即原告,则无需害怕被人率直地谈论。 

    我接下来要谈的是我在舍雷尔克斯特纳先生身上看到的、我相信的是什么,以及我的结论是什么。或许有一天,若环境允许,我会谈及戏剧中其他两位人物。他的生活如水晶般清澈,极为清白、正直,没有一点瑕疵。他有主见,不受任何军事野心左右,之所以能被擢升到目前的政治地位,是因为得到同僚的尊敬与爱戴。 

    他并不是个爱做梦的空想家,而是将一生都花在实验室内从事特别研究的企业家。除此之外,他更管理一家大公司……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人人都认识他,这点没有人能反驳我;然而,一幕悲惨、引人入胜的戏剧将会在这个人的心胸内上演。某天,他心里起了一团疑云,因为四处已呈现出疑云的阴影,这团疑云已扰乱了不少人的良心。军事法庭判了一名上尉叛国罪——虽然他可能是无辜的。他所受的惩罚令人震惊……但是,天啊,如果他是无辜的呢?我们感到多么同情!想到他忍受着难以补偿的冤狱生活时,我们不禁冷汗直冒…… 

    简而言之,舍雷尔克斯特纳心中毫无疑问,他知道事实的真相,他会主持公道。这是个难以忍受的时刻……他完全领悟到自己将会掀起一场风波,但是真理和正义胜于一切,这是泱泱大国的基础。政治利益可能会暂时蒙蔽它们,但是任何不以真理和正义为目标的国家终会遭遇厄运。 

    ……舍雷尔克斯特纳的意图是什么?尽他的本分,然后因为如此而消失。他决心告诉政府:“情形就是如此,插手干预吧;你若选择纠正错误,便得到主持公义的评价。所有主持正义的行动都会获得胜利。”为了某种我不愿谈及的情况,他的评论并未得到理睬…… 

    他是多么伟大、多么明智!他保持缄默不只是因为曾许下诺言,而且也是因为他对真理负责——可怜、裸露、颤抖的真理,人们都嘘声反对,似乎为了某种利益,人们都想勒死它。他日夜不停地设法在人们的疯狂愤怒中保护它,发誓没有人能从他手中偷走这个真理,有意决定真理将在何时获胜并且如何获胜。没有比这更自然、更值得嘉许的做法。当全国都惊惶失措、怀疑他、侮辱他时,他过去三周的缄默更显得无比崇高、美好。小说家们,这里有位独特的人物,他是一位英雄!一方面,舍雷尔克斯特纳的生活有如水晶般清澈;另一方面,有人责怪他、侮辱他。你应当自己做出判断,应当在他与他们之间做出选择。除了寻求真理与正义之外,看看他还可能有什么动机。因为侮辱,他的灵魂受了重创,觉得他的崇高理想开始动摇,但是他准备牺牲一切,完成他那英勇的工作。他保持缄默,平心静气地等待,他的伟大是特别的。 

    我说过,我不想谈及事件的本身;然而,让我重申,一旦看到真相,事件是清晰、简单的,而它的确如此。 

    冤狱是悲惨的,但是却经常发生。法官会犯错,军官当然也会犯错。出错与军队的声誉又有什么关系?若是出错,唯一值得做的就是纠正它。没有什么错误比拒绝认错更大的了,一旦认错,一切都尚可取。不过,有时为了避免尴尬,人们犹豫不前,不肯承认,过来人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在外交方面,又有什么负面影响?这一切只是一道烟幕,没有任何国家参与其事,这一点必须清楚地声明。我们唯一需要关注的是法国的公众舆论,而舆论已经被各种运动所讹误与过度操纵。新闻界是个必要的力量,我相信当一切都被摊开时,它可以做到利大于弊。当然,某些报刊做得不对,它们使一些读者惊慌,并以丑闻来刺激销路。愚蠢的反犹太主义点燃并引爆了这桩蠢事,站在任何立场的人都被指责,即使是最优秀、最清高的人都不敢尽他们的本分,以免惹来谩骂……舍雷尔克斯特纳之所以在采取行动前不失尊严地保持缄默,我相信是因为他在等待有关人士先审查自己的良心…… 

    正义若因政治而有所延误,只会拖延不可避免的结果,并使其更加难堪。 

    真理正在向前迈进,没有人能阻止它。 

    本文译自:EmileZola,excerptsfromTheDreyfusAffair:“JAccuse”andOtherWritings,editedbyAlainPagès,translatedbyEleanorLevieux(NewHaven:YaleUniversityPress,1996),pp.10—14withcuts。Copyright○C1996byEleanorLevieuxandYaleUniversity.ReprintedwithpermissionofYaleUniversityPressandCNRSEditions,Pa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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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控诉

