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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研究论坛讨论区[将军统帅] → 《智慧的七大支柱》前四部连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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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ngxling 男,离线射手座198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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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的七大支柱》前四部连载完
阿拉伯的劳伦斯(代序)
    余光中
    
   
    一个半世纪前,一个英国人企图扶助一个弱小民族,反抗雄距在中、近东的土耳其帝国,他失败了。半世纪前,又有一个英国人作同样的尝试,凭了超人的智慧,毅力,和体能,他成功了,结果是土耳其帝国的崩溃。前者是拜伦,后者是劳伦斯(Thomas Edward Lawence),俗称阿拉伯的劳伦斯。两者还有一些类似之处:例如,都是成名甚早,都是英年夭逝,都是出身有名学府,都独立特行,和英国绅士社会格格不入,甚至面忤权威。另有一点巧合:拜伦出身贵族,劳伦斯虽无爵位,但他的生父原来是爱尔兰威斯特米司七世从男爵蔡普曼(Sir Thomas Chapman),为了和女家庭教师(亦即劳伦斯生母)私奔遁世,才易姓为劳伦斯。
    但是两者有一个基本的差异。在私生活上,拜伦本是一个纨绔子弟,耽于逸乐,且顾影自怜,善于作态。劳伦斯的心中也有一株顾影水仙,但大任降身之际,他的灵魂能提升到史诗的高度,竟而支持他的肉体,去忍受只有超人才能负担的痛苦和疲惫。多才的劳伦斯曾经翻译荷马的史诗,但他的名著《智慧的七大支柱》(Seven PillarS of Wisdom)也已成为记述一次大战东战场的现代史诗,而他自已便是这篇史诗的主角。沙漠,沙漠的空廓和虚无,那种远离文明的原始的煎熬和晕眩,那种对内要克服大自然的多重压力,对于这位现代史诗的主角,是一种形而下的也是形而上的考验。沙漠,原是天才内在的气候。绝顶的天才,原就命定了要忍受绝对的寂寞。“天才恒侵袭,但凡人占据且拥有,”劳伦斯如是说。大漠中往返的长途跋涉,驼背上的日日夜夜,就劳伦斯的一生而言,正是一个缩影和一个象征。
    而在舌敝唇焦之后,在摩顶放踵和出生入死之后,在肉体委顿和心灵颓丧之后,他成功了,因为他已名闻全球,而土耳其帝国也已经瓦解;但同时他也失败了,因为在内部的纠纷和协约国的阴谋下,阿拉伯非但不能独立,反而惨被瓜分。他曾站在协约国与阿拉伯之间,向后者保证战后的独立和自由。那些游牧民族曾如此相信他,崇拜他,视他为救世主,凡他至处,人群争挽他的衣裙,而他也隐隐然以现代的米赛亚自命。战后的现实令他幻灭,而更重要的是,他感到自己像一个骗子。一切光荣都变成耻辱;人们的赞美和宣传只有加强他的自咎和厌憎。  由于英国在法国压力下违背了战时对阿拉伯人的诺言,  劳伦斯竟在英皇召见时当场拒绝了乔治五世的授勋,作为一种抗议。事后,当时的国防部长邱吉尔,还曾为此事面责劳伦斯上校的无礼。
    因为那时,劳伦斯已因战功而擢升为陆军上校了。但不久他做了一件令朋友们大惑不解的事情。尽管当局有意延揽他入阁,而邱吉尔也表示愿意保荐他出任海外某地总督,他都毅然谢绝,宁可改名易姓,隐入行伍之间。终于在一九二二年,劳伦斯以约翰·休姆·罗司(John Hume Ross)的假名加入英国皇家空军,接受新兵的入伍训练。他的真象很快被人窥破,经报纸一加宣扬,窘困的空军当局只好将他革退。在劳伦斯再三的要求下,皇家空军同意了一个条件:便是,如果劳伦斯能在陆军中服役一个时期而表现良好,则他可以回到空军里去。劳伦斯遂又易姓为萧(T.E.Shaw),而在战车队的军需站工作了一年。据说他的改姓萧,是因为他对萧伯纳非常钦佩,而且,由于面貌有点像那位名作家,曾被误为萧伯纳之子。战车队轻松的工作,使他有充分的余暇完成《智慧的七大支柱》牛津版的修订,并翻译了两部法国小说。之后他果然回到空军,一直到一九三五年才期满退役。同年五月十三日,一个名叫魏廉逊的朋友,认为英德两国交恶之际,劳伦斯是惟一胜任与希特勒商讨的人,乃邀劳伦斯去洽谈此事。劳伦斯在骑电单车去邮局拍电报给魏廉逊的途中,为了要闪避两个乘单车的男孩,滑出路旁,伤重昏厥,六日后死去。至今他的半身像仍竖立在伦敦圣保罗大教堂中,与纳尔逊、威灵顿、康司泰堡为伴。
    劳伦斯在阿拉伯的英雄史迹,尽人皆知,不用我来复述。他在战后的种种表现,也非这篇短文所能详谈。此地我只能提一提他异常复杂的个性,和他在一次大战后期及战后所表现的矛盾、沮丧、迷惘、和自嘲自虐的心境。
    许多传记家,甚至劳伦斯自己的朋友,对于他的独立特行,都感到难以了解,而有所谓“劳伦斯之谜”一说。例如:劳伦斯在进入土耳其重镇大马士革之后,何以在自己胜利的巅峰突然引退?何以在战后,朝野同钦,而国家方欲委以重任之际,他要遁世逃名于士卒之间,且接受极其苛严的训练?身为大英雄和名作家的他,经常在书信中透露悲观和懊丧。在给母亲的信中,他诉苦说:“要安于无所事事,我还太年轻;要从头开始,我又太年长了。”致诗人格雷夫斯 (Robert Grave5)信中,他说:“我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生命,在真正的意义上,已然逝去。”
    劳伦斯所以突然离开大马士革,除了因为阿拉伯仍四分五裂,而英法的政治阴谋令他心寒齿冷之外,尚有另一隐衷。据说他一直因为自己是私生子而深感羞辱,乃视性为一种不洁,非但终身未娶,即女友也鲜闻来往。尤为不幸的是,在阿拉伯战役的后期,他因潜入敌后刺探军情,在德拉 (Deraa)被捕。土耳其司令官并不知道他就是劳伦斯,但惑于他的白皙肌肤,竟拟向他施行鸡奸。在劳伦斯的反抗下,司令官将他刺伤,并令四名兵勇于鞭笞他之后,一一将他奸污。据劳伦斯在《智慧的七大支柱》中的自述,当时他乔装阿拉伯人,虽在极端痛苦之际,仍能努力自抑,只用阿拉伯语,而不用英语呻吟。此事是否夸张,后人意见颇为分歧,不过它对劳伦斯身心的摧残,是无可比拟的。在德拉受辱之前,他在别人和自己的想像之中,俨然是米赛亚再世。但经过了那次事件,他的自我神化和英雄气概便颓然崩溃了。这种幻灭,加上后来自疑一切的所谓伟大云云,恐怕都是起于误会。
    更令他惊骇的,是他在受辱时,竟发现自己在鞭笞下反有一种变态的快感。这样,他不得不向自己承认,他并非救世的先知,而是一个受虐狂。他在《智慧的七大支柱》中自供说:“我欣然惩罚自己的肉体,在惩罚之中比在罪恶之中发现更大的快感;我因自豪于不单纯的犯罪而陶然。”论及他在阿拉伯的经验时,他又说:“痛苦是一种溶剂,一帖泻药,痛苦几乎是可以佩得很美的一枚勋章。”
    在德拉事件之后,他几乎用完了精神的燃料。他的使命感消逝了,余下来的是野心和权力的欲望。他变得嗜杀,但杀伐之后只感到怜悯,不感到胜利的喜悦。终于有一天,他发现,即使那种权力,也只是一个幻觉而已。他完全空虚地离开了大马士革。
    但何以战后劳伦斯坚持要加入空军呢?何以他必须如此贬抑自己?论者尝谓他所以出此,是因为他患有同性恋。这是很不可靠的臆想。劳伦斯的朋友们,包括格夫斯,都证实绝无此事。同时,他先后在战车队和空军的纯男性团体个生活了十二年之久,亦未闻有任何可疑的纪录。事实上,劳伦斯对任何肉体上的接触,都会深感震骇。这一点,格雷夫斯在早期的自传《告别那一切》(Good—bye to ALL Thdt)之中,曾有记述。劳伦斯所以要自谪于行伍而听命于士官,第一,是因为他已厌倦于做一个名人,要人,厌倦于“扮演劳伦斯”这个角色;他要逃避自己,忘记自己,他要从自己的神话中解脱出来。第二,他在大战期间的超人表现,已经透支了自己的意志和定力。他曾经担当过太大的风险,负过太重的责任,现在,当一名二等兵,他可以仅仅服从命令,无论那命令有多愚蠢,而不用亲自负责了。第三,在沙漠的岁月中,他已惯于袍泽之情,惯于在艰苦的环境中分享单纯的同情。战后他深深怀念那种袒露的人性,他需要恢复那种安全感。第四,正如前面提起过的,他是一个受虐狂患者,他需要严格纪律的自惩和肉体的操劳。
    同时,在军中他可以满足自己的另一个欲望——对速度的追求。他爱一切剧动而高速的东西。“速度是人性中第二种古老的兽欲,”他如此说过。他爱在浩浩的沙漠中驶车。在空军服役时,他促使空军当局注意海上救难的需要,且亲自设计并监造救难的快艇。最后的几年,劳伦斯一直以电单车去看萧伯纳和哈代,每星期平均驶四百到六百英里。如果路好,他每每超速到每小时八十至一百英里。最后竟因此丧生。
    劳伦斯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复合体。他在沙漠中缓缓骑驼,也在文明里高速驶车。他一全灵魂拥抱最单纯的自然,呼吸阿拉伯开阔的空间,同时也展望未来的世纪;他说:“在我看来,我们这一代惟一主要的任务,是征服最后的一个元素,大气。”他是一个超人成就的军事家和战士,但同时也是探索灵魂的作家和翻译家:他与嗜杀的阿拉伯人出生入死,也是许多现代作家例如萧伯纳,哈代,格雷夫斯和庞德的朋友。他是世界上最大的冒险家之一,但同时有那样羞怯,内倾,且患得患失。他的生命,繁复,矛盾胜过一千个人。他的灵魂究竟有多少窍呢了然则,一切伟大的灵魂不都是充满矛盾,如此宏丽地充满了矛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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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引言 起义的基础/01
第1章/001起义的紧张心理状态 影响着我直到一年以后 阻碍着我的判断力
第2章/006阿拉伯与阿拉伯人的迁徙 移民以及部落转移潮流定居的和游牧的
第3章/012不能通融的闪族人的宗教发明 他们的先知 信仰和宗教狂热
第4章/019阿拉伯的衰败 民族主义 秘密结社组织
第5章/025麦加的酋长们圣战 起义的考虑 费萨尔和杰玛尔 思维尔 起义
第6章/032土耳其帝国的衰落 新的因素的需求 克莱顿的阿拉伯事务局 美索不达米亚
第7章/039麦克马洪协约 他与同僚们的分歧 我个人的困难逃离

第一部 初识费萨尔/043
第8章/043拉马号到达吉达 威尔逊上校欢迎我和斯托尔斯 阿卜杜拉酋长 阿拉伯政府 军事形势 斯托尔斯的游说
第9章/051吉达宴会土耳其乐队
第10章/055腊比格的阿里酋长 我们进入内地 蒂黑马一次影响阿拉伯战略的供水问题的讨论 井边的邂逅酋长的诡计
第11章/063汉志山区 比尔·谢克尔 深夜高地 探子给我们食物 水冲过的村庄
第12章/070奴隶经济 被毁的村庄 叛逆者 我在哈姆拉与费萨尔酋长的首次会见
第13章/074埃及军队 费萨尔关于他在麦地那第一次暴动的故事 他自己关于眼前形势的计划
第14章/081一次政治聚餐 汉志的皇室 游牧民和城镇居民中的民族起义宗教
第15章/085担任记者 部队和当地的作战方式 形势 炮队 特使
第16章/091毁坏的道路在延布干河 延布 博伊尔以及帽子 舰队司令威姆斯 喀士穆 我们与雷金纳德·温盖特爵士争论阿拉伯起义 一个法国式的想法阿奇博尔德·默里爵士我很得意

第二部 开始向阿拉伯进攻/099
第17章/099克莱顿把我送了回来 加兰 延布
第18章/103阿卜杜勒·克里姆酋长的骑驼姿势路上的意外 费萨尔对转移的解释
第19章/109费萨尔的控制 阿拉伯司令部的生活
第20章/113我的新服装 回到延布 一次失败 也许是阴谋 保卫基地
第21章/119政策的冲突 法国人和英国人 军事形势的发展 威尔逊的打赌
第22章/124费萨尔准备对沃季采取行动 远征的部队 一次试验进攻 阿卜杜拉酋长
第23章/127军队行进 海军的手腕 平民的与军事的 延布的撤离 我的慰藉 博伊尔在乌姆莱季 沃季的计划 太向前了
第24章/134费萨尔的参谋们 行军的常规 阿吉尔 纽科姆赶上我们路线
第25章/142我们的分队 好消息 瓦迪哈姆德赫
第26章/149增援突到 海军又到
第21章/154博伊尔的胜利 我们重新组织了沃季

第三部 佯攻铁路/157
第28章/157胜利的酬报 对大炮的需求 加法尔·帕夏担任统帅 布雷蒙德的建议
第29章/162沃季的生活 装甲车与海军
第30章/165常规战争 政治活动 费萨尔的主张宣传 以及他的成就的性质
第31章/170克莱顿的炮弹 新部署 内地的旅行 生病 因死亡回报死亡
第32章/176在山区 岩浆和火山变冷了 无法平息的款待 阿卜杜拉酋长的营地
第33章/182归纳我们起义的军事理论
第34章/193病愈部署袭击牧人 新制定的计划 埋雷 一次演出
第35章/201谢克尔的胜利 又一次袭击暴风雨 埋雷 警报 逃跑
第36章/210阿卜杜拉酋长 自然与生命 谢克尔
第37章/214朝沃季出发 贝都因人的性格
第38章/220费萨尔另说 敖达·阿布达伊 主要的战略 我的批评 阿卡巴方案 新制定的计划 埋雷 一次演出
第35章/201谢克尔的胜利 又一次袭击 暴风雨 埋雷 警报 逃跑
第36章/210阿卜杜拉酋长 自然与生命 谢克尔
第37章/214朝沃季出发 贝都因人的性格
第38章/220费萨尔另说 敖达·阿布达伊 主要的战略 我的批评 阿卡巴方案

第四章 向阿卡巴扩展/228
第39章/228我们的开始 我们自己 纳赛尔酋长和他的伟大的人格 山头花园 中间事件
第40章/234阿拉伯语 我们的预测 缓解了我的疲劳的休息 两个新卫兵
第41章/240再次出发 敖达作向导 夜晚 火山 岩浆 干泥和沙地 骑驼生病
第42章/247穿越铁路 进入真正的沙漠热风黄昏带来的爽快 及以后
第43章/252新的一天 骑驼 鸵鸟和大羚羊
第44章/257丢了一个士兵 独自一人 过头的笑话 我们成功穿越进入锡尔汉 饥渴的力量
第45章/263新井 一次警报 我们到了
第46章/270我们实实在在地体验了贝都因人的好客
第47章/275和部落在一起 蛇 招募新兵
第48章/280过大的雄心 真正的目的 错误的开始 我的困境 历史的脚注 不受欢迎的力量 最后的宴饮 小话题
第49章/289在路上 炸药 干的槽糕的任务
第50章/294对土耳其人的一次声东击西战术 埋伏 开小差的士兵 蔡德的权力和我的自我牺牲
第51章/302一个俘虏 刚做好的肉食的诱惑使肥胖的火车站站长送了命 我们吃得过量了
第52章/305国王的井 行动 计算 拿下了许多桥梁并一次炸掉 检查
第53章/310救援 白热战 骑马飞奔 骆驼战 战俘 利用胜利
第54章/318战斗之后 死去的人 山顶 更多的胜利 最后的障碍 分离的计划敌人停止抵抗 我们夺回我们熟悉的海

第五部 原地不动/326
第55章/326成功感 向阿卡巴保证 去埃及要求援助 内陆供水理事会的工作继续进行
第56章/331莱特尔顿 运河地区的出境警署 海军援助 艾伦比 两所学校
第57章/337阿卡巴的组织 护卫舰 费萨尔及他全部队伍的转交 侯塞因国王首肯 掩饰与敌人的秘密来往第58章/342新形势 变化中的方法 入侵叙利亚 组成叙利亚的多民族
第59章/348叙利亚的城镇 叙利亚 叙利亚的政治 我们的战略 我们的战术 我们的精神
第60章/357军事行动开始 空袭转移了敌人的力量 电引爆雷 大炮及路易斯炮
第61章/361袭击铁路的计划 性格要点 部落的政治 土耳其空军侦察
第62章/367鲁姆姆山区的一个部落供水点
第63章/371寻求援助 洗澡 到基督教发源地的一次远足 一个不善言辞的先知
第64章/377我们行军 汇合 深夜豪饮 改变主意 军事侦察
第65章/381谦虚 爆破 一支土耳其巡逻队
第66章/385土耳其人的威胁 开来一列火车 火车停下来了 十分钟 战利品 俘虏
第67章/391迷惑 撤退援助 一次彻底的重载的逃离 夜晚的鲁姆姆
第68章/398一次袭击的训练 统帅的义务 成功 成功的果实 我们努力的目标是什么

第六部 袭击大桥/405
第69章/405艾伦比的指挥 他的参谋部 我们的合适的角色 我内心的犹豫及其理由
第70章/410一次不值当的选择 谢里夫·阿里·伊本·侯塞因 阿布杜勒·卡迪尔 一个可疑的皈依者
第71章/414新侍从 老侍从 老埃德与伍德 我们的旅行队拔离 但走得不顺利
第72章/419一个谢拉里找到工作 同时找到了他自己 夜行军 铁路 敖达 一次错误的警报
第73章/426部落政治 我们的行军 几乎要了我们的命的沙漠礼仪 情愿的援助
第74章/433在路上 土耳其人与英国人 我们有了两个了不起的志愿者 更多的意外事件 帐篷里的瘙痒之夜 恐惧的前兆 沉稳
第75章/44/阿兹拉克 检查 藏匿 做好准备
第76章/446理解 一次被迫的行军 最后终于拿下大桥 一次惊慌 一次失败
第77章/453新主意 埋雷 饥饿 细雨和寒冷耗尽了我们的耐心 难熬的时刻
第78章/458注意力分散 英明与愚蠢 地雷大地开花 救援 我们撤离
第79章/464重新安排阿兹拉克 供应品 来访者 我们的领袖 阿兹拉克的夜晚 节外生枝
第80章/470土耳其堡垒 延迟 一种论点 劝说 太过分的劝说 起义挣来的薪俸 抚慰一个破灭的愿望
第81章/478浪子的进步 我想逃走 在我自己的伤害中 一路不停骑往阿卡巴 又一次挫折 我在耶路撒冷得到医治

第七部 死海战役/486
第82章/486艾伦比在耶路撒冷 他再次让我肩负重任 一次阿拉伯式的进军 我与乔伊斯同行出游 英军参谋部不理解我们的无效果状态
第83章/493我的标价和我的卫队 奈哈比部 我们的骆驼 军旅的严酷性 愚蠢的虚无论主义
第84章/501扩大我们的战线 纳赛尔酋长攻占朱尔夫冬季来临 冬季进入塔菲拉
第85章/507土耳其人的一次反攻 我们逃跑 但是后来又决定迎战 战场
第86章/512我们的前线受到侵扰 一段阳光照射的平静时期 一次三方合围的进攻 不幸的结局 好处
第87章/ 518扫清死海的障碍 大雪围困 一次急行军 在困境中骑行 结果严重的感冒
第88章/524在朱韦拉的休养 金币护送队 在野外 埃多米特冬季的风 夜晚
第89章/529疲惫不堪 我的骆驼 城堡养育孩子 雪堆 旅途的终点
第90章/535我们的下一个规则 突发的抵抗 回到巴勒斯坦 我的神经和机智不堪重负 因而合理地提出抱怨和辞呈
第91章/540再次受困 联合行动带来的对费萨尔的新的了解和更多的资源

第八部 希望的破灭/544
第92章/545参谋部 性的问题 计划 训练
第93章/550与米尔朱克一同离去 春天 艾伦比撤 退业余侦察 法赖吉之死
第94章/557印度人攻占塞姆纳 袭击马安 去见道内 他的成功 扬格
第95章/565一件使艾伦比意外的事件 他减少了力量 骆驼礼物 坚守下去的计划行动
第96章/572走在前面的纳赛尔 我们最大的爆破行动
第97章/575为阿拉伯人的进攻找到增援 艾伦比与时间竞赛 侯塞因国王的拒绝

第九部 最后努力的决定性力量/579
第98章/579艾伦比的宏图计划 迷惑土耳其人 我们战区的皇家骆驼团突袭德拉I.C.C的急救计划 供给问题变得复杂了 扫平道路障碍
第99章/586为计划安排好时间 巴克斯顿 努里·沙朗 让鲁阿拉确信他们的信仰 费萨尔的说教 我与费萨尔之间的鸿沟
第100章/595赎罪 补偿影响的力量
第101章/598巴克斯顿的深夜进攻 和谈 英国对法国的承诺 酋长 阿拉伯人与犹太人
第102章/602乘车去阿兹拉克 军队 巴克斯顿
第103章/609我的生日 靠好运 平静地度过
第104章/615敌人的袭击 路上遇见的I.C.C巴克斯顿变得灵活了 我的卫兵成了驭驼手
第105章/619被看见了  自制 在艾姆拉留宿 阿兹拉克 带装甲车出行
第106章/625侯塞因国王再次闯入 我们开始修复 因缺少伪造稍作停留

第十部 最后的胜利/631
第107章/631温特顿 在阿兹拉克 一次休息 计划 增援部队 集结兵力 第一步
第108章/639倒霉的开始 一次空战 轰炸德拉 一次罗尔斯—罗伊斯行动 连续的维修
第109章/645主线被攻占 皮克与他的萝卜 空中干扰 朱诺的干预
第110章/651为了巴勒斯坦战线 拿下梅泽里布 我们的抢掠和夜晚的大火吸引了来访者
第111章/655一个精细的方案 等待 谨慎就是对其可爱自我的辩护 巡回旅行
第112章/659汉志战线 日落 最后一座桥
第113章/664来访者 使我们震惊的事 使他们震惊的事 对空中援助的需要 深夜混乱 艾伦比告捷 皇家空军头领们
第114章/672重回岗位 抵住强求 一次空战胜利 汉德利—佩奇 努里·沙朗
第115章/677另一次败北 土耳其人崩溃 一次新的分离 一次抵抗 五条不同的心
第116章/683在所有人的眼中还是一支军队 三件艰难的工作 一次停顿 如鹜的俘虏
第117章/687主力撤退 它带来的损害敖达担负起进攻任务 嗜血行为 黑夜的恐怖 独自去德拉 巴罗的欢迎费萨尔
第118章/696临近结束战争本来的样子 英军完成的漂亮的恢复 军事服务
第119章/702占领大马士革 烧毁军备仓库 在市政大厅敖达对德鲁西大喊大叫 沙维尔接管城市的主要控制
第120章/709掘壕自卫 新政府机构 公共秩序 供应 黑夜不期而遇
第121章/714黎明时的混乱 和平降临 无声的医院 战犯 筋疲力尽
第122章/719寂静的清晨 两种完美的标准 关于艾伦比 关于费萨尔 逃离

后记/723
为什么占领大马士革结束了我在叙利亚的奋斗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25 18:37:1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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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 起义的基础

    以基奇纳为首领的一些英国人认为:一次阿拉伯人反抗土耳其的起义将使英国在与德国交战期间同时击败她的同盟国土耳其。    
    他们对讲阿拉伯语的民族的地域、政权和人性的了解使他们认识到:这样的一次起义的结果将是乐观的,并且指明了起义的特点和方法。
    于是他们在从英国政府获得为此目的的援助保证之后促发了这次起义。然而虽然如此,麦加酋长的起义极为突然地发生了,使同盟国处于一种缺少准备的状态中。它引起了各种不同的情感反应,既结识了忠实的朋友,也树立了强大的敌人,在他们相互冲突的嫉恨中,起义走向了流产的命运。

    第一章

     我生命中的那些苦难的、不幸的遭遇在我们那时所处的情境中也许是无法避免的。那些年里,我们在裸露的沙漠里,在冷漠高悬的苍穹之下,相互依靠着生活,终于捱了过来。白天,炽烈的太阳烤得我们浑身烦躁不安,鞭子般的狂风吹得人晕头转向;到了夜晚,露水混合着灰尘,把我们弄得浑身污秽不堪,天上的点点繁是无言地张望着,使我们为自己的渺小无能而羞愧难当。我们是一支独立的、自信的军队,没有军人通常的威风与气势,但却怀着对人生信仰的第二支柱——自由的耿耿忠心和满腔热情。自由,是多么耗磨人的目标,它吞噬了我们所有的精力;它又是多么超凡的渴望,连我们青春的雄心在它的光芒下也黯然失色。
    随着时光流逝,我们为理想而奋斗的渴望与日俱增,最后变成了我们的一份不容置疑的财富,鞭策和激励我们在克服怀疑中不断前进。不管怎么样,追求自由已经成为我们的信仰。我们早已投身其中,情愿做她的奴隶,在她的长长的锁链里把我们捆绑到一起,为了她的崇高神圣,我们恭恭敬敬地把我们的一切:优秀的和丑陋的都献给了她。人类的普通的奴隶的智能是可悲的:他们早已失去了一切。而我们,献出的不仅仅是我们的肉体,还有灵魂也献给了压倒一切的对胜利的奢望。我们通过我们自己的行为,让道德感、意志力和责任心耗尽了我们,最后,我们像风中的枯叶一样,随风而去。
 这持久的征战剥夺了我们对自己和别人的生命的关照。我们的脖子被拴上厂绳索,我们的脑袋被标上了价码,它意味着如果我们被敌人捉住,残酷的刑罚正等着我们。每一天,我们中间都有人死去;活着的人也知道,在上帝的舞台上,他们不过是有知觉的木偶。事实上,只要我们伤痕累累的双脚还能瞒跚行走,我们的毫无仁慈的主人就会催我们上路。虚弱的人羡慕累倒要死的人。因为,成功看起来那么遥远,而失败总是在逼近,而且随时会来。如能突然而至,倒不失为苦难的解脱。我们总是生活在神经的高涨与消沉之中,要么升到感情的高峰,要么降到情绪的低谷。这种无能为力使我们备受煎熬苦楚,迫使我们只为了远大崇高的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而挣扎活下去,而不顾我们罹患或蒙受什么样的苦难,因为身体的感觉常常显示出其卑鄙和倏忽无常的一面。施行残暴,尝试反常的性行为以及满足强烈的淫欲,这些念头常常在脑海表层突然冒出,又转瞬而去,并未引起我们良心的不安。那些似乎能约束这些荒唐的偶然事件的道德法律仍然是些苍白无力的字眼。我们早已知道:生活中有晴天霹雳般的打击,有使人悲伤欲绝的不幸,有令人神魂颠倒的狂喜,使我们有限的自我无法承受。感情到了这个程度,心已经梗塞,记忆变成了空白,直到周围的一切再度变得单调乏味,平淡无奇为止。
    精神在极度妄想的状态下茫然漫游,形态奇异,放荡不羁,丧失了往常的对肉体的控制能力,迷失了自己。而肉体又过于粗劣,难于感受我们的痛苦与欢乐的极致。因此,我们像丢弃垃圾一样丢弃了肉体,把引垢辱名的肉体丢在一边继续前行,像一个会呼吸的幻像在自己无助的轨道上,随时受制于在正常的情况下,我们的本能能够避开的影响。军士们年轻健壮,血气方刚,他们血管里流淌的热血无时不在呐喊该有的权力。奇异的渴望刺激着他们的器官。在难以想像的酷热气候中,物质的匮乏,生命的威胁使这种雄性的热燥更如火上加油。我们没有封闭的空间以求个人的清静,没有厚实的衣服来遮掩我们的裸体。人与人在生活中的一切都袒露无遗。
    阿拉伯人天性是节欲的。普遍实行的婚姻制几乎彻底废止了部族内的放荡行为。我们奔波在沙漠的那些月份里,我们偶然遇到了一些稀少部落的妓女,即使她们浓脂艳抹,花枝招展地招惹身体壮健的男人,对我们众人也没有任何作用。由于对那种龌龊的交易的恐惧,我们的年青人开始不以为然地用他们自己清洁的身体互相慰藉仅有的需要——比较起来,那是一种冷冰冰的发泄方式,毫无性的气氛,甚至是纯洁的行为。后来,有些人开始为这种不会有结果的过程辩解,发誓说,在松软的沙地上,颤栗抖动在一起的朋友,将燥热的肢体融入亲密无间的拥抱时发现:在那里,在黑暗里隐藏着能产生出一种充满精神激情的相互的肉感效能。这种能满足双方的肉感效能把我们的精神和灵魂在一次炽烈的激情中紧紧结合起来。少数几个人,急于惩罚他们无法完全控制的欲望,用作贱肉体的方式来取得一种残酷的荣耀,他们不惜用折磨肉体、污秽身体的方式残忍地发泄自己。
     我作为一个外国人,被派到这些阿拉伯人中间,无法按他们的思路思考,接受他们的信仰,只是出于担负的责任来领导他们的革命,在他们的战争中,把不管是什么名称的运动推进到对英国有利的最高程度。如果我不能学会他们的性格,我至少可以隐藏起我自己的性格,在不出现明显分歧的情况下与他们和平相处。既不能作为分歧者,也不是批评家,只是一名不为人注意但却有影响力的人。既然我成了他们的伙伴,就不能再做他们的辩护者或鼓动者。今天我仍然穿着以前的服装,但我可以当一名旁观者,顺从于我们的剧场上的判断力……但更为诚实的是,记录下这些思想和行为在那时是自然发生的。现在看起来是荒唐放纵和性虐待的事件,在战场上却是难以避免的,或者只是日常生活中的小事。
    我们的心里总是憋着残杀的愿望,我们只能这样。受伤和杀戮似乎只能造成短暂的痛苦。生命对我们来说是杯苦酒,是那么倏忽无常、转瞬即逝。生命的痛苦是那样强大,对痛苦的惩罚必须冷酷无情。我们为这一天而活着,也为了这一天而死去。当有理由和愿望去惩罚生命的痛苦的时候,我们立即用枪炮或皮鞭在受罚者的惨然的皮肉里写下我们的惩戒。这类的案件根本不用上诉,沙漠没有时间容许那种法庭和监狱式的文雅的慢吞吞的惩罚方式。
    当然,我们的回报和快乐也如同遭遇的苦难一样席卷而来。然而,特别是对我,它们不如以前显得那么重要了。贝都因人的方式是残忍的,即使对成长在他们那里的人也不例外。对外乡人则更惨不忍睹:生命的死刑。在行军或劳作结束之后,我已经没有精力去记下自己的感觉,或者趁感觉还没有消失时记下有时偶而感受到的、经历精神美感的闲暇时光。在我的笔记里,记下的更多的是残酷的而不是美好的事情。毫无疑问,我们更加珍惜这极少的平静与健忘的时刻。然而,我记忆中更多的是痛苦、恐怖和失误。我并没有完全如实地写出我们的生活(由于羞耻心,有些东西还不能硬着心肠写进去)。但是,我已经写下的确实是我们实在的生活和与我们生活有关的事情。向上帝祈祷,读到我写的故事的人们,不要出于对异国魅力的爱好,就走出去出卖他们自己的身体或才子去为别的种族服务。
    一个把自己变成外国人手中玩物的人过的是人面兽心的雅虎[注:英国小说家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的小说《格列佛游记》中的人形兽]的生活。他已经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兽王。但他的心不属于他们,他也许站在反对他们的立场,并说服他自己接受了这样的使命:用力把他们扭曲改造成他们不情愿成为的样子,然后他就可以使用自己旧时的影响力把他们塑造成新人。或者,他可以仿效我的做法,在各方面模仿他们,装得惟妙惟肖,以至于他们又荒谬地模仿起效仿者了。那时他就开始放弃掉自己的一切,处处假装成别人的样子。可是伪装是肤浅无用的东西。在上面两种情况里,他既不是做一件出于自己愿望的事,也不是做一件(在想到回头是岸之前)清白到属于自己的事,而是让他们从这个无声的榜样里采取任何他们愿意的行动或反应。
    就我的情况而言,这么多年穿阿拉伯人的服装,生活在他们中间,模仿他们的精神思想,这些努力使我自己失去了作为英国人的自我,但却让我以新的目光去看西方世界及其传统习惯。对我来说,旧有的观念被全部毁坏了,但同时,我又不能真正地变成阿拉伯人。我所做的只是一种伪装。一个人很容易被变成异教徒,但几乎不可能转变为另一种信仰。我丢掉了以前的信仰,又没有接受新的,而是变成了我们传说中的穆罕默德的棺木。结果是一种强烈的生命寂寞感的萌生,带着一种不是对别人的轻蔑,而是对他们所做的一切的轻蔑。那样超然的态度有时会发生在一个被超常的体力支付和孤独感折磨得筋疲力尽的人的身上,他的身体仍在机械地、疲惫地行走,而此时他的理智的心灵已离他而去。失去了心灵的人,又会遭遇到指责的蔑视的目光,奇怪那样一具行尸走肉干了些什么和为什么去干。有的时候这些自我会在虚空中发言,这时人简直要发疯。因为我相信:一个能通过两种习俗、两种教育、两种环境的面罩而即刻看透事物的人,疯狂距他一定不远了。

    第二章
     讨论阿拉伯运动的一个首要困难是弄清阿拉伯人这个概念。作为一个成分复杂的民族,他们的名称的含义在年复一年地缓慢地发生着变化。它曾经是指阿拉伯人,有一个国家称作阿拉伯,然而这个解释根本没有触到问题的关键。有一种语言称作阿拉伯语,从这里才可以找到问题的来龙去脉。阿拉伯语是叙利亚和巴勒斯坦,是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和地图上称为阿拉伯半岛的居民现行的通用语。在穆斯林统治以前,这些地区住着形形色色的不同民族,讲着阿拉伯语族的不同语言。我们称之为闪含语系,但是 (正像多数科学方面的术语一样),并不准确。然而,阿拉伯语、亚述语、巴比伦语、腓尼基语、希伯来语、阿拉姆语和古叙利亚语都是亲属语言,在我们的认识当中,现在亚洲讲阿拉伯语的民族的相貌和习俗,尽管其多样性犹如开满罂粟花的田野,仍具有某种等同之处和本质上的相似性,他们在过去年代里受到的相同影响,甚至相同渊源的外部特征进一步强化了我们的这种认识。如果我们沮丧地弄明白了它们自身之间的渊源关系,我们也许可以恰如其分地称它们为堂兄弟——他们的亲缘关系当然是堂亲关系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亚洲的讲阿拉伯语的地区是一个不规则的平行四边形。其北部从亚历山大勒塔开始,沿地中海东移,经过美索不达米亚至底格里斯河。其南部指从亚丁到马斯喀特濒临印度洋的边缘地带。其西部被地中海、苏伊士运河、红海和亚丁所围。东部以底格里斯河以及通至马斯喀特的波斯湾为界。这块如同整个印度一样广阔的方地,组成了我们的闪族人的家园。在这块土地上,尽管埃及人、赫梯人、菲利士人、波斯人、希腊人、罗马人、土耳其人以及法兰克人以不同的方式入侵此地,但是他们谁也没有长久地站住脚,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他们被击散的军队淹没融化在闪族人的强力粘合的民族特性之中了。闪族人在历史上也曾试图外侵,但他们自己也被外部世界所吞没。埃及、阿尔及利亚、摩洛哥、马耳他、西西里、西班牙、西里西亚以及法兰西都同化、消灭了闪族人的殖民地。只有在非洲的的黎波里以及犹太人的永存的奇迹中,才能找到一些古老的闪族人留下的痕迹和武功。
    这些民族的起源是一个学术上的问题,但是要弄清楚他们的起义的原委,首先弄清他们现在的社会以及政治的分歧因素就显得非常重要了,这个答案只有从他们的地理分布位置中才能找到。他们居住的这块大陆分成了几个大的区域,这些区域外表上的多样性又影响该地的居民形成了多种多样的习性。在西部这个平行四边形的框架区域,从亚历山大勒塔到亚丁,是一个(在北部)被称作叙利亚的山带。从那里逐步向南推进,分别是巴勒斯坦、米德延、汉志,最后是也门。它的平均高度也许达到三干英尺,有些高峰达到一万或者一万二千英尺。由于地势为西向,可方便地得到海风和雨水灌溉,因此,这块区域是个人口稠密的地方。
    另一块条状的居住山区是面临印度洋——这个平行四边形的南部边缘地带。东部边界是一块最初称作美索不达米亚的冲积平原,但是在巴斯拉的南部是一片平坦的沿海地区,称作科威特、哈萨,直到加塔。这块平原的大部分地区有人居住,这些住人的山区和平原形成了一块干燥的沙漠海湾,在它的腹地有一块雨水充沛、人口稠密的绿洲列岛叫卡西姆和阿里德。阿拉伯的真正中心,它的原始精神的延续,以及它最富感性的个性都存在于这群绿洲之中。沙漠包住了绿洲,使之成为一块脱离外界的净地。
    在绿洲的周围完成了这一伟大使命,还塑造出了阿拉伯人性格的这块沙漠呈现出了多种多样的品性。绿洲的南部似乎是杳无人迹的沙海,几乎延伸到印度洋海岸的人口稠密的鬣丘地区,沙海把它从阿拉伯历史中隔离了出来,从而也隔绝了对阿拉伯道德和政治的影响。哈德拉毛,他们所称的这块南部海岸组成了荷兰印第安人历史的一部分,它的思想对爪哇的影响更胜于阿拉伯。在这块绿洲的西方,在绿洲与汉志山区之间,是内志沙漠。这是一块几乎见不到沙粒,完全是由砾石和火山岩组成的区域。在绿洲的东西部,在绿洲与科威特之间,伸出一条很相似的砾石带,但是穿插一些面积不小的软软的沙土地块,使道路变得难以行走。在绿洲的北方有一条沙带,然后是一片广阔的砾石与火山岩的平原,覆盖了美索不达米亚起端的叙利亚东部边缘与底格里斯河两岸的全部地区。这块使士兵和汽车能够通行的北部沙漠地区促成了阿拉伯起义的最后成功。
    西部的山区和东部平原是阿拉伯人口最稠密也是最活跃的。特别是在西部,在叙利亚和巴勒斯坦,汉志和也门的山区,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进入我们欧洲生活的洪流。从道德伦理的角度讲,这些富饶的充满生机的山区是在欧洲,而不是在亚洲,正像这些阿拉伯人为了他们的文化同情心、雄心勃勃的进取心,尤其是向外扩展的决心,总是朝地中海而不是朝印度洋遥望一样,因为迁徙问题是阿拉伯人身上最强烈也是最复杂的力量。然而,全面地看,其表现形式在阿拉伯不同的地区又各不相同。
    在(叙利亚)北部,因为卫生条件差的缘故以及大多数人生活的忙乱,城市的出生率很低,而死亡率很高。结果,剩余下的农民只好在城镇寻找出路,并在那里了结他们的余生。在黎巴嫩,虽然卫生条件已经得到改善,每年仍然有大量年青人结伙向美国迁移,而且(自希腊以来第一次)还恐吓说要彻底改变该地区全体居民的世界观。
    在也门,解决的途径有所不同。由于没有外贸和大工业生产造成的在卫生条件差的地方聚集起来的人口,城镇只不过是交易市场,其清洁和朴素就如同一般的乡村。因此,人口增加得缓慢,生活费用压得很低,人口的密集成了一个普遍的问题。也门不能向海外移民,因为那时苏丹的情况比阿拉伯还糟。并且仅有的几个冒险移民的部落为了生存不得不极大程度地调整和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和闪族文化。他们不能沿着山脉向北迁移,因为圣城麦加和吉达港口挡住了路。吉达港口是一块独立的条形地带,从印度、爪哇、布哈拉以及非洲来的新人源源不断地给她注入了活力,使之充满了生气。他们对闪族人的感性充满了强烈的敌意,尽管有经济、地理和气候方面的影响因素,但还是通过一种世界宗教的人为因素而得以保存下来。也门的人口负担因此变得极其严重起来,在东部找到了她惟一的缓解途径,他们凭借武力沿着维德安山坡一步步压缩那些更为弱小的居民的边界区。维迪安是伸向内志沙漠的比沙、达瓦锡尔、拉尼耶以及塔拉巴的有雨水的大山谷地区的半荒芜区域。这些更为弱小的部落不得不连续地把他们的水丰草肥的地盘拿出来交换贫瘠缺水的土地,直至最后被逼至一个再也无法从事农业生产的地方。他们那时开始饲养羊群和骆驼来竭力维持温饱无定的畜牧生活,最终变得越来越依赖这些牲畜度日。
    最后,在脱离稠密人口与时俱增的压力的最后冲动的作用下,这些边塞居民(现在几乎全是游牧民)从最远处的美妙绿洲被挤到了人迹罕至的旷野,过起流浪的游牧生活。这个过程,站在今天独立的家庭和部落的角度去观察的话,应该为他们的迁徙找到一个精确的名称和日期,因为这个过程从完全在也门定居下来的第一天开始,直至今日一定是在持续地进行着。位于麦加和塔伊夫下面的维迪安部还广泛流传着多达半百的部族和他们的故事,到处可见他们留下的地名。这些部族从那里迁徙过来,在今天的内志、杰贝勒沙姆尔、哈马德,甚至在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的边界仍然可以找到。还有迁徙的起源地,游牧人的工厂以及沙漠流浪者的湾流的泉地。
    沙漠居民像山地居民一样,很少死守一个地方。沙漠的经济生活建立在骆驼的出产量之上,而骆驼只有在长有坚硬的富有营养的荆棘枝的气候寒冷的高地牧场上才能很好地生长。贝都因人就是依靠这个工业而生存的,这个工业反过来也塑造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划分了部落的区域,并且在牧民们收获了各个季节寒碜的收成的时候,使部族的生存由于千篇一律的春夏秋冬的放牧活动而得以循环延续下去。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的骆驼市场决定了沙漠能供养的人口,并且严格控制了他们的生活水准。因此,沙漠以相似的方式于不经意中过度地发展了人口,之后他们在按自然的规律追寻新知的路途中发生了许多在拥挤的部落之间的推拉冲撞。他们也许不愿意向南部不毛之地的沙漠和荒凉的海岸迁徙,也不能向西部挪动,因为在那里,汉志陡峭的山崖上居住着密集的拥有绝对防御优势的山地居民。有时,他们朝阿里德和卡西姆的中部绿洲迁移,如果这些找寻新家的部族很强大很有力,也许能获胜占领部分地盘。如若不然,沙漠居民没有如此的力量,他们就会被逐渐地赶到北部,到汉志的麦地那和内志的卡西姆地区,直到被挤到岔路口。他们能够移向东移动,通过鲁姆干河或者杰贝勒沙姆尔,最后沿着巴滕到沙米耶沙漠,在那里他们可以成为幼发拉底河下游的河边阿拉伯人,或者可以缓慢地逐级地攀登西部绿洲的梯子——赫那基亚、海布尔、泰马、饶夫以及锡尔汉部,幸运的话可以靠近叙利亚的杰贝勒德鲁斯,或者在通往阿勒颇或亚述的途中在北部沙漠的塔德姆尔附近给他们的畜群饮水。
    北移的压力没有停止,这个不容变更的趋势继续发展。这些部族发现被逼到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能够耕作的土地边缘。生活中的机会和身体内的饥肠使他们确信拥有山羊的好处,然后是拥有绵羊的好处,最后只要能给他们的家畜留一点作饲料的大麦,他们就会开始播种。他们已经不再是贝都因人了,并且开始像遭到游牧民劫难之后的村民一样忍饥受饿。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与已经靠土地而生的农民联起手来,发现他们也成了农民的一员:至此,我们看清了出生在也门的高地的部族,被更强的部族挤进了沙漠,在沙漠里为了个人的生存不得已而变成了游牧民。我们看清了他们的流浪过程:每年都向北或向东移动一点,随着机缘的安排,沿着这条或那条荒野中有水的道路下移,直至最后,这股压力又把他们带着首次尝试游牧生活时类似的退缩与抵触,从沙漠又赶回到耕种的土地,这就是保持闪族人活力的轮回过程。如果确实有过一个北方的闪族人,他的祖先在某个黑暗时期没有经过沙漠时期,那人数一定是少之又少的。这个游牧化的标记,作为最深刻的、严厉的社会准则,以其自身的方式镌刻在每个闪族人身上。

    第3章
    如果在亚洲的讲阿拉伯语的地区(国家)的部族人和城镇人不是不同的种族,而只是在社会和经济发展的程度上相异,那么他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必然存在着家族的相似性,于是,在所有这些民族的内质里找出相同的成分构成当然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了。在与他们接触的最初时刻里,就可以感受到一种普遍的要么是一望而知的信仰,要么是神秘难测的信仰,在其有限的范围内几乎是数学般精确地表现出来,冷漠无情,让人难以靠近。闪族人的视觉范围里没有中间调,他们是一个只具有原色的民族,更进一步说,他们是一个总在用黑白两色观察世界的民族:他们信奉教条,轻视怀疑,而怀疑是我们解决难题的现代法宝。他们不理解我们在抽象领域中的困难和耽于自省的疑问:他们只懂得真理和谬误、信仰和异教,而对于我们在讨论更精微差别方面伴随的前思后想浑然不觉。
    这个崇尚黑白的民族,其黑白论不仅表现在视觉上,还体现在内质构成中:他们不单单用黑白的观点去阐释事务,还用于定位世界。他们的思路只有在两极中才能展开,他们通过选择来占据极点。有时,在左右力量的同时作用下,他们似乎陷入自相矛盾的深渊而难以自拔。然而,他们绝不折衷调和。他们意识不到事物的失调与错位,而是一味追求数种悖论中的逻辑,到了荒唐的地步。他们带着冷静的头脑,沉着的判断,对大迁徒浑然不觉。在渐近线(在渐近线之间摇摆不定的比喻来自一次与朋友的谈话,他告诉我他错误地把“渐近线”的术语用到了双曲线的曲线支上——作者原注)之间摇摆不定。
    闪族人是个固执、偏见、心胸狭窄的民族,他们迟钝的智力使他们在恍然的忍受中碌碌无为。他们想象力很生动,但是创造力枯竭。在亚洲,我们几乎找不到阿拉伯人的艺术品,他们几乎可以被看做没有产生过艺术的民族。尽管各个阶层都推崇自由,鼓励他们的邻邦和农奴在建筑、制陶和别的手工艺方面表现出才华。他们也没有操纵过大规模的工业,没有任何精神的和实体的组织,也没有发展出任何系统的哲学和结构完整的神话体系。他们的车轮是在部落偶像和穴居崇拜之间进行的。这些民族最轻的病态表现是:他们把生活的赐予当作公理毫不怀疑地接受下来。对他们来说,那是不可避免地加在人类身上的礼物,是一笔不容控制的收益。自杀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死亡也不会让人感到悲伤。
    闪族人是一个易冲动、多动乱、充满奇思怪想并具有独特才能的种族。他们不停的迁徙和他们日常表现出的好静相对照,更让人惊愕不已。他们的伟大人物和普通民众的人情味相比,就更显得出众不凡。他们的信念来自本能,行动则产生于直觉。他们最大的工业生产是关于宗教教义的:他们几乎称得上是已知宗教的垄断者。他们中的比较有规模的社团募捐活动有三次保持了下来:三次之二还有所限制地传送到了闪族以外的民族。基督教,翻译成有着多元精神的希腊、拉丁和条顿的语言之后,成为欧洲和美洲的统治力量。伊斯兰教在多次嬗变之后也降服了非洲和亚洲的部分地区。这些都是闪族人的成功。他们的失败只留给他们自己,他们的沙漠领地因信仰的分裂而散落各地。
    这些垮掉的宗教的残片飘落到沙漠与耕地交界的地方是件有意义的事情。它证实了所有这些信念的生成。它们是肯定的结论,而不是辩论的论点。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先知去将之付诸实践。阿拉伯人说,过去有四万个先知,我们知道的至少有几千。但他们中没有一个是属于那种荒野型的;他们的生活是传承于某种类型。他们的天缘决定了他们出自于拥挤的地方。是一种难以理解的激情与渴望驱使他们离乡背井进入沙漠地带。在沙漠里,他们经历了更多时间的或者更少时间的精神冥想和肉体堕落,然后带着他们冥想出的福音,布道给他们的老相识——现在以怀疑目光看着他们的同伴们。这三种伟大信条的创立者们完成了这个循环:他们可能发生的巧合被形形色色的他人平行进行的生活历史证实为一项法律,那些人是失败的不幸者,是那些我们或许判断为同样没有真正职业的人,但却是些时间和幻觉过去没有积攒够灵魂干枯空洞的人群等待为之献身的人。对城镇的思想家们,进入尼特里的冲动从来都是不可抗拒的,这可能发生不是因为他们发现上帝住在那里,而是因为在沙漠的孤寂中,他们可以更确信地听到他们心中的声音。
    所有闪族信念的共同基础,不管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都是来自始终存在的世界虚空的观念。他们对物质的内心深层的反应引导他们进行关于空虚、克制、贫困的说教;这个人为的大气层残酷地窒息了沙漠的思考力。在我的年轻时代就初步了解了他们对空气稀薄状态的纯度的解释,那时候我们穿越叙利亚北部的起伏平原到达一片罗马时代的废墟,这片废墟阿拉伯人确信是某个边塞王子给他的王后建造的沙漠宫殿。据说,为了更好地显示富有和豪华,建筑的粘土层不是用水揉进去的,而是用稀奇珍贵的花油粘合成。我的向导们,像狗一样嗅着屋里的空气,领着我走过一个个墙上纷纷掉渣的房间,嘴里念念有词:“这是茉莉,这是紫罗兰,这是玫瑰。”
    但是到了最后,达侯姆拉着我说:“快来闻闻这最香的房间。”于是我们走进主祭用的房间,站到东面的张开的窗户的凹处,沙漠的空旷,广阔无边的风猎猎而过,我们长大嘴巴吸吮着那种缓慢的来自比幼发拉底河更远的某个地方的风,在沉寂的草地度过了许多个日日夜夜,终于扑面而来,遇到了它的第一道障碍……即我们人工建造的已经废弃的宫殿的墙壁。面对眼前的断壁残垣,它似乎在烦恼叹息、逡巡徘徊,用儿语喃喃自语。他们告诉我:“这是最好的,它没有鉴别花味的能力,为了选择整个人类都没有份的东西,我们阿拉伯人一直对香料和奢侈品置若罔闻。”
    沙漠里的贝都因人,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沙漠,倾注了全部的身心去拥抱这块袒裸的土地,沙漠对于主动接近他的人来说,太残酷了些,正是为了某中感觉到但又说不清的理由,贝都因人才在那里找到了获得了无限自由的感觉。他们不再受物质的牵绊,弃绝了生活中的享受以及所有的奢望以及其他伴随的问题,去追求一种个人的自由,而这自由常常伴随着饥饿和死亡。贫穷本身并没有美德:贝都因人享受着微不足道的邪恶和奢侈——咖啡、淡水,以及保留至今的女人。在他的生活里,他拥有空气和风、太阳和光、旷野和无限的空虚。自然中没有人的努力和产出,有的只是头上的天空和脚下干净的土地。在沙漠里,他不知不觉走近了上帝。上帝对他来说,不是和人同形的圣者,不是可知晓的实体,不是道德上的或伦理上的,不是和这个世界或者和他密切相关的,不是自然世界的,于是不是通过剥夺而是经过授权而成为称职的、有领悟力的存在,是所有活动之卵,自然和物质只是一面反映上帝的镜子。
     贝都因人不能从内心寻找上帝:他过于自信他存在于上帝之中,他不能认识任何属于上帝的或不属于上帝的事物,惟有上帝是伟大的。然而,在这个受气候影响的阿拉伯上帝身上,却又有一种家常和随和,他们的吃饭、战争、贪欲、最普通的思想、熟悉的求生之道和生活中的同伴都是关于这个上帝的。他们敬拜上帝的方式较之那些急切地用对上帝的尘世虚妄行为的绝望和顶礼膜拜时的端庄把上帝从他们面前隐蔽起来的人们,是不可能的。上帝在阿拉伯人那里变得虚弱,成为他们最不可理解的嗜好之物。而阿拉伯人并没感到这样做有何不妥。上帝是他们词汇中最常提到的字眼,当我们把上帝变成单音节词汇中最短的和最不悦耳的音节时,我们的确连说话时的流畅也做不到了。
    关于对沙漠的信条似乎用词汇是难以表达的,用思想就更加如此,但是作为一种影响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于那些走进沙漠,呆了足够久的时间,以至忘掉了沙漠的空旷浩渺、茫茫无边的人来说,他们会身不由己地扑向上帝,作为自己的惟一的避难所和生存节奏。贝都因人也许是名义上的正统派回教徒,或者是名义上的瓦哈比教派的一支,或者是闪族人范围内的任何别的教徒,对此他会不以为然或者带点锡安山上大卫王宫殿旁的守夜人的样子,在王殿旁狂饮大笑,因为他们是以色列人。每一个单个的游牧人都有自己心中明白的宗教,它不是口头上的,传统传给他的或者用言语表达的,而是本能的藏于内心的。所以,我们在理解闪族人的信念方面,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世界是空虚的,上帝是充实的。而如何表达它依据的是信仰者的能力和机会。
    沙漠居住者不能为他们的信仰而自傲。他们从没有作过传福音者或改宗者,他蒙蔽自己的双眼不看世界,来达到自己在上帝那里被高倍浓缩的地位;他也不看自身潜伏的复杂的只有靠财富和诱惑才能激发的可能性。他获得了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一种威力无穷的信任,但范围却是何等狭窄。他的狭窄单调的经历剥夺了他的同情心,把他的人性善良扭变成藏身的荒原的想像。由此,他伤害了自己,不单单是为了保持自由,还为了取悦自己。随之而来的是在痛苦中的取乐,一种对他来说比财物还重要的残酷行为。沙漠中的阿拉伯人得不到那种出自自愿的自我约束的快乐,他们在弃绝、克制、自我约束中寻找奢侈。他们像寻求感官快乐时剥去身体的衣服一样,也剥去了心灵的衣服。他们也许拯救了自己的灵魂,而且是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但却是以极其自私的方式完成的。他的沙漠因此成了一座精神冰窖,虽然被原封不动地保存了下来,但对一个万世永存的统一的上帝形象却没有任何改善。对这样一副幻象,外部世界来的追寻者会逃避一段时间,然后才会在分离中对他们将要改变的一代人的本性进行审视。
    这种沙漠的信仰在城镇是不可能的,它对于传播和一般目的来说显得太离奇、太简单、太难以理解了。这种观念,所有闪族人信仰中的基础建立在那里,但是它必须经过稀释才能变得为我们所理解。蝙蝠的叫声对我们多数人来讲太尖利了;沙漠的精神从我们更为粗糙的细胞中逃逸掉了。先知们在沙漠中目睹了上帝后回来了,他们想经过他们的染色,像通过一块深色玻璃一样展现他的部分神圣和辉煌,因为完整的景象将会使我们变瞎、变聋、变哑。他服务于我们正像他服务于贝都因人一样,他被变成一个奇怪、费解和孤立的人。
    这些圣徒们,在按主的话剥去他们自己的以及他们邻居的所有物的努力中,因为人性的弱点遭受牵绊而最终失败了。为了生存,村民们和城里人必须每天用新获得的和积累带来的快乐来充实自己,通过对外界情况的随机应变,他们变成了最极端、最讲求实际的人。对人生持鄙夷态度的光辉之处在于:把别人引入最彻底的苦行僧生活,也把他们带入绝望的境地,他们像一个挥金如土的浪子,于不经意中耗掉了自己,在追求极度欢乐的迫切中滥用了自己的肉体能源。布赖顿的大都会里的犹太人、守财奴、阿都尼斯的崇拜者,大马士革妓院里的色情狂同时成为闪族人在寻欢作乐方面能力的标记,并且以同样的胆力从另一个极端表现了艾赛尼派信徒的克己精神;或者早期的基督教徒,或者早期的哈里发,找到了穷人通向最美的精神天堂之路。闪族人是介于克制和纵欲之间的一类。
     阿拉伯人可以像在绳子上表演一样摇摆在一个观念之上。因为他们内心没有经过宣誓形式的忠诚使他们变成温顺的人。在成功到来之前,他们中没有人会逃避约束,以及随之而来的责任和义务。随后,观念消解,任务结束——一切化为泡影。即使没有信念,只要向他们展示世上的财富和生活中的享乐,他们就会乐意被带到世界的任何地方;如果有人以这种方式领他们走在路上,遇到了观念的先知,先知衣食无着,指望慈善施舍或野禽果腹,他们就会为了先知的灵感而放弃他们所有的财富。他们是些任性的观念孩子,目标茫然,视力色盲,在他们身上,精神和身体水远是难以避免的对抗物。他们的内心怪异、昏暗、充满沮丧又得意忘形,缺少条理但比世界上任何别的民族都更具狂热和对信仰的接受能力。他们是一个热衷于开始的民族,抽象的东西是最强的动力,无限的勇气和多样性的过程非常重要,但结果如何无足轻重。他们像水一样是流动的,最后也可能像水一样获得水的优势。从生活的最初时期起,在连续的波浪中,他们一直把自己撞向肉欲的外壳。像大海边被撞碎的波浪一样,耸立的花岗岩石几乎丝毫未损,有朝一日,也许还须经年,这种热情的高潮会放浪形骸地卷过物质世界的全部领地,上帝会在形成的水面上行走。我发起的那样的一种波浪(不是最小的),在一个观念形成以前,滚动直到最高点,摇摇欲坠之后掉落到在大马士革。那次浪潮的影响,被神坛的力量抵制回来以后,将为下一次浪潮积蓄力量,当成熟的时机到来,大海将掀起新的波浪。
 
    第四章
    发生在地中海周围的第一次规模浩大的冲击向世界展示了激发起来的阿拉伯人被压抑的庞大力量,但是当激情消退之后,闪族人本性中缺少隐忍力和不安于单调事物的品性便显现出来。他们对于已经占领的地方,仅仅出于厌恶繁文缛节的制度便置之不管,而是去向被占领区的臣民求助,或者求助于更精于此道的外邦人,来管理他们仓促拼合,百废待兴的新帝国。所以早在中世纪时期,土耳其人在阿拉伯国家扎下了脚根,先做仆人,再后是助手,接着发展成从旧社会机体统治关系中苟延求生的寄生者,最后一个阶段是敌意的,当胡拉格斯部和蒂莫斯部充分地满足了他们的嗜血欲之后,就放火焚毁优越托词下令他们烦恼的一切。
    阿拉伯文明本质上是抽象的,道德的和理智的,而不是实用的。缺少公众精神使他们优秀的个人品质无从发挥出来。他们生活的年代很幸运:欧洲陷入嗜血好斗之中,希腊罗马文明的记忆正从人们心中淡漠下去。对比之下,阿拉伯人运用模仿的能力倒使他们显得有修养起来,他们的智力活动也大有长进,国家得到昌盛发展,他们在为未来的中古时期保存一些带有经典的历史方面做了实在的贡献。
    随着土耳其人的到来,这种幸福变成梦想。亚洲的闪族人逐渐结束了苟且偷生的生活,他们发现这是一种慢性自杀。他们的财产被抢走,精神在一个军事政府的麻木的鼻息下变得枯萎不振。土耳其统治是宪兵统治,他们的政治纲领和政治行动一样粗鲁不堪。土耳其人教导阿拉伯人说:宗派的利益高于爱国主义,区域的局部关注胜过对全民族的考虑。他们利用伪诈的争端挑起阿拉伯人互不信任,甚至阿拉伯语也被禁止在宫廷和宗教仪式、政府部门以及高级学校中使用。阿拉伯人大概只能用牺牲他们的种族特性来为这个国家服务了。这些举措并没有顺顺当当地得到实行,闪族人的坚韧不屈在与土耳其人更为粗俗低劣的渗透的对抗中,通过在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以及阿拉伯的多次起义中充分表现出来了,对抗还发生在反抗土耳其人更阴险的同化企图中。阿拉伯人决不愿意放弃他们的丰富灵活的阿拉伯语而去接受粗俗的土耳其语;相反,他们在土耳其语中增添了很多阿拉伯语词汇,并且牢牢地坚守着他们自己的文学宝库。
    阿拉伯人丢失了他们的家园归属感,他们种族的、政治的以及历史的记忆。然而,他们更紧地抱住了他们的语言,而且几乎在语言里建立了他们的祖国。每一名穆斯林的首要职责就是学习伊斯兰教的经典——可兰经,这部由于偶然因素成了阿拉伯最伟大的文学纪念碑的作品。从这里,阿拉伯人知道了:这个宗教是他们自己的宗教,而且只有他们才完全有资格和能力去理解和实行,从对可兰经的研读中每一个阿拉伯人都获得了一个可以判断那些土耳其人可怜功绩的标准。
    接下来发生了土耳其革命,阿布杜尔·哈米德的陷落,以及青年土耳其党(注:1908年执政的土耳其统一执政党)的霸权地位的确定,阿拉伯人的眼界一时间变宽阔了。青年土耳其党运动是一场反对伊斯兰等级观念和对老苏丹王的整个伊斯兰理论的反叛,老苏丹王把自己打扮成穆斯林世界的精神领袖,从而还渴望能成为其日常事务的主宰者,这些土耳其年轻的政治家们,在建立一个拥有王权国家立宪政体的冲动的激励下,奋起反抗土耳其王,并把他投入监狱。于是,当西欧国家正处于从民族主义中挣脱出来去争取国际主义,去为那些远离了种族问题的战争而忿忿不满的时期的时候,西亚国家才从天主教的教义中爬出来开始认识民族主义的政治,梦想发动能带来自主自治的国家的战争,而不是为了信仰和教义的战争。这个倾向最初和最强的势头在近东,在巴尔干半岛国家出现,并且以一种难以比拟的以立志从土耳其统治中脱离出来为目标的献身精神,使他们振作起来。后来在埃及、印度、波斯、最后在君士坦丁堡暴发了民族主义运动,在这些地区,美国的新教育观点使民族主义运动获得了活力,变得敏锐犀利。这些新观点一旦在古老的偏激的东方气氛中出现,就形成了一种具有爆炸效果的新混合体。美国的学派(学术界)以探寻精神为教育之宗旨,鼓励科学公正、自由交流的学术精神,完全是在无意之中,美国人传播了革命。因为无论任何人如果出生于下面的一个臣属种族,希腊人、阿拉伯人、库得人、亚美尼亚人或阿尔巴尼亚人,这些民族是土耳其人长期试图统治的对象,让他在土耳其变成现代派的同时又保持忠君是不可能的事情。
     青年土耳其党沉浸于他们的第一次成功的自信之中,为他们目己的原则的合理性而忘乎所以,作为对泛伊斯兰教主义的抗议,他们鼓吹奥斯曼土耳其的兄弟精神。这些易受益惑的臣服于人的种族——数量上大大超过土耳其人,于是相信他们受命要合作建立一个新的东方世界。他们迫不及待地担起新的使命(十足的赫伯特·斯宾塞(注:1820—1903,英国哲学家,社会学家,认为哲学是各学科原理的综合,将进化论引入到社会学,提出“适者生存”说)和亚历山大·汉密尔顿(1755—1804,美国联邦党领袖,美国独立战争时,曾任华盛顿秘书、大陆会议代表,后担任首任财政部长,提出建立国家银行和加强中央政府等施政方针)的作风),制定全面的思想纲领,把土耳其人作为同伴朝他们欢呼起来。土耳其人被他们所释放的力量惊骇不已,于是像急切地煽起这火焰时一样又急切地要熄灭它。土耳其要为了土耳其人而成为土耳其——叶尼—图兰(Yeni-Yuren)成为他们的口号。后来这个政策将把他们引向对其所属地区的收复斗争之中,这个地区是指在中亚地区归属于俄国人的土耳其人的移民。但是,他们首先必须为他们的帝国清除掉那种令人生厌的对抗统治的臣民的种族痕迹。阿拉伯人,作为土耳其人中最大的外国人成分,必须最先得到整治。于是,阿拉伯代理人被驱散,阿拉伯社团被禁止,阿拉伯名人被放逐。阿拉伯人的示威行动和阿拉伯语受到恩维尔帕夏(注:Enver Pasha 1881-1922,土耳其将军、青年上耳其党“三头专政”实权人物,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与德军合作,战后逃往德国,1921年在布哈依反苏维埃政权,次年被红军击毙)比在其前的阿布杜尔·哈米德更为严厉的禁止。
    然而,阿拉伯人早已品尝了自由的滋味,他们不会像改变行为一样迅速改变观念,他们当中更为倔强的人物不可能被轻易压制下去。他们读土耳其的报纸,在爱国的布道中用“阿拉伯”代替“土耳其”。镇压使他们心中生出危险的暴力情绪。阿拉伯人被剥夺了合法的宣泄渠道,于是转向革命。阿拉伯人的结社组织转入地下,并且从自由俱乐部变成了阴谋集团。阿克瓦——阿拉伯母亲协会被公开解散了,在美索不达米亚取而代之的是危险的阿哈德,一个高度秘密的兄弟会,其成员几乎严格限于上耳其军队里的阿拉伯军官。这些军官发誓要学到他们上司的军事知识,然后再用来反抗他们。当起义的时机到来时,投身到为阿拉伯人的服务之中。
    这是一个很大的团体,在伊拉克南部的荒野区域有可靠的基地,在那里,赛义德·塔利布,阿拉伯运动年轻的约翰·威尔克斯在他那强硬的手掌里握着大权。每十个美索不达米亚出生的军官当中就有七个属于他们的领导。他们的议会保持得很好,议员们直到土耳其的最后一刻还牢牢地掌握着控制权。到了最后坍塌垮台的时候,艾伦比骑穿过阿马吉多顿,土耳其从此陷落。这个社团的一个副会长指挥着撤退中的巴勒斯坦军队的残余力量,另一个指挥着安曼地区的土耳其武装穿过约旦。可是后来,休战之后,土耳其的军队中有许多重要职位仍然被一些服从于他们的阿拉伯领导者而随时准备迁怒于自己上司的人所占据着。对他们绝大多数人来说,命令从未下达,因为那些团体只是些亲阿(拉伯)派,一心想着为阿拉伯的独立而战。他们看不到支持联盟军不支持土耳其人的好处,因为他们不相信我们要交给他们自由的保证。的确,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更愿意要一个由土耳其人联合的在水深火热的统治中的阿拉伯,而不是一个在几方欧洲强国势力范围内控制更为松散的四分五裂的苟且偷生的阿拉伯。
    比阿哈德更为伟大的是费特——一个在叙利亚的自由团体。地主、作家、医生、以及大量的公务人员用一个共同的誓言、口令、密语、一个出版机构和一座中心金库把他们连接起来以摧毁土耳其帝国为己任。叙利亚人是一个吵吵嚷嚷、性情随和,相貌像猿一样的民族,很有一些日本人的敏捷,但是很肤浅——他们快速地建立了庞大的组织机构。他们向外张望,寻求援助,期望着能通过恳求而不是牺牲获得自由。他们与埃及交往,与阿哈德交往(阿哈德的成员真正具有美索不达米亚人的冷峻严厉,实际上很藐视他们),与麦加的地方长官交往,以及大不列颠和所有可以伸手的地方去寻求同盟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些交往的关系还是他们的绝密,以至于政府当局虽然怀疑到这些来往,但却找不到他们的领导人以及成员的可信的证据。政府只好握紧拳头直到有了足够的证据才敢出手,从而满足了那些在土耳其作为公众舆论代表的英法外交宫。1914年的战争撤回了这些官员,给了土耳其政府还击的完全自由。
    军事动员把所有的权力置于这些成员的掌中——恩维尔、塔拉
 特,以及杰玛尔——他们立即就成了最残酷、最理性、最狂妄的土耳其北派人物(注:20世纪早期土耳其一革命党的称谓)。他们在全国开始清剿一切非土耳其的逆流,特别是阿拉伯和亚美尼亚民族主义者。他们在叙利亚的法国领事官的秘密文件里,找到了一个貌似有用的合适武器作为第一步骤。这个法国领事在其领事期间的书信副本里丢下了这个东西,它是关于阿拉伯自由的,曾往来于领事和一个阿拉伯俱乐部之间,但是与费特没有关系。它包括有关与叙利亚海岸更为饶舌多嘴、不太令人担心的情报。土耳其人为此收获当然欣喜万分,因为在南非的“殖民”侵略给法国在阿拉伯语通行的穆斯林世界里带来了臭名声,这一收获非常有利于杰玛尔表现他的同一教派的教友精神,这些阿拉伯民族主义者由于不信宗教更有理由去选择法国而不是土耳其。
    在叙利亚,杰玛尔的暴露几乎没有产生惊奇。但是,如果他们社团的成员是从事学术理论工作的,就仍然会为人瞩目并受到尊敬。他们的被捕定罪,以及审判带来的充军、放逐、死刑一连串的问题把他们的国家带向危险的深渊,并且教给费特的阿拉伯人一个教训:如果他们不从这个实践中吸取教训,亚美尼亚人的命运就会降落到他们头上。亚美尼亚人有良好的装备和组织,但是他们的首领领歪了路。他们被解除了武装,成为四分五裂的碎片。男人们被成批地屠杀,妇女和儿童像牲口一样在寒冬的路上被驱赶进沙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成为任何路人的欺凌对象,直至被死亡夺走生命。青年土耳其党成员杀戮亚美尼亚人,不是因为他们是基督教徒,而是因为他们是亚美尼亚人。出于同样的理由,他们把阿拉伯穆斯林以及阿拉伯基督教赶进同一个牢狱,在同一个脚手架上绞死他们。杰玛尔帕夏在共同的苦难和厄运的压力下,联合了叙利亚所有的阶层、人员和教派,从而使一次协同联合的起义成为可能。
    土耳其人怀疑军队里的阿拉伯军官和士兵,希望用分离法去对付和他们对抗的亚美尼亚人。开始,运输困难成为计划的障碍:然后是一次各阿拉伯师在1915年初的叙利亚北部地区的危险的集中(土耳其军中最初说阿拉伯语的几乎占到三分之一)。他们在可能的时候把阿拉伯人拆开,把他们赶到欧洲,赶到达达尼尔海峡,赶到高加索山脉,或者苏伊士运河——只要能把他们赶到火线上去,或者从眼前能见的地方赶走,从他们的同胞的支援下赶走,什么地方都可以。他们宣称“圣战”在古老的教权成分的眼中,去为“联合与进步”的大旗增加一些哈里发战斗命令的传统意味;麦加的穆罕默德受到邀请——或者说接到命令去响应这一呼唤。