    多项公众事件迫使军方展开正式调查,但是陆军希望尽快低调处理埃斯特哈齐的事。尽管参谋部的军官包庇埃斯特哈齐上校,却无法控制他的行为。埃斯特哈齐喜欢自我吹捧(及写信),他开始投入到挽救自己声誉的活动中。1897年10月初,他连续向陆军部长与共和总统求助。他写信给比约将军说:“我必须捍卫传统声誉。”并坚持他“与施瓦茨科彭少数几次的公开会面”纯粹是单纯拜访一位来自“外交界”的朋友。至于备忘录,他认为德雷福斯有机会看到他写给犹太银行家和军官的信,因此可能模仿了他的笔迹。埃斯特哈齐则向福尔总统表示,他不可能“拖累”家族名誉;当总统未予以回应时,他便转而威胁。在给福尔办公室的申诉信上(《我的王子,救救我吧》),他警告说,如果政治的“彼拉多”(PontiusPilates)不理会他,“我的血将淹没他们的头”。参见:RepertoiredelaffaireDreyfus:Datesetdocuments,1894—1898(Paris:n.p.,1898),n.a.,pp.103—117,125—126。 
    1897年11月下旬,公众得悉政府及军方人士早已得知的事情:愤怒与野心使得埃斯特哈齐精神错乱,他活在疯狂当中,这在他十三年前写给情妇(亦是他的表亲及贷款者)的信中即已露出端倪。布朗西女士(MadamedeBoulancy)在法庭控告埃斯特哈齐欠债,为了报复并将信件交给自己的律师,律师再转交给舍雷尔克斯特纳,舍雷尔克斯特纳议员遵循正当途径通知了奉命调查埃斯特哈齐的军官。然而,就在佩利厄(GeorgesdePellieux)将军继续进行调查时,马蒂厄和雷纳克拿到这些信件的副本,并将最能显示有罪、日后被称为“乌兰信”(theUhlanLetter)的文件交给《费加罗报》,该报在左拉宣布“真理正在向前迈进”三天后便刊登了乌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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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兰信 
    (埃斯特哈齐,1897年11月28日) 

    我绝对深信,这些人(法国人)不如用来杀害他们的弹药,而法国男士竟然争相拜倒在那些胆小、忸怩女子的裙下,这更证实了我的看法。 

    对我来说,人类只有一种特质,这个国家的人民完全缺乏。今晚若有人对我说,我能以乌兰队长(中欧手持长矛的骑兵)的身份持矛刺死法国人而获罪致死,我是再高兴不过的…… 

    你完全误解了我的本质与性格。总的来说,我的价值不及你任何一位朋友,可是,我是属于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这就是人们经常对我有所误解的地方。但是,现在我非常激动,满怀怨恨,怒发冲冠,处于残暴的心态,若碰到复仇的机会,我会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或犯 

    下滔天大罪。 

    我不会伤害小狗,却乐意杀害十万名法国人,那些爱说闲话、寻欢作乐的理发师使我愠怒。可能的话,我宁可和“救世主”(在苏丹)共处十五天。 

    啊……丑陋的男子往来于女士间,散布恶毒的闲话,人们却注意倾听。巴黎若被火热的战斗袭击,被十万名酩酊大醉的士兵劫掠,将会是一场不幸的好戏。 

    这就是我梦想的欢乐。 

    不过,顺其自然吧! 

    本文译自:RepertoiredelaffireDreyfus:Datesetdocuments,1894—1898(Paris:n.p.,1898),pp.144—145。 

    我控诉 

    法国与德雷福斯事件 

    乌兰信的刊登造成轰动,但是对于那些已有成见的人士并没有产生什么作用。埃斯特哈齐的支持者相信埃斯特哈齐提出的抗议,认为那封信是伪造的(或认为与德雷福斯案无关),而此信的神秘出现似乎证明了真的有个“犹太联盟”存在(对此,左拉回应说,在德雷福斯案中,唯一运作中的联盟是为所有人开放并为真理奉献的:“说到那个联盟,哦,是的,我是其中一分子,我真诚地希望法国所有有勇气的人也都加入!”EmileZola,LeFigaro,Dec.1,1897.)。然而,埃斯特哈齐的信加上舍雷尔克斯特纳与其他人士的推动,使得以前不理睬军事法庭审理或赞赏其裁决的人都对这起案件产生了新疑问。1897年底,曾在三年前诋毁德雷福斯的克列孟梭反而在新创刊的《曙光报》(LAurore)专栏中支持德雷福斯。他在11月29日问道:“谁在袒护埃斯特哈齐?”“在我们伟大的领袖中,谁曾经和此人有过接触?”引自:Repertoiredelaffaire,p.147。 

    骄傲让埃斯特哈齐及其同僚充满自信,因为他们手上握有一大批文件。可是,1897年最后几周连续的机密外泄与支持德雷福斯无罪的人(“Dreyfusard”这个名词刚刚被创造出来)的集会,使得他们感到恐慌。通过媒介,埃斯特哈齐案已是人尽皆知,高层需要为此案寻求解脱的方法;由于参谋部官员对操控审讯很有经验,因此最好的方式便是利用军事法庭。他们计划交由军事法庭审判埃斯特哈齐,然后操纵法庭不予以起诉,并重新确认德雷福斯的罪行。起初埃斯特哈齐拒绝这样的安排(他虽然喜欢出风头,却对法庭极为厌恶),但是没有其他选择。12月初,他提出申请“自愿”在巴黎的军事法庭受审,这封公开信的收信人是佩利厄将军,但是佩利厄早已私下修订了该信。 