   第五章
    麦加的酋长地位长期以来出于一种反常状态。“酋长”的称号意味着从先知穆罕默德及其女儿法蒂娜、长子哈桑传下的后裔。直系血亲的酋长都被镌刻在穆罕默德的家谱上——那是一本保存在麦加的巨大名册,在麦加的埃米尔(注:某些穆斯林国家的酋长、王公、统帅称号)的监护之下,他是从众多酋长中选举出来的酋长,被认为是地位最高和贵族之尊的人。先知的家族在最近的九百年中在麦加掌握着暂时的统治权,总计大约有二千人左右。
    古老的奥斯曼政府带着一种尊敬和怀疑的复杂感情来看待这个支持占卜的贵族氏族。因为他们已经发展到坚不可催的程度,于是苏丹王庄重地确认了埃米尔的地位,来宽慰自己的尊严。这个空洞的承认随着时间的流逝获得了尊严,直到新的统治者开始认识到,这样做的结果能为自己的选举又增加最后一道保证。最后,土耳其人发现,他们为了他们的泛伊斯兰教主义(注:指所有伊斯兰教国家的大团结)新观念,需要汉志在没有疑问摇摆的条件下,作为舞台设施的一部分。苏伊士运河的偶然开放使他们能够镇守圣城。他们设计了汉志铁路,用金钱、阴谋以及武装探险在部落中提高了土耳其的影响力。
    由于苏丹王变得日益强大,他在谢里夫部的沿岸,甚至在麦加,越来越多地不顾一切地显示自己的权威,有时竟为了他的观点就大胆地废黜一个伟大的阿拉伯王公,然后怀着通常从纷争中赢取好处的希冀从其氏族的敌对家庭中选立一个继承者。最后,阿布杜尔·哈米德把这个家庭的部分人口携带到君士坦丁堡,把他们变成高贵的囚徒。在这些人中间,有侯赛因·伊本·阿里,未来的统治者,曾坐牢近十八年之久。他借此机会给他的儿子们——阿里,阿卜杜拉,费萨尔和蔡德提供了现代的教育和经历,正是这些条件使他们在后来的年月里能够率领阿拉伯军队走向成功。
    到了阿布杜尔·哈米德倒台时,狡诈不如他的青年土耳其党废弃了他的政策,把侯赛因酋长送回到麦加作埃米尔。他立即不动声色地投入工作力争恢复阿拉伯酋长的权位,并且在过去的基础上强化了自己的统治,并通过他的儿子阿卜杜拉,土耳其王宫的副议长和成员,费萨尔为了吉达的利益保持了那时与君士坦丁堡业已建立的亲密友好的联系。他们时刻关注着首都的政治局势直至战争爆发,他们才急匆匆地回到了麦加。
    战争的爆发在汉志引起了麻烦,朝圣的通道停止了,与此同时,圣城的税收和商务活动也停止了。接下来的担心是:印度的食物船将不会再来(因为谢里夫按照严格的规则已经成为敌对的臣民)。鉴于该省区自己几乎不能出产粮食,生计问题只能指望靠不住的土耳其人的施舍,而土耳其人可能关闭汉志铁路从而断绝他们的生路。侯赛因过去从未完全指望过土耳其人的慈善,在如今令人沮丧的时刻,他们特别需要他对他们的吉哈德(注:Jehad,伊斯兰教的护教战争)的依附,以穆斯林的圣战来对抗基督教。    
    为了达到广泛而高效的结果,必须得到麦加的认可。如果得到认可,将会使东方卷入血腥争战。侯赛因是个正直体面的人,精明、顽强不屈并且对宗教极为虔诚。他认为圣战从教义上讲与侵略战争不可同日而语,基督教的德国联盟与之相比也是荒诞可笑的。于是,他拒绝了土耳其的要求,同时庄重地向同盟国提出恳求,不要让他的无辜百姓饥荒饿死。土耳其人立即用在内志设置部分路障来控制车辆交通的办法作了回答。英国人只对特别限制的食品船开放了他们的海岸。
  然而,土耳其人的要求并不是苏丹接受的惟一的一个。1915年的1月,伊西,美索不达米亚军官首领,阿里·里泽,大马士革军自首领,以及阿卜杜加尼·阿雷西,为了叙利亚的平民,发送给他一份为了反抗土耳其在叙利亚发起一次军事兵变的具体建议。美索不达米亚和叙利亚被压迫的人民,阿哈德与费泰的委员们呼喊出为“阿拉伯的父亲,穆斯林中的穆斯林,他们最伟大的王子,最恒久的名人,”把他们从塔拉特和杰玛尔的邪恶阴谋中解救出来。
  侯赛因,作为政治家、王子、穆斯林、现代主义者,以及民族主义者,被迫要去听他们的诉说。他派他的三子费萨尔去大马士革作为他的代表讨论他们的计划,并写成报告。他又派长子阿里去麦地那,带着命令到汉志的村子和部落里悄悄地以任何他愿意的借口招募军队,为在费萨尔号召的时候做好军事行动上的准备。阿卜杜拉,他的最狡诈的二子,写信去试探英国政府,看他们对阿拉伯可能举行的反抗土耳其的起义将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费萨尔在1915年1月的报告中说,当地的形势很有利,只是全局的战争并没有按他们的希望顺利进行。在大马士革有三个阿拉伯师做好了起义的准备,在阿勒颇,还有两个师,在与阿拉伯的民族主义派虚与周旋。如果别的师开始行动,他们肯定会参加进来。在托罗斯的这一侧面只有一个土耳其师。这样可以肯定:起义者首战就可以占领叙利亚。从另一方面讲,公众舆论对极端措施缺乏准备,而军事集团很有把握,德国定会赢得这场战争,而且不要多长时间。然而,如果联盟军把在埃及集结的澳大利亚远征军空投到亚历山大勒塔,以填补叙利亚的侧翼的话,冒险搞一次德国式的最后胜利是明智并且安全的,与土耳其进行一次预先的单独的讲和是有必要的。   
    由于同盟军去了达达尼尔海峡,而不是亚历山大勒塔,事情被耽搁了。费萨尔随后而行去搜集加利波利形势的第一手资料。因为土耳其的溃败将成为阿拉伯的信号,接下来的是达达尼尔海峡战役中几个月的停滞时期。在那个屠宰场上,剩余的奥斯曼一线军队被全部歼灭。土耳其人连续的惨败如此巨大,费萨尔回到了叙利亚,心想这是进攻的好时机了,但是,就在此时他又发现当地的形势已经变得不利了。
    费萨尔的叙利亚支持者被逮捕的逮捕,藏匿的藏匿,他们的朋友被一批批地受政治指控而被处死。他还发现,那些布置停当的阿拉伯师要么被派到远方的前线,要么被七零八落地改编,分散在土耳其的队伍中。阿拉伯的农民已在土耳其军事机构的掌握之中,叙利亚在残暴的杰玛尔帕夏面前俯首称臣。他的有利条件已经不复存在了。
    费萨尔给父亲写信商议继续推迟,直到英国做好准备,土耳其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不幸的是,此时的英国也是自身难保,英国的军队因为达达尼尔战场失利撤退,库特遭受的缓慢苦刑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塞努西人正在蠢蠢欲动,正好赶上比利时军队的进入,对英军的侧翼构成威胁。
    费萨尔此时的局势万分危险。他的命运此刻就掌握在战前他担任主席的秘密团体成员们的仁慈之中了。他不得不作为杰玛尔帕夏的客人,住在大马士革,温习他学过的军事知识。因为他的兄弟阿里正在汉志招募军队,他的借口是:费萨尔和他将领导他们对抗苏伊士运河去援助土耳其人。于是,费萨尔作为土耳其军中的一名优秀奥斯曼人和军官,坚持住在司令部,默默忍受着横行霸道的杰玛尔对他们种族倾泻的谩骂和污辱。
    杰玛尔打算派人找到费萨尔,然后带他到他的叙利亚朋友受绞刑的地方。这些正义的受害者不敢表露出他们明白费萨尔的真实希望,正如他们不敢用言辞和表情表露他们的心情一样,因为任何暴露将会令他的全家,或许整个部族死于非命。只有一次他呼喊出:这样的死刑将使杰玛尔付出所有他一直在极力避免的代价。这使得他的君士坦丁堡的朋友,土耳其的族长们来从中调停,把他从这次莽撞失口的代价中解救出来。
    费萨尔与父亲的通信本身就是一次冒险。他们通过家族的老臣进行联络,这些老臣是极为可靠的,他们在汉志铁路旁走来走去,把信藏在刀柄里、面包里、缝在鞋底的夹层里,或者用隐形墨水写进无害的包装盒封套的封装纸里。通过所有这些费萨尔报告的都是些不利的消息,他乞求父亲推迟行动的时间等待更好的时机来临。
    然而,侯赛因却一点不受埃米尔·费萨尔的影响。在他眼里,土耳其青年党是一大批对他们的纲领和人生责任离经叛道的罪人——他们是时代精神的叛徒,是伊斯兰最高利益的叛徒。侯赛因虽然年事已高,65岁高龄了,他仍然满怀希望地尽力发动这场反对他们的战争,相信正义最后会补偿付出的代价。侯赛因是如此相信神的力量,以至于把自己的军事才能放置不用,以为汉志能够在一个公道的战场上与土耳其一决雌雄。于是,他派阿卜杜勒·卡迪尔·阿卜杜带信给费萨尔说,大军奔赴前线之前的一切准备都已完成,在麦地那等候他的检阅。费萨尔告知杰玛尔请求参加,但是,使杰玛尔扫兴的是,他回答说,恩维尔帕夏、格内拉里西谟部正在来麦地那省的途中,还说将同他一起到麦地那进行检阅。费萨尔早已计划在他一到达麦地那时就立刻升起父亲的绛红色旗帜,给土耳其人一个出其不意。在这里他将受到两个不速之客的牵累。根据阿拉伯的待客法,他对他们将无计可施,不能施加任何伤害。他们也许会无限期地延误他们的行动计划,直到整个起义无声息地陷于流产。  
    最后,事情的结果还不错,虽然检阅中的意外是可怕的。恩维尔、杰玛尔和费萨尔盯视着在城门外尘土飞扬的平原上军士们的旋转和行进,在模拟的骆驼战中的冲上奔下,按照阿拉伯古老的方式进行刺马掷标的动作,恩维尔最后转向费萨尔问道:“这些志愿者都是来参加圣战的吗?”“是的”,费萨尔回答,“都是自愿来为信仰的叛徒决一死战而来的吗?”“是的”费萨尔又回答说。那时,阿拉伯酋长们走上来接受觐见,阿里伊本·侯赛因酋长把他拉到一边耳语说:“真主保佑,我们现在就干掉他们吗?”费萨尔答道:“不,他们是我们的客人”
    族长们继续抗议,由于他们坚信他们可以两战就打赢这场战争。他们决心强迫费萨尔下令,而费萨尔不得不穿梭其中,走到听不见他们说话但能却看清楚的地方,恳求放过在绞刑架上杀死了他最好朋友的土耳其独裁者的性命。最后,他只好找借口,赶紧把这伙人带回到麦地那,派自己的奴隶作步哨去护卫宴会大厅,并护驾恩维尔和杰玛尔回到大马士革以防止他们被害死途中。他用这样的辩解解释这种累人的礼仪。客人至上是阿拉伯人的礼仪。但是恩维尔和杰玛尔却深深地怀疑他们的所见,在汉志强行实行了严厉封锁,并且向那里派遣了大量土耳其增援部队。他们想把费萨尔扣留在大马士革,但是从麦地那来了电报要他立即返回以防出现混乱,杰玛尔很不情愿地放他回去,但提出条件把他的随从留下来作为人质。
    费萨尔发现麦地那住满了土耳其军队,法赫里帕夏麾下的第十二军团的司令部和全部随员也在此地,法赫里是个乐于冒险的老刽子手,他曾残酷地“清洗”了亚美尼亚的泽敦和乌尔法。显然,土耳其人得到了警告,费萨尔想出其不意地猛攻取胜,不费一枪一弹的希望化为泡影。然而现在谨慎也太晚了。四天后他的随从从大马士革骑马走出,进入沙漠寻求避难,同行的还有努里·沙朗,贝都因人的首领;同一天,费萨尔透露了他的动机。当他举起阿拉伯大旗——这个阿卜杜拉·哈米德曾为之大量屠杀、奋斗和牺牲的泛伊斯兰超民族国家时,在凯撒的世界计划中与伊斯兰合作的日耳曼希望进入了梦想的领地。这位酋长仅仅凭着起义的事实就结束了这两章充满离奇幻想的历史。
    起义是政治家能够采取的最为重大的措施,阿拉伯起义的成功与否是一场赌博,但这场赌博对下注者来讲太危险了。然而只有一次,命运之神垂青了勇敢者,阿拉伯的神话在虚弱、痛苦和怀疑中选择了风雨之路,取得了红色的胜利。这次付出巨大的冒险有了一个正义的合理的结局,但是胜利之后,却是一段漫长的迷幻时期,一个漫漫长夜,那些战士们发现所有的期望都背离了他们。现在也许终于到了白色和平终结的时候。他们知道,他们获得的是永恒的东西,是激励他们的子孙后代永远熠熠发光的精神。

    
    第六章
    战前我在闪族人居住的东部生活旅居多年,学习当地村民、部族以及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地方的风俗人情。贫穷迫使我混迹于下层阶级的人中间,而那些人很少有机会接触欧洲的旅行者。因此,我所获得的经历来自一个非同寻常的观察视角,使我能够不但为那些知识阶层去知、去想,还能为那些无知阶层去思、去虑,他们的珍贵的见解对将来比对现在更为重要。而且,我还发现在中东的心脏地区正生长着某种政治力量,特别注意到了到处肯定会出现的土耳其帝国败落的征兆。
    土耳其正在毁于过度扩张,用逐日变小的资源,在传统的条件下维持祖宗传给它的整个帝国。刺刀曾经是奥斯曼儿童的美德的象征,但是现在它已经成为昨日黄花,人们开始喜欢更具伤杀力、更为有效的武器了。对这个孩童般的民族,生活变得过于复杂了,他们的活力存在于简朴、忍耐以及富于牺牲精神。他们是西亚最为迟缓的民族,几乎不能调节不能适应自己政府和生活的新的科学,更不善于自己创造任何新的艺术。他们的管理势必成为一种公文、电报、高昂经费、优生学,以及数据计算的刻板事务。昔日用武力与强压来统治百姓的老统治者无可避免地要退出历史舞台了。取而代之的是有着对机器时代的灵活机敏和随机应变能力的新一代统治者。肤浅还带着尚未打光的蹩脚的欧洲腔的土耳其青年党的委员们是希腊人,阿尔巴尼亚人,切尔克斯人,保加利亚人,亚美尼亚人,犹太人——恰恰不是塞尔柱人或奥斯曼人的后裔。平民们已感觉不到昔日的那种与统治者之间的和谐,他们的文化是黎凡特人的,他们的政治理论是法国人的,土耳其在衰败下去;也许剩下的只有那种刀剑精神。
    安纳托利亚人固执地钟爱着旧有的方式,在村子里仍然是令人厌恶的负担,到了国外则成了顺从的士兵。与此同时,组成了整个帝国人口十分之七的驯服臣民的力量和知识都在与日俱增。由于他们身上缺少传统和责任感,再加上更为灵活和机智的心灵,使得他们更易于接受新观点。在更广阔的比较面前,早先的那种对自然的敬畏以及对土耳其名称的至高无上感开始衰落。如果旧的阵地还要保留的话,这个变化中的土耳其与其臣服的省份之间的平衡包括了正在不断增加的守卫部队。的黎波里,阿尔巴尼亚,色雷斯,也门,汉志,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库尔德斯坦,亚美尼亚都是些外面的道听途说,是安纳托利亚农民的负担,每年要吞掉一笔更大的消耗,这个负担沉重地压到贫穷的农民身上,使本来已经贫穷不堪的农民一年年地变得愈加贫穷。
    应征的士兵按照土耳其农民的风俗听天由命地接受了他们的命运。他们像群羔羊,是些既无德行也无邪恶的中性人。没有人管他们的时候,就无所事事,也许呆呆地坐到地上。得到命令行事时,他们会不慌不忙地按你能够想像的样子成为亲热的朋友或者愤慨的敌人。如果命令他们残害他们的父亲或者杀害他们的母亲,他们会若无其事地去执行命令,也许干得很好。他们身上生就缺乏一种充满朝气、热情和创新的精神。这种缺失使他们成为世界上最顺从、最能忍受,和最没有血性的士兵。
    那些人是他们讲求虚荣的、心地邪恶的黎凡特军官的注定的牺牲品,最终将被驱赶劳累至死或者被不加思索地甩掉。我们确实发现,他们被留下来只是为了作长官心情恶劣时的砧板。黎凡特军官不把他们当成人看待,在与他们有关的事情上,黎凡特军官根本不采用任何平常该有的防备措施。对一些土耳其囚犯的医疗检查发现:几乎半数的人患有非自然途径染上的性病。梅毒和类似的性病在这个国家被视为洪水猛兽,在军营里传播得很快。招募的士兵服役六七年后,幸存者如果来自体面的家庭,会羞于返回故里,要么流入宪兵队继续服务,要么成为社会唾弃的人,在城里做些临时的力气活。因为这个原因出生率降了下来。安纳托利亚的土耳其农夫为服役而丧命。
    还有一个因素得到东方的注意:有某个强国或者某个种族要在人口数量、出生率和精神活动上超过土耳其人。历史没有给我们任何鼓励让我们认为,这些品质我们能从欧洲获得现成的供给。欧洲大国欲在亚洲的黎凡特站住脚的努力始终是不幸的根源,我们无比痛恨任何西方势力再来骗他们进行更大的尝试。我们的继承者和解决问题的办法必须从当地产生。幸运的是,要求的效率标准也应当是当地的。竞争的对象将是土耳其人,而土耳其已经腐败了。
    我们当中有人这样判断:有一种潜在的力量足可以对阿拉伯民族发生作用(他们是旧土耳其帝国的主要成分)。一个多产的闪族群体,在宗教思想上颇为深刻,机智勤劳,会做生意,精明狡诈,在性格上更多的是以温和而不是武断来表现其影响力。在土耳其统治的重压之下他们服役了五百年,开始梦想自由了。所以最后当英国与土耳其失和,战争在东方和西方立即显牙露齿,我们这些相信自己能预兆未来的人开始把英国的力量转到扶持亚洲的新阿拉伯世界上来。
    我们的人数不多,并且几乎全部围在克莱顿的周围。他是埃及的情报部主任,负责文职和军事事务。克莱顿是我们这帮狂野之徒的完美的首领。他沉着、有主见,目光敏锐,对未发生的事情有着天生的勇气。他对下属能放开使用。他自己的见解,如同他的知识一样是全面的。他用无声的影响而不是高声的叫喊去指挥。他像水,像渗透力很强的油,不露声色地然而执著地浸润着周围的一切。想说清楚克莱顿在哪儿或不在哪儿,以及多少是属于他的是不可能的。他的领导从来是不动声色的,然而他的意图却能够深入执行他的命令的人体内。他的节制沉着,某种挥不去的冷静,对希望保持的庄严稳健的作风能给见到他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日常俗务方面,他松散、随意、不求事事工整刻板。这些品性为有独立精神的人所称道。
    我们中的一流人物有罗纳德·斯托尔斯,他是埃及辖区的东方大臣,是在近东的最为出色的英国人。他才智机敏、精巧能干,尽管他把精力分散到音乐、文学、雕刻、绘画以及任何可以称为美的世界文明成果的爱好之中。然而,斯托尔斯播种我们收割的东西,而且总是第一个,他是我们中的佼佼者。如果他不承认这个世界是我们的并且以一个运动员大赛前的坚毅来从身心方面准备的话,他的影响将会像一面披风,遮盖住我们的成就以及英国的东方政策。
    乔治·劳埃德加入到我们当中,给我们带来了信心。由于得益于他在金融方面的知识,他在商贸和政治的交往中成为一个有效的向导,在与中东未来的联通方面的预言家。没有他的参与,我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出那么多。但是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渴望尝试甚于消耗。对他来说,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做的,所以他不会和我们在一起太久。他不知道我们是多么喜欢他。
    然后,来了虚拟的令人怀疑的世界运动的拥护者,马克·赛可斯:还有种种的偏见,直感以及不成熟的科学。他的观点是关于外部世界的,在选择建设的风格之前,他缺乏先去检验材质的耐心。他往往会抓住真理的某个方面,不考虑其所处的外部环境,使部分的真理扩大,扭曲,而后塑造成形,最后,它过去的相似和现在的不相似酿成一段笑话;笑话就是他的胜利。他的本能在于模仿,从爱好上讲,他更像是一个漫画家,而不是一个艺术家,甚至包括在政治才能方面。他观察事物时注重的是个性,却忽略掉共性。他会用草草几笔就勾勒出一个新世界,但全然偏离了尺寸,然而某些方面的形状却正如我们期望的那样生动。他的帮助对我们利弊兼有。为此,他在巴黎的上一周尽力做出补偿。在叙利亚忙碌了一段时间的政治活动之后他回来了,因为他终于认识到了他的梦想的真正实质,他勇气十足地说:“我错了,真理我现在找到了”。他过去的朋友不愿意看到他此时的庄重,认为他多变无常和失误,不久他死了。对阿拉伯来说,这是悲剧中之悲剧。
    霍格思是我们大家的良师益友,决不是一个狂人,是我们的忏悔神父和导师,他教给我们历史文明对比和教训,温和适度和勇气。对外部世界,他是制造和平的人 (我是个浑身长刺,心如撒旦的人)。他以自己超群的判断力使我们倾倒和支持他。他具有精细敏锐的价值感,而且能清楚地展示给我们那些我们所了解的阿拉伯人污秽的布衫、化脓的皮肤下隐藏的力量。霍格恩是我们的裁判人,是我们不知疲倦的历史家,教给我们他的广博的知识和即使在最小事情上的精细的智慧,因为他确信我们所从事的事业。在他的身后站着康沃利斯,看上去很粗鲁,但显然是用一种特殊的金属材料,在干百度高温的熔炉里锻造出来的。所以,他的白炽能超出别的人的高温几个月之久,然而看起来却冷淡而坚硬。在他身后还有别的人,纽科姆,帕克,赫伯特,格雷夫斯,这个教派的各方代表,他们都在按照他们的方式辛勤地工作着。
    我们称自己是一群“闯入者”,因为尽管我们的先辈为我们设置了障栏,我们意欲闯入英国外交政策的公认的大厅,在世界东方建设一个新民族。因此,从我们在开罗的混杂的情报部里(那里充满了不停的铃声,匆忙的脚步声,来往穿梭跑步声,是个乱哄哄的地方,被奥布里·赫伯特比喻为一个东方国家的火车站),我们开始了所有最重要的工作,近期的和远期的。亨利·麦克马洪爵士,埃及的最高长官当然是我们首要对象,他深刻的观察力,富有经验和久经磨练的心智立刻就理解了我们的意图,而且加以首肯。别的人,像威姆斯,尼尔·马尔科姆,温盖特乐意支持我们,使这场战争变得具有建设性。他们的主张在基奇纳勋爵的心里进一步加强了几年前阿卜杜拉在埃及时向他求助时留下的好印象。这样,麦克马洪在我们这里取得了与麦加的酋长相互理解的基础。
    但是在此之前,我们还对美索不达米亚抱有希望。阿拉伯独立运动,先是在赛义德·塔勒布、之后是亚辛·哈希姆以及军事同盟有力的然而狂妄的推动下起始的。阿齐兹·马斯瑞,恩维尔的对手,是个充满活力的人,对我们怀有深深的感激,在埃及是阿拉伯军官们的偶像。在战争的初期,基奇纳勋爵接近他,希望能把土耳其的美索不达米亚军队争取到我们这一方。不幸的是,不列颠那时正膨胀在轻易到手的胜利带来的信心之中;摧毁土耳其被称作一次轻松的散步。于是,印度政府反对任何对阿拉伯民族主义者的誓约,这些誓约也许会限制他们为了全面的利益使未来的美索不达米亚殖民地承担一个自我牺牲的缅甸的角色的雄心。印度中断了谈判,拒绝了阿齐兹,拘留了自投罗网的赛义德。
    依靠粗暴的压力,部队那时开进了巴士拉。伊拉克的敌方驻军几乎全是阿拉伯人,他们正处于为了他们异教的压迫者必须去决战早已被视作解放者、但却固执地拒绝承担这个角色的民族的令人哀叹的苦境之中。正如可能想象的那样,他们仗打得很糟。我们连连取胜,以至于认为一支印度军队也会比土耳其军队要强些。然后我们向泰西封突进,在那里我们遇到了当地的土耳其军队。他们正全身心地巴望打赢,却突然被挡住了。我们退了下来,感到惶惑,库特的漫长苦难从此开始了。
    与此同时,我们的政府懊悔了,为了和埃尔泽鲁姆的陷落密切相关的理由,派我去美索不达米亚探查可以采取什么间接手段来解开被包围的驻军。当地的英军极力反对我的前往;他们中的两个将军非常善意地对我解释说,我的使命(他们真的不知道)对一个战士(其实我不是)来说是不体面的。事实上,库特已经到了崩溃的时候,行动已为时已晚。结果,我根本没有按自己的计划和依我的能力去做些什么。
    形势对发动一场阿拉伯运动是非常有利的。内杰夫和卡尔巴拉的人民,远在哈利尔帕夏军队的后方,正在起义反抗他。哈利尔军队中幸存的阿拉伯人,他自己承认,已经公开背弃土耳其。哈伊和幼发拉底的部落假如在英国人身上发现任何仁慈的迹象,早就会转向我们这边了。假如我们公开了对酋长所作的承诺,甚至接着在占领后的巴格达张贴出布告,并且继续广播报道,当地就会有足够多的人加入到我们的队伍参加袭击巴格达与库特之间的交通线。之后的几个星期,敌军要么被迫展开围攻然后撤退,要么他们自己在库特之外忍受军饷之困,其粮饷之窘正如城内汤森德之困一样。实施那样的计划的时机可以轻易获得。假如美索不达米亚的英国指挥部能够从作战部多获得八架飞机来增加对库特驻军的食品运输,汤森德的抵抗就可以毫无疑问地延长。他的防御是土耳其式的、固若金汤般的防守,只有内部的失误才能治服他们。
    然而,由于在这里这并不是指导团体作战的有效方法,我立即回到埃及。直到战争快结束,美索不达米亚的英军本质上一直是一支入侵敌国边境的外国武装,当地居民不情愿地表面中立,而心里在反抗他们,结果并未获得艾伦比在叙利亚的那种运动的自由和弹性。他作为朋友进入那个国家,拥有当地人积极的支持。在美索不达米亚,我们在人数、气候以及联络通信方面比在叙利亚拥有更多的有利因素。我们的高级长官在战争开始以后,仍然高效地指挥,表现出干练与成熟。把他们的死亡人数与艾伦比的相比,他们的伐木战术与他的短剑拼搏相比,表明了一个敌对的政治局势多么强大有力地阻止了一次纯粹的军事行动。

    第七章

     我们在美索不达米亚的阻止行动很令人失望。但是,尽管加利波黎撤退,库特投降,以及当时战争的一些其他常见的不利因素,麦克马洪继续与麦加谈判,最后终于成功。几乎没有人,甚至包括那些深谙谈判玄机的人,真的相信酋长会来参战。结果,他最后的起义,对我们的船只开放海岸以及提供的帮助,使我们和他们都着实吃了一惊。
    我们发现困难才刚刚开始。新因素产生的信任是对麦克马洪和克莱顿的;职业的妒忌随即产生。驻埃及将军,阿奇博尔德·默里爵士当然不想在他的辖区里有任何竞争对手的存在以及因竞争而发生的战斗。他不喜欢用政府的权力,虽然这权力在那么长的时间里维持了他本人与马克斯韦尔将军之间的和平。他不能被委托办理阿拉伯的事务;因为从民族学的角度来讲,无论是他还是他的下属,都不具备处理那么奇特的难题所需要的能力。另一方面,他会把操纵一场秘密战争的高级委员会变成最为滑稽的一幕戏。他天性易激动,耽于幻想,而且具备抗衡竞争的天赋。
    他在陆军参谋长林登·贝尔上将那里获得了帮助,他是一个性格暴烈易怒的战士,具有对政治家本能的厌恶和煞费苦心做作的热情。两个陆军部的军官不折不扣地听从于他们的上司,所以不幸的麦克马洪发现自己被剥夺了军队的帮助,不得不在外交部专员的帮助下展开在阿拉伯的战争。有些人表现出对允许外人插手他们的事务的厌恶。还有,外交事务方面的琐事仅仅靠他们的隐忍精神的训练而看起来也像重要的工作了,这种训练是如此深入骨髓,以至于当更重要的事情到手时,他们也当成日常事务来处理了。他的低弱的音调,互相之间鸡毛蒜皮的欺骗,使军方深为恼怒和厌恶,对我们也不利。因他们的原因公开地减少了高层委员。他们这些将军的靴子可不那么好擦。
    温盖特对中东局势握于掌中有十足信心,预见到在阿拉伯发展给国家带来的光荣与巨大利益。但是,随着对麦克马洪的批评渐渐抬头,他疏远了与麦克马洪的联系。伦敦开始暗示,也许如此微妙和混乱的关系在有经验的老手那里才能处理得更好。
    然而,汉志的形势却每况愈下。战场上的阿拉伯军队得不到任何适当的联络,酋长们得不到任何军事情报,得不到任何战术和战略的指导,没有任何努力去弄清当地的形势以及调整现有的联盟军资源去应付眼下的需要。按照克莱顿出于审慎的建议,应派法国军事代表团去汉志,让他们幕后操作并且给他们确定一个目标,以消除我们充满疑心的同盟军的猜疑。代表团获准在侯赛因酋长的吉达和麦加城里执行一项精心策划的反对他的密谋,向他以及英国当局提议采取那些在所有穆斯林眼中看来必定毁掉他的事业的举措。现在处于我们和酋长合作的军事控制下的温盖特,为了麦加的防御,以及阻止从麦地那出来的恢复了元气的土耳其人,受诱惑在麦地那与麦加之间的中间地带的赖拜空降了一些外国军队。麦克马洪在众多的顾问当中变得迷惑起来,给默里一个口柄来大声抗议他的心口不一。阿拉伯起义变成了卑鄙的事情。埃及的军官兴高采烈地对我们预言即将到来的失败,以及在土耳其绞刑架上拽起侯赛因酋长脖子的情景。
    我个人的情形并不妙。作为阿奇博尔德·默里情报部里克莱顿属下的安全官,我被委以给土耳其军队“分类”和绘制地图的工作。出于自然习性,我把阿拉伯公报,一个关于中东政策的每周秘密记录的捏造加了进去。出于必需,在阿拉伯局的军事侧翼克莱顿变得越来越离不开我,阿拉伯总部是外事部的微型情报作战机构,克莱顿正在为麦克马洪组织这一机构。最后,克莱顿被从总部赶了出去。霍尔迪奇上校,默里在伊斯梅利亚的情报官取代他来指挥我们。他第一个打算就是让我留下继续服务。既然他明白地表示不需要我,我了解这一点,作为一个使自己脱离阿拉伯事务的手段,并且不是没有善意的证明。我决定如果要走的话,我必须立即逃走。一次直接的要求被拒绝后,我转向计谋,我在电话里 (总司令部在伊斯梅利亚,我在开罗)对驻苏伊土运河的参谋人员变得忍无可忍,我抓住在情报部的每一个机会迫使他们承认自己的无知和无能(这并不困难),并且摆出学究气派激怒他们,纠正他们的报告里那些肖伯纳式的分裂不定式以及冗长的重复语。
    几天以后,他们为我之故变得火气上窜,最后决定不再忍受下去。我抓住这个战略机会要求给十天假期,理由是斯托尔斯打算去吉达与圣嗣长有事要商量。我很想休个假期,能够快活地与他在红海划船。他们不喜欢斯托尔斯,也非常乐意能暂时摆脱掉我,所以他们立即就应允了,并且开始准备把繁琐的公务留给我回来处理。无须多言,我本无意给他们那样的机会。因为,当我不顾一切为那些琐细的工作献出我的体力的时候,我不能不犹豫是否把心智也投入其中。于是,我去见克莱顿,说明了我的心思;他安排特派代表发一份电报申请到外交处要求把我调往阿拉伯局。外交处将直接与作战部交涉,而埃及的指挥部在一切结束前不会考虑此事的。
    于是我和斯托尔斯一起离开,心情非常愉快。他们发誓说,在东方通过一块方地时,有三个边都是可取之道。从这个意义上讲,我逃离的计谋是东方式的。如果得到合适的建议,我会从阿拉伯起义的成功中获取信心。从一开始我就是个鼓动者,我的希望寄于其中。一个职业士兵(在英国军队里,阴谋是不被接受的)命定的服从将会迫使一个高尚的军官坐下来,眼睁睁看着他的战役计划被轻视它的人摧毁,其精神价值也得不到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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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格缪尔达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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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初识费萨尔
    我一直认为阿拉伯起义的这些厄运的主要原因是错误的领导,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缺乏阿拉伯方面和英国方面的领导。于是,我去了阿拉伯拜见他们的领袖人物。第一位是麦加的酋长,我们知道他已经年老。我发现阿卜杜拉聪敏过人,阿里诚信公正,而蔡德则过于冷漠。
    后来,我骑骆驼去见费萨尔。在他身上我发现了作为领袖人物必不可少的热情,以及把我们的计划付诸实施的理智。他的部落兵似乎很充足,群山提供了地理的优势。于是,我高兴而返,充满信心地去埃及报告我的上司,说麦加的防御不是来自腊格比的屏障,而是来自在费布尔苏布的费萨尔侧翼的威胁。

    第 8 章
     在苏伊士河外等侯的是拉马号,一艘小型改装过的班航船。我们一登上船立即就启航了。乘坐战舰进行那样的短途航行对我们乘客来说是个令人赏心悦目的插曲。然而在这种场合也有其尴尬之处。我们这个混合的团体似乎搅乱了船上的人员的原有秩序。下级船员腾出他们的舱位给我们过夜的地方,白日我们挤在他们的起居室里不时地闲聊。斯托尔斯的偏执的大脑极少屈从众人,但今天他比平常更加粗率。他在甲板上环顾两周,以轻蔑的口吻说:“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找不到。”然后在其中一个舒适的扶手椅子里坐了下来,开始与阿齐兹·马希里讨论德彪西(注:Debussy Claude A.chille,1862—1918,法国作曲家、印象派音乐奠基人之一)作品,阿齐兹曾是土耳其军的阿拉伯籍切尔卡西亚人上校,现在谢里夫军中担任上将,正在和麦加的酋长商议他在腊比格组成的阿拉伯常规军的装备和级别的问题。几分钟后,他们不再谈论德彪西,开始贬损起瓦格纳(注:Wagner Wilhelm Richard,1813—1883,德国作曲家),阿齐兹用说得很快的德语,斯托尔斯用德语、法语和阿拉伯语,船上的官兵们认为整个的谈话是没有意义的。
    在红海阳光明媚的天气里,我们带着惯常的平静乘船驶向吉达,航船行走时,气温从来不会太热。白日里我们借荫而卧,在夜晚的大部分的奇妙时光里,我们常常在南风和煦的空气中,在星光照射下的被水打湿的甲板上不停地徘徊。但是,当最后我们在外港停泊时,白热的城镇远远地吊在炽烈的天空与其反射的幻景之间,幻景气势磅礴地卷过整个宽阔的礁湖。那时,阿拉伯的酷热像一柄抽出的刀锋迎面刺向我们,使我们热得说不出话来。这是正午时刻,东方正午的太阳,像月光一样催眠了所有的色彩。整个世界只剩下阳光和阴影,白亮的房屋和街道的黑色凹陷。在前面,薄雾的清淡光辉在内港上方闪闪发光;在后面,延绵一里又一里、形状单调的沙子的眩光,一直伸长到远方热气形成的薄雾里小山边缘。
    在吉达的正北方是另一组黑白相间的建筑,当轮船在港口随波晃动、断断续续的风带动空中的热浪时,它们就像活塞一样在蜃景中上下移动着。这景象向看起来使人感到有些恐怖。我们开始懊悔,使汉志成为军事起义的安全场所的不可接近性掺进了不利的气候和潜在的危险。
    然而,威尔逊上校,这个新阿拉伯国的英国代表派出他的汽艇来迎接我们;我们只好靠岸去弄清在海市蜃楼中飘浮着的人群的真实性。半小时以后,鲁里,东方顾问助理,正咧嘴露齿一笑,表示了对他的老保护人斯托尔斯的衷心欢迎,(智巧者鲁里,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更像朵曼陀罗花。)此时,新任命的叙利亚警察和港务官员们,带着一支临时凑成的礼仪兵在海关码头列队欢迎阿齐兹·马斯里。阿布杜拉酋长,麦加的老人的次子,据报告说刚好要来城里,他正是我们要会见的人,所以我们的到来正是吉星高照的时候。
    我们步行走过白色的正在建造的砖石水门,穿过食品市场拥挤的小径走向领事馆。空气中,从人群到椰枣以及出售的肉类,一队队苍蝇像灰尘的颗粒,穿过头上的木头和遮日篷麻布裂口刺入摊棚中的最暗处,在光束之上翩翩起舞。这儿的气氛很像洗澡堂。拉马号甲板上扶手椅的猩红色皮革把斯托尔斯的白色上衣和裤子染得鲜艳明亮,如同四天前刚染成现在还湿着的一样,现在他衣服上流淌的汗水开始像漆层的表面放出亮光。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神志恍然,以至于从没有注意到我卡其麻布套装在贴身的地方都变成了深褐色。他在想:去领事馆的路能否可以长到给我染上一层体面、持久、和谐的颜色;而我在想:他所搁置下来的一切是否会变得像他本人一样猩红。
    我们很快到达了领事馆,超出我们任何一方的希望;在一间荫凉的格子窗开着的房间,靠窗坐着威尔逊,等待着迎接这几日来从海上一直吹拂来的和风。他以一种僵硬的动作接待了我们,他属于最诚实、正直的英国人,假如不是出于他的艺术感,对斯托尔斯他是抱怀疑态度的。然而,在开罗,他和我的交往却有一个小分歧:穿当地人的服装是否有失我们的尊严。我只是称它们不舒服而已,对他来说则完全行不通。威尔逊尽管心存个人情感上的芥蒂,仍然为这次会见准备得十分周道。他早已为即将开始的与阿卜杜拉的会见做了准备,并且准备好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而且,我们是他的客人;东方令人称道的好客几乎是他的精神。
    阿卜杜拉乘一匹白马缓缓地来到我们的住处,随从是一群步行跟随左右的武装全备的仆从,一起穿过对他致以默默无言的礼宾欢迎的城镇,对在塔伊夫的胜利他还有些羞赦之色,但仍为之兴奋。我是第一次与他会面,斯托尔斯已是他的老朋友了,而且相处极为友好。然而不久,他们一起交谈的时候,我开始猜疑起他的惯常的谈笑风生的举止来。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坚定的光芒。虽然只有三十五岁,但他已经开始发胖,也许是因为笑得太多的缘故吧。生活对阿卜杜拉来说非常惬意愉快。他个头不高,体格健壮,皮肤白皙,褐色的胡子修整得很讲究,正好遮盖着他的圆形光滑的脸和短小的双唇。他的举止坦率,或者给人的印象如此。他对相识的人笑容可掬,不拘礼节,以最随便的态度与所有的来访者开着玩笑,但是一旦进入严肃的谈话,他的幽默感似乎就无影无踪了。那时他字斟句酌,辩锋机智。当然,他是在与斯托尔斯开展讨论,而斯托尔斯是个要求对手有很高水准的人。
    阿拉伯人把阿卜杜拉看做是富有远见的政治家和机敏狡黠的政客,狡黠是毫无疑问的,但还不至于始终让我们相信他的真诚。他的抱负是世人皆知的,流言说他是他的父亲以及阿拉伯起义的智囊,但他得到这些似乎又太容易了。他的目的当然是赢得阿拉伯的独立以及重建阿拉伯国家,他愿意是把新国家的方向掌握在家族之中。于是,他观察着我们,并且把谈话转移到我们的兴趣上来。
    从我们一方讲,我的谈话是做样子,观察他、评量他。酋长的起义在最近几个月屡屡遭挫(停滞不前,在一场非正规的战争中是毁灭的序曲),我的猜想是,它缺少的是领导力量,不是智慧,不是判断力,不是政治计谋,而是把整个沙漠激发的热情的火焰。我的来访正是要找到这个事件迄今尚不明了的领导精神,以及权衡他将带领这次起义达到我期望的目标的能力。随着我们交谈的延伸,我越来越清楚,阿卜杜拉太四平八稳,太沉着,太风趣了,他不能成为先知,尤其是一支武装队伍的先知,如果历史是真实的话,起义的先知在革命中才能成功。他的价值也许在于成功之后的和平时期,在力量争斗的阶段,需要的是目光和魅力的独特,献身精神和自我牺牲。阿卜杜拉将成为打蚊子的高射炮——太大材小用了,尽管目前决不可以轻视他。
    我们与他先谈论了吉达的情况,在这次首次会晤中用酋长领导中的不重要话题未打消他的不安。他回答说,这场战争对他们的文官政府来说是太过分了。他们在城镇继承了土耳其的制度,而且在一个更为谨慎的范围内继续施行这种制度。土耳其政府对强硬的人常常是手软的,那些人因此获得了不少的许可证。结果,汉志的一些执照持有者后悔了地方统治者的到来。尤其是在麦加和吉达,公众舆论反对建立一个阿拉伯的国家。市民的多数是外族——埃及人、印度人、爪哇人、非洲人以及其他人:他们决不会同情阿拉伯人的渴望,特别是贝都因人所发出的声音,因为贝都因人能靠从路人那里,或者从他的山谷里的获得而生存;他们和城里人互相怀有永恒的憎恨。
    贝都因人是圣嗣长得到的惟一的能够战斗的力量,起义靠的就是他们的帮助。现在圣嗣长正在无偿地武装他们,对很多在他们军队里服务的人付钱给他们,在他们离家期间供养他们的家人,从他们那里租用运输骆驼来维持前线的军队。因此,农村的情况繁荣富足,而城镇却贫穷匮乏。
    城里的另一件难事是法律问题。土耳其民法已经被废除了,法律又回到了旧有宗教法律——那是阿拉伯回教法官的原原本本的《可兰经》。阿卜杜拉咧嘴一笑对我们解释说,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从《可兰经》中找到那种像银行和交易适合现代商务操作的观点和判断。与此同时,毫无疑问,废除民法使城镇人损失的,贝都因人正好得到了。侯赛因酋长默许了古老部落秩序的恢复。因意见龃龉互相争吵的贝都因人在部落执法人面前为他们自己的案子抗辩,部落执法人是一个名门望族的世袭职位,每家每年在固定的时候要献一只山羊表示对他的承认。审判依照习俗,通过从引用记忆的先例中大人物的话来定。审案公开进行,不索要费用。遇到发生在不同部族的案子,执法人通过双方共同的同意而产生,或者是第三部族的执法人,成为必须依赖的对象。假如案子引起争论,难以断案,法官就要组成另外四人的陪审团——两人由原告从被告方家族中提名产生,两人由被告从原告家族中提名产生。判决必须要全体一致同意。
    我们考虑了阿卜杜拉为我们谋划的美景,带着伊甸园的悲伤,以及现在躺在墙外的坟墓里的夏娃为了正常的人性而丧失的一切。然后,斯托尔斯开始与我们讨论,他让阿卜杜拉,为了我的利益以及为了与埃及总部的联络问题谈谈他对战役情况的看法。阿卜杜拉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他说:他想力劝英国政府给予这件事立即的和亲自的关心,对此他罗列为:
    由于我们没有打算切断汉志的铁路,土耳其人才能够集中运输和给养去增援麦地那。
    费萨尔被从城里打退了出来;敌军正在召集所有的力量组成一个活动纵队向腊比格开进。
    公路沿路的山区的阿拉伯人由于我们的疏忽,他们的给养极为匮乏,机关枪和大炮也不足,不可能坚持长久。
    侯赛因·马贝里格,马斯拉赫·哈尔白部落的酋长已经投降了土耳其人。如果麦地那纵队向前推进,哈尔白部将会加入他们那边。
    还能有什么结果呢?只有让他的父亲率领他自己的麦加入战死在圣城门口了。
    正在此时电话铃响了,圣嗣长要和阿卜杜拉通话。阿卜杜拉告知他我们会谈的结果,并且紧接着强调说他将不惜一切去行动。土耳其人只能踏过他的尸体走进麦加城。电话铃声断了;阿卜杜拉微笑着说,为了避免那样的惨状发生,组织一支英国特别旅,可能的话由穆斯林土兵组成,在苏伊土驻守,当土耳其人进攻时从麦地那一出现,就用船只将队伍突运到腊比格。他问我们:这个建议如何?
    我答道:首先,历史地看,侯赛因酋长曾要求我们不要切断汉志的运输线,因为他将来在向叙利亚胜利推进时还会需要它;其次,实际地讲,我们爆破放下的炸药被他送了回来并附一张字条,说阿拉伯用它太危险了;第三,特别是我们对费萨尔没有提出装备的要求。
    考虑到去腊比格的特别旅,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用船运输太贵了;我们也不能在苏伊士无限期地钳住敌人的运输。我们的军中没有穆斯林部队。一支英军是一个累赘,进攻和撤退都很迟钝,腊比格的阵地很大,一个旅几乎不能控制住,并且完全不能分遣一支力量去制止土耳其纵队在内陆从其眼皮下溜走。他们能做的最多不过是保住海岸,在船上大炮的配合下,舰船可以在不要部队的情况下做好那件事。
    阿卜杜拉回答说,船只实际上远远不够,达达尼尔海峡之战彻底摧毁了英国海军的古老神话以及其百战百胜的吹嘘。没有任何土耳其人能溜过腊比格;因为这是该地惟一的水源地,他们必须在那里的水井饮水。一支军旅和运输车辆的标记需要是临时的,因为他正带领着他的胜利的塔伊夫部队从麦加沿着东边的公路向麦地那进军。他一进入位置,就会向阿里和费萨尔发出命令,他们将从南部和西部合围。他们合并的军队将组成有力的进攻,麦地那,上帝保佑将被攻下。与此同时,阿齐兹·马斯里正在腊比格把美索不达米亚和叙利亚来的志愿者编成连队。当我们补充上印度和埃及的阿拉伯战犯时,将会有足够的兵力把眼下分给英国部队的任务接管过来。
    我说我将向埃及代述他的观点,只有一点除外,英方不乐意从埃及的重要防御中抽出兵力(尽管他不打算设想运河在任何时候处于土耳其的危险之中的情况)。进一步说,英方不愿意派遣基督徒去保卫圣城的人民抵抗敌人,正如印度的某些伊斯兰教民认定土耳其政府拥有对圣城的绝对权力,他们会歪曲我们的动机和行为。我认为假如我能够凭借我个人对当前局势和当地人感情的了解来报告腊比格的问题时,我也许可以更为有力地陈述他的观点。我还想去会见费萨尔,与他详谈,了解他的需要,如果我们从物质上武装他们的话,那些山区的部族兵是不是希望长期打下去?我打算骑骆驼从腊比格沿苏丹尼路朝麦地那方向一直走到费萨尔的营地。
    那时,斯托尔斯走了进来,他竭尽全力支持我,并特别强调为驻埃及的英军总司令从训练有素的观察者那里取得全面而及时的情报的极端重要性,并且表明,他派我下来,他们最优秀的和不可缺少的军官证实了阿奇博尔德·默里爵士对阿拉伯事务给予的慎重的考虑。阿卜杜拉走向电话,试图取得父亲的同意让我过去。这位圣嗣长对这个建议很不放心。阿卜杜拉对此提出辩解,他利用机会,把话筒转给斯托尔斯,他把自己所有的外交手腕使向这个老人。兴致正高时的斯托尔斯谈笑风生,风度迷人,而且用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这场成功表演对所有在场的英国人同时也是关于如何应付猜疑和不情愿的东方人的一堂课。想要抵住斯托尔斯,那怕是几分钟几乎都是不可能的。圣嗣长又让阿卜杜拉接电话,并且授权他写信给阿里说道,如果他认为合适的话,并且路途安全没有问题,我可以获准去见在杰贝勒苏布的费萨尔;阿卜杜拉在斯托尔斯的影响下,把这条谨慎的口信改为直接的书面指示给了阿里和我,并且要他尽可能快地用可靠的人手把我送到费萨尔的营地去。这正是我想做的全部,斯托尔斯的任务也完成了一半。之后,我们停下来去吃午饭了。
    第 9 章

     在去领事馆的路上,吉达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午饭后,天气变得更加凉爽,至少不是那样阳光高照了。我们信步走出,在扬格,威尔逊的助手的引导下出去观景。他的助手对很多古老的事物颇为钟情,而对现在的事物却不以为然。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城镇,街道弄堂似的结构,主要的洋杂店都是木房顶,在巍然白墙的房子的顶端之间的小狭缝里,一无遮拦敞向天空。这些房子都是四五层高,用珊瑚片贴在方形架子上砌成,用宽阔的弓形窗子从地面到屋顶在灰色木窗棂进行装饰。吉达没有玻璃,但漂亮的格子窗多的是,在窗框子上的方格子上有些非常精细的雕刻。门是用柚木制成的厚厚的两折木片组成,雕刻很深,上面往往还有些小窗口。门上还装有贵重的绞链和锻铁门槌。门上还有很多捏制或切割的涂层,在较为古装的房子上还装有精细的石冠和侧柱通向可以观望内院的窗子。
    这儿的建筑风格像伊莉莎白时期摇摇晃晃的半木制建筑,精巧的赤夏郡风格,但制作粗糙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房子的正面装有透雕装饰,耳环孔和白色涂料,看起来像用纸板剪成的浪漫剧的舞台布景。每一层楼都呈凹状,每一扇窗子都呈不同形状的倾斜;甚至墙壁都是斜的。整座城像死去一样,脚下净无足痕,周围寂静无声,曲曲弯弯的,平坦的街道铺上了潮湿的沙子,时间使之变得坚硬,脚踏上去安静得如同踏在任何地毯上。格子窗和回音墙阻断了所有声音的反射。街上没有马车,也根本没有宽到能通过马车的街道,没有钉蹄铁的动物,没有任何紧张而喧扰的活动。一切都在平静、紧张、甚至悄悄地进行。家家户户的门在我们经过时轻轻地关上。没有汪汪叫的狗和大声哭闹的孩童。的确,除了在市场上,一切都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连徒步走路的人几乎也见不到。我们仅见到的寥寥几人,都骨瘦如柴,似乎为疾病所累,带有疤痕,无头发的头和扭曲的眼睛,从我们面前怯生地赶快溜过,连看也不敢看我们。他们的身上单薄的白色袍子,修过脸的头上顶着小头巾,红色棉布披肩,以及赤脚行走,他们的装束是如此一致,几乎成了制服了。
    整个气氛给人以难忍的抑郁感,没有一点生气。天气并不炽热,但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潮湿气味和久远的年代的疲惫不堪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只有这个地方才有。那不是一种像士麦那,那不勒斯,或者马赛的激情的气味,而是历经使用的感觉,很多人呼气的蒸发物的感觉,一种连续的洗澡间热气和汗水的感觉,人们会说,吉达很多年没有透彻的和风吹过了:所以它的街道的气味从年初保留到年终,从它建成的那一天一直保留到它能够忍受的时候,市场上没有任何可买的东西。
    晚上电话又响了,圣嗣长叫斯托尔斯去听音乐。他问道:我们是否愿意听他的军乐队演奏。斯托尔斯惊异地问道:什么乐队?然后恭贺他追求文雅竟到了如此高的水准。老圣嗣长解释说:土耳其统治下的汉志司令总部有一支铜管乐队,每晚给总督大人演奏一场。总督在塔伊夫被阿卜杜拉俘虏以后,他的乐队也跟着他做了俘虏。别的战俘送到埃及处死,但这支乐队被赦免。他们被关在麦加用来向参观者演奏音乐。老侯赛因把听筒放到会客大厅的桌子上,我们被一个一个地庄重地叫到听筒前,聆听在四十五英里外的麦加圣殿里演奏的军乐队。斯托尔斯代表我们表示了感谢,老圣嗣长更来劲了,慷慨地回答说,明天他要让乐队急行军来吉达,到我们的院子里演奏,“并且,”他说,“那时你也从你那头给我挂电话,这样我就可以分享你的快乐了。”
    次日,斯托尔斯访问了在城外夏娃墓旁扎寨的阿卜杜拉。他们一起视察了医院,兵营,市区机关并赶赴了市长和总督的宴会。在工作的间隙,他们谈起了钱的问题,圣嗣长的尊号问题,以及他与其他阿拉伯君主的关系问题,还有战争的一般发展规律,所有可能在两国政府的特使之间的老生常谈都涉及到了。谈话枯燥乏味,大部分时间我找借口躲开不奉陪,因为上午的一次谈话之后,我已经认定,阿卜杜拉不是所需要的领袖。我们让他概述一下阿拉伯运动的起源,他的回答暴露了他的性格类型。他以长篇描述塔拉特为开始,他是带着对汉志的生死未卜的关心而和他讲话的第一个土耳其人。阿卜杜拉想少谈些汉志的话题,从而诸如像在帝国的别的地方进行军事行动的话题。
    阿卜杜拉为了先发制人,早为汉志制定一个起义的计划,在试探基奇纳无果的情况下,把时间暂时定在1915年,他意图在宴饮时召集部族人,抓住朝圣者。除了埃及、印度、爪哇、厄立特里亚和阿尔及利亚的主要的伊斯兰教徒外,还将包括很多土耳其的酋长。手中掌握这些数以千计的人质,他期望能引起有关大国的注意。他想,他们会给波尔特(注:又称Sablime Porte高门,指1923年前的奥斯曼帝国政府,简称Porte)施加压力来保证释放他们的国民。波尔特从军事上无力对付汉志,要么会对酋长让步,要么就承认自己对外族国家无能为力。而对于后者,阿卜杜拉会直接接近他们,时刻准备满足他们的要求以作为从土耳其获得安全保证的回报。我不赞成这个计划,因此当他鄙夷地说费萨尔心怀不安地乞求他的父亲不要采纳时,我非常高兴。这对费萨尔听起来也有利,对于他,我希望他成为伟大领袖的希望现在慢慢开始形成了。
    到了晚上,阿卜杜拉来与威尔逊上校共餐,我们在院子里的阶梯处迎接他。他的身后站着他的出色家人和奴仆,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一队面色苍白,留着胡须,瘦弱的脸上带着忧伤的人,穿着破烂不堪的军服,拿着已经失去光泽的铜乐器。阿卜杜拉向他们挥了挥手,得意地喊道:“我的乐队。”我们让他在前庭的长凳上坐下,威尔逊派人发给他们香烟,我们这时走进餐厅,餐厅的阳台上的百叶窗朝外开着,急切地吸人海上吹来的和风。我们一坐下,乐队在阿卜杜拉家臣的刀枪威逼下,开始分别演奏一件件的乐器,他们演奏了令人心肠欲断的土耳其乐曲。我们的耳朵都被震痛了,但阿卜杜拉却满脸放光。
    这团体组成很反常。阿卜杜拉本人,土耳其议院的副主席,现在是反阿拉伯国家的外交部长;威尔逊,苏丹红海省的总督,以及他的内阁大臣和麦加的酋长;斯托尔斯,在开罗接任基奇纳和麦克马洪和戈斯特的东方秘书;扬格,科克伦以及我本人,这个机构的随从;阿齐兹·阿里,埃及部队的上将,西尔达尔派过来的支队统帅来帮助阿拉伯首次行动;阿齐兹·马斯里,现在阿拉伯正规军的首领,但在过去是恩维尔的敌手,是土耳其和塞纽西反意大利武装部队的首领,土耳其军反抗联合与进步委员会的阿拉伯军官的主要谋叛者,他曾因遵守洛桑协议而被土耳其人判处死刑,后又被《时代》杂志以及基奇纳勋爵所救。
    我们听厌了土耳其音乐,要求换成德国的。阿齐兹站到阳台上,用土耳其语对乐队喊叫,给我们换些外国曲子。圣嗣长在麦加走向电话去听那支为我们宴会演奏的曲子时,他们颤抖地演奏起《德意志联合起来》和《安全的堡垒》。我们要求再演奏些德国音乐;他们演奏了。然后到了中途,演奏越来越弱,变成软弱无力的杂乱的鼓声。在吉达的潮湿的空气中羊皮发涨了,他们喊叫着要火,威尔逊的仆人和阿卜杜拉的卫士给他们拿来一堆堆的草和包装盒。他们烤热这些鼓皮,在火前不停地翻转,然后突然奏起他们称为“仇恨圣歌”的乐曲,尽管没有任何人能听出来其中的欧洲行军声。塞义德·阿里转向阿卜杜拉说:“这是一次死亡行军。”阿卜杜拉的眼睛放大了,但这时快速插话来救驾的斯托尔斯把这一时刻转成一阵笑声。我们用宴会的剩余物作为奖赏发给这些悲伤的音乐家,他们对我们的赞赏不感到喜悦,只是请求放他们回家。次日晨,我乘船离开吉达前往腊比格。

    第 10 章

     在腊比格停泊着北溪号,一艘印度船。我们和阿里酋长的联络官帕克上校就在船上,帕克把阿卜杜拉寄给我的信转给阿里,告诉他父亲把我立即送到费萨尔营地的“命令”。阿里对他们表示出的不紧不慢感到惊愕,但又无可奈何。因为他给麦加惟一的电报是通过我们船上的无线电发出去的,他对通过我们发出他个人抗议的做法感到羞愧。所以,他要最好地利用它,为我准备了他本人使用的最好的内志骑乘骆驼,配上他自己的鞍具,搭上豪华的骆驼饰衣,皮货缝制的靠垫内层涂有色彩斑斓的颜色,周边带编织的垂辫和金属薄片织成的网。作为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他选择了塔法斯·拉西德,一个哈瓦济姆·哈尔布部族人,以及他的儿子去作我的向导到费萨尔的营地。
    为了巴格达的参谋努里·赛德,他欣然地做了这一切。努里在开罗生病时,我曾与他结为朋友。努里现在是统帅正规军的第二号人物,这支军队是阿齐兹在此地召募和训练的。还有一个朋友是费兹·古森秘书。他是从奥龙来的苏芦特酋长,曾在土耳其政府供职。在战争期间他逃了出来,穿过亚美尼亚,最后来到巴士拉的格特鲁德·贝尔小姐那里。是她又把他派到我这里,并且带来热情的推荐信。
    我对阿里产生了极大兴趣。他中等身材,削瘦,看起来比他37岁实际的年龄要长些,身体稍驼。他的皮肤呈黄色,似乎不太健康,眼睛很大,深邃,棕褐色,鼻子不高,鹰钩状非常明显,嘴形没有生气,无力地下垂着。他留着稀疏的黑胡子,双手长得非常纤细精巧,举止高贵,高雅又不失坦诚。他给我的印象是位性格宜人的绅士,做事认真,没有强硬的个性,易于激动也容易厌倦。他体力的柔弱(他属于易消耗型的)使他受制于突如其来的情感发作,发作之前及以后伴有长时间的不稳定的固执情绪。他是个饱学的人,专攻法律和宗教,对宗教狂热也怀有虔诚之心。他过于看重自己的高贵血统,无法激发创业的雄心;他的天性过于纯洁天真,无法发现或想到周围人身上的自私的动机。结果,他往往落为任何勤于称兄道弟的人的猎物。他过于敏感,不肯接纳一个重要领袖必需的进谏,尽管他纯洁的心地,高尚的行为为他赢得了与他有直接接触的人的爱戴。假如费萨尔不可能成为先知,起义将极有可能把阿里推向统帅位置。比起阿卜杜拉,或者他的同父异母兄弟蔡德来,我认为他更有阿拉伯味。蔡德正在腊比格帮助他,现在和阿里、努里、阿齐兹一起来到棕榈树林送我出发。蔡德是一个羞怯、面孔白嫩、没有胡须的大约十九岁的小伙子。文静,但是言语尖刻,对起义没有信仰和热心。不错,他的母亲是土耳其人,他是在穆斯林的闺房里长大的人,所以不可能对阿拉伯复兴怀有强烈的同情心。然而他今天还是尽其所能表现得讨人喜欢,并且超过了阿里,也许是因为他的感情,在麦加的圣嗣长的支持下对一个基督徒进入圣地并未过于受到激怒的缘故吧。蔡德当然比阿卜杜拉更不如,阿卜杜拉是个我们追求的天生的领导者。然而,我喜欢他,并且可以断定,一旦他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他将成为一个果断坚定的人。
    阿里不让我在日落前出发,否则,他的随从会看见我离开营地。他为我的旅行保密,甚至对他的奴仆也不例外,并且给我一顶阿拉伯披风和一个阿拉伯头布来裹  住我以及我的军装,这样,我就可以在黑暗中呈现一幅合适的骑在骆驼上的黑色轮廓。我随身没有带食物,于是他指示塔法斯在第一个落脚地比尔谢赫搞些吃的东西,那里大约有六十英里远,还严厉地命他负责路上躲开人们对我的盘问和好奇,避开所有的营地和行人。马斯拉·哈尔布部落住在腊比格及其区域内,只在口头上承认圣嗣长。他们真正效忠的是侯赛因·麦布里格,这个氏族极有野心的酋长,他一直嫉妒麦加的酋长,早已跟他闹翻了。现在他是个逃亡者,住在东面的山区,据说在与土耳其人来往。他的臣民不是热心的亲土耳其派,但对他非常恭顺,假如麦布里格预先得知我已离开,他极可能命令一队人马在我通过他的区域时在半路上截住我。
    塔法斯是哈济米人,是哈尔布的贝尼·塞勒姆的分支,因此与马斯拉部一向不和,这使他倾向于靠近我。一旦他接受护送我去见费萨尔的任务,我们可以信任他。旅伴的可靠性对阿拉伯部族人来说是最为重要的,向导必须用他的生命为他的同伴的生命对感情用事的公众负责。有一个哈尔比人,答应带休伯到麦地那,而后言而无信,半路上在腊比格附近杀死了他。后来他才发现,杀死的人是个基督徒。他受到公众舆论的摒弃,尽管宗教偏见对他有利,但从那时起就孤单一人凄惨地住在山区,切断了与朋友的交往,并且禁止他娶部落的任何姑娘为妻。为此,我们可以信赖塔法斯及他的儿子阿卜杜拉的善意,阿里用周到的安排尽力保证他们的行动按照他们的意图做到万无一失。
    我们穿越了棕榈树林,树林像根腰带把腊比格村分散的住家连接起来,然后走进星光照耀的旷野,沿着蒂黑马的平淡无奇的沙漠带走去。这块沙漠以阿拉伯西海岸为界,在海岸和沿海岸的山峦之间单调乏味地延绵数千英里。白天,这片低洼平原难以忍受的炎热,道路的周边由于缺水而变成了禁区。但是,这又是条非走不可的路,因为有绿荫的山路太崎岖不可能让重载的牲畜南北通行。
    白日在腊比格单调乏味的耽搁和谈论之后,夜晚的凉爽分外宜人。  塔法斯一言不发继续前行,骆驼也默不做声地走在柔软平坦的沙地上。我们一边走,我一边想:这条路怎么成为朝圣之路,沿着它,数不清的一代又一代人,北方的信徒们远道而来朝拜圣城,为圣地带来信仰的礼物。阿拉伯起义,从某种意义上说,看起来似乎是一次回拜,给北方给叙利亚带回了一个理想换取以前的理想,一个对自由的信仰换取他们过去在神的默示中得到的信仰。
    我们就这样忍着,毫无变化地一连走了几个小时,除非骆驼偶尔陷进沙土,用力拉出时受些小伤,鞍座吱吱作响。这现象表明,松软的平原已经进入了流沙的地基,间或有一些矮小的灌木丛,因此行走艰难起来。植物的根系为了把土壤抓到它的周围而围成小土堆,海风形成的涡流在中间的空隙地里又挖出些空洞。黑暗中骆驼的脚步似乎不踏实,星光下的沙子带些阴影,使得地面上的坑坑洼洼很难看见。午夜之前,我们停了下来,我用长袍裹紧自己,选一块正好装下我的身体的凹地,躺了进去一觉睡到天快亮。
    塔法斯一感觉到空气变冷,就一下子跳了起来,两分钟后,我们又摇摆着前行了。一个小时后,当我们爬上一条被风沙吹得几乎淹埋到火山岩的低颈地带的顶部时天大亮了。在通往汉志的主要火山岩地的海岸附近又插入一条小溪流,火石岩地的西部边缘在我们右方伸长伸高,使沿岸道路成了现在的位置,这个狭带多碎石,但不长。在狭带的两边,蓝色的火山岩堆积成很低的路肩,从那里,按塔法斯的说法,可以看到海上的航船,朝圣者在路边的这些地方建些圆锥形石堆。有时,这些石堆是独特的,就三块石头,一块在另一块之上。有时,它们是些很平常的石堆,任何有意的路人都可以增添上他自己的石头而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也没有明确的动机,只是因为别人做了,也许他们知道为什么。
    在山脊之外,路开始下降,直到一片宽阔敞开的平地——迈斯图拉,即富拉干河依傍人海的平原。洪水过后,河床的表面有数不清的松散的石头交织的河道形成的皱纹,有几英寸深。在塔雷夫极少下雨的时候,从这些蔓延的路线就知道河流通向大海。这块三角洲大约有六英里宽。水沿着某些部分顺流而下约一二个小时,甚至一至两天,多年以来年年如此。在地下有大量的湿气,在受到日光照射的过厚的沙层的保护下,荆棘树以及松树的树丛也从中受益,葱郁苍荣,有些树干有一英尺宽,它的高度也许有二十英尺。树和灌木丛互相分开着,一丛丛地,较低的枝条被饥饿的骆驼吃掉了,于是露出一副可怜相,带着一种命该如此的神态,在旷野里显得怪兮兮的,尤其是在迄今还是一片不毛之地的蒂黑马。
    沿上游走了两个小时,塔法斯告诉我,那里就是富拉干河从最后石灰岩山峦流出的咽喉通道。那建了一个小村落,胡赖拜,是一个流水河道,水井以及棕榈树林组成的村落,居住着人口不多的自由人,以种植椰枣为业,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们还不明白富拉干河的河床还用作从麦地那附近到腊比格邻近地区的直接道路。它位于费萨尔预想的在山区的位置的东边和南边那么远的地方,简直没有人说过要去占据它。此外,阿卜杜拉预先也没有给我们说过胡赖拜村的存在,尽管它从实质上影响了腊比格问题,通过给敌人提供了一个可能的供水地,而且安全不受我们的搅扰,又在我们的火炮射程以外。在胡赖拜,土耳其人可以集中大部队来进攻我们在腊比格计划安排的营队。
    为答复更深一步的问题,塔法斯透露说,在腊比格以东的山区海亚尔,还有一个供水处,在迈斯鲁的控制之中,现在是侯塞因·迈布里格,他们的图尔科费尔的指挥部的首领。土耳其人可能明白,在从霍列巴到麦加的下一步,在它的侧翼不攻打腊比格,这意味着英国军旅可能从土耳其人手中救不了麦加。为了阻止让敌人得到这三处水源供应,一支有前锋和大约20英里的行动半径的部队是需要的。
    与此同时,在早晨的阳光中,我们使驼队在树丛中易于行走的海边沙石地基上稳步地疾驰起来,朝迈斯图拉水井奔去,开始了朝圣途中的第一阶段,途中我们为饮水而停留一会。我的骆驼真是令人喜爱!以前我从未乘骆驼旅行过,在埃及根本没有好骆驼,而西奈沙漠的骆驼,尽管很结实健壮,却没有驯养成稳步、轻柔、快速的技巧,像这些阿拉伯王子的贵重的坐骑一样。
    然而,它修炼成的高超技艺却很大程度地被糟蹋掉了,它们被保留下来是为服务于那些有这方面技巧的骑乘者,它们需要那样的“明主”而不需要我——一个期望去乘坐的人,根本不知道如何乘骑。坐到骆驼背上不掉下来是容易的,然而理解骆驼并最有效地使用它,从而长时间地旅行而不使乘骑者和骆驼感到疲劳,才是最困难的事。我们出发时塔法斯给我一些提示:这确实是他不愿谈论的话题之一,他接到的把我从外部世界中隔离起来的命令似乎把他的嘴也封了起来。真遗憾,我对他的方言很感兴趣。
    到了距迈斯拉图北岸非常近的地方,我们才找到水井。在井的旁边有一些颓毁的石墙,过去曾是茅屋,在其对面有些梧桐树枝叶搭起的遮荫棚子,里面坐着几个贝都因人。我们没有跟他们打招呼,塔法斯转脸朝着坍毁的墙下了骆驼。我坐在阴凉处,他和阿卜杜拉在给骆驼饮水,然后为他们自己和我装些水。井很老了,很宽大,有一个建造得很好的石围以及井盖遮住顶部。井有约20英尺深,为便于像我们一样的旅行者不用绳子也能取到水,一个方形的井架被设计安装到石造的并上,四角装上脚手架。这样,人就可以下到水面,装满羊皮水袋。
    无聊的人在井坑里扔进了很多石子,以至于井底的一半被阻塞了,水源不是太丰足。阿卜杜拉把自己的长袖捋到肩上,卷起他的长衫掖到弹带后面,一点点地爬上爬下,每次带上四五加仑水倒进在井边为骆驼准备的一个石糟里。每头骆驼一次就喝大约五加仑水,它们是一天前在腊比格饮水的,然后我们让骆驼随意走动走动,我们安静地坐着,呼吸着从海上吹来的和风。阿卜杜拉点了支烟,算是对刚才辛苦的酬赏。
     一些哈尔布人走了过来,赶了一大群同窝的骆驼,开始给它们饮水,他们派一人下到井里装满很大的皮水袋,然后大声断断续续地唱着歌用手传递上来。我们观看着,没有插话。因为他们是穆斯拉赫人,而我们是贝尼塞勒姆人,这两个部落日前处于和平交往时期,可以互相通过对方的地盘,这是酋长们反对土耳其战争的惟一暂时的调解办法了,虽然其中并没有深刻理解的基础。
    我们正观看的时候,两个骑乘者坐在膘壮体肥的骆驼上,轻捷快速地从北边朝我们跑过来。两人都很年青,一个穿着贵重的开司米袍子和厚丝线绣成的头布,另一个穿着较为朴素,白色棉布衣,戴红棉布头衣。他们在井旁停了下来,穿着华丽的那个没有让骆驼跪下就轻巧优雅地滑了下来,把他的缰绳扔给同伴,随意地说声:“给它饮饮水,我过去歇一会。”然后漫不经心地走过来,随意地扫了我们一眼之后,靠着我们的墙坐下来。他递过一支刚刚卷成的烟舔了舔,说道:“你们从叙利亚来吗?”我礼貌地搪塞了他,他暗示说他是从麦加来的,对此我同样未置可否,我们提了一下战争的事,谈起穆斯拉赫雌骆驼匮乏的情况。
    这时,另一个骑手站在旁边,无所事事地抓住缰绳,也许是等待哈尔布饮完他们的骆驼才轮到他。这个年轻的主人喊道:“什么?穆斯塔法?”立即上去饮水。仆人走进来,胆怯地说,“他们不会同意的。”“看在真主的分上!主人狂怒地喊道,一下子蹦了起来,用他的骑棍朝这个倒霉穆斯塔法的头上和肩上猛击三四棍,“去跟他们说,”穆斯塔法一副难受、吃惊和愤怒的样子,似乎他要还手,但又想了想,朝井边跑去。
    哈尔布人见此深为震惊,同情地让出一个地方让他们两匹骆驼从他们的水塘里饮水。他们耳语道,“他是谁?”穆斯塔法说,“我们主的表兄,从麦加来。”一听这话,他们就跑开,从其中的一个鞍座上解开一个袋子,在这两匹坐骑驼面前摊开草料和荆棘树的绿叶,他们习惯用一根粗竿子来打落低短灌木,再收集起来,他们在地下伸展开一块布,直到打碎的嫩枝下雨般地落满布上。
    年青的酋长满意地观看着,他的骆驼喂饱之后,他慢慢地爬上去,没有费力地就把鞍子套到骆驼的脖子上,然后舒服地坐在上面,假惺惺地和我们道了别,祝愿真主好好保佑阿拉伯人。他们也祝他旅途愉快,尔后就朝南启程了,这时阿卜杜拉牵过来我们的骆驼,我们向北而去。十分钟后,我听到老塔法斯咯咯的笑声,看见他灰色的胡子与虬须之间因笑拧成的线条。
    “你在想什么,塔法斯?”我问道。
    “我的真主,你看见井边的那两个骑骆驼的人?”
    “那个酋长和他的仆人?”
    “是的,他们是阿里·伊本·莫德伊格·侯塞因酋长和他的堂兄,他们是穆斯拉赫的死敌,他们担心如果阿拉伯人认识他们,他们就会等下去或者被赶走,所以就假装是从麦加来的主仆。莫辛是如何的愤怒?你没见过阿里抽打他,阿里是个恶魔。刚刚十一岁时,他就从父亲那里逃到叔叔那里,他是一个专门抢劫朝圣者的人。他靠双手抢劫为生过了大半年,直到被父亲抓住。在麦地那战斗的第一天他与我们的头费萨尔在一起领着欧泰拜在平原上围着阿尔河和德韦希转,那都是些骆驼战;阿里不会让不具有他那样骑术的人跟在身边,跟着骆驼跑。他拿着冲锋枪,用一只手跳进驼峰。哈里斯的孩子生来就会打仗,这个老人第一次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第 11 章