    给佩利厄将军的信 

    (埃斯特哈齐,1897年12月2日) 

    将军阁下: 

    身为一个无辜的人,过去15天我受到的折磨非常人所能忍受。 

    我相信您手上握有全部阴谋毁灭我的证据,但是这些证据理当得到充分的司法辩论,好让事件得以全部澄清。 

    搁置调查或诉讼理由不足都不能助我洗冤,身为被公开指控叛国的军官,我有权向军方正义的最高形式——军事法庭——提出诉讼。军事法庭不怕面对公众舆论,只有军事法庭裁决无罪,才能使诽谤者声誉扫地。出于您高度的正义感,我谨此恭候巴黎军事法庭的 

    传唤。 

    本文译自:RepertoiredelaffaireDreyfus:Datesetdocuments,1894—1898(Paris:n.p.,1898),p.150。 

    国民议会对埃斯特哈齐诉请裁决的响应是向政府施压,恢复对陆军与国家的信心。在12月4日一次戏剧性的会议中,总理梅利纳(JulesMéline)做出本世纪最尴尬、最危险的宣示:“我应立即在这场争论中说出最具决定性的话:德雷福斯事件根本不存在。”而当站在讲台上的比约宣称此案受到“公平与正式的审理”时MauricePaléologue,JournaldelaffaireDreyfus,1894—1899(Paris:Plon,1955),pp.82—83.,博得议会热烈的掌声。德雷福斯案的军事法庭判决在法律上屹立不动,但这起事件却逐渐进入公众的生活领域中。德雷福斯支持者证实梅利纳在很多方面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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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中旬,左拉写了《给青年人的信》,斥责“少数法国学生”受反犹太主义和其他愚昧的政治与宗教“狂热”的煽动而上街闹事。他用几乎完美的押韵节奏在信件末段的开头说:“青年人,青年人。”并恳请法国青年应该慷慨大方且高尚。他写道:“我们为人道而战。”并且要青年人“为正义与真理”而呐喊。1898年1月6日,即埃斯特哈齐受审前四天,一本《给法国人的信》的小册子质问读者,为什么这样一个伟大国家的人民居然沦落到这种“恐怖凶猛,阴险褊狭”的地步。左拉在这本册子中斥责“污秽的新闻界”散播谎言、羞辱法国,他提出适时的警告:“今日,你的军队就是你的一切,它就是那准备好随时捍卫法国国土的子弟。那有着羽饰的头盔在你面前行进时,你的心仍会急速跳动……法国,你若不当心,你会走向独裁。”照例,文末以强烈的期望作为结尾,左拉依旧相信法国终将再度振奋,拥抱“公义与真理”。EmileZola,LAffaireDreyfus:LaVeritéenmarche(Paris:GarnierFlammarion,1969),pp.91—109. 
    然而,1898年1月10日,左拉理想中的法国继续沉睡,而在与德雷福斯受审同一地点举行的审理埃斯特哈齐的军事法庭上,公义与真理也没有出现。法庭拒绝了代表露西与马蒂厄的律师所提出的民事诉讼申请,并规定为了避免“危害国家安全”引自:JeanDenisBredin,TheAffair:TheCaseofAlfredDreyfus,trans.JeffreyMehlman(NewYork:GeorgeBraziller,1986),p.239。,所有的军方证人都将在秘密庭讯中作证。已成为巴黎名人的埃斯特哈齐吸引了不少好奇的观众,马蒂厄第一次看到埃斯特哈齐就觉得他的轮廓有如一只“凶猛的捕食鸟”,无论是支持或反对被告的记者皆有同感,塞弗兰描述他的嘴唇轻轻一动就形成“一丝微笑”可参见塞弗兰(CarolineRémy的笔名),Verslalumière:Impressionsvécues(Paris:Stock,1900),p.79。塞弗兰为妇女报刊《投石报》报道这场审讯。,他有理由微笑:因为审讯持续不到两天,法官的案情审议仅花了三分钟。被告获一致裁定无罪,离开法庭时喊着:“法国万岁!”“陆军万岁!”“犹太人该死!”在谢许米迪路,有超过千人向在秘密庭讯中作证的皮卡尔上校发出威胁,也向在公开作证时频频被嘲笑声、嘘声及狂笑声打断的舍雷尔克斯特纳和马蒂厄做出同样的举止。 

    埃斯特哈齐被判无罪后的48小时,支持德雷福斯无罪的运动跌到最谷底,然后转向最有希望的方向。1月13日,参议院拒绝让舍雷尔克斯特纳参加副议长改选,而陆军部长比约以皮卡尔将秘密信息告诉其律师为由,将他拘留在瓦勒瑞安山堡监狱。可是,同一天早上,德雷福斯阵营的《曙光报》刊印了30万份专刊,其头版标题后来成为美丽年代中最有名的战斗口号。 

    左拉在两天内起草了一封给共和总统的信,然后于埃斯特哈齐宣判当晚在《曙光报》办公室里向同事朗读。该报的副主任克列孟梭采用信末段的“我控诉”(JAccuse)作为标题。几个钟头后,如浪潮般的宣传运动便在街头展开,海报宣传专刊的出版让数以百计的报贩齐喊专刊的标题。左拉之前的文章善于表达感情,却从未提及任何姓名,但是现在他列举罪犯姓名,好像把有毒植物分门别类。有时他过度夸大,有时有所误解;他给帕蒂太多权力,给梅西耶和贡斯则太少,而且未能提及陆军最活跃的分子亨利上校。可是,一位著名小说家(对某些人来说是法国天才,对某些人来说是意大利情色作家)给共和总统的公开信,促使德雷福斯案成为全面的政治与社会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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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控诉 
    (左拉,1898年1月13日) 

    总统阁下: 

    为了感激您接见我时的仁慈、亲切态度,您可否允许我对您应得的声誉表示关切?您可否允许让我告诉您,虽然您军徽上的军星数量正在攀升,却受到最可耻和难以磨灭的污点玷污,它正处于逐渐黯淡的危险中。 

    恶名诽谤并没有使您受损,您赢得了民心。您是我们崇拜的热力中心,因为对法国来说,与俄罗斯结盟是场爱国庆典。现在,您即将负责全球事务,这是个多么庄严的胜利,为我们这勤劳、真理与自由的伟大世纪加冕。不过,令人讨厌的德雷福斯事件玷污了您的名字(我正要说玷污了您的政绩)。军事法庭居然奉命判埃斯特哈齐这种人无罪,真理与公义被打了一记大耳光。现在一切都太迟了,法国已颜面尽失,而历史将会记载,这样一起有害社会的罪行发生在您的总统任期内。 

    既然他们胆敢这样做,非常好,那我也应无所畏惧,应该说出真相。因为我曾保证,如果我们的司法制度——这起事件曾通过正常渠道来到它面前——没有说出真相,全部的真相,我就会全盘道出。大声地说出是我的责任,我不想成为帮凶;如果我成为帮凶,在远方备受折磨的无辜者——为了他从未犯下的罪行而遭受最恐怖的折磨——的幽灵将会在夜晚时分纠缠着我。 

    总统阁下,我将大声向您说出令正直人士强烈反感的真相。基于您的信誉,我深信您尚未发觉事实的真相。您是法国的最高首长,除了您,我应该向谁痛斥那些真正犯罪的人? 

    首先是有关德雷福斯审讯及不利于他的判决的真相。 

    一个邪恶的人主导了这一切,干了这一切:帕蒂上校。当时他只是一名少校,他就是整起德雷福斯事件。一直要到一个公正的调查清楚地确立他的行动和责任之后,我们才会明白德雷福斯事件。他看起来令人难以推心置腹且心思复杂,满脑子诡计且沉迷于运用低级小说的方法——偷取文件、匿名信,在荒废的地方会面、在夜晚兜售害人证据的神秘女人。说备忘录是德雷福斯所写的,是他的主意;要在一间满是镜子的房间检查该文件,也是他的主意。福尔齐内蒂少校告诉我们,帕蒂拿着尚未点亮的提灯进入犯人正在睡觉的牢房,突然把灯光射在犯人脸上,意图使受到惊吓的犯人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条件下招供。还有很多可以揭发的事,但这不是我的责任;让他们去调查,让他们寻找吧。我只能简单地说,帕蒂以刑事警官的权限负责调查德雷福斯案,以事发先后顺序与军衔而言,他必须在这起已误判的案件上负最大责任。 

    因全身瘫痪而去世的情报局长桑德赫尔上校曾持有该备忘录一段时间。以前曾发生过“消息泄漏”、文件失踪,如同今日依然不见踪影一样。当有人渐渐怀疑备忘录只有参谋部炮兵团军官才有可能执笔时,当局曾设法找出此人。这是一个明显的双重错误,显示出备忘录的检验是很表面的,因为一个仔细、合理的检验就能证实只有步兵军官才有可能写下这份备忘录。 

    因此,他们彻底搜索前述的范围;他们检验笔迹样本,好像这是个家庭纠纷。他们认为会在他们自己的办公室找到叛国贼,然后再驱逐他离开。现在我们都熟悉这部分情节,我不想复述,但是就在帕蒂少校开始参与其事时,德雷福斯立即受到怀疑;从那时起,帕蒂陷害了德雷福斯,事件变成“他的”事件。他确信他能把叛国贼弄得十分狼狈,并且从他身上榨出一份完整的自白。当然,还有陆军部长梅西耶将军,他似乎才智平庸;还有参谋部长布瓦代弗尔将军,看来他似乎被强烈的教权主义左右了;还有副参谋部长贡斯将军受良心驱使,对事件的处理比较开明。但是,事件的发展是由帕蒂单独开始的,他牵着那些人的鼻子走,对他们施展催眠手法。对,他也玩弄招魂术和神秘主义,和幽灵交谈。他施加在不幸的德雷福斯身上的实验和所有疯狂的拷问方法——设下供认的陷阱、愚蠢的调查、荒谬的伪造文件——令人难以置信。 