     正当塔法斯不住嘴地讲话时,我们沿着眩目的平原疾行,这时已几乎看不到树木了,脚下也变得缓慢、松软,地面硬起来。起初,那是些海滨的沙砾堆在一起像碎石一样。而后沙子多了,石子少了,最后可以区分分离的碎片、斑岩、柱石岩的颜色了。再往后,几乎全变成清一色的白色沙粒,它的下面是一层更坚硬的地层,这样的行走如同让骆驼在摞起的地毯上一样。沙粒清洁明亮,太阳一照射,像小钻石发出强烈的反射,过了一会,就让人感到难已忍受了。我使劲皱起眉头,把头布向前拉成一个尖,遮住眼睛,在它的下面使劲再拉,看起来像个中世纪的半面甲,设法挡住从地面升起如镜的光波中的热气和打在我脸上的热气。前面还有八十英里,延布后面巨大的拉德瓦山峰越来越大,隐约可见,又在不见底的水汽的眩光中慢慢消失。在距平原很近的地方,眼前矗立起了海斯纳的平淡无奈的小山,似乎要挡住我们的道路。我们的右方是贝尼阿龙布陡峭的边缘地带,尖锐、狭窄如锯齿,这是在蒂黑马和麦地那附近高地陡坡之间的山脉的第一层边缘。这些塔雷夫贝尼欧布山在其北面变低形成一连串的更小蓝色的山,性质温和,在它的后面,一个锯齿的梯阶上重峦叠嶂,气派非凡,太阳低的时候,看起来呈红色,一直升高到杰贝尔苏布中部,高耸的山体,奇妙的花岗岩山尖直冲云霄。
    须臾,我们离开朝圣的道路转向右方,抄一条捷径穿过逐渐升高的平坦的柱石岩山脊的地面。这些山脊被沙粒埋住,只有最上面的沙层露出地面。它可以吸收足够的水分在上下的山坡上,从而生长出坚硬如丝的草丛和灌木,斜坡上有几只山羊和绵羊在吃草。在那,塔法斯让我看一块石头,那是穆斯拉赫地域的界石。他带着冷峻的惬意告诉我,他出现在回到家了,是他部落的人了,可以解除警惕了。
    人们通常把沙漠看成不毛之地,任凭愿意的人去占据。但是事实上,沙漠里的每一座山和峡谷都有一个它承认的主人,他将很快地维护他的家庭或氏族对它的权力,反抗侵略。甚至连水井和树丛也有它的主人,他们才有权允许人们无偿地根据他们的需要从林中取柴,从井里汲水,但对任何为了个人私利想把沙漠及其产出攫为己有或与另外的人分享的人,他们会毫不迟疑地予以阻挡。沙漠被掌握在一种疯癫的共产主义理念中,靠着它大自然和其神力让每一个熟悉的友善的人为其个人的需求而随意地取用,除此之外,别无他样。合理的结果是减少沙漠居民对这种许可特有的特权,以及他们对没有引荐或保护的外来人的冷漠无情,因为共同的安全存在于共同的亲属责任之中,塔法斯在他的国土里,能够轻松地负责我的安全。
    峡谷突然变得突兀起来,清洁的沙石和砾石的地基,偶尔也有洪水冲来的大鹅卵石。还有很多金雀花树木丛,呈恬静的灰色和绿色,尽管作为牧草毫无用处,但很适宜做燃料。我们稳步地上行直到又走回到朝圣路的干道。沿着这条路我们一直走到太阳落山,这时我们已看见比尔谢赫的村子。天刚黑,晚饭的饮烟燃起的时候,我们走进它们宽阔敞开的街道,然后停下来稍事休息。塔法斯走进那二十个低矮糟糕的草屋里的一间,只小声说了几句简短的话和长久的沉默之后,就买来了面粉,他用水把面揉成两英尺厚、八英尺宽的面包团。然后把它放进一个他似乎认识的苏布妇女弄来的柴火的火灰中。当面包烘烤熟之后,他把它从火中取出,拍打掉上面的柴灰,然后我们分食了这块面包。此时,阿卜杜拉走开给自己买烟草去了。
    他们告诉我这个地方南坡的底部有两个石线井,但是我不想过去看了,那天的长途骑乘使我还没有适应的肌肉非常疲惫,平原上的高温也使人感到难受。皮肤也长出了水泡,眼睛也被银色沙粒还有那些闪光的小石砾,从尖锐的角度射过来的耀眼的白光刹疼了。最后两年我在开罗度过,整天坐在一间挤满人的小办公室的书桌上苦思冥想,充满烦人的噪音,没有一件着急的事要说,然而除了每天在办公室和旅馆之间来回,没有体力的需要。结果,这次变化的新奇性是深刻的,时间并没有使我逐渐地适应阿拉伯能使人生病的太阳的暴晒,以及那骆驼背上长时间的单调的步伐。今晚还将有一个驿站,在到达费萨尔的营地之前,还将有一个漫长的明天。
    为此,我庆幸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用在做饭和逛市场上,之后的一个小时用来休息,我们都很满意,休息时间结束时都感到不快。我们登驮出发,在漆黑的夜晚里时而骑上山谷,时而又骑下山谷,在闷热、被包围的空谷条形的气带走进走出,但是空气新鲜,在旷野里给人振奋之感。脚下的地面一定是沙质的,因为我们行走时寂静无声弄痛了我紧张的双耳。地面很平滑,因为我坐在驼峰里总是打瞌睡,几分钟后突然醒来,使人昏昏沉沉的,骆驼有时突然大步把我摇晃得要掉下去,天太黑,我本能地抓住鞍座来恢复身体的平衡。田野的形状太模糊,难以让我沉重的眼皮睁开去凝望一会儿。最后,我们终于停下来休整一下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后很久了;我把自己卷进长袍里,在塔法斯套好我的骆驼之前,在一个舒服的小沙穴里睡了一觉。
    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又上路了。这时有天亮前最后的月光照着,我们沿着马雷德干河行进,整个夜色死一般,炎热、寂静。山的两边,尖利的山峰在疲惫的空气中昂首冲天,黑白分明。有很多树,当我们走出山道,进入一个宽阔的地带时,地面平坦,尘土中刮起一股旋转的怪风朝我们扑面而来。天越来越亮,现在已经能看见比尔伊本哈萨尼就在我们的右方。那些样子奇怪的小房屋的整齐的村落,棕白两色错落,为安全之故连在一起,看起来像木偶人似的,比沙漠还要孤寂。在身后苏布黑黢黢的悬崖的巨大阴影之下,我们盯视着,希望在门口看见人。太阳匆匆忙忙地升起来了,风雨侵蚀的峭壁,在我们头顶上千万米高,在泛着微黄色,晨曦初照的天空背景下,在道道折射的强烈的白色光柱中变得轮廓鲜明了。
    我们穿过大峡谷继续前行,一个骑骆驼的老者,从房子走出来,缓缓过来和我们一起走。他自称是哈拉夫,样子非常友好。一阵陈腐的闲谈之后他才开始寒暄致意。当我们答话后,他极力强迫我们和他谈话。然而塔法斯对他的加入怀有厌恶,哈拉夫坚持着,最后为了拉拉近乎,他弯下腰在他的鞍包里寻找,直到找到一个小的带盖的搪瓷罐子,装着在汉志旅行的常用品的额外份额。主要部分是自由命运。这是昨天没有发酵的面包,在还有热气的时候被手指夹碎了,用稀奶油弄湿直到碎片无奈地掉下来。这时就糖渣吃很甜,用手指夹起来就像潮湿的锯末压成的球状物。
    我吃得很少,在我第一次品尝时,吃个半饱,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而塔法斯和阿卜杜拉却劲头十足,以表示他们的慷慨,哈里夫阿拉伯人认为区区一百里路携带干粮是娘们气的行为。我们现在是同伴了,谈话又开始了。哈里夫给我们讲他上一次的战斗,以及前一天费萨尔经历的挫折。情况似乎是他在瓦迪萨夫拉的前端被打出了海夫,现在到了哈姆拉,只在我们前方一点点,或者至少哈拉夫认为他在那里。我们可能在瓦斯塔,我们路上的下一个村子弄清楚。战斗不是非常激烈,但是仅有的伤亡都是塔法斯和哈拉夫部落的人,他们的名字和受伤情况被按顺序说出来。
    这时,我四周观看了一下,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新国家,昨晚比尔谢赫的沙粒和岩屑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们正在沿着一条山谷上行,宽度大约为二百到五百码,是砂砾和软土的地面,很坚硬,间或中部有鼓出来的绿色碎石的小丘。山谷里长着很多荆棘树,有些是木质棘槐,有30多英尺高,郁郁葱葱煞是好看,其中还有相当数量的赤柳和柔软的矮灌木来给整体点缀出一片新的美丽。一切都保存得很好,在早晨柔和的阴凉中发出公园般的气息。雨水冲过的地面是那样的平坦、干净,小石子是那样的多姿多彩,色彩是那样的斑驳杂陈,它们给整个的景色增添了一种精心设计出的图案的意味。再看看群山笔挺的线条,鲜明的轮廓,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了。每边的山脉有规律的起伏,悬崖高度有一千英尺全是些花岗岩的褐色和深色斑岩的石头,带有粉红的斑点。由于神奇的命运的摆布,这些如火如荼的群山坐落在纹理混交的百英尺石材基座上,它的奇特的颜色表明青苔长得很薄。
    我们沿着这风景悦目的路走了大约七英里,来到一个低地的分水线,上面交叉有花岗岩石条的壁垣,只是一条没什么形状的石堆,但毫无疑问也是一个障碍。它从一个山崖延伸到另一个山崖,甚至高到山的周边。从那里,斜坡不是太陡,可以攀援上去。在道路经过的中心,有两个很小像兽栏一样的封闭圈。我问哈拉夫墙的用途,他回答说,他住过大马士革、君士坦丁堡、开罗、在埃及的名人中间有很多朋友,可我认识那的哪个英国人呢?哈里夫似乎对我的意图和来历都怀有好奇。他试图让我用埃及语中的短语,当我用阿勒颇方言回答他时,他就谈起他的熟人中的英名远扬的叙利亚人,我也认识他们。他把话题转向当地的政治,提些谨慎的问题,微妙地、间接地谈起圣嗣长和他的儿子们,以及我认为费萨尔将要采取的行动。对这些我没有他知道的多,不切题的我都回避了过去。塔法斯过来解了围,转移了话题。后来我们得知哈拉夫从土耳其那里拿奖酬,过去常常为了阿拉伯的军队,报告比尔伊本哈萨尼发生的事件。
    越过壁垣,我们就到了瓦迪萨夫拉的一个支流,这是一个更为荒芜,布满碎石的山谷。周围的山峦不如先前的秀丽明亮,山谷的支流流向下方远处的另一条支流,在它的西部生长着一片暗色的棕榈树,阿拉伯人称之为杰迪达,这是瓦迪萨夫拉的奴隶村之一。我们转向右方,走过另一个山腰,然后走了几英里下山路,到了一个高崖的边缘。我们围绕着转了转,突然发觉已经到了瓦迪——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山谷,而且正在这个最大的村庄的瓦斯塔的中间。瓦斯塔似乎有很多舒适的房子,靠山而建在冲积土形成的岸边河床上,或是在形形色色的组成母谷的冲积很深的河道之间的岩石岛上。
    我们一边在两三个这样建成的岛上行走,一边朝山谷远处的岸边走去。冬季洪水的主要河床正好在我们走的路上,那是白色的海滨砂石和鹅卵石的冲积而成的平坦的土地。从中部往下,从一边的棕榈树林到另一边的棕榈树林,有汪清澈的水源,大概有—二百码长,十二英尺宽,沙土底,在茂盛的十寸见方的花草地的边缘上衔接。走到上面我们稍停片刻,让骆驼低头饮饱水。一整天被小石子耀眼的反光刺痛之后,突然见到草地,心中很是释然,我不由地抬头眺望是不是云彩遮住了太阳的表面。   
    我们逆溪而上,到了一处花园。从花园那里,有条石线的通道闪闪发光。在棕榈树的树荫中我们沿着花园的泥墙行走,到了另一个孤立的小村庄。塔法斯在狭窄的街道上领路(房屋太低,我们坐在驼峰上就可以往下看见他们的粘土房顶),到了一个大些的房屋附近我们停了下来敲门,这是一所没有院墙的庭门,一个奴隶开了门,我们小心地在没人看见时下了骆驼。塔法斯把骆驼拴好,松了它们的肚带,从门旁的一个香草堆上弄来青草饲料撒在骆驼面前,然后他领我走进客厅。那是一间光线很暗,用泥土砖砌成的很清洁的房子。房顶由一半棕榈树干加土夯成,我们在沿座台而放的棕榈树叶的垫子上坐下。这个闷不通风的山谷的白天非常热,我们慢慢地依次挨着躺下,然后,外边花园里蜜蜂的嗡嗡叫声和屋内在我们遮住的脸上嗡嗡乱飞的蝇子声,把我们带入梦乡。

    第 11 章

     在我们醒来之前,房间的主人就给我们准备好了面包和椰枣做成的早餐。枣子是新摘的,散发着醉人的甜味,其味道之美我以前从没有吃到过。它的主人是一个哈尔比人,他和他的邻居一起离家,在费萨尔的部队服役,他的妻儿们才住在帐篷里,和骆驼一起呆在山里。瓦迪萨夫拉的阿拉伯人一年最多在村里住五个月,其他的季节,庄园就托给黑奴照看,就像给我们拿盘子的这些大孩子,他们粗壮的四肢和丰满发亮的身体在这些小鸟一样的阿拉伯人中间看起来那样滑稽不协调。哈拉夫告诉我这些黑人最初是从非洲来的,还是孩子时被他们的塔克鲁里义父带了过来,之后朝圣期间在麦加被卖掉。长成以后,每个可值五十到八十英镑,并且依其价格受到小心的照看。有些成为主人的园仆或贴身待仆,但大多数被派到这些闷热的流水山谷里的棕榈林子里,阿拉伯人受不了在那里干活,受不了那的气候,而这些黑人却生活得很好,他们给自己建造了结实的房屋,与女奴同居生子,并完成了这块土地上所有的体力活。
    他们的人数很多——比如说,他们共有十三个村子在这个瓦迪萨夫拉比邻而建。于是,他们组成了他们自己的社会,过着他们乐意的生活。他们的工作很辛苦,但管理松散,逃离是很容易的。他们的法律地位很差,因为他们对部落审判没有申诉,甚至对酋长的法庭也没有申诉,但公众舆论和个人利益抗议任何施加给他们的残忍行为。释放奴隶的教义是一个善举,它意味着在现实中几乎所有的奴隶最终获得自由。在服务期间如果他们很机巧,还能挣下零花钱。我见到的那几个奴隶有个人的财产并且声称他的对生活很满意。他们种植西瓜、葫芦、黄瓜、葡萄烟草供他们自己使用,除此之外还有红枣,多余的数额用单桅帆船送过海到苏丹去,在那里交换谷物、衣服以及非洲或欧洲的奢侈品。
    正午之后,天气不那么热了,我们又骑上骆驼,沿着清澈、舒缓的河溪上行,停在小河被遮藏起来的棕榈树园。它们很低的日光干燥的粘土界墙的后面,在树根与树之间的里里外外,有些挖掘一两英尺深的小河沟,这样的安置是为了让小河的水从石头水道里引进来,每一棵树能依次得到灌溉。水源的所有权属于整个社区,按照传统的用法分配给土地的主人每天或每周多少分钟或多少小时。水有些咸味,对种植优质的棕榈是需要的,但是对树林里的私人水井来说水是够甜的了。这些井水很旺,在地表三四英尺即可见水。
    循路而行,我们穿过了中心村庄以及它的商业街,商店里货物匮乏,整个市场一幅衰败景象。一代以前,瓦斯塔人口繁荣(他们说有一千户之众)。但是,有一天,沿瓦迪干河卷起了一面巨大的水墙,很多棕榈园的堤防被毁掉,棕榈树被大水卷走。有些岛屿,承载着房屋过了多少世纪的岛屿,淹没到水里,用泥土打造的房屋又还原溶解为泥,淹死了里面不幸的奴隶。这些人本来可以救出来,树把土壤保留了下来。但是,庄园是多年的辛苦,从一般的川河费心获得的泥土建起来的,而这次水浪——八英尺深,咆哮了三天——把它们通道上的小块土地还原成最初的石头河岸。
    走过瓦斯塔不久,我们来到哈尔马,一个长着茂盛的棕榈树林的小居住地,一条支流从北面流经这里。走出哈尔马,山谷变宽了一些,平均在四百码左右,河床上是精细的砂粒和碎石,被冬季的雨水光光滑滑地运放在那里。防水墙垣是用光秃的红黑杂色石头砌成,边缘像刀刃一样锋利,在太阳下像金属一样反射着光。它们给树林增添了新鲜明亮,青草似乎也繁茂葱茏起来。这时我们看见了费萨尔的一队队士兵以及在放牧的骑驼。我们到哈姆拉之前,岩石中,树丛里到处都是露营地。他们对又出现在眼前的塔法斯欢呼雀跃,塔法斯对他们挥手致意,向他们呼喊,一边加快脚步向前,以尽到对我的最后责任。
    哈姆拉在我们的左边展开了,看起来大约是一百户人家的村子,掩映在高度约为二十英尺的土崖的园地之中。我们涉水渡过小溪,沿着一条有墙的通道,它位于通过这些土丘之一的顶部的树丛之间,在那里我们让骆驼在又长又低的房屋的园门前卧了下来。塔法斯对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只银柄短刀的奴隶说了些什么。他领我们走进一个内庭,在它的远处的边上,在黑色的门柱之间,站着一个白色的急切地等着我们的人影。我第一眼就感觉出这正是我来到阿拉伯要找的人,——他就是将使阿拉伯起义取得辉煌胜利的领袖,费萨尔看起来非常高,像柱子般纤细,穿着很长的白色丝织袍子,围着棕色头布,绑着一根绯红色的明光发亮的绦带。他的眼睑有些下垂;在他那奇异的、仍然充满警惕的身材映衬下,他的黑胡须、苍白的脸色像一副面具。他双手交叉地放在身前的短刀上。
    我和他打了招呼,他引我走进房间,在靠近门口的地毯上坐下。等我的眼睛习惯了室内的昏暗后才看清,这个小房间里坐着好多静默无言的人,一动不动地盯视着我或者费萨尔。他仍然朝下盯视着他的双手,双手正摩弄着他的短刀。最后,他轻声地问我感觉这次旅行如何。我提了一下经历的酷热。他又问我从腊比格来此地花了多长时间,并且评议说,在这个季节里我骑得算是快的。
    “你喜欢我们这里——瓦迪萨夫拉吗?”
    “喜欢,但是离大马士革远了些。”
    这个词像把刀刺进他们的心里,人群中不禁颤栗了一阵。当他坐下时,在场的每一个人变得僵硬起来,屏住气,默不做声地持续了一会儿。有些人也许在梦想遥远的成功;另一些人也许早把它看做是对他们近来的败绩的讥讽。最后,费萨尔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说,“赞美真主,土耳其人距我们更近了。”我们都和他一起笑了,然后我站起身告辞了。

    第 13 章
     在一片松软的草地上,在用粗大叶脉和穹棱状的树枝做成的棕榈拱楼之下,我找到了埃及军士整洁的营地,以及埃及上校内菲·贝伊,他们是雷金纳德·温盖特爵土最近从苏丹派来帮助阿拉伯起义的,包括一支山地炮兵连和一部分机关枪,看起来比他们实际上要精神些。内菲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对我既友好又热情好客。尽管他的身体虚弱,对被派到这么远的沙漠里来参加一场没有必要和辛劳受苦的战争怀有恼怒。
    埃及人是热爱家庭和舒适生活的人,他们始终认为离家出门件痛苦的事。在眼下这个事与愿违的安排中,他们为了他们的慈善的目标忍受了苦痛,这个目标使痛苦为加剧。他们和仍然牵挂着他们的一份柔情的士耳其人作战,而这样做是为了阿拉伯人——一个外国民族,说着一种和他们自己同源的语言,但从性格上看起来根本不像,生活中非常粗鲁的种族。阿拉伯人似乎对文明的物质幸福怀有敌意,而不是抱着欣赏的态度。他们在用粗俗的叫嚣出来的善意填补他们精神上的荒芜。
    对自己的绝对优秀从不怀疑的英国人会坚持给予帮助而不会抱怨太多。然而埃及人失去了信心。他们既没有那种对国家的集体责任感,也没有那种把挣扎中的人性推向正道的个人义务的情感。英国人对别人的麻烦的那种解人危难的强烈的警察式情感,在如今的情况下,被另一方面的尽可能小心地绕开的本能所替代。于是,尽管这些士兵的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有足够的口粮,健壮的身体,没有死伤的情况发生,然而,他们在宇宙的管理上找出了毛病,期望这个不期而来的英国人能够把它纠正过来。
    费萨尔的到来被宣布于众,同来的有毛鲁德·穆克卢斯,泰克里特的阿拉伯狂热信仰者,因为追求狂热的民族主义他在土耳其军队里被贬黜了两次,作为伊本·拉希德的秘书在内志度过了两年的流放岁月。他在谢巴战事时任上耳其骑兵团团长,在那里被我们俘虏了。他一听说圣嗣长起义的消息,就自告奋勇前来,是第一个投效费萨尔的正规军官。他现在名义上是费萨尔的副官。
    他极为不满地抱怨他们的装备落后。这是他们目前处境恶劣的主要原因。他们每个月从圣嗣长那里领到三万英镑,但是面粉和大米很少,大麦很少,来福枪很少,弹药不足,没有机关枪,没有山地炮,没有技术援助,而且情报完全闭塞。
    说到那的时候,我制止了毛德鲁,说我的到来就是专门为了弄清梦他们缺少什么,然后去报告,只有一点,他们愿意向我说明他们的整个状况,我才可以和他们一道继续工作。费萨尔同意了,开始向我从最早的开始概述他起义的历史。
    第一次对麦地那的进攻是一次极大的冒险行动。阿拉伯人装备落后,弹药不足,而土耳其军人多势众。法克里的分遣部队刚刚到达,护驾冯·斯托辛根到也门的部队还在城里。在危机的高峰时刻,贝尼·阿里突然垮掉,逃散了,攻进城的阿拉伯人被打了出来。土耳其军那时对他们进行炮击,阿拉伯人对这个新武器还没有见识,所以被吓坏了。阿该尔部和阿泰巴部的兵士逃到安全的地方,不肯再出来打。费萨尔和阿里·伊本·侯赛因在旷野里他们的战士前走来走去,让他们士兵看着这个会涨破的铁壳子并不如它听起来的那样可怕。士气的低落加深了。
    贝尼·阿里部落的一些人前去见土耳其指挥官,要求放过他们的村子就投降。法克里与他们虚与周旋,在随后而来的战斗停歇期,用部队包围了阿瓦里的四周。然后他突然下令发起进攻,对墙内的一切生灵开始了大屠杀,数以千计的居民遭到了屠杀,妇女被奸污,房子被放火烧掉,不管活着的还是已死的统统扔进大火里。法克里和他的士兵一起在北方共同作战,深谙屠杀亚美尼亚人的快慢之道。
    土耳其战争方式的残酷嗜好震惊了整个阿拉伯。因为阿拉伯人首要的战争规则是,妇女是不可亵渎的;其次是,年纪太轻不能和成人一起作战的孩子的生命和荣誉应当得到宽恕;第三点,不可能带走的财产应当不加损坏地留下来。费萨尔部下的阿拉伯人看出来他们遇到了和他们的风俗相对抗的人,于是就赶紧撤退找时间去调整他们自己。投降不会再有什么疑问了,阿瓦里的浩劫开始了以血报血的杀伐史,同时他们自己也背上了血战到底的责任。然而事情很清楚,那并非朝夕之事,而且用他们的前膛枪去打敌人的专用武器,他们不可能指望取胜。
    于是,他们从麦地那附近的平原退了出来,跨过苏丹尼路进入山区,在阿尔河、赖哈和比尔阿巴斯和附近稍事休息,一边等待阿里和费萨尔派出一个又一个信使到腊比格,他们的海上基地,去打听新鲜给养、钱以及武器装备何时能到。起义以无准备而开始,他们的父亲下达了明确的命令,他们不得不服从。而这位过于自主的老人根本不和儿子商议,如果仗拖久了怎么办。跑腊比格得到的结果只是一点粮食。后来,一些日本造来福枪,大部分已经损坏,那样的破筒子,这些急切的阿拉伯人第一次试用就全部地炸裂了。根本没有钱送来,费萨尔用石子装满一钱箱,锁好,仔细用绳子捆好,派自己的奴隶在每天的行军中严加防守,每天夜晚极其谨慎地弄进他的帐篷。通过那样的戏剧表演,这兄弟俩才尽力稳住了岌岌可危的队伍。
    最后,阿里跑到腊比格去了解组织的哪个地方出了问题。他发现当地的首领侯赛因,马贝利格认定了土耳其军将会是胜方 (他本人与他们进行过两次关于结果的讨论,都没有说服对方)。于是,决定他们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由于英国援助圣嗣长的军需品是由英方海运而来,他就把它们据为已有,秘密地藏在自己家里,阿里给了他点颜色,一面派人送急件给他的同父异母兄弟蔡德,要他带增援部队从吉达来援助他,侯赛因恐惧中逃到了山里,成为流亡犯。这两个王子抢占了他的村庄,在那里发现了大量贮存的武器装备和食品,足够他的军队用上一个月,他们经不住一段安逸舒服生活的巨大诱惑,在腊比格住了下来。
    这使费萨尔在内地陷于无人过问的处境,他很快发现自己与外界隔绝,处于一种空洞的情势中,被逼到依赖他的天赋机智活命的地步。他忍受了一段时间,但到了八月,他利用威尔逊上校到新占领的延布港视察的机会赶去见他,详细陈述了他当前的急需。威尔逊很为他的故事所动,立刻答应给他一个炮兵连和几挺马克沁机枪,由苏丹的埃及军防守队的官兵来使用,这也就解释了内菲·贝伊和他的部队到来的原委。
    阿拉伯人见他们来时很高兴,相信他们现在可以和土耳其人抗衡了。然而这四门炮是有二十岁年龄的克鲁伯牌,只能射三千码,而且他的官兵对应付游击式战斗从智力和精神上都准备得不够。即使这样,他们与这些乌合之兵往前开进,把土耳其的前哨打退了,之后又打退了他们的援兵,直打得惊慌起来。法克卫亲自下来,视察前线,立即增援了在比尔阿巴斯的被威胁的防线部队到大约三干人。土耳其人有野战炮和榴弹炮,以及高地观察的优势,他们侧翼的炮火也开始使阿拉伯人烦恼。当所有的要人在费萨尔的帐内开会时,他们的一颗炸弹几乎落到帐篷上,埃及的炮手被命令回击,摧毁敌人的大炮。他们不得不申明,他们的大炮无能为力,因为打不到九千码。他们挨了一场嘲讽,阿拉伯人又跑回到山沟里去了。
    费萨尔陷入深深的沮丧。他的部下疲劳不堪。他已损失了很多人,他惟一对抗敌人的有效战术是派骑兵突然绕到敌人后方,发动快速的山地进攻,然而在这场消耗很大的战斗中很多骆驼被打死,受伤或者累垮了。当阿卜杜拉在麦加按兵不动,阿里和蔡德在腊比格逗留的时候。他踌躇是否把这个战争的担子套在他一个人的脖子上,最后,他把主力撤了下来,留下了哈尔布的支队,在比尔阿巴斯附近,用那些不可能坚持下来的不停的连续突袭继续对土耳其的给养队和交通构成压力。
    费萨尔仍然不但心土耳其人会突然再对他袭击。他虽然没能给土耳其方面造成什么强烈的威胁,也没有因此而高看土耳其人。他最近撤到哈马拉不是受人强迫:它只是一个厌恶的表示,因为他对自己的明显的无能也感到厌倦,因此,决意要体面地休息一阵子。
    不管如何,两方还没有交锋过,土耳其的兵力使他们在一个很大的范围内处于阿拉伯人永远达不到的优势。为此,绝大多数短兵相接的战斗发生在大炮用不上的夜晚对我的耳朵来说,它们听起来像奇异的原始时的战斗,双方都有像最初智力比赛中的炒豆似的争执。最下流的语言咒骂之后,接下来的是高潮。当疯狂的士耳其人称这些阿拉伯人为“英国佬”时,阿拉伯人尖叫地喊他们为“德国佬”。当然在汉志根本没有德国人,而我是惟一的英国人。但是每一方都喜欢骂人,多难听的字句都会粘到那样的艺术家的舌头上。
    我问费萨尔现在的计划是什么,他答说:一天打不下麦地那,他就一天不离开汉志,要奉陪法克里到底。依他的意思,土耳其人准备再次夺取麦地那,他们的主力现在已组成一支流动纵队,他们可以选择路线使阿拉伯人处于惊慌之中,从而向腊比格移动。苏布山的被动防御战表明,阿拉伯人作被动的防御时表现并不出色,当敌人转移时,他们必须用进攻来抵抗。
    费萨尔打算再撤得远些,撤到大米海纳部落的瓦迪延布的边界上。有了从他们那里新征的兵员,他将向东朝麦地那后面的汉志铁路线转移。眼下,阿卜杜拉正靠着火山岩沙漠行军以便从东面攻打麦地那。他希望当蔡德进驻瓦阿迪萨夫拉去牵制在比尔阿巴斯的土耳其主力,使他们不能参加主战场的战斗时,阿里能同时从腊比格行动。按照这个计划,麦地那将突然受到四面的威胁和进攻。不管进攻成功与否,三方力量的集结至少也会打散土耳其对第四方准备好的推进力量,给腊比格和南方的汉志一个喘息的空间,从而让他们做好准备进行有效的防御或反攻。
    毛鲁德在我们漫长、迟缓的谈话期间一直烦躁不安地坐着,早就听得不耐烦了,高声喊道:“不要在这里高谈历史吧!最要紧的事情是去打,打,杀死他们!给我一队施耐德山炮和机关枪,我准把他们都结果了。我们在这说呀,说呀,一事无成。”我仍然热切地回答他说,毛鲁德是一名出色的战士,假如他不能用伤口证实他曾参与了战斗,那么就是打胜了,他也认为是白打。他和我顶起来,我们互不相让地争辩着,费萨尔坐在一边,轻松地看着我们咧嘴而笑。
    这次谈话对他来说是一次度假。甚至我的无关紧要的到来也鼓励了他。因为他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在荣耀和绝望之间摇摆,现在太疲劳了。他看起来要比三十一岁大很多。他的深沉、令人心动的眼睛,嵌在略微下陷的脸上,挂着血丝,下陷的双颊有很深的皱纹,是思虑过多的结果。他本性吝于用脑,因为思虑太多妨碍行动的速度,思虑的劳苦在他的容貌上刻满了痛苦的折痕。以外表看,他是个个子高,举止优雅,精力充沛的人,走路的姿态很美,头和肩俨然带着皇家的尊严。毫无疑问,他熟知这一切,在公众场合讲话时,他大部分的表达是用手势和身体。
    他的行动往往是冲动激烈的。他显得性情急躁,过于敏感,甚至缺少理智。他会突然改变方向,强烈的欲望和虚弱的体力在勇气的驱使下,共同作用于他的身体。他的个人魅力、轻率、对脆弱的怜悯,使他成为人格高贵的人,是追随者的偶像,从没有人怀疑过他是个按良心办事的人。但是后来,他表示他可以用信任报信任,用怀疑还怀疑,他的机智多于他的幽默。
    他在阿卜杜尔·哈米德(注:Abdul Hamid,1842—1918,土耳其苏丹,1876—1909在位)的宫廷里受到的训练使他成为外交上的高手。与土耳其的军事经历给了他战术上的实用知识。在君士坦了堡和土耳其议会的生活经历使他熟悉了欧洲的政治和礼仪。他对人的判断很谨慎,假如他有力量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会勇往直前,因为他一直致力于工作,为了工作不顾一切。然而令人担忧的是:他总是努力实现比真理还要高出一点的目标,恐怕最终会灰心失望或者他也许会死于过重的工作。他的部下告诉我在一次长时间的紧张战斗之中,他必须保护他自己,还要指挥队伍的进攻,控制和鼓励他的士兵,突然身体垮了下来,没有知觉,嘴上吐着白沫,是手下的人把他抬回营地的。
    此时,好像是一个先知被送到我们的手上。我们的手刚刚能接受他,他的面容如果还朦胧不清的话,他会给我们强有力的形状来展示阿拉伯起义背后的精神,这是我们所期望的一切,而且更多,远远超过我们一向游移不定的行动的实际价值。我此次旅行的目的实现了。
    我现在的任务是取最短的路线把消息带到埃及。还有那天晚上在棕榈树林里得到的知识,在我的心里生长开花了,发成上千个树枝上挂满的累累果实和郁郁的树叶。在树下,我坐着,当黄昏变深,夜晚来临,我漫不经心地听着,看见许多幻景,直到一队奴隶手擎灯笼沿着弯曲小径在棕榈树丛中迤逦而来,我和费萨尔,毛鲁德穿过树园,又走回到以前的小屋。园子里站满了等待的人,走进热腾腾的内室,亲密朋友已经在那聚齐。我们一起坐下,享用奴仆们放到食毯上的热腾腾的米饭和羊肉晚餐。