    啊,对熟悉前面情节的人来说,那真是个噩梦!帕蒂少校逮捕了德雷福斯,将德雷福斯关入单人牢房。他立即跑到德雷福斯家恐吓德雷福斯夫人,如果她向外界说任何一句话,便会失去她的丈夫。同时,那个不幸的人正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喊冤枉,拷问的进行有如15世纪的记录,蒙上神秘的烟幕并伴随着大量粗糙的手法。指控完全基于一纸愚昧的备忘录,而那幼稚的指控不但是颇为普通的叛国罪,同时也是最卑鄙的欺诈,因为几乎所有转交给敌方的所谓机密都是毫无价值的。我强调这一点,因为这是煽动后来那真正罪行——令法国声誉扫地、恐怖的司法错误——的闸口。我想完全清楚地指出司法错误是怎样发生的,帕蒂少校如何亲手打造了这个错误,梅西耶将军、布瓦代弗尔将军和贡斯将军如何受他愚弄,以致后来必须负起这个错误的责任,进一步觉得有责任予以护卫,并视之为不容讨论的神圣真理。起初他们所犯的错误是疏忽与愚昧,从最坏的方面来说,他们屈服于自己圈内人的宗教狂热与部队精神所带来的偏见,并且纵容了愚昧。 

    现在,德雷福斯被传唤到军事法庭受审,一切被要求保密。叛国贼若真为敌人开启了我们的国防边界,让德国皇帝直冲巴黎圣母院,军事法庭就不能强制更严密的缄默,而且更强硬、更神秘。现在全国陷入震惊状态,涉及恐怖的行为、背叛及历史性的丑闻时,谣言自然便四起,当然,国家便向这些谣言低头。刑罚重到无以复加,叛国贼被公开羞辱,公众大为喝彩。国家的态度非常坚决:既然可耻的行径将罪人放在遥远的石山上,他便应当留在那里遭受懊悔吞食;然而,那些难以形容、危险、可能会激怒整个欧洲的指控则需要用禁止旁听的秘密会议小心地隐藏起来。这些控诉是否为真?不,当然不是!在帕蒂少校那过分、疯狂的幻想背后,什么都没有。一切不过是一道烟幕,目的是隐瞒一本粗俗、古怪至极的小说;只要细读军事法庭上宣读的正式起诉书,任何人都会相信以上所说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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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份起诉书多么肤浅!一个人有可能因为它而被判有罪吗?如此恶劣着实令人震惊,我要求正直人士都要阅读它:当他们想到德雷福斯因为它而在魔鬼岛付出不相称的代价时,他们的心将因愤怒、反感而悸动。德雷福斯能说多种语言,对吧?这是一项罪行。在他家找不到任何有损他声誉的文件,对吧?这是一项罪行。他偶尔回乡探访,对吧?这也是罪行。他勤奋工作、求知欲强,对吧?这是一项罪行。他不易惊惶失措,对吧?这是一项罪行。他真的惊惶失措,对吧?这是一项罪行。它的措辞多么天真!它的主张多么毫无根据!他们告诉我们,他被起诉十四项不同的罪状,但最后其实只有一项真实的罪行:即有名的备忘录。而我们甚至发现专家们并非意见一致,其中一名叫戈贝尔的专家因为敢于做出与军方期望不同的结论,便被军方施压。他们亦告诉我们,有23名军官的出庭作证不利于德雷福斯,我们仍然不知道他们被问了些什么问题,但我们确信他们的证词不全是负面的。而且,你们将会发现他们全都来自陆军部,这场审讯是个家庭秘密会议,他们全都是“圈内人”。我们不能忘记这一点:是参谋部想要这场审讯,是他们审判德雷福斯,而他们刚刚又对他做出了二次判决。 
    这样,剩下来的只有备忘录,而专家们对它的看法并不一致。他们说,在会议室内法官自然倾向宣判无罪。这情形若是真的,你就可以明白,为了证明判决有理,参谋部今天不顾一切坚称拥有一份可以确认罪状却不能亮相的文件,这份文件使一切合法化,我们必须向它低头服从,好像服从一位隐匿不可知的神。我拒绝接受任何这样的文件,我全力拒绝!可能是某张可笑的纸碎片,也许是那份提及随便的女人或要求越来越多名叫“D”的人的文件;无疑地,是某个丈夫或某人觉得利用了他的妻子之后并未支付足额费用。可是,那张纸不是与国防有关、公开后会立即导致战争吗?不!不!那是谎言。更令人憎恶、更具讽刺性的是,他们的谎言不会使他们遭受任何伤害,没有任何方法判他们有罪。他们把法国弄得天翻地覆,躲藏在他们造出来的合法喧嚣中,借着使人心战栗和心智扭曲堵住人们的嘴。据我所知,危害社会的罪行莫过于此。 

    总统阁下,这些事实解释了误审是如何造成的,而关于德雷福斯的性格、他的财务状况、缺乏犯罪动机、从未停止大喊无辜——这一切都证明他是帕蒂少校过度想象力的牺牲品,也是军方盛行的教权主义的牺牲者;而对“污秽犹太人”的狂热追猎,则使我们的时代蒙羞。 