    第 14 章

     多么混杂的一群人,酋长们、麦加人,朱海纳部和阿泰巴部的族长们,美索不达米亚人,阿该尔部人,我把金苹果扔给他们——带煽动性的谈话主题及时地表达他们的精神和信仰。费萨尔一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一边控制着谈话,甚至在白热的时候也能这样。看着他做这些很有趣。他表现出高超的机智,具有把众人的感情引到他的愿望的真正能力。斯托尔斯也同样干练不凡,然而斯托尔斯却有意炫耀自己的长处,展示着他所有的聪慧和技巧,他的双手的移动使周围的人跟着挥舞起来。费萨尔似乎于不知不觉中就控制了手下的人,人们无法知道他是怎样把自己的意图转移到他们的心里的,也几乎不加介意,他们是否按照去做。那也是像斯托尔斯一样了不起的艺术,而艺术是秘不外露的,费萨尔生下来就懂得这一点。
    阿拉伯人不加掩饰地喜爱他,这些偶然的聚会昭示了圣嗣长和他的儿子们在部落眼中的英雄气概。谢里夫·侯赛因(他们称他为赛义德纳)外表上是那样清爽洁净和绅士风度,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柔弱。然而这个外表内却隐藏着狡猾的心计,远大的野心,以及一种超出阿拉伯人的眼光、性格与倔强的力量。他对自然历史的兴趣加强了他的运动本能,使他成为(正其所愿)一名贝都因王子的翻版,而他的切尔卡西亚母亲赋予了他无论对土耳其还是阿拉伯人都感到陌生的品质,他表现出了相当的机智狡黠,把他的遗传中的优势得心应手地随时运用得恰到好处。
    然而,土耳其政治的学校是那样的卑鄙下流,甚至最优秀的学生也不能从那毕业却保持出污泥而不染。侯赛因年青时也是诚实、坦率……他学会的不只是压抑自己的心里话,还学会了用自己的话来掩饰他真实的目的。这种艺术,深陷其中时就变成了一种罪恶,他自己也不能从中自拔。过去,言辞含糊掩藏了他的每一次意见的传达。像一片云隐藏了他性格中的决断,世俗的智慧,讨人喜欢的长处。很多人不承认他有那些品质,但是他们提供了历史证明。
    他追名逐利的一个例子是他对儿子的抚养。苏丹让他们住在君士坦丁堡来接受一种土耳其式的教育,谢里夫·侯赛因决意做到,这个教育是全面的优秀的。当他们身穿欧洲服装,带着土耳其举止,作为年轻的土耳其上流人士回到汉志的时候,父亲命令他们换回阿拉伯的服装,为了温习他们的阿拉伯语,还给他们派来麦加人做伴,派他们和骆驼军团到荒野去巡查朝圣之路。
    这对年青人以为那也许是次充满趣味的旅行,可是当他们的父亲禁止他们带特制食品、床上用品以及软垫鞍座时,他们的兴致一下子掉入深渊。他不会让他们回到麦加,而是让他们在所有的季节里长年累月地一直呆在外面,不分昼夜守护着道路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学习新鲜的骑术和作战方法。很快他们变得坚强起来、自信起来,有了当地人智慧和精力的混合,而这两种品质常会受阻于一个人身上。他们那个强大的家庭集团是令人羡慕和能力出众的,但在这个世界上又是令人奇怪的孤单。他们是没有祖国的本地人,不热爱任何人的土地。他们没有真正的知己或侍从。他们当中似乎也是相互封闭,甚至对他的父亲,这个令他们敬畏的人。
    晚饭后的争论是热烈的。作为一个叙利亚人的角色,我同情地提到在大马士革被杰玛尔帕夏处死的阿拉伯领袖。他们尖锐地责备我,说新闻报纸已经透露这些人在与外国政府勾结,准备接受法国或英国宗主作为帮助的酬价,这是对阿拉伯民族主义的罪行,杰玛尔只是执行了必然的宣判。费萨尔笑了笑,向我挤了挤眼。“你想,”他解释说,“我们现在出于必需和英国绑在一起。我们很高兴成为他们的朋友,对他们的帮助深表谢意,期待将来能取得收益,但是我们不是英国臣民。如果他在联盟中能更公平地对待我们,我们会感到更自在一些。”
    在去哈姆拉的路上我讲了阿卜杜拉·拉希德的故事。他向我诉苦说在腊比格每天都有英军水手上岸,“很快他们就会留下来过夜,之后就将住在这里不走,占领我们的国家了。”为开导他,我提到在法国海岸上的成百万的英军,而法国人并不担心。这时他转向我,抱怨地问道:我的意思是不是把法国和汉志的国土相比了!
    费萨尔沉思了片刻,说:“按生长地我不是汉志人。可是真主在上,我妒嫉他们。尽管我知道,英国人无意于它。然而当英国人占领了苏丹后,还无意于它吗?他们渴望得到荒芜的土地,把它建设起来。所以,也许,有一天阿拉伯会成为他们眼中的宝物。你们的善良以及我们的善良,也许它们是不一样的,强迫的善行抑或强迫的邪恶都可以使一个民族发出痛苦的呼喊。矿砂称赞把它变成铁的火苗吗?我们没有理由树立敌意,但是一个过于弱小的民族必须认识到他们自己的贫弱。我们的种族在站稳之前只是一个残废而已。”
    和我们一起吃过饭的这些衣着褴褛、身上生虱的部落人用他们对严肃的政治民族主义熟谙的理解震惊了我。那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是从他们汉志城的教育阶层,从那些印度人,爪哇人,博卡拉人,苏丹人和土耳其人那里几乎不可能听到的概念,出于对阿拉伯理想的同情,正是这个时候,对当地人民的伤感情绪的力量从心里感到有些痛楚,他们的伤感刚刚从土耳其的统治之下解放出来上升得太高了。谢立夫·侯赛因具有这种世故的智慧把他们的教训建立在阿拉伯人本能的信仰之上:他们是世界的盐,是能够自给自足的;然后,由于和我们的联合能够用武器和钱作他们教义的后盾,他确信能够取得成功。
    当然,成功之路不会是始终平坦的。酋长组成的巨大机构,八百到九百人,理解他的民族主义教义,而且成了它的传教士。很成功的传教士,多亏了从伟大的先知那里获得了高贵的出身,给了他们掌握人心的力量,指引他们走上在多灾多难的忍受中默默无言的顺从的路程。
    部族跟随着这股种族狂热的烟雾。城镇可能为奥斯曼统治的饕餮慵倦而叹息;部族人确信,他们创建一个自由的阿拉伯的政府,他们每人都是其中的分子。他们是独立的并将因此而享受生活,假如他们没有把家庭纽带以及血缘责任桎梏勒得更紧的话,——一种观念和决意将导致无政府状态。但是这引发了对中心权力的否定。圣嗣长可以在国外建立合法的独立国,如果他喜欢这个高调的玩具;但是国内的事要受习俗的限制,外国理论家的难题——“是大马士革去统治汉志,还是汉志统治大马士革?”根本不放在他们心上,因为他们不想解决这个问题。闪族人的民族主义观点是氏族和村庄的独立,他们的民族统一的理想是一段和入侵者反抗相结合的插曲。建设性的政策,组织化的国家,扩大的帝国并没有如同内在的可恨之处而超出他们的视线,他们现在的战斗是为了摆脱一个帝国,而不是去战胜它。
    叙利亚人和美索不达米亚人在这些阿拉伯队伍中的感情不太明显。他们相信,通过在当地军队中的战斗,甚至在汉志这里,他们在维护所有阿拉伯人对民族生存的基本权力。他们当然在向北凝望,希望为阿拉伯家族增加一个自治的大马士革和巴格达,但他们没有见到一个国家,甚至一个国家的联合体。在物质资源方面他们很弱,即使成功之后仍会这样,既然他们的世界是农业的和牧业的,没有矿产,永远也不会成为现代军备的强者,如果有别的方式,我们应该在这个中东的战略中心里引起那样一场耗费巨大精力的新民族主义运动之前停下来想想。
    关于宗教狂热主义,几平没有线索。圣嗣长用圆滑的辞令拒绝说出对他们起义的宗教曲解。他的战斗信条是民族主义,部族人知道土耳其人是穆斯林,因此认为德国人或许是伊斯兰的真正朋友。他们知道,英国人是基督徒,还知道英国人是他们的同盟。在这种情况中,他们的宗教对他们不会有太大帮助,他们把它抛在一边,“基督徒打基督徒,所以,为什么穆斯林不能依法效仿呢?我们想要的是一个讲我们阿拉伯自己的语言的政府,而且一个让我们和平地生活的政府,我们还仇恨土耳其政府。”

    第 15 章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一个人去海夫那边费萨尔的队伍中,试图感觉他们观点的脉动,用的是前一天曾用在他们的酋长身上的那种计谋。时间是我工作中极为重要的因素,用我螃蟹般的缓慢风格观察通常需要十天时间才能得到准确的印象,但仍然是非常必要的。一般来说,我会整天关注与目前有关的声音,但对一切的细枝末节视而不见,只是统笼地意识到这些是红色的,那些是灰色的,或者身边一些明白如镜的东西。今天,我的眼睛必须直接转到我的脑子,那样我也许会在比较中更清楚地注意到在先前的石山雾罩的一件或二件事情。那样的事情几乎总是以模糊的外表出现:岩石和树木,休息或运动中的人体,而不是像花一样的小东面,也不是像颜色一样的品质问题。
    然而,这里强烈地需要一个能够生动报道的记者。在这场单调的战争中,最小的不规则也能成为所有人的快乐,麦克马洪最大的进展是利用参谋部潜在的想象力,甚至在我来之前,我确信阿拉伯运动,而且充满信心,其中蕴藏着撕碎土耳其的思想。但是在埃及的另一些人缺乏信念,他们没有学到任何关于战场上的阿拉伯人的知识。通过记录下一些发生在山区关于圣城的传奇故事的精神,我也许能获得开罗的同情,从而采取进一步的必需的措施来帮助他们。
    这些人亲热地接待了我。在每一块大岩石或一丛灌木之下,他们像懒惰的毒蛇伸展手足躺着,躲开热气睡觉,用早晨背阴的石头的凉爽来恢复他们的褐色四肢。由于我穿着咔叽布军服,他们把我当成投降他们的土耳其军官,虽然没有恶意,但却放肆地取笑我,谈论该如何处置我。他们中的多数人年纪很轻,尽管这个术语“战士”在汉志语中可以指代任何十二至六十岁神志清楚能够射击的人。他们是群外貌粗壮的人,褐色皮肤,带些黑人的特征。他们身体消瘦,但体形灵巧机敏,活动时带着一种灵活的动作,同时又赏心悦目。似乎不可能有人能够比他们更强壮或更无情。他们将日复一日地骑着骆驼走过漫漫长路,穿越沙漠,跨过岩石,光着脚在酷热中走几个小时感觉不到疼痛,像山羊一样爬山。他们的服装通常是块松散的衬衫,有时带着棉布短内裤,一块通常是红色布料,做成的头巾,同时还根据需要用作头巾、手绢或布袋。他们的衣服因子弹带的重力而歪歪扭扭,他们能笑时就开怀大笑。
    他们得意忘形,高声叫嚷说,这场战争也许要打十年。这是山区有过的最好时机。圣嗣长不但供养这些战士们,而且还供养他们的家人,并且一个月发给一个战士两磅钱,一头骆驼四磅钱。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任何东西能够创造在战场上连续维持一支部落队伍达五个月之久的奇迹。嘲笑东方士兵的爱财是我们的习惯。然而汉志战役是一个上述论点的局限性的最好例证。土耳其人正在大肆行贿,并且要求很少的回报——不是明处的回报。阿拉伯人收下他们的钱,给他们满意的保证作为交换;可是正是这些部落人与此同时又与费萨尔来往,从费萨尔那里又得到了好处。土耳其人用刀割断了俘虏的脖子,好像是宰羊一般。俘虏一个费萨尔奖赏—镑钱,因此前有人抓了很多俘虏不加伤害地带给他。他还为俘获的骡子和来福枪发赏钱。
    实际的参战人员是按血缘规则不停地转换的。一个家庭可以拥有一支步枪,儿子们轮流去当兵,几天一换。已婚的男人往来于营地和老婆之间。有时,整个氏族会变得厌倦起来,就全体回去,休息一阵子。结果是拿报酬的人比动员来的人要多;政策总是把那些友善面孔的礼貌的贿赂当作薪俸给大族长们。费萨尔的八千士兵中有十分之一是骆驼兵,其余是步兵。他们只听命于他们本族的酋长,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打仗,安排他们自己的伙食和运输。名义上每一个酋长有一百名随从。酋长是分队的头,凭他们的权力位置而定,这个位置可以使他们超出束缚部族人的嫉妒之外。
    血仇宿恨可以得到名义上的化解,而实际上在酋长治理的地区仍然悬而未决,在费萨尔的队伍里比利部和朱海纳部,阿泰巴部和阿该尔部并肩战斗,但一个部落的成员见到另一个部落的成员仍然会局促不安,在一个部族里,没有人全然相信他的邻居。然而在对付土耳其人上,他们全体也许能做到同心协力,一致对外,但是在战场上也还是不能完全避免公报私仇的事情发生。结果他们就去了战斗力。一队在野外战壕固守的土耳其人可能足以抵御他们整个部队;一场死伤惨重的战斗也许仅仅是由于内部的憎恶造成的。
    我的结论是:部落土兵只适合打防御战,他们的粗野的本质使他们热衷抢掠财物,更兴奋于毁坏铁路,打劫商队,偷盗骆驼。但是他们太放任成性,不能忍受管束,或者集体作战。一个孤立作战的英雄通常只是一名很差的士兵,这些战士在我看来根本不能成为我们训练的人选。但假如我用路易斯型的轻自动武器武装他们,由他们自己打仗,他们也许能够守住山头,成为一面有效的屏障,在它的后面,我们也许在腊比格建立一支阿拉伯正规军机动军团,能够在一定条件下(游击队骚扰)与土耳其军交锋,并将其分而治之。那样一支由真正战士组成的团体,不该从汉志招募补充。它应当由已经在我们手里的非常不好战的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的城镇平民组成,由在土耳其军队受过训练讲阿拉伯语的人为军官,即有阿齐兹·马斯里或者毛鲁德背景或类型的人。当那些部落兵在为小事而争吵不休,制造阻碍,用挠痒式的攻击分散土耳其的注意时,他们最后会以进攻来结束战斗。
    汉志战争,同时将成为回教徒对抗正规军的战争。这是一场在岩石、山区、不毛之地的战斗。一群游牧部落的山民对抗用德国精良武装装备的敌人,几乎失去了混战一场的可能。天然的山带是狙击手的天堂。阿拉伯人是剪裁大师,熟悉这些区域的二百到三百的勇士们可以守住山野的任何部分。因为斜坡太陡峭了无法用云梯进攻,惟一可行的通道是山谷,可那些山谷与其说是山谷,不如说是裂罅或山缝。它们有时达二百码宽,但有时只有二十码。到处都是弯道和转弯,一千到四千英尺深,没有掩盖物,每侧都是吓人的花岗岩、柱石岩以及斑岩,不是在光亮的斜坡,而是成锯齿状分散的、堆积成成千上万的带齿尖的碎片,硬如刚铁,锋利如刀。
    依我这双陌生的眼睛来看,如果山地部落这一方不发生内讧,土耳其人是决不敢穿越这样的关隘的。即使有叛徒作为内应,穿这样的山也将是危险的,这个多变无定的部族会不会再倒戈下去。在后面经过那样布满峡道的迷宫会比从前面走更糟糕。没有当地部落的协助,土耳其人只能占据脚下的立足之地。拉那么长和复杂的战线将在半个月内耗掉千万士兵,在战斗前线留不下一兵一卒。
    惟——的令人不安的情形是土耳其人用炮兵震慑阿拉伯人所取得的成功。阿齐兹·马斯里在土耳其——意大利的黎波里之战中也经历了同样的恐怖,但现在发现,它的威胁已经减退了。我们或许可以期望同样的事会发生在这里,但是眼下,大炮发射的加农弹一响,听得见的人都找地方掩蔽起来。他们以为炮弹的威力是由它们的响声大小决定的呢。他们不怕枪弹,也的确不太怕死,就是这种弹壳爆炸造成的死亡样子他们受不了。在我看来,他们的士气只有通过大炮才能得到恢复,不管有用还是无用,在他们看来只要声音大就好。从威武的费萨尔一直到军中光着身子的小伙子,谈话的主题除了大炮、大炮、还是大炮。
    当我告知他们五时榴弹炮已经在腊比格运上岸时,他们欢喜异常。那样的消息几乎平衡了上次在瓦迪萨夫拉撤退造成的心理疙瘩。大炮对他们并没有真正的用处。的确,在我看来,它们还会给阿拉伯人造成正面的害处,因为他们的长处在于运动战和灵活性,我们给他的大炮反而阻碍了他们的转移和高效,我们只有不给他们大炮,他们才会离开。
    在这些排列紧密的军营里,起义的紧张气氛震动了我。这片人口稠密的省区,骑骆驼从乌姆莱季到昆菲达要走半月之久,刹那间改变了它的品性,游牧部落散兵游勇的劫匪,现在成了反抗土耳其统治的火山口。他们与土耳其打仗当然不是以我们的方式,但凶猛无比,尽管在一场圣战中存在着鼓动东方人抵抗我们的宗教。在可以以数字计算的一切之外,我们放任了反土耳其情绪的发泄。这种反土狂热是被几代的征服激怒而生,清除掉是很难的。在打仗地区的部落之间有一种常见的神经质的狂热,依我看来,它存在于所有的民族起义斗争中,但是对于我来说是异常的令人不安的。我是一个从早已实现民族自由的国土而来,民族自由在那里已经变得像我们的口水,淡而无味了。
  后天我又见到费萨尔,答应为他们的事尽我所能。我的上司可以在延布设立一个基地,他需要的给养和军械可以在那里上岸以供他的专门需要。我们将设法从美索不达米亚或苏伊士区捕获的战俘中给他找愿意效劳的军官。我们将用俘虏来的普通士兵组成大炮队和机枪队,给他们提供在埃及得到的那种山地炮和轻机关枪。最后,我要建议派遣英国军官、专家,到他们那里作战场上的顾问和联络官。
    这个时候,我们的谈话才是最为轻松的,而且以他的热情谢意而结束,还有一个尽可能快的回访邀请。我解释说我在开罗的工作不包括野战,但是我的上司也许让我以后再访,当他现在的要求被满足之后,并且如果队伍的转移进行得顺利的话。同时,我想为埃及之故到延布要求装备,那样,我就可以通过陆路即刻得到所需物品。他立刻给我派了一个由十四名朱海纳族长组成的护卫队,他们都是穆罕默德·阿里·伊本·贝达韦和朱海纳的埃米尔的亲信。他们将把我安全地送到延布,交给那的总督阿卜杜勒·卡迪里尔·阿卜杜拉。

    第 16 章

     黄昏降临时我们离开了哈姆拉,我们沿着瓦迪萨夫拉往回行走到了哈尔马对面,从那里我转向右边山谷而行。那里长满密集的小树丛,我们费了很大劲才驾驭骆驼走了出来,卷起驼鞍上的饰带以免被荆棘撕扯成碎片。又行两英里之后,我们开始攀登季夫兰狭窄的通道。即使在夜晚,也可以看出人们为这条道路付出的艰苦劳动。山道被人力磨平,石头在每一边堆积起来形成一堵很厚的保护墙防止雨季洪水的冲击,它们被一块块地分成梯状,用未经切削的大方石垒在大约有六到八英尺高的筑堤道上。但是在每一个转弯处都被洪水冲出缺口,损坏极为严重。
    上行路持续了大约一英里,在另一面陡峭的下山路的情况也差不多,之后就来到平地。我们发现到了一个到处是断裂山脊的山野,分布看相互缠绕的干河河道,它们的主流显然是朝西南流去。从这儿行走对骆驼有利。我们在黑暗中走了大约七英里,来到一口井旁,比尔穆拉在一个很低的峭壁之下的山谷谷床上,在它的上方用石料砌成的小堡垒的方形石墙在繁星的天空映衬下矗立着。不难想象,堡垒和河道都是一个埃及奴隶为了他从延布通过这里而建的。
    我们停下来过夜,睡了六个小时,是路上一次很长的奢侈享受,尽管被发现了我们的宿营地的看不清的驮队的盘问打断了两次。之后我们在更小的山脊中间穿行,直到曙光出来照亮出了静谧的沙谷,四周是形状奇特的熔岩山,这儿的熔岩不是腊比格附近田野里的那种蓝黑色的火山岩石,而是铁锈的颜色,一层层堆积在流动的地表的巨大危岩上,低垂着、扭曲的材质,好像是趁柔软时被拧成的古怪样子。沙子开始像是玄武岩脚边的地毯,慢慢就沾在上边了。山势走低了,沙子聚成大的沙堆,靠山堆起沙岸,甚至山顶也溅上沙粒,最后被沙子淹埋看不见了。于是,随着太阳升高,天又变得酷热,我们开始走上一块沙丘荒地,委蛇南行了几英里到了雾海,它躺在那里,灰蓝色,在热气中说不准距离。
    沙丘很窄,到七时半,我们走上一块刺眼的平滑如镜的沙子平原。平原中掺杂着石砾,被高灌木和荆棘草覆盖着,还有一些茂盛的刺槐。我们很快骑了进去,我有些不舒服,因为我不是一个老练的骑乘者。这次旅行把我累坏了,沾上沙粒的被日光晒伤的眼睑,很是疼痛。汗是件惬意的事,当汗滴从一束头发的末梢掉下来,打在脸上时,像溅上一滴水一样感觉凉爽、突然和意外。然而,这些惬意的事太少不足以补偿高温造成的痛苦。我们费力地继续走着,沙地成了纯粹的沙砾,又变成了难走的山谷地基,从浅的、中间插入的山口流向大海。
    我们跨过一个向上的斜坡,到了斜坡的顶端,一副宽阔的景色进入眼帘,那就是瓦迪延布三角洲——汉志北部最大的山谷。它看起来像一片色彩鲜明的柽柳和荆棘的树丛。它的右边,沿山谷上去几英里,是奈赫勒穆巴拉克的深绿色的棕榈树林,这是贝尼·伊本拉辛·朱海纳部的村子和果园。我们前方的远处,是宽阔的杰贝尔拉德瓦,尽管还在二十英里以外,总是露出一副呵护着延布的样子。我们从迈斯图拉就看见了它,它是汉志的大山之一,它从平坦的蒂黑马的一小块山地边缘拔地而起,变得更为奇妙和壮观。在它的庇护下我的同伴感到很自在,由于这时平原被难以忍受的高温笼罩着,我们在路边一棵树叶茂盛的刺槐的树枝下乘凉,安睡了整个中午。
    到了下午,我们在一片柔软的柽柳的整齐的灌木林前,一个支流水道的沙土基底的一个略有咸味的小水洞里饮饱了骆驼,然后又轻松愉快地走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一处典型的蒂黑马山野的慢慢隆起的沙土和石砾的浅薄的山脊前过夜。族长们用芳香木生起火烤制面包、煮咖啡,带着咸味的海洋空气凉爽地打在我们擦伤的脸上,我们甜甜地睡了一觉。到了凌晨二点起床,让骆驼跑过坚硬石砾的光秃平地和潮湿的沙地到了延布,带着城墙和塔楼她矗立在一个高出海平面二十英尺的珊瑚片沙洲。他们带我直接从破烂空荡的街道穿过大门。自从汉志铁路开通后延布几乎成为死城。那些街道通往阿卜杜拉·卡德的寓所。他是费萨尔的代理人,一个消息灵通人士,能干的、沉默的、高贵的人。当时他作麦加的邮政局长时,我们和他有通信联系。埃及的测量部门正在为新的国家制作邮票。他刚刚调到这里。
    我和阿卜杜拉·卡德呆在他的凌乱的房子里等了四天,一直没有船来,似乎轮船不会在会合地如愿而来。从他的房子可以俯瞰被遗弃的广场。然而,最后苏瓦号出现了,还有船长博伊尔,他曾带我回吉达。那是我第一次和博伊尔的会面。他在起义的初期曾做了很多工作,而且将来会做得更多:但是我不能偿还给他一个好印象。旅行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我随身又没有带换洗行装。更糟的是,我戴了一块本地人的头布,戴上它作为对阿拉伯人的称赞,博伊尔对我的做法不以为然。
    我们对帽子问题的固执(缘于对中暑方式的误解)导致东方人去研究其中的意义,细致的思考之后,他们最聪明的大脑得出结论:基督徒的帽子最丑陋,它的宽阔的帽边可以插在他们虚弱的眼睛和上帝不协调的视觉之间。因此,它一直在提醒伊斯兰,上帝被基督徒叫错了名字,受到了他们的错爱。英国人认为这个偏见应当受到斥责(完全不像我们对头布的憎恨),应不计代价地进行纠正。假如英国人民不愿意我们戴帽子,无论如何他们就不应该再拥有我们了。现在情况既然是这样,我战前在叙利亚受到的教育告诉我,要在必需时不带任何陌生和被社会折中的感觉穿上全套阿拉伯服装。在跑上台阶时,长裙很惹人讨厌,但是头布在那种气候里却很方便。所以,我一进入内地时就接受了头布,而且现在要在海军的强烈反对下戴着不摘掉,直到找到商店买到一顶帽子为止。
    在吉达港,停泊着欧律阿罗斯号和舰队总司令威姆斯,准备驶向苏丹港,罗斯林爵士可以在喀土穆会见雷金纳德·温盖特爵士。雷金纳德爵士作为埃及军队中的英国总司令被任命统帅英军在阿拉伯的军事行动,取代亨利·麦克马洪爵士,他一直在关注那儿的政治,我去访问他把我的想法转达给他是有必要的。于是我请求舰队司令让我过海,在他的火车上给我安排一个到喀土穆的位置。这个要求在他最后亲自盘问过我之后,欣然同意了。
    我发现他活跃的大脑和广博的智慧使他从最开始就关注着阿拉伯起义。当情况紧急时,他一次又一次乘旗舰来提供帮助,还特意过来有二十次之多帮助岸上的工作,而这是陆军的分内事情。他给阿拉伯人大炮和机关枪,空降作战队和提供技术帮助,未加限制的运输以及提供海军合作,使提要求变成一件真正的乐趣,他总是用各种方法给予满足。
    假若不是威姆斯总司令的善意和先见,以及博伊尔船长用极为有效的方式实现了他的愿望,阿奇博尔德·默里爵士的嫉妒也许已经在开始阶段就把圣嗣长的起义给扼杀了。事实上,罗斯林·威姆斯爵士一直担任了保护者的角色,直到阿拉伯人能站起来。那时他去了伦敦,艾伦比刚到埃及。他发现了他;阿拉伯人在他的战场前线是一个要素,他就把军队的力量和资源全权交给他们掌握。这是很合时宜的,是人世沧桑的幸运转变。因为在埃及的海军指挥上,威姆斯司令的继任不被别的部门看重,尽管表面看来,他对他们并不比对他自己的副手差。当然,接任威姆斯的职务是件困难的事。
    在苏丹港我们看见两个等待上船去腊比格的埃及军队的英国军官。他们要去指挥在汉志的埃及部队,以及尽最大努力帮助阿齐兹,马斯里在汉志组织阿拉伯正规军用来从腊比格结束战争。这是第一次与乔伊斯和达文波特的会面,这两个英国人为阿拉伯事业中提供了大量外援,因而理应得到感谢。乔伊斯和我长期共事,对达文波特在南方取得的战绩我们从不断的报道中听到了很多。
    从阿拉伯出来,喀土穆给人的感觉很凉爽,使我有勇气把在延布等待的日子里写下的长篇报告拿给雷金纳德爵士看。我极力使他相信形势充满希望,主要的需要是技术援助。如果有一些英国正规军军官军事素质高,能说阿拉伯语,他们作为技术顾问加入阿拉伯的领导,并与我们保持良好有利的联系,战役就会朝富有成果的方向发展。
    温盖特听到有希望的前景很高兴。阿拉伯起义是他多年的梦想。我在喀土穆的时候,机缘就给了他权利担任要角。因对抗亨利·麦克马洪的活动到了关键时刻,成功了,并以他被召回英格兰为结束。雷金纳德·温盖特爵士被命令去埃及接替他。于是在喀土穆款待周到的大厅里休息,阅读《阿瑟之死》。过了两三天舒适的日子后,我朝开罗启程了,心里想着这个负责的人知道了我的一切,尼罗河之行成为我的一次假日。
    埃及像往常一样,处于腊比格问题的苦痛的挣扎之中。一些飞机正被派来。正在争论的问题是:在飞机之后是否还要派一支队伍。在吉达的法国军事行动首领布雷蒙德上校是威尔逊的对手,但拥有更多的权威,他在当地的战事中是一个实际的显要人物,在法国非洲战场中的成功者,索姆的一个军团的前参谋长强烈要求在汉志空降联合军队。为引诱我们,他带了一些炮兵到苏伊士来,一些机关枪,以及一些骑兵和步兵。他们都是法国军官手下的阿尔及利亚穆斯林普通士兵,这些人加入到英国军队里将使其带上一种国际色彩。
    布雷蒙德对阿拉伯局势的危险性貌似有理的评价博得了雷金纳德爵士的好感。温盖特是英国将军,一名名义远征军汉志部队的统帅。汉志部队实际上由几个联络官,四五个军需官和教练组成。如果布雷蒙德得志的话,他将成为一支真正的英法联军旅的特级指挥官,拥有所有惬意而可靠快捷的机械装备,以及得到扩大和官方表彰的前景。最后,他写了一封措辞谨慎的急件,委婉地表示想直接介入的意向。
    我在哈布族一带体验阿拉伯人情感的经历,使我对腊比格的问题无法保持温和的态度(事实上,我多数的意见是激进的)。我给克莱顿将军写信,我已正式调入他管辖下的阿拉伯局,对整个事态写了一份言辞激烈的备忘录。克莱顿很欣赏我的观点,如果给他们提供建议借给武器,部落兵可能坚守腊比格达几个月之久。但有一点,他们一听说外国军队登陆,他们会立马撤回到帐篷里去。进一步说,介入计划战术上并不合理,因为一个旅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守护这个阵地,阻止邻近的水源给土耳其人供水,以及封锁住他们去麦加的道路。我指责布雷蒙德有个人动机,而不是从军事需要考虑,也没有考虑阿拉伯的利益和这次起义对我们的重要意义。我还引用了他的话以及在汉志的行动作为反对他的证据。他们对我的指责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克莱顿把这份备忘录带给阿奇博尔德爵士,他喜欢文中的酸味和力度,立刻将全文发回伦敦作为证据。向他要求装备精良的部队。做出此项牺牲的阿拉伯专家的分歧在于智慧和诚实的取舍,甚至在他自己的营地也是这样。伦敦方面要求解释。气氛慢慢变得明朗,尽管腊比格问题以较为缓和的方式又延宕了两个月之久。
    由于我对阿奇博尔德爵士的偏见的及时的帮助,我在驻埃及的军官们中间的声望迅速提高,我成了他们引以为乐的话题。他们开始对我礼貌起来,说我很有观察力,具有严厉的风格,咄咄逼人的性格。他们还指出,他们在阿拉伯事业的艰难之时让我参与其中是何等了不起的善举。我是总司令派来的但在我去他那儿的路上被一个等待在那里的激动的副官拦截,先领我到参谋长林登·贝尔将军那里。在他的奇思怪想中,他把支持阿奇博尔爵士看成是他的义务竟然到了被人看做是和他合穿一条裤子的对手的程度。因此,当我进去时不免大吃一惊。他跳起来,向前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嘴里发出嘶嘶声:“唉,你不会把他们吓坏吧!你难道忘掉我说的话不成!”
    我脸上也许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因为他的一只眼睛目光呆滞。他让我坐下,津津有味地说起牛津,大学生的种种乐趣,以及我在费萨尔军中生活报告的兴趣,还有他的希望,即:我能回到那里继续我已经有了良好开端的事业,把这里的浓浓友情和总司令的忐忑不安的话语搅和在一起,还有他对一切的忧心忡忡,还有我应对时事给他一个更具体更令人放心的描述,但不能是光报喜不报忧的,因为他们不能以任一方式负担优惠票价了。
    我从内心里感到有趣极了,于是答应好好去做,但指出,我的目的是保证增加军需、武器和阿拉伯需要的军官,以及为了此目的,我必须获得利益的赞助——如果必要的话,(在职责问题上我不会有任何顾虑)甚至总司令的激动表情。说到这里,林登将军打断了我说,给养是他的事。他可以不顾任何因素去做一切。他认为,可以立即在此时此地,允许他的决心去为我们做一切他能够做的事。
    现在我认为,他说到也做到了,对我们很公道。我对他的上司感到很宽慰。