    现在,让我谈谈埃斯特哈齐事件。三年过去了,许多人的良心仍然深感不安、忧虑、烦恼,因而使他们进一步查看,最后他们相信德雷福斯是无辜的。 

    我将不再回溯有关舍雷尔克斯特纳起初的疑惑以及后来对事件肯定的故事;然而,当他进行他的调查时,参谋部内部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桑德赫尔上校去世了,接替他任情报局长的是皮卡尔上校。皮卡尔履行职权时,有天拿到一封由一名外国特务写给埃斯特哈齐上校的信,他在强烈责任心的驱使下展开调查,但若非有上司的同意,他不会采取行动。因此,他向直属上司——贡斯将军,然后是布瓦代弗尔将军,然后是继梅西耶将军之后任陆军部长的比约将军——略述他的猜疑。人们经常谈及的著名的皮卡尔档案,其实就是不折不扣的比约档案,这个档案是由属下为部长预备的,参谋部必定仍保有这份档案。调查从1896年5月进行至9月,有两件事是确定的:贡斯将军深信埃斯特哈齐有罪,而布瓦代弗尔将军及比约将军并不怀疑备忘录是出自埃斯特哈齐的手笔,这些结论是基于皮卡尔上校的调查。但是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因为埃斯特哈齐若有罪,德雷福斯的判决势必会被推翻,而这正是参谋部决定不惜任何代价避免的。 

    当时,与事件有关的人士必定感到无比焦虑。值得注意的是,比约将军并没有做出任何妥协,他刚刚上任,有能力揭发真相。但是他不敢这样做——无疑地,他害怕公众舆论,也害怕连累整个参谋部的职员,包括布瓦代弗尔将军、贡斯将军及部属。他的良心正与他认为什么是陆军最重要的利益相对抗,但只持续了一分钟。一分钟过后,一切都太迟了,他已做出选择:他妥协了。 

    从此,他所承担的责任愈来愈重,他已承担了别人的罪行,也和其他人一样有罪。他的罪比其他人更重,因为他有权纠正司法的不公,却没有采取行动。如果可以,请您明白这一点!一年来,比约将军、布瓦代弗尔将军及贡斯将军都知道德雷福斯是无辜的,但他们不吭一声!这样的人夜里竟然还能安然入睡!他们有妻子、儿女,而且爱自己的妻儿。 

    皮卡尔上校以正直人士的身份尽其本分,以正义的名义对上司表明坚决的态度。他甚至乞求他们,告诉他们,他们的踌躇不定是如何不明智,一个多么恐怖的风暴正在成形,而真相一旦大白,风暴会如何爆发。后来,舍雷尔克斯特纳先生向比约将军重复了这一席话;出自爱国热忱,他恳请比约认真处理这起事件,切勿让它愈演愈烈,最终演变成公共灾难。可是,罪过已经造成了,参谋部已无法坦白招供了;而皮卡尔上校被调职,他们将他愈调愈远,甚至调到了突尼西亚。他们甚至想要指派他从事一项必然会招来杀身之祸的任务,莫赫斯侯爵就是在同一地区被杀的。尽管如此,皮卡尔并未失宠,贡斯将军和他保持友好的书信往来,只是揭发某些秘密并非明智之举。 

    在巴黎,征服人心的真理正在向前迈进,而我们知道这场预料中的风暴将如何爆发。当舍雷尔克斯特纳先生正要向司法部长要求重审德雷福斯案时,马蒂厄·德雷福斯公开抨击埃斯特哈齐是备忘录的真正作者,埃斯特哈齐就在此时浮出水面。证人说,他起初惊惶失措,正处于自杀边缘或准备逃走;然后,突然间他变得非常大胆、非常激烈,巴黎为之愕然。因为具体的支持以匿名信的方式出现,警告他敌人正在采取的行动,某夜甚至有个神秘女人交给他一份由参谋部偷来的、能救他一命的文件。我不禁怀疑帕蒂上校是幕后主使人,因为我认得出这种策划很符合他那充满想象力的作风。他的成就——决定德雷福斯有罪——已遭遇险境,无疑地,他要保护他的成就。修订判决?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会枉费他为那虚构的低级故事所做的牵强、悲哀的努力——这个故事可恶的最后一章是在魔鬼岛上,帕蒂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因此,他与皮卡尔之间的决斗终将举行;在决斗中,其中一人将光明正大地让人看到他的脸,另一人则戴上面具,不久我们会在民事法庭上见到他们。这一切的后盾便是参谋部,它仍然为自己辩护,拒绝承认所犯的罪行,这些罪状愈来愈令人憎恶。 

    在迷茫中,人们亟欲了解谁可能是埃斯特哈齐的保护者。幕后主首是帕蒂上校,他安排一切,主导了整个局势;他所用的方法是如此荒谬,以致马脚四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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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是布瓦代弗尔将军、贡斯将军和比约将军,他们觉得有责任使得埃斯特哈齐无罪开释,因为若承认德雷福斯无罪,陆军部便会受到公众的嘲笑而威信扫地。这是个奇怪的现象,而其结果也令人印象深刻,因为事件中唯一的正直人士皮卡尔上校成了受害者,饱受粗暴的待遇与惩罚。啊!正义!恐怖的失望充满了我的内心!他们甚至说皮卡尔就是那名伪造者,伪造了那封意欲打垮埃斯特哈齐的电报。但天啊,为了什么?有什么目的?请说出一个动机来。他是否也被犹太人收买了?整件事最滑稽的一点是皮卡尔根本是名反犹太主义者。对,我们正目睹一幕丑陋的场景:负债累累、为非做歹的人被判无罪,而一个充满荣誉感、毫无不良记录的人却声名狼藉!当社会堕落到这种地步,便开始腐化。 
    总统阁下,这就是埃斯特哈齐事件:一个有罪的人却被证明无辜。两个月来,我们注视着这起悲惨事件的每一段情节,我只能简述,这只是整件事的摘要,但有一天,这起动荡事件的每一部分都会被详尽地写出来。我们目睹佩利厄将军与哈法义少校指挥了一项恶劣的调查,调查的结果是坏蛋变好人,正直人士名誉扫地。然后,当局便召开军事法庭。 