埃格缪尔达武

今天天气晴朗,但海浪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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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连载中,以下~~



埃格缪尔达武

今天天气晴朗,但海浪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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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开始向阿拉伯进攻
    我的上司对如此有利的消息感到惊讶,他们答应提供援助,同时,在我很不情愿的情况下,又派我回到阿拉伯。我到达费萨尔营地的那一天,土耳其人攻克了费贝尔苏布的防御工事。这个结果使我对一场部落战争的信心的全部基础土崩瓦解了。    
    我们在延布犹豫了一阵,希望夺回阵地。但是部落士兵攻击时很无能,我们看出,如果阿拉伯起义要坚持下去,我们必须立即制定出新的作战计划。
    这样做很冒险,因为说好的英国专家还没有来到。然而我们还是决定,为了重新争夺主动权,我们必须撇开敌人的主力,而把主要兵力瞄准远处的敌人侧翼的铁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把我们的基地转移到沃季,我们已庄重地付诸行动了。
第17章
几天以后,克莱顿让我回到阿拉伯和费萨尔那里去。这个安排很不合我的意愿。我就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说,我完全不适合这件工作,我不喜欢背上责任的担子——显然,一个忠于职守的军事顾问是一定要有责任心的——还有一个原因,在我的一生中,与物体打交道比人更适合我的性格,对思想观念的热衷更胜过对物体的兴趣。所以,和人打交道,安排他们去实现某种目的,对我将是双倍的困难。那不是适宜我的环境:我不擅长那一行的道道。我不像一个军人,也不喜欢从军。当然,我读过那类常见的书籍 (也许读得太多了),克劳塞维茨(注:Clausewitz,1780-1831,德国军事理论家和军事历史学家,主要著作为《战争论》,主张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提出总体战概念)和约米尼(注:Antoine Henri Jomini,1779-1869,军事理论家,生于瑞士,1789年起在瑞士军队服役,后转入法军,有大量军事理论著述)、马汉(注: Alfred  Thayer Mahan,1840-- 1914,美国海军将领,历史学家,海军理论家。著有《海权对 1660-1783年历史的影响》)和福熙(注:Foch Ferdinard, 1851-1919,法国元帅,曾任高级军事学院院长,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任法军参谋总长、协约国军总司令著有《战争原理》等)。我扮演过拿破仑战役的话剧,学习过汉尼拔(注: Hannibal,278-183BC,迦太基统帅,率大军远征意大利,从而发动第二次布匿战争)的战术,以及贝利萨留(注:Belisarius,505-565,东罗马帝国将领)的战争史,正像牛津的其他任何人一样。但我从未想过我自己进入一支真正的统帅的位置,不得不打一场自己的战役。
    最后,我适时地提醒克莱顿说,锡达尔已经给伦敦发了电报,要求派能够胜任指挥阿拉伯战争的正规军军官过来。得到的回答是,他们要的那些军官也许几个月后才能到达,这段时间费萨尔必须和我们保持联系,他的需要必须随时报告埃及。这样,我必须走了,把我已经建立的《阿拉伯公报》、我很希望画完的地图、以及土耳其军队的作战变化文件,所有这些我受过的训练可以充分施展发挥的令人激动的活动留给别人去搞了,而我去承担一个我天生不喜欢的角色。当起义成功时,旁观者称赞起义的领导,但是在其幕后存在着许多瞎指挥、争论无果的会议、分歧以及心血来潮的黑暗。
    我的旅行目的地是延布(注:沙特阿拉伯西部港口城市),现在是费萨尔的专用基地,加兰空手一人在教部落士兵如何用炸药爆破铁路以及有条理地保存军需。第一项活动是更适当的,加兰是个喜欢钻研物理问题的人,对爆破有多年的实际知识。他有自己的铁路布雷,放倒信号机和切断铁轨的手段。他的阿拉伯语知识以及摆脱了一般工兵学校的理论束缚的灵活作法,使他在向目不识丁的贝都因人传授爆破技艺时做得得心应手,收效很好。他的学生钦佩能说会做的教师。
    一次偶然的机会令他教我认识烈性炸药。工兵们拿起炸药像吃圣餐似的,而加兰抓起一把雷管塞进兜里,带上一串引火线、导火管和耐风火柴,然后轻松愉快地跳上骆驼开始了去汉志的铁路的一周旅途。他的健康状况不佳,那的气候使他每过一段时间就生一次病。每次辛苦的工作之后,健康到了转折的关键时刻,虚弱的心脏就会发作一次。但是他对待这些麻烦轻松自如得就像摆弄雷管一样。他坚守岗位直到在阿拉伯弄翻了第一列火车,切断了第一条电缆管道。之后不久他就死了。
    汉志的情况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起了重大的变化。费萨尔按他先前的计划,把队伍转移到了瓦迪延布,争取在大规模地进攻铁路之前保住后方的安全。为了解脱哈尔布部族给他造成的负担,他的年青的同父异母兄弟蔡德正在从腊比格去瓦迪撒夫拉的路上,他是作为阿里酋长副手的名义去的。走在前面的哈尔布部族一直在有效地骚扰麦地那与比尔阿巴斯之间的土耳其交通系统。他们几乎每天都给费萨尔送来捕获的小骆驼队、遭遇战之后缴获的来福枪、战俘或开小差的逃亡者。
    被11月7日第一次露面的土耳其飞机所震惊的腊比格,由于罗斯少校率领的四架英国飞机,B.E战斗机飞行队的到来而得以释然。罗斯少校说一口漂亮的阿拉伯语,又是一名出色的领导,人们心悦诚服地接受他智慧的指导。更多的大炮一周一周地源源而来,直到有了二十二门。它们大多数已经过时,而且型号多至十四种。阿里有大约三千阿拉伯步兵,其中有两千是阿奇兹·马斯里麾下的穿咔叽制服的正规军。跟随他们的有九百骆驼兵,三百埃及部队,法国炮手说好要来。
    谢里夫·阿I、杜拉最后在11月12日离开了麦加。两周的时间里他去过了他打算去的地方:麦地那的南部、东部、以及东北部。他已经能够从卡西姆和科威特切断麦地那的供应。阿卜杜拉带领四千人,只有三架机关枪,十门在塔伊夫和麦加缴获的不太中用的山地炮。结果,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和阿里、费萨尔实施协同攻击麦地那的下一步计划。他只能对其进行封锁,因为这个目的,他把自己困在了埃纳基耶,在麦地那东北部八十里的一片沙漠,他距离他们太远,帮不上任何忙。
    延布基地的炸药贮存得很好。加兰把核查与发放的工作留给了费萨尔的主管阿卜杜拉·卡德尔,他做事既有条理,还手脚利索。他的效率使我们感到很宽慰,因为这样我们就能把注意力放到一些更积极的事情上去。费萨尔正在把他的农民、奴仆、贫民组织成正式的军队,这是一次对阿奇兹在腊比格的新型模范军队的非正规模仿。加兰开设过爆破课程,打炮,修理机关枪、炮车以及马具,他是无所不能的军械修理师。这感觉是很忙,但有信心。
    尽管我们强调了沃季的重要性,但费萨尔没有按照提示行动,又开始打算派一支由朱海纳部组成的探险队去把它攻下来。此时,他正在与比利部联络接触,那是个总部设在沃季的人口众多的部落,他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援助。他们权力最高的酋长,苏里曼里法达正在敷衍应付,他们内心怀有敌意。因为土耳其人任命他当了帕夏(注:旧时奥斯曼帝国和北非高级文武官员的称号,置于姓名后)并授了勋章。但他的表兄哈米德却为圣嗣长而战,而且刚刚劫获了一只有七十头骆驼的令人满意的小商队,他们带着给养正在从埃尔乌拉到沃季的土耳其司令部的路上。正当我开始为海夫侯赛因而竭力要求费萨尔实施沃季计划时,传来了在比尔伊本哈萨尼附近击败土耳其人的消息。他们的骑兵和骆驼团的一次侦察活动推得太近,进入了山区,阿拉伯人捉住并打散他们,以及如何开心云云。
  第18章
  于是,我愉快地开始了与我的赞助人一起的旅行,阿卜杜拉·克里姆·贝达威酋长,穆罕默德的同父异母兄弟,朱海纳部的族长,但是他的纯粹的阿比西尼亚风格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后来他们告诉我,他的母亲是一个奴隶的女儿,被老埃米尔晚年所娶。阿卜杜拉·克里姆是个中等身材的人,削瘦,皮肤黝黑,但是举止温文尔雅。他二十六岁了,尽管看起来要年青些,在突出的下颏上蓄着一绺小胡子。他是个坐不住、充满活力的人,天生带一种轻浮气,好讲下流笑话。他仇恨那些因为他的肤色而蔑视他的土耳其人(阿拉伯人极少有反感非洲人肤色的感觉,倒是印度人煽起了他们的种族厌恶感),和我的关系非常快活和亲密。和他一起的有他的三四个随从,都装备有很好的坐骑。我们路上行走很快,阿卜杜拉·克里姆是个有名的骑手,他能以三倍于常人的速度完成他的行程而自豪。他骑的不是我的骆驼,天气凉爽,云层变厚,有下雨的样子,所以我不提反对意见。
    上路以后,我们慢步小跑,没有停顿地走了三个小时。我们的胃被震得空空荡荡,可以装进更多的食物了,于是停下来吃面包、喝咖啡,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这时阿卜杜拉·克里姆在地毯上转来转去,和他的一个下属玩斗狗游戏,玩得筋疲力尽就坐下。又开始讲故事,说笑话。等喘过气来,力气够了就又站起来跳起舞来。整个气氛非常随和、轻松愉快,没有一点庄重之气。
    又上路以后,我们在黄昏中疯狂地跑了一个小时,来到了蒂黑马的尽头,一片岩石沙土的山脚。一个月以前,从哈姆拉来的时候,我们从这里的南边经过,现在我们跨过它,沿山峦中的狭窄、弯曲的沙土山谷瓦迪阿吉达走过去。因为几天前洪水从这流过,现在行走起来对我们气喘吁吁的骆驼来说很平稳。上山的路也很陡峭,我们只得慢步行走。这正中我的心思,但是当一个小时后我们到了分水界的时候,恼怒得不得了的阿卜杜拉·克里姆使劲把骑座推到了前面,领着我们在这个柔情的夜晚以要命的速度朝山下狂奔了半个小时(幸运得很,这是一条平滑畅通的路,脚下是沙土和沙砾)。道路变得平坦了,我们到了奈赫勒·穆巴拉克外面的种植园,他是南部朱海纳部的椰枣园总管。
    随着我们走进,我们看清了棕榈树火苗,和很多火堆冒出的烟。与此同时,空旷的地面响着成千上万的狂噪的骆驼的吼声,以及黑暗中迷路的人排枪射击的枪声和呼喊声,他们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寻找他们的朋友。正如我们在延布时听说的,内克赫尔是无人居住的地方,眼下的混乱说明有奇怪的情况发生,也许是表示敌意。我们沿着一条夹在一人高的泥墙中间的狭窄街道,悄悄地从小树林的一头走过,到了一片静悄悄的房屋前。阿卜杜拉·克里姆把我们左边第一家的园门使劲推开,把骆驼引了进去,在靠墙的地方用绳子缚住它们的腿免得被人看见。然后把一把梭子弹上进他的来福枪枪膛,踮着脚尖沿大街朝吵闹的地方走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等着他,路上的汗水在衣服里被体温慢慢地暖干了。我们一直坐在那里,在寒冷的夜里凝望着。
    半个小时后他回来了,告诉我们说,费萨尔和他的骆驼团刚刚到达,我们要过去和他会合。于是,我们牵出了骆驼骑上,沿着房屋中间的另一条埂上小道成纵队行进,我们右边是一块低凹的棕榈树园。路的尽头站满了阿拉伯人和他们的骆驼,互相搅和拥挤着。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混乱,人畜都在高声叫喊。我们费劲地从中穿过,沿一条弯道突然进入了瓦迪延布的地面,一片宽阔、敞开的地方:究竟有多宽阔,只能从延伸至很远的隐约可见的篝火的光芒连成的不规则的连线去猜测。这地方很潮湿,带着污泥,还有两天前浅水流过时留下的遗留物,然而却遮盖了石子。我们的骆驼走起来很滑,开始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移动。
    刚才我们没有机会去注意这些,或者确切地说任何事情,除了这里黑压压的费萨尔的军队,从这边到那边,挤满了整个山谷。地上有数以千计的荆棘枝点燃的篝火,围火而坐的是阿拉伯人在煮咖啡、吃饭或者和衣而睡,他们发出沉闷的声音,在乱糟糟的骆驼群里紧紧地挤在一起。那么多的骆驼挤在一起,其混乱的情况难以描述。由于整个营地都是俯卧着的、绑系着的骆驼,还有更多的不停地加入进来,先前的骆驼用三条腿蹦起来混进它们当中,骆驼因为饥饿和不满高声吼叫着。巡逻兵出来了,士兵在给篷车卸货,几十匹埃及骡子在场地中间狂怒地尥蹶子。
     我们在喧嚣中艰难地行进,在谷床的正中心一个安静的小岛上见到了费萨尔酋长。我们在他身旁停下骆驼,他坐在几乎是铺在石子上的地毯中间,一边是沙拉夫酋长,他的兄弟,既是艾玛莱特部,又是塔伊夫部的。另一边是毛鲁德,这个粗野、强健的老美索不达米亚爱国者,现在是他的副官。他的前方跪着一个秘书,正在记录命令。距他不远还有一个秘书,正在借着一个奴隶举着的银灯台的亮光高声读战况报告。这天夜里无风,空气凝重,未加遮掩的火苗悬在空中,执拗地,笔直地燃烧着。
    费萨尔如同往常一样安详,他口授完毕命令后,用微笑欢迎了我。之后他为自己不成样子的接待道歉,为保密之故挥手退去奴仆。正当奴仆和侍从退出的时候,一匹野骆驼跳进了我们前面的空地,左冲右突,发出呜呜的叫声。毛鲁德冲过去抓住它的头,想拖走它,但是骆驼却拖起了毛鲁德。它身上的草料袋子的绳子松开了,干草倾泻而下,洒在沉默寡言的沙拉夫头上、灯盏上,以及我们的身上,像雪崩一样。“感谢真主,”费萨尔严肃地说道,“那既不是黄油也不是金子。”然后费萨尔给我讲了最近二十四小时里前线发生的未曾料想到的情况。
    土耳其人在瓦迪萨夫拉山区的一条侧路上围着阿拉伯阻击部队的先锋出没,切断了他们的退路。哈尔布人惊慌之中,把队伍打乱撤进了两边的峡谷之中,因担心他们吓坏家人,三三两两地从中逃了出来。土耳其的骑兵冲进空荡的山谷,越过季夫兰隘口,到了比尔赛德,他们的统帅格卫布·贝差点儿捉住了在帐篷里睡觉的毫无准备的蔡德。然而,警告来得及时,久经沙场的老手在阿卜杜拉·伊本·索瓦布的掩护下,蔡德王子牵制住敌人的袭击一直到卷起部分帐篷和行李,装上骆驼运走,然后他自己逃了出来。但是他的队伍成了化整为零的逃犯,深夜在朝廷布的路上瞎摸乱撞。
    藉此,通往延布的道路对土耳其人也打开了,费萨尔只是在我们来到之前的一个小时前赶到了这里,他带了五千人来保护这儿的基地直到作出妥善的防御措施。他的间谍系统瘫痪了,哈尔布部落兵在黑暗中昏了头,不停地从各处送来杂乱无章、自相矛盾的报告,瞎猜土耳其的兵力、行动和意图。他根本没有注意当他们把队伍的主力朝腊比格和麦加的海岸投放时,他们是否应攻击延布或者满足于占据着从瓦迪延布进入瓦迪萨夫拉的关隘。形势在任一种情况下都将是严重的,可能发生的最好情况是:假如费萨尔在这的出现能够吸引土耳其人,当我们加强延布的布防时,使他们多耗费时间试图挡住费萨尔的野战部队。就在此时,费萨尔做着一切他能够做的事,而且非常轻松愉快地;于是我坐了下来,听新送来的情报、人们的申述、抱怨和各种难题,观察他快刀斩乱麻地处理那些问题。
    我身旁的沙拉夫用一根牙签在他发亮的下巴前后忙个不停,一个小时中只说过一两次话,谴责太急切的求情者。毛鲁德偶尔向我挪近些,在费萨尔挺直的身体周围,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急切地重复报告中任何可以被用来证实有利于发动一次突然和正式的反攻的字眼。
    这种情况持续到早晨四时半。由于山谷潮气变重,湿透了地毯以及我们的衣服。天气变得很冷,潮气逐渐聚成小水滴落下。当疲惫的人和动物一个个地进入梦想时,一层薄雾轻柔地盖住了他们,在薄雾中,篝火变成缓缓上升的烟柱。突然从我们身后,杰贝尔拉德瓦从雾床中突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陡直和崎岖,被无声的月光带到我们面前,那么近,看起来就像悬挂在我们头上一样。
    最后,费萨尔完成了这项紧急的工作。我们吃了一些大枣——我们在寒冷中的一个安慰,然后蜷伏在湿地毯上。我躺在那里,打着寒颤时,看见比亚沙卫兵轻轻走过来,确信费萨尔已经入睡时,就把他们的外套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一小时后,我们在朦胧的曙光中僵硬着身子起来了(天太冷装睡也装不成)。奴仆们用棕榈枝生着了火让我们取暖,我和沙拉夫找到眼下足够的食物和燃料。从各个方面来的消息仍然源源不断,都是些对马上进攻不利的流言;营地仍处于惊慌威胁之中。于是费萨尔决定转移到另外一个阵地,部分原因是假如山区有地方下雨,我们不会在这儿挨淋;部分原因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使他们不再焦躁不安。
    当战鼓敲响时,骆驼被急忙装载。第二次信号发过后,所有的人立即跳进鞍座。向左或右开始行进,把费萨尔经过的宽道留出来让他骑马通过,跟在他后面只有一步之遥的是沙拉夫以及掌旗官阿里,从内杰夫来的出色的怪人,把他的鹰脸框进从太阳穴垂直而下的漆黑头发编成的长发辫里。阿里的穿着很扎眼,骑一头高大的骆驼。在他的后面是所有的人:酋长们、族长们以及奴仆们——还有我——真乱啊。那天的卫兵有八百人。
    费萨尔骑马上上下下寻找宿营的地方,最后在穆巴拉克村的正北方的一个不大但很宽敞的山谷的远处边缘处停了下来。这儿的房屋都被树给遮蔽住了,只有很少的几座能从外面看到。在山谷的南岸几个石丘的下面,费萨尔钉下了他的两个单色帐篷。沙拉夫也有他自己的帐篷。又来了一些其他的酋长,挨着我们住下。卫兵们支起他们的哨亭和帐篷,埃及炮手在我们旁边的稍低的下方停了下来,把他们的二十张帐篷漂亮地直线排列,看起来很有军人的风格。于是不大一会,我们也人数众多了,虽然说不上处处拥挤。
  第19章
  我们在这儿呆了两天,大部分时间我都和费萨尔在一起,所以对他的指挥方法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尤其在目前这个危急时期,他的部下士气低沉,他们被传来的恐怖的北方哈尔部族的失利的消息所深深地困扰着。费萨尔决心用战斗来夺回丢失的士气,用最坚定的方式,以自己的士气去影响身边的每一个人。他对站在帐篷外的、等待听差的人不摆架子。他从不打断前来申述的人,即便是结队而来,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低吟他们的悲伤。他总是耐心倾听着,如果他本人不能解决,就叫沙拉夫或费兹去代他安排处理。这种表现到极致的耐心对我又是一节课,告诉我担任阿拉伯的地方头领意味着什么。
    他的自我控制能力似乎同样是超乎寻常的。当他的接待客人的主管米尔朱克·季海迈从蔡德来解释他们丢脸的情景时,费萨尔当着人只是笑了笑,让他到一边等着,他这时正会见哈尔布部和阿该尔部的族长们,他们的粗枝大叶是这次失败的主要原因。对这些过失,他和气地打趣着,嘲弄地说他们做过这个或那个,因此蒙受了那么大的损失,或者损失了那么大。然后他叫回米尔朱克,放下帐篷遮:这是一个有秘事要谈的信号。我想起费萨尔的名字的含义(一闪而下的匕首)担心可怕的情况出现,但是,他在地毯上给米尔朱克腾出地方,说:“过来,给我们详细说说你们的‘夜晚’和战斗的奇事,让我们开开心。”米尔朱克有张好看的脸庞,是个机灵的小伙子(特征有点过分鲜明),一下子进入事情的场景,开始用他的浓重的阿泰比部落的鼻音为我们生动地描绘出年轻的蔡德逃跑的情景、那个有名的窃贼伊本,索瓦布惊慌失措的样子,以及德高望重的侯赛因,哈里希部阿里酋长的父亲,如何丢掉咖啡壶的奇耻大辱!
    费萨尔讲话的时候,带着一种丰富的,有如音乐一般的嗓音,并在对他的下属讲话时谨慎地运用着。对他们他用的是部落的方言,但是显得过于仔细和犹豫不定,似乎选择词语使他为难而支支吾吾,心里边在想最贴切的字眼。他的思想可能只是他表达出来的一点点,因为最后选中的词语通常是最简单的,有一种动情的、真切的效果。透过薄薄的词语的屏障,看到纯粹的、非常勇敢的精神从中闪耀出来在这里似乎成为可能的事。
    在另外的一些时候,他是个充满幽默感的人——阿拉伯人善意的永久磁力。一天晚上,他对里法部的族长们说要派他们去攻占比尔法杰尔这边的平原。那是缠绕着刺槐和柽柳的灌木丛的田野,在连接布鲁卡和比尔赛德的长长的不易觉察的分水岭上。他温和地跟他们说,土耳其人要来了,阻止住他们是他们的责任,真主的胜利的光荣。又接着说,如果他们走进梦乡这将是不可能的。在阿拉伯,老战士、长者的话比青年人更重要,他们又转入愉快的谈话,祈祷真主保佑他们此次成功,或者两次成功后,用一次祈祷圆满地结束他们的祝愿:在不断取得的史无前例的胜利中,他的生命将更长寿。更好的是,在他的劝戒的力量作用下,他们通宵站岗,万无一失。
    营地的日常生活很简单。天刚要亮时,军队的伊玛目(注:此处指带领穆斯林土兵作战的人)常常爬到士兵们睡觉的小山顶上,用他的粗嗓门吆喝大家起床作礼拜。他的声音刺耳洪亮,空谷像一块回声板,在群山中激起回声,然后又被愤怒地反射回来。不管是祈祷还是诅咒,我们都被无例外地喊醒了。他的叫喊一结束,费萨尔的伊玛目就站在帐篷外轻声悦耳地喊了起来。一会儿,费萨尔的五个奴隶之一(都是自由人,但是拒绝在他们愿意的时候离开,因为做我的上司的仆人是件好事,而且也不是没有利益的事)拿着放过糖的咖啡给我和沙拉夫送了过来。在寒冷的凌晨,第一杯咖啡里放糖被认为是有助于健康的。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费萨尔的睡帐的门幕被折向西边。这表示对亲属来访的邀请。来了大约四五个人,交换了晨间消息以后,早餐放在盘子里送了进来。早餐的主食是瓦迪延布的椰枣。有时,费萨尔的切尔卡西亚祖母会从麦加给他送来一盒她最拿手的辣面包,他的贴身奴隶赫基利斯会另外给我们一些他自己做的饼干和麦片粥。早餐以后我们可以选用苦咖啡或甜茶,而费萨尔向秘书口授信件。一封给冒险家费兹·古森;另一封给伊玛目,一个苦着脸的人,在队伍里因鞍弓上搭拉着一把像袋子似的雨伞而惹眼的人。偶尔这个时候,费萨尔个别会见某个人,但是这种情况不多。因睡篷是严格地供酋长自己使用的。这里一张普通的钟形帐篷,配备有烟具,营地床,相当不错的科尔德地毯,劣质的舍拉子羊毛毯,以及他祈祷用的漂亮的老俾路支祈祷垫。
    早晨大约八点钟,费萨尔常常系上礼刀,走到接待帐,地板上铺着两块样子难看的基里姆地毯。费萨尔常常坐在帐篷的一边,面对空着的另一边,我们则背靠着墙,在他前面坐成一个半圆。奴仆们则站在后部,围着帐篷的开墙站立以便去控制周围的哀求者,他们在帐篷口或远处的沙地上躺着,排着队。可能的话,到中午时可以处理完公务,这时埃米尔王子会站起来离开营帐。
    我们作为这个家里的人,以及间或来访的客人,然后集中在会客帐里。赫吉利斯和塞勒姆带进了午餐架,上面放着条件允许搞到的一切好菜。费萨尔是个没有节制的抽烟者,但吃得很少。他常常做样子用手指或汤匙在豆荚、扁豆、菠菜、米饭和甜点心中间挑选,等到他认为我们已经吃饱了,就把手一挥,让人撤掉餐盘。此时,帐篷口站立的奴仆会走上前来倒水让我们洗手。像穆罕默德·伊本·谢菲亚那样的胖子,对在吃到的快捷、味美饭菜就会戏谑地抱怨说,等大伙走了以后他们还要吃一顿专门做给他们的小灶。午餐以后,我们简单聊聊,喝两杯咖啡,品尝两杯放满糖浆的绿茶。从这个时候到下午二点,起居帐的门幕一直是放下的,表明费萨尔在睡午觉或者阅读、处理其他个人事务。随后,他会再到接待帐坐着直到见完想见他的人。我们从没见到有哪个阿拉伯人离开他时不满意或者有怨恨的表示——这得归于他的机智干练和博闻强记,他似乎从来没有忘记一件事实或者想不起来与某个人的关系。    ’
    如果两次见客后还有时间,他常常会和朋友一起散步,谈谈马、植物,看看骆驼,或者问一些看得见的土地特征的名称。晚祈祷有时是公开的,尽管费萨尔从外表看来不是很虔诚。之后,他在起居帐里进行个别会见,安排夜晚的侦察和巡逻——现场工作的大部分天黑后都做完了。六点至七点之间,是晚饭的时间,总部所有在场的人都由奴隶唤进去。整个情况和午餐相似,除了一点,炖羊块从米饭大盘中拣出,他们食欲的主要对象。我们吃饭时一直坚持行寂静礼。
    晚饭后,一天就结束了。除了在很长的间隔里,才会有一个光脚奴隶悄悄地送来茶水。费萨尔很晚才睡,从未表示过要我们走的意思。晚上他尽量放松,避免一切能丢掉的工作。他常常派人找一些当地的酋长讲一些地方的故事,部落和宗教的历史。部落的诗人会给我们演唱战争叙事诗,那是一种传统悠久的艺术形式,带着长期沿用的片语、观点、事件,在每一代的努力下重新嫁接过来。费萨尔对阿拉伯诗歌有着狂热的喜好,常常鼓动朗诵,评介,奖励当晚最好的韵诗。他很少有机会下棋,但下起棋却像击剑一样不假思索,出手迅速,而且棋艺高超。有时,也许是为了我,他讲在叙利亚见到的故事、土耳其秘史或者家庭的琐事,我从他的嘴里了解很多关于汉志地方的人物和故事。
  
  第20章
  有一次,费萨尔突然问我在营地时是否愿意像他一样穿阿拉伯服装,因为那样我会发现对我更方便一些,因为既然要过阿拉伯方式的生活,那么阿拉伯服装才是舒服适宜的服装。而且,部落的成员才知道如何对待我。在他们的经验中惟一穿咔叽布的人是土耳其军官,而他们是部落人本能要防备的人。如果我穿上麦加的服装,他们对我就确实会像对待他们的一个领袖一样,我就能随意出入费萨尔的营帐而不再引起骚动,也免除了费萨尔每次都向外人为我解围的麻烦。
    我立即就同意了,乐意如此。因为骑骆驼或坐在地上时,制服是很令人生厌的。而且阿拉伯的服装,我在战前就学会了穿用,在沙漠里也更干净,更体面。赫基利斯也很高兴,运用他的想象力把费萨尔在麦加的祖母最近刚送给他的一套质地优良漂亮的白丝金线绣花的礼服(这难道是个暗示?)把我装扮起来。我穿上宽松的新衣在穆巴拉克和布鲁卡的棕榈树园里兜了一圈,使自己适应一下感觉。
    这些村庄不大,但却是宜人可爱的地方,在围绕棕榈树的高土丘上用泥砖建立而成。奈赫勒穆巴拉克位于村子外的北方,布鲁卡在正南方,一片荆棘山谷的对面。房屋不大,内部用泥抹过,凉爽,非常清洁干净,放置有一张垫子,一个咖啡臼,以及食品罐子和盘子。狭窄的街道被间或长得很好的大树遮住了阳光,在耕地区域周围的地基有的地方高度达五十英尺,大部分路段是用树丛之间挖出来的多余的土、家庭垃圾、以及从瓦迪干河外边运进的石块人工垒成的。
    路堤是用来保护庄稼免受洪水冲击的。瓦迪延布的水会很快流满树园,因为这些土地为了灌溉的需要,必须要低于山谷河床,窄小的地块用棕榈枝或者泥墙分开,狭窄的淡水溪流就可以在四周垫高的河道里流通。每一个园门都建在流水之上,有一座三四块平行的棕榈树干建成的桥让驴或骆驼通过。每块地都有一个用泥砌的排水道,当轮到用水时作汲水用。棕榈树种植得很规则,成线排列,照看得很好,因为棕榈是这里的主要作物。在树间的空地上种了大麦、红葡萄、葫芦、黄瓜、烟草以及指甲花。地势比瓦迪延布高的村子气候凉爽,可以种植葡萄。
    费萨尔在奈赫勒穆巴拉克的立场从事务的本质上讲只是一个暂停,我认为我最好赶回延布,去认真地考虑考虑我们对港口的水陆防御,海军已经许诺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我们决定求教于蔡德,按似乎最好的方式和他联合行动。费萨尔为我的返程方便给了我一头出色的海湾骆驼。我们取一条新路穿过阿吉达山区——瓦迪梅萨里赫,因为在更直接的线路上有遭遇土耳其巡逻兵的危险。贝德尔·伊本·谢菲亚和我同往。我们在六小时里默默地走完这段路程,在天亮前到达延布。由于三天来在不断的警报和激动中从事极为辛苦的工作,几乎没有睡眠,因此身体非常疲倦。我直接去了加兰的空房子(他住在港里的船上),倒在一张长凳上就睡着了。后来我又被蔡德酋长要来的消息叫醒,于是我下来到墙外看看败军进城。
    他们大约有八百人,默默无言,只有耻辱带来的羞惭。蔡德本人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走进城里,转身对在他身后的总督阿卜杜拉·卡迪尔喊起来,“喂,我的城市成废墟了!我必须打电报给我的父亲,让他派四十个瓦匠过来修复公共建筑。”这件事他确实做了。我给博伊尔船长发电报说,延布受到严重的威胁,博伊尔立即回电报说:他的舰队如果不能更快,也会按时到达。这种随时出战的状态对我们不啻是个恰逢其时的安慰。次日传来更坏的消息。土耳其人趁费萨尔的新征队伍还立脚未稳的时候,从比尔·赛德那里抽出一支强有力的军队顶住奈赫勒穆巴拉克,包围了费萨尔,短兵相接的战斗之后,费萨尔打败了,放弃了他的阵地,正在向这边撤退。我们的战争似乎进入了最后决战,我拿出照相机,从麦地那城门的低矮胸墙处拍了一张兄弟俩进城的照片。费萨尔身边有将近两千人,但是没有一个朱海纳部的部落人。情形似乎不妙,可能有叛逆发生,真正的部落叛变。这样的事我们俩人都认为不可能而未提早加以防范。
    我立即去见费萨尔,他讲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土耳其人带了三个团和很多骑骡、步兵以及骆驼兵。他们的统帅在格里德·贝的手中,他是个治军非常精明的人,行动就像在军团统帅的眼睛下一样。法克鲁帕夏秘密地参加了这次出征,向导和与阿拉伯人接头的中间人是达克希拉·卡德西,朱海纳部的世袭立法人,谢里夫·穆罕默德·阿里·贝达威的对手,在部落里位居阿里之后的人。
    他们首次进攻就穿过了瓦迪延布,到了布鲁卡的树林,因此威胁了阿拉伯与延布的情报联络。他们还能用他们的七门大炮随意炮轰奈赫勒穆巴拉克。费萨尔一点也不惊慌,他把左侧的朱海纳部甩到大山谷去折腾。他守在奈赫勒穆巴拉克,然后派埃及炮兵到杰贝尔阿吉达占领阵地,不让土耳其人抢占。然后用他的两门发射十五磅重炮弹的大炮对布鲁卡开了火。
    拉西姆,叙利亚军官,过去是土耳其部队里的炮兵连指挥官,现在正对付这两门炮,他大大地炫耀了一番它们了不起的威力。它们作为礼物从埃及运过来,不管怎么说,老掉牙的废物用来对付狗屁不懂的阿拉伯人也绰绰有余,正像提供给圣嗣长的六千支来福枪尽是些倒霉的武器,格里波黎战争的遗物。所以拉西姆没有瞄准器、测距仪、射程表,也没有高效炸药。
    他的距离大约有六千码,但是他的榴雾弹上的导火索是波尔战争的古董,上面长满了绿苔,如果能爆炸,有时在空中射不够距离,有时从空中碎裂。然而,如果出了毛病,他没有办法把弹药转移。于是他不断地快速射击,高声叫着,嘲笑这种打仗的方式。部落兵看着指挥那么高兴,他们自己也振作起来了。“真主保佑,”一个士兵说。“那些是真正的大炮,听听这声响!”拉西姆发誓说,土耳其人正在成堆地死去,阿拉伯人听了他的话,热烈地向前进攻。
    事情进展得顺利。费萨尔在山谷的左翼突然动摇了,停住了,费萨尔有了获得决定性胜利的希望。最后,左翼兵转身朝向敌人,乱糟糟地退回到宿营地去了。费萨尔站在中间,骑上马快步朝拉西姆奔过去喊道:朱海纳部战败了,他要节省些炮弹。拉西姆把队伍集中在一起,疾步朝瓦迪阿吉达驰去,埃及人正在那里恐惧地商议,在他后面的队伍是阿该尔部和阿特班部,伊本·谢菲拉的士兵,哈尔部和比亚沙部。费萨尔和他们家人走在后部,在整齐沉着的队列中,他们朝延布转移,把朱海纳部以及土耳其人丢在了战场上。
    当我正在听这个悲惨的战局,和他一起咒骂叛徒贝达威兄弟俩时,门口传来一阵声响。阿卜杜拉·克里姆冲破奴仆的阻挡,风也似的旋到垫子前,吻了费萨尔的头绳以致意,在我们旁边坐了下来。费萨尔喘着气盯着他问:“出了什么事?”阿卜杜拉·克里姆解释了费萨尔的突然离去给他们造成的惊慌。他,以及他的兄弟和他的勇敢的士兵们如何孤立无援地跟在土耳其人战斗了一个夜晚,没有炮兵,直到棕榈林守不住的时候,他们也被赶出阿迪阿吉达。他的兄弟,带着部落半数的人马,正在进入大门。别的人退下来到延布加水。
    “为什么你在打仗时退到我们身后的营地?”费萨尔问道。“只是喝杯咖啡,”阿卜杜勒·克里姆回答说,“我们从日出一直打到黄昏,我们又累又渴。”我和费萨尔躺下笑了起来,说,那么我们看看如何拯救这城。
    第一步很简单。我们把所有的朱海纳部人派回到延布,命令他们在海夫集结,对土耳其的运输线造成持久的压力。他们还要向阿吉达山区放些小股队伍。这个分而治之的战术将牵制很多土耳其人,使他们不能让进攻延布的兵力不仅占有人数优势,还占有地形优势。在乎坦珊瑚礁顶部的城镇高出海面大约二十英尺,其两侧被水包围。从另外的两侧可以俯瞰乎坦的小块沙地,柔软的地面,几十英里没有长任何东西,也根本找不到饮用的淡水。白天如果有炮兵和机关枪的火力防守,它们将是不可攻破的。    ·
    炮兵源源不断地到来,因为博伊尔像往常一样说得好做得更好,在二十四小时内集中了五艘船向我们开来。他把M·31低弦铁甲军舰——她的浅吃水正适合这个使命——安置在码头的东南小港的末端。在那里他可以用六英寸炮纵射可能推进的土耳其军。船长克罗克急切地想发射那些发痒的火炮,更大一些的军舰停泊在可以长距离射过来的位置,或者从北边码头纵射另一翼。达佛林号和M.31的探照灯搜索着城镇外的平原。
    阿拉伯人看到港口里那么多的军舰喜欢得眉飞色舞,就数起数来,准备把他们晚上的角色演得充满乐趣。他们给了我们很大的希望,不会再有惊慌的事情发生,但是要让他们完全放心,他们需要修筑某种堤垒来加强防御,即中世纪风格的那种,挖壕沟没有用。部分原因是,地面是珊瑚石,而且,他们根本没有挖壕沟的经验,不可能充满信心守住阵地。于是,我们占据这面正在零零碎碎掉落、已经盐化的墙,在两墙之间用些从别处运来的土把它加厚、加高到我们的16世纪的防御工事的标准,可能至少顶得住来福枪,也许能和土耳其的山地炮对抗。在堡垒之外,我们装上带倒钩的铁丝,在墙外边的雨水池上,贮水槽之间饰以花边。我们在最好的角度挖机枪掩体,用费萨尔的正规军去守卫它们。埃及人像每一个在这个计划中获得了一个位置的人一样,因满足而感到愉快。加兰是总工程师和总顾问。
    太阳落山以后,整座城因压抑着兴奋而颤抖起来。天只要不黑,在做工的人中间就总能听到吵嚷声,欢乐的斗嘴和狂乱的发作。但是到了黑夜降临,他们回去吃饭,一切归于安静。那天几乎每个人都彻夜未眠。大约11点响了一次警报。我们的前锋在城外只有三英里的地方与敌人遭遇了。加兰和一个传令员走遍了这几条街,呼叫防守部队。他们慌慌张张一直跑出去,在死一样的寂静中,不放一枪,没有喊叫地进入他们岗位。在塔尖的水手给军舰发出警报,军舰上组合探照灯开始慢慢地在相互交织的光柱中仔细搜索平原,在进攻的敌军必须经过的平原上划下了旋转的光迹。然而,我们没有得到开火的信号和对原因的解释。
    后来,老达克希拉告诉我他在黑暗中为土耳其人领路赶往延布,那样也许能把费萨尔的部队一网打尽。但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看见港口里相互连接的军舰上亮着灯光,以及探照灯令人恐怖的光柱照亮了他们将要通过的毫无遮蔽的缓冲地带,他们的主意改变了,所以掉头回去。那天晚上,我认为,土耳其人打输了。就我本人而论,我在苏瓦号上,没有受到惊扰,最后美美地睡了一觉。所以我对达克希拉深表感谢,他教给了这些土耳其人谨慎从事,好像我们也许要取得辉煌胜利一样。我还要为那天享受了没有打断的八小时睡眠表示更多的谢意。
  第21章
  次日,危机过去了:土耳其人毫无疑问失败了。朱海纳部在瓦迪延布他们的侧翼阵地打得很主动。加兰在城外工事上下的功夫,起到了让人难以忘怀的效果。费萨尔曾要求阿奇博尔德爵士为了麦地那的战事在西奈亮一次相,以阻止土耳其人进一步的撤退。他送回一个令人鼓舞的答复,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几天以后,博伊尔散开了军舰,答应下一次警报时,再给一次探照灯扫描。我借机去了腊比格,在那里会见了布雷蒙德上校,法国军事使节团的首脑,在汉志的惟一的真正战士。他仍然在使用他在苏伊士的法国分遣队作为杠杆把英军旅转移到腊比格去。鉴于他怀疑我不全是他那一派,他试图转变我。
    在接下来的争论中,我讲了一些尽快进攻麦地那的必要性,因为,有英国余下的兵力,我相信,攻占麦地那是阿拉伯起义的任何新进展的必要前提。他突然粗鲁地打断了我说,阿拉伯人攻取麦地那是极不明智的。依他看来,阿拉伯运动仅靠麦加的起义已经达到了它的最高意义,反对土耳其的军事行动最好由不列颠和法国独立操作。他希望在腊比格空降联合部队,因为,使圣嗣长的眼睛产生怀疑将浇灭部落的热情。外国军队将成为他们的主要防御,保存他的力量将是我们的工作和选择。直到战争结束,土耳其被打败时,胜利的大国可以通过苏丹的条约来分取麦地那,将其以汉志的合法独立国的名义,赐予侯赛因,作为对他的忠诚贡献的奖赏。
    对于我们是否强壮到可以抛却很小的同盟者,我连他那轻微的信心也没有。所以我立即说,我反对他的观点。我认为最重要的是立即征服麦地那,因此一直劝说费萨尔为了延长对铁路的威胁,去占领沃季。简而言之,在我看来,如果阿拉伯运动的热情不能把阿拉伯带到大马士革,阿拉伯运动的创造意义就不能成立。
    这话费萨尔不愿意听:因为1916年的赛克斯—比各特英法协议就正是为这个可能性由赛克斯签署的。作为对它的酬谢,协议坚持把在大马士革、阿勒颇以及摩苏尔建立独立的阿拉伯联合国作为协议的条件,否则这些地区就会落入法国的无限制的控制之中。赛克斯和比各特都认为这事是决不可能的,但是我认为这是可能的,而且相信在它之后,阿拉伯运动的活力将阻止由我们或别的什么人的创造——在西亚实行过度的“殖民地”开发方案。
    布雷蒙德到他的技术领域里寻求庇护,作为一个参谋以他的荣誉向我保证,费萨尔离开延布去沃季是军事上的自杀,但我看不出他口若悬河阐述的这个论点的依据。那上一次奇特的会面,一个老战士和身着化装舞装的年青人,在我的口中留下了一种怪兮兮的味道。上校和他的同胞一样,是个爱情上和战争上的现实主义者。即便在诗的情意中,这个法国人仍然是固执的散文作家,在理智和理解直接照射的光线中才能看清,而不是通过眯起的眼睛,借助事物朦胧的基本的折光,用具有想象力的英国人的方式。所以,这两个种族在大的事业的合作上非常糟糕。尽管如此,我尽力克制自己不去告诉任何阿拉伯人关于这次会谈的情况,而是给威尔逊发出一封详细的叙述,他马上就要过来会见费萨尔讨论沃季各种情况下的前景。
    威尔逊到来之前,土耳其重大问题的要点突然起了变化。法克里帕西看到进攻延布无望,或者说是跟在海夫侯赛因难以琢磨的朱海纳部落后面的无望。而且他此刻正在奈赫勒穆巴拉克受到二架英国海军飞机的狂轰滥炸,这两架飞机在沙漠上不畏艰险地巡逻飞行,尽管他们发射了榴雾弹,但目标还是被准确地击中。
    结果,法克里帕西决定急速撤离比尔赛德,在那只留下一小支兵力阻挡朱海纳部,然后带着主力沿苏丹尼公路朝腊比格转移。这些变化的部分原因毫无疑问是在腊比格受到阿里咄咄逼人的攻势。阿里一听到蔡德失败的消息,立即给他派了援兵和大炮。当费萨尔自己有所失利时,他决定带着自己的军队朝北转移去进攻在瓦迪撒夫拉的土耳其军,把他们从延布引走。阿里有将近七千人,费萨尔认为,如果这次转移和他的一支队伍同时行动,法克里的军队也许会在山区被他们夹击而摧毁。他打电报建议此事,要求延缓几天,等他受惊的士兵做好准备。
    阿里已经做好准备不愿再等。费萨尔为此急速调出蔡德到瓦迪延布的马萨海里做准备工作。这些完成之后,他派蔡德接着去占领比尔赛德,很成功。然后命令朱海纳部开进以作援兵。他们提出了异议,因伊本·贝达威妒忌费萨尔在部落中不断增长的力量,他想让自己成为不可忽视的力量。费萨尔没要侍从单人匹马去了奈赫勒穆巴拉克。一夜之内说服了朱海纳部,让他们相信他是他们的领袖。次日上午,他们都开始转移,而费萨尔继续调集在塔萨关隘的北方哈尔布部去骚扰土耳其在瓦迪撒夫拉的撤退。他有将近六干人;如果阿里占领了山谷的南岸,虚弱的土耳其人将置自己于两方火力的夹击之中。
    不幸的是,这事没有发生。真的转移时,费萨尔从阿里那里听到,和平收复比尔伊本哈萨尼以后,哈萨尼的士兵被苏赫部中间散布的虚假的关于叛变的报告动摇了,于是又狼狈地撤回到了腊比格。
    在这个预兆不祥的静止时刻,威尔逊到延布来劝说我们立即对沃季采取行动。一个修正后的计划被制定出来,根据这个计划费萨尔将指挥朱海纳部的全部人马,以及他的嫡系,在海军最大的帮助下攻打沃季。这种力量按理说肯定能够成功,但是它却给延布留下一座空城并置其于无任何防御之中。眼下费萨尔害怕冒那样的险。他指出,不是没有理由地,在他附近地区的土耳其军还在调动之中。阿里的军队也空虚,在强烈的进攻面前甚至不可能防守腊比格。由于腊比格是麦加的堡垒,他必须把延布放弃,带着他全部的人马乘船去战死于港湾,也不能看着腊比格失陷。
    为了使他恢复信心,威尔逊用暖色调画出了腊比格的火力布局。费萨尔检验他的真诚,问了他个人的看法:腊比格的防卫队在英军海军的支援下,能否顶住敌人的进攻直到沃季的陷落。威尔逊在达弗林号寂静的甲板上(我们正在那开会)扫视着寻求支持,很气派地做了要求的保证。这是一次聪明的赌博,因为没有它,费萨尔就不会转移。他们在沃季问题上的分歧,阿拉伯的力量中的惟一进攻是他们最后的防止土耳其占领麦加的机会,甚于保证稳稳当当围攻麦地那的机会。几天后,他把从费萨尔的父亲圣嗣长得到的命令直接送给了他,让他带着他所有可以调用的兵力去沃季,从而加强他自己的力量,
    与此同时,腊比格的形势变得更糟。瓦迪撒夫拉和苏丹尼公路上的敌人估计将近五千人。北方的哈尔布部在恳求他们保留下他们的棕榈林。南方的哈尔布部,侯赛因迈布里格人,众所周知在等待他们的推进去攻打后方的谢里菲因部。在腊比格,平安夜举行的威尔逊、布雷蒙德、乔伊斯、罗斯以及别的人参加的一次会议上,决定在飞机场附近的海岸上设计一个小阵地,能够在军舰的炮火掩护下,由埃及人、飞行队以及从米纳瓦号派出的海军登陆队控制几个小时,直到他们成功地登陆并摧毁地面的军需库。土耳其在一步步推进,这个地方的状况已经不能抵御一支由野战炮兵支持的,指挥良好的战斗营的进攻了。
    然而,法里克太慢了,他在任何军事力量上都没有超过比尔·谢赫。直到元月份的第一周末,七天以后还没有做好进攻霍列巴的准备。在那里阿里有一支几百人的前锋,巡逻兵已经开始接触,进攻在期待中,但是像通常那样推迟了。
    说真的,上耳其人在经历难以预测的困难。他们的司令部还有大量的士兵生病,骆驼也日渐消瘦,这都是过度疲劳和营养不足的现象。在他们身后的部落的行动总是阻挡了他们。部族有时可能会从阿拉伯的事业中退却,但也不会因此变成土耳其人可以信赖的狂热的追随者,土耳其人很快发现他们处于到处都充满敌意的国家。在元月的前半月里,部落的袭击使他们每天平均损失四十头骆驼和大约二十人的伤亡以及相应的给养的代价。
    从麦地那到海边的十英里路程开始到通过山区的七十英里路里,这样的袭击随时都可能发生。它们以半日耳曼化的复杂装备,和新土耳其军队的方式强调说明了这些障碍,其表现为:这种新土耳其军队方式试图从一个没有建成公路的铁道卸载点在极为艰难和充满敌意的国家中向前推进。科技战争的后勤发展阻碍了它的流动性,摧毁了它带来的冲击;每挪动一步产生的麻烦都是以几何级数而不是算术级数增加,它的指挥官把他们的命运建筑在不牢靠,不安全,不方便的基地麦地那之上。
    形势对土耳其是那样的无望,当阿卜杜拉和费萨尔在1916年末的即将开始的突然转移改变了汉志战争的战略观念时,法里克也许有点高兴。他把麦加的远征队(1917年1月18日以后)从苏丹尼、法拉和杰哈尔公路上慌忙撤回,去被动地固守麦地那城墙视线内的防御壕沟。这个静止的阵地一直维持到停战日(注:指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日,即1918年11月11日),土耳其沮丧地从圣城投降,撤走它的守城部队。
   第22章
  费萨尔是一个精细、灵敏的能工巧匠,一旦答应就会全心全意去做的人。他发誓立即去沃季。我与他在新年那天坐在一起思考这次转移对我们以及土耳其人意味着什么。在我们的周围,在瓦迪延布上上下下方圆几英里,簇簇树丛间,在浓密的大树下,在所有的支流,在所有能荫凉避雨的地方,骆驼放牧的草地,都有我们军队的战士。这些山民们,几乎裸体赤脚行走的人,越来越少了,现在六千人中大多数已经成为骑骆驼的有钱人了。他们的咖啡灶被远处见到的骆驼鞍座衬托出来,在炉子四周用钉子固定着,作为不煮饭时倚靠的肘托。阿拉伯人完美的体形让他们可以放松地像尸体一样,如同蜥蜴般地紧紧躺在粗糙的石头地面上。
    他们言语不多,但充满信心。有些在费萨尔队伍里已经服役了半年或以上的人,丧失了那种渴望的原始热情。这种热情在哈姆拉时曾强烈地激励过我,但是他们以获得的经验作了补偿。对理想的执著变得更为强大和重要,胜过早期的凶狠强劲。他们的爱国主义随时都可以感觉到的,他们的日常生活随着离家越来越远而更规则有序。部落秩序的独立性仍然存在,然而他们在军营生活和行军中获得了一种更温和的日常节奏。当圣嗣长一走近,他们就随意站成一队,一起鞠躬,把胳膊举到嘴线的高度,完成一个标准的致敬。他们不给大炮擦油,说是为了不让沙子堵住炮管,而且他们也无油可用。从里边擦,用他们的皮肤弄软风口还好些。但是大炮保养得很好,有些炮手可以打远射。
    从本质上讲,他们并不强大,并不使人畏惧,因为他们没有合作精神,没有纪律和共同的信心。单位越小,事情干得越好。一千人则成为乌合之众,在训练良好的土耳其团队面前无能为力。但是在自己山里的三四个阿拉伯人可以挡住三四倍于他们的土耳其人。拿破仑在谈论穆斯林国家奴隶时论述过这一点。我们目前太紧张,顾不上把我们匆忙的实践变成原则。我们的战术是从摆脱困境的亲身经历的零碎经验中获得的,但是我们像战士一样仍在学习。
    在奈赫勒·穆巴拉克的战斗中,我们放弃了用非正规军和埃及部队组成旅的作法。我们在埃及部队把他们的全部装备移交给费萨尔的炮手拉西姆、机关枪队长阿卜杜拉·代勒米之后,让埃及军官兵登船开拔了。他们当地取材组建阿拉伯连队,通过吸收土耳其训练的叙利亚人以及美索不达米亚的开小差者壮大了自己。毛鲁德这个脾气暴躁的武官,朝我硬要了五十头骡子,转给他们五十个受过训练的步兵,然后对他们说,他们是骑兵。他是一个严厉的军官,一个天生的骑兵军官。靠着他的斯巴达式的训练,这些受过很多鞭答的骡子骑兵在痛苦的磨练中成为出色的战士,顷刻成了听话的人,能够胜任正规的攻击任务了!他们是阿拉伯军中的不凡之人。既然如此,强悍的队伍用于侦察的价值是那样的显著。我们打电报再要五十头骡子,让我们的骑兵数量加倍。
    费萨尔建议带上几乎全部的朱海纳部落兵到沃季,还要给他们增加上足够的哈尔部和比利部、阿泰巴部和阿该尔部的人,从而给这个集体一个多部落的特性。我们想让这次行军成为前进途中在汉志北部的一次战争终结行动,把影响带到阿拉伯西部的整个广阔的地区。它将变成阿拉伯人记忆中的最大的阿拉伯行动。让他们带着这种想法回到他们的家里,心里想着:他们的世界的确已经改变了;如此,在我们之后的将来,不会再有愚蠢的部族间的过失和嫉妒,在我们的战斗过程中用家族纠纷戕害我们。
    我们北上的行动不是急于找仗打。我们不顾效果和经验,受累带着这庞大不易控制的队伍到沃季,只是因为计划中无仗可打。我们这一方的兵力难以弄清。首先,土耳其人现在把他们多余的力量用来进攻腊比格,或者为了进攻腊比格去延长他们占领的区域。他们需要花费几天时间才能把队伍调回北方。这里,土耳其人犯了愚蠢的错误,我们靠的就是他们不能及时知道我们转移的情况,以及他们不相信最早的传说,以及直到后来才看出来他们失去了多好的机会。如果我们在三周内完成了行军,我们就可以出其不意占领沃季。最后,我们也许能把哈尔布部的零零散散的袭击发展为有意识的行动,如果可能,为了自我发展的需要,去抢获劫掠品。但主要是把更多数量的土耳其人封锁在防御阵地里。蔡德同意去腊比格组织在土耳其背后的小骚扰。我托他带信给延布的护卫舰达弗林号的舰长,他可以保证把蔡德快速地带到目的地。因为所有得知沃季计划的人都为之而激动兴奋愿助一臂之力。
    为了运用我在袭击方式上的控制权,我带了一支由三十五个奈赫勒穆巴拉克的迈哈米德人组成的测试队,在1917年的第二天,来到我从腊比格到延布的第一次旅行经过的古老碉堡井。天黑时我们下了骆驼,留下十个人看守骆驼以防可能出现的土耳其巡逻队。我们其余的人爬上季夫兰。这是一次痛苦的攀登,这山的外表是露出刀一样锋利的地层,从头到脚都是突兀不齐的线,整个表面凸凹不平,没有可抓的地方,石头被挤成碎粒,手抓住任何一部分都会从母岩上脱落下来。
    季夫兰的顶部很冷,雾气蒙蒙,时间慢慢地推移到天亮。我们把自己藏在岩石的裂口中.最后看见在我们下方的右边三百码远的地方铃帐的尖端,在山的支脉之后,因山的支脉的阻挡,我们不能看到全景,于是只好把子弹推进枪膛等着。一队乱糟糟的土耳其人出现了,像雄鹿一样跳进战壕。他们做靶子太远了,也许有点忍不住,他们就在四面八方打了一通算作回应,然后是一阵狂野的叫声,似乎是向哈姆拉军队发出的救援信号。由于敌人的数量已经超过我们十倍,援军届时可能切断我们的退路,于是我们轻轻爬了回来。直到我们可以迅速地跑下第一个山谷,在那我们放倒两个吓坏的土耳其兵,他们衣扣敞开,正在做早操。他们的穿着破破烂烂,但总还知道些情况,我们把他们拉拖了回来,他们的口供是很有用的。
    费萨尔仍然对放弃他一直不可或缺的基地——延布而忐忑不安,延布还是汉志的第二港口。当策划更多的权宜之计去引开土耳其兵离开阵地时,我们突然想起了阿卜杜拉,他有大约五千非正规军、几门炮和机关枪,还享有成功地从塔伊夫退却(如果不是太慢的话)的名声。把他丢弃于荒野之中闲置似乎是个不荣誉的事。首先冒出来的想法是:他也许能来海巴尔,威胁麦地那北部的铁路。但是费萨尔大幅度地修改了我的计划,他想起了瓦迪艾斯,这个有历史意义的泉水山谷和棕榈村庄从拉德瓦之后的固若金汤的朱海纳山峦跳出,向东通向埃迪阿附近的哈姆德赫山谷。它位于麦地那北部一百公里的地方,对法克里与大马土革的铁路交通是个正面的威胁。从那里,阿卜杜拉可以从东边固守他部署好的对大马士革的封锁,来对抗来自波斯湾的旅行车队。而且,它还靠近延布,可以方便地从那里给他提供军火和给养。
    这个建议显然是鼓舞人心的,我们立派遣拉贾库韦把它带给阿卜杜拉。我们是那样肯定他会采纳这个建议,所以还没有得到回音,就力劝费萨尔开始去沃季的第一阶段——从瓦迪延布向北转移。
  第23章
  费萨尔同意了。我们取一条宽阔的上行道路,经瓦迪梅萨里赫向奥维斯行进,那是在延布北部大约十五英里的一片井区。这里的山景非常美丽。12月的雨量充沛,之后温暖的阳光让大地以为是春天来到了。在所有的空地和平坦的地方已经长出稀稀的青草。草叶(单瓣、笔直,非常细软)从石缝中挤了出来。假如你从驼峰上弯腰往下看,看不到地面有什么新的颜色;但是,再往前看,朝着一个远处的山坡和视线保持一个平坦的角度,你就能在青色和褐色的岩石表面发现时而会有一片充满生机的朦胧的绿色,在青草茂盛的地方,我们辛苦的骆驼碰上好运,趁机解解馋。
    出发的信号发出来了,但只是对我们和阿该尔部的人。别的队伍的人都站立在他的俯卧的骆驼旁,排列在我们的骆驼队旁,当费萨尔走近时,默默地向他敬礼致意。他也高兴地回一句:“愿你们平安。”每个酋长也回一句“愿你平安。”当我们走过以后,他们才上骆驼,不慌不忙跟着他们的酋长。于是我们身后的队伍越来越大,在通往分水岭的狭窄道路上,一条人和骆驼组成的长线蜿蜒向前伸去,一眼望不到头。
    在我们到达山顶之前,费萨尔的呼唤是仅能听到的声音,在山顶,山谷变得宽阔,成为一条由软沙砾和燧石混合在沙土中而形成的斜坡。但是在那伊本·达克希尔,这个鲁斯的激进的酋长,他两年前就组织了阿该尔部的分遣队去援助土耳其人,当起义开始时又原封未动地给圣嗣长带了过来,他落后了一两步,把后面的队伍引领成一条有秩序的宽阔的纵队,让鼓乐队敲起来,每个人都突然唱起声音洪亮的歌曲,向费萨尔酋长和他的家人致敬。
    我们行进的队伍很壮观,带些粗野之气。走在最前面的穿着白袍的费萨尔,他的右边带着红头布。穿着凤仙花染过的长袍和披风的是沙拉夫,左边的我,戴绛红头布穿着白袍,在我们身后是三面褪了色的朱红绸子的旗帜,他们的身后是正在演奏进行曲的鼓手。然后是一千二百个骑着雄健的骆驼的护卫队,紧紧挤在一起刚好能走动。穿着五颜六色的士兵以及佩带各种装饰物的骆驼也同样光彩夺目。我们用灿烂的光的溪流装满了整个山谷。
    在梅萨里赫的山口,一个信使策马而来,带来了阿卜杜卡迪尔从延布给费萨尔的信件。其中有一封给我的,是我从达弗林号离开后三天写的。信上说,达弗林号在见到我和弄清当地形势的详情之前是不会让蔡德上船的。他现在在谢尔姆,在港口上游八英里远的一个偏僻河湾里,军官可以在那里的海滩上打网球,不用再受延布的蚊子叮咬之苦。当然,他们呆在那么远的地方把他们与外界的联系切断开来,这是我们之间旧有的冲突要点所在。达弗林号的用意善良的指挥官没有博伊尔的宽宏大度,没有火—样激情的政治家和革命的立宪主义者,他还没有哈丁号的林伯里的智慧大脑,他每到一处就能装满一脑子岸上的闲谈杂说。林伯里总是不遗余力地去了解和他的本行有关的各个阶层的本质状况。
    显然,我最好抓紧时间回到达弗林号处理好此事。蔡德是个不错的人,但总是喜欢在他延长的假日里做些奇怪的事情,而那时我们需要和平。费萨尔派了几个阿该尔部的人和我同去,我们急速赶往延布,只用了三个小时就赶到了,把我那呕吐不堪的护卫(他们说,他们既不会累坏骆驼,也不会惹我着急发火)丢在回程的半路上。太阳刚刚在头顶上,在山区里灿烂地照耀着,到了晚上,直射在我们的脸上,泛着愤怒的白光。我只得把手压在眼上以遮住光线。费萨尔给我一头赛跑骆驼,(是内志的酋长送给他父亲的礼物)她是我骑过的最优秀也是最狂暴的骆驼。后来,她因过度疲劳,染上兽疥而死,还有一个原因是在去阿卡巴的路上缺少必要的照料。
    到了延布,情况并不如所想。蔡德已经登船,达弗林号那天上午启航去腊比格了。于是我坐下考虑在去沃季的路上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海军帮助,而且要计划好运输的方式。费萨尔承诺在奥维斯等着直到收到我一切准备就绪的报告为止。
    第一个障碍是在民用和军事力量上的冲突。阿卜杜·卡迪尔是充满精力,但性情多变的总督,随着我们基地的扩大,被工作搅得混乱难忍。直到后来,费萨尔增加了一名军事指挥官图费克·贝伊,他是从霍姆斯来的叙利亚人,来负责军械储备。遗憾的是,没有决定者来定义什么是军械储备。那天上午,他们为空虚的军械库吵架了。阿卜杜·卡迪尔锁住仓库去吃午饭。图费克带着四个人,一挺机关枪和大锤来到码头,砸开了门。阿卜杜·卡迪尔上了一艘小船,划到英国的护卫舰——小型的埃斯皮格尔号上,告诉他的窘迫。然而好客的船长说他来要住一阵。他的仆人从岸上拿来了食物,他在后甲板的宿营床上睡了一夜。
    我想赶紧点,于是开始解决这个死结。我让阿卜杜·卡迪尔给费萨尔写信要求他决定让图费克把军械库转交给我。我们带来了拖网船阿雷休萨号在帆船附近,这样阿卜杜卡迪尔就指挥从他的船上卸下争议不定的箱子。最后把图费克带到埃斯皮格尔号去求得暂时的和解。这件事由于一件偶然事件而变得容易了,由于图费克在通道上向卫队致意(对这个卫队,并没有严格的规定,但此举很有策略),他的脸放着光芒,指着土耳其炮船马默里斯名牌的奖章说道,“这艘船在古尔奈俘虏了我,”在战斗中它被埃斯皮格尔在幼发拉底河击沉。阿卜杜·卡迪尔像图费克一样对这个故事发生了兴趣,麻烦消解了。
    沙拉夫作为费萨尔的埃米尔来到延布。他是一个能力出众的人,也许是全军中所有酋长中最有能力的人。然而他缺少雄心,做事是出于职责,而不是发自内心。他很富有,做了多年圣嗣长法庭的首席法官。他比任何人都更会调度部落人,他们怕他,因为他严厉,不偏袒,他的脸阴险狡诈,左眉下垂(年轻时挨打的结果),带有一种拒绝人的严厉气势。苏瓦号的外科医生为他做了眼手术,修复了大部分伤痕,但整个脸还是一副和放任与虚弱势不两立的样子。我发现与他共事很愉快,头脑清楚,富有智慧,善良,而且脸上总有怡人的微笑——那时他的嘴也显得柔和,而眼光仍然咄咄逼人——那是一种不干好就不罢休的决心。
    我们承认当我们瞄住沃季的同时,失去延布的危险是很大的,同时认为把延布的给养转移出来是个明智的做法。博伊尔给我一个机会,向我示意说达弗林号或哈丁号可以用来运输。我回答说,既然困难很严峻,我更乐意用哈丁号!沃伦船长在获取这条消息后,认为它是多余的,但是两天后它给哈丁号带来了欢喜的气氛。这是一艘印度运兵船,它的最低装兵甲板有和海平面平行的巨大的方形舱门。林伯里为我们打开了这些舱门,我们一下子填进去八千支来福枪,三百万发子弹,上万发炮弹,大量的大米和面粉,满满一屋军衣,两吨高爆炸药,以及我们所有的汽油,及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像信筒里的信件,还没来得及整理,它已经接受了一千吨货物。
  博伊尔走了进来,急切地想知道情况。他许诺说哈丁号可以乍为补给舰在任何需要的时候运输食品和水,这样就解决了主要的困难。海军已经在收拢。红海舰队的半数很快就会来到。舰队总司令也将到达。登陆队伍正在各条船上接受训练。每个人的咔叽制服都是白鹅色,正在磨利刺刀,练习来福枪射击。
    我私下希望,在他们的怨恨中,将来不要发生战斗。费萨尔有将近一万人,他的武装部队足以填满整个比利地区,拿走一切不太重和不太烫的东西。比利部知道这一点,现在极力地表现对圣嗣长的忠诚,完全彻底地转到阿拉伯民族主义这一边了。
    我们攻打沃季是肯定的,担忧的是费萨尔的人马在途中死于饥饿和干渴。供给是我的工作,或者说是一种责任。然而,在去乌姆拉季的路上,部分地区的村民是友好的,在这个范围内不会有任何悲剧发生。因此,我们给费萨尔送口信,一切准备就绪。就在阿卜杜拉答复愉快接受艾斯计划,答应从那里立即启程的当天,费萨尔就离开了奥维斯。同一天传来让我放心的消息。正规军上校纽科姆,作为派往汉志军事代表团的首领,已经到了埃及,他的两名参谋考克斯和维克里已经在来红海的路上了,他们来参加这次远征行动。    
    博伊尔用苏瓦号把我带到乌姆拉季,我们靠了岸得到了消息。酋长告诉我们,费萨尔今天将到达比尔瓦希迪,距海岸四英里远的内陆水源地。我们派一个信使给他,然后走到博伊尔几个月前用福克斯炮轰过的堡垒,它现在只是一片瓦砾兵营了。博伊尔看了看废墟说:“我为自己击碎那样一个尿壶大小的地方感到羞惭。”他是一个非常职业化的军官,很灵活,做事一丝不苟的样子,公事公办,有时对随意的东西和人有些不耐烦。红头发的人很少有耐心。“拼命的博伊尔”,像人们称呼他的那样,是个热心的人。
    我们细看这堆废墟时,四个穿着破烂灰衣的村里的长者走了过来,要求讲话。他们说几个月前,有一艘突然出现的有两个烟囱的军舰过来摧毁了他们的堡垒。也许,为了阿拉伯