    有没有人真的希望一个军事法庭会推翻另一个军事法庭所做的判决? 

    我所说的甚至不涉及军事法庭的法官,选择他们的方式可以有所不同。由于这些军人的血液中含有纪律的因子,难道这不足以取消他们担任公平审判的资格吗?纪律意味着服从,陆军部长是陆军的最高司令,一旦他宣布原判的威信,您怎能期待另一个军事法庭会推翻原判?以阶级关系来看,这是不可能的。比约将军在他的声明中已为法官铺了路,他们在审理案件时服从他的意见,有如在战场上服从司令的指挥,不假思索地服从。影响他们判决的意见是:“德雷福斯已被军事法庭裁定叛国,所以他是有罪的,我们这个军事法庭不能宣布他是无辜的。现在,我们知道如果我们承认埃斯特哈齐有罪,就等于说德雷福斯无罪。”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他们脱离这条思路。 

    他们的判决如此不公平,以至于严重影响了未来的军事法庭,并且使他们所做的决定永远被人怀疑。我们也许可以怀疑第一次军事法庭的判决是否明智,但毋庸置疑的是,第二次军事法庭有罪。他们的借口——我一再重复——是最高首长已宣布第一个判决是不容改变的,是神圣与超越一切的,他的属下怎么敢反对?他们向我们宣扬陆军的声誉,要我们爱戴陆军、尊重陆军。哦,是的,的确,如果你是指国家一旦遇到危险,陆军便立即响应,保卫法国领土,这样的陆军就是法国人民,而我们能为它做的,除了爱戴和敬重别无其他。可是,介入这起事件的陆军并无尊严可言,它不会为我们所需的公义而战。我们在这里面对的是持着刀剑、明天可能逼迫我们屈服的军人,我们应该诚恳地亲吻他们那把有如神助的刀柄吗?不,当然不应该! 

    如同我刚刚向您陈述的,德雷福斯事件就是陆军事件:参谋部的一名军官被同僚告发,在主管的压力下被判刑。我一再地说,他若沉冤得雪,参谋部全体官员便必须认罪。因此,陆军运用了任何想象得到的方法——在新闻上运作、声明与暗示及各种有用的方法——袒护埃斯特哈齐,以便再判德雷福斯有罪。共和政府应当带把扫帚到耶稣会的巢穴(比约将军自己这样称呼他们)扫个干净!什么地方可找到刚强、明智又爱国且具有足够胆量彻底改革整个制度、从头再开始的内阁?我知道不少人只要想到战争便不寒而栗,因为他们知道国防是由怎样的一批人操纵的!一座神圣的教堂现在已变成了卑鄙阴险、散布谣言、背后中伤者的狡窟,而这就是决定我们国家命运的地方!人们从德雷福斯事件中那个人的牺牲看到了那恐怖的情景。对,一个不幸、“卑鄙的犹太人”牺牲了。对,几名军官运用了一连串疯狂、愚蠢、放纵的想象力、鄙劣的警察手段、审判官式与暴君式的手腕,却没有受到处分!他们用靴子践踏国家,以国家利益为借口,将国家要求真理及正义的呼声塞入它的喉咙。 

    他们也犯了其他罪行。他们的行动是以下流报章为根据,并且让巴黎的流氓为他们辩护——这班流氓现在耀武扬威、目中无人,同时,法律与诚实则因战败而受挫。当多数人要求的是一个作为自由、正义国家之首的慷慨祖国时,却指责某些使法国陷于混乱中的人,这根本就是一起罪行——尽管真正犯了这起罪行的人正策划误导全世界相信他们虚构的事件是真的。误导、操弄公众意见并使之走上狂热,是一项罪行;毒害谦虚、普通平民的心灵,鼓吹反动、褊狭的狂热,自己却躲在反犹太主义那可憎的堡垒背后,也是一项罪行。法国是人权自由的伟大摇篮,若不消除反犹太主义,便会因此而死亡。以爱国为借口增进仇恨,是一项罪行;正当人类的科学为真理及正义而努力时,把刀剑当成现代的神祇来崇拜,也是一项罪行。 

    真理与正义——我们曾多么热切地为它们奋斗!现在看到它们被人拒绝、忽视、被迫撤退,是多么令人沮丧!我可以轻易地想象舍雷尔克斯特纳的灵魂如何充满沮丧的痛苦,无疑地,将来有一天,他会巴不得当他在议院被质疑时,曾采取革命性的行动,透露他所知道的一切,扯下所有的虚假面具。他是您忠诚的可靠人士,一位能回顾自己诚实一生的君子。他认为真理本身便已足够——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却已足够——对他来说,这是非常清楚的。他自问为何要破坏平静的局面,反正旭日就要上升。他安详、自信,可是现在即将因此受到惩罚,多么残忍呀!皮卡尔上校的情形也是一样:基于高尚的尊严,他没有公开贡斯将军的信。他的顾虑为他带来声誉,然而当他尊重纪律时,他的上司却忙于中伤他;在他的审讯前,他们用蛮横、令人难以置信的方法进行调查。有两名受害人,两名正直、心胸宽阔的人,他们退后一步,让神做它的工作,但同时,魔鬼也在进行它的工作。说到皮卡尔,我们目睹了一种极不名誉的情况:一个法国法庭允许检察官公开指责一名证人,法律上能有的控诉都加在这名证人身上,但是当这名证人被传唤回法庭解释并为自己辩护时,这个法庭便宣布要秘密审讯。我认为这仍是一项罪行,而我估计这种做法将会激起所有人类的良心,我们的军事法庭的确有很古怪的正义观。 

    总统阁下,这是很明白的真理,它令人震惊,它将在您的总统任期内留下无法清除的污点。啊,我知道您无权过问,您是宪法的囚犯,也是最接近您的人的囚犯。但是,身为一个人,您的责任很清楚,您一定不会忽略它,您一定会担起您的责任。我没有一刻感到绝望,我知道真理会取得胜利。我深信——我重复——我较以前更深信真理正在向前迈进,没有什么事物能阻挡它。这起事件刚刚开始,因为现在的情况如水晶般澄清:一方面犯罪者不想透露真理,而另一方面捍卫正义者将用他们的生命见证正义。我在其他地方说过,现在我在此重复:真理若被埋藏在地下,将会发芽生长;一旦有一天爆发,一切都会被炸开。时间会证明一切,而我们便会知道我们究竟有没有为未来的大祸做好准备。 

    总统阁下,这封信太长了,我就此做出结语。 

    我控诉帕蒂上校,因为他是司法误审中的凶暴主角(不知不觉地,我愿意相信),他更运用极荒谬与应受谴责的诡计,掩盖他过去三年的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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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控诉梅西耶将军,因为他是本世纪最不公平行动之一的同谋,但其所为至少出自其脆弱的心志。 
    我控诉比约将军,他手上握有表明德雷福斯清白的不可否认的证据,却将它隐藏。为了政治目的,他犯下这起违反公义、违反人道的罪行。他这样做是为了挽回已受连累的参谋部的面子。 

    我控诉布瓦代弗尔及贡斯将军,他们是同一起罪行的同谋,其中一位无疑是出自强烈的神职信念,另一位可能是出于使陆军部成为不可攻击的至圣之所的团队精神。 

    我控诉佩利厄将军和哈法义少校,他们指挥了一项低劣的调查。我指的是该项调查是绝对一面倒的,而哈法义所写的报告是天真、无耻的不朽之作。 

    我控诉三名笔迹专家,即贝洛姆(MessrsBelhomme)、瓦里那(Varinard)与库阿尔(Couard),他们呈交了虚假的报告——除非医疗报告显示他们的视力和判断力有问题。 

    我控诉陆军部在新闻界主导了一项可憎的运动(尤其在《闪电报》与《巴黎回响》[LEchodeParis]),以隐瞒自己的错误,误导公众意见。 

    最后,我控诉第一次军事法庭,它违反法律,只依据一份目前仍为秘密的文件,即宣判被告有罪。我控诉第二次军事法庭,它奉命掩饰第一次军事法庭的不法行为,后来自己却明知故犯,判一个有罪的人无罪。 

    在提出这些控诉时,我完全明白我的行动必须受1881年7月29日颁布的有关新闻传布条例第三十及三十一条的监督。依据这些条例,诽谤是一项违法行为,我故意使我自己置身在这些法律下。 

    至于我控诉的人,我并不认识他们,我从未见过他们,和他们没有恩怨或仇恨。对我来说,他们只是一种实体,只是社会胡作非为的化身。我在此采取的行动只不过是一种革命性的方法,用以催促真理和正义的显露。 

    我只有一个目的:以人类的名义让阳光普照在饱受折磨的人身上,人们有权享有幸福。我的激烈抗议只是从我灵魂中发出的呐喊,若胆敢传唤我上法庭,让他们这样做吧,让审讯在光天化日下举行! 

    我在等待。 

    总统阁下,我谨向您致上最深的敬意。 

    本文译自:EmileZola,excerptsfromTheDreyfusAffair:“JAccuse”andOtherWritings, 

    editedbyAlainPagès,translatedbyEleanorLevieux(NewHaven:YaleUniversityPress,1996),pp.43—53withcuts。Copyright○C1996byEleanorLevieuxandYaleUniversity.ReprintedwithpermissionofYaleUniversityPressandCNRSEditions,Pa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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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完,谢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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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巴黎的犹太人博物馆办过一个德雷福斯的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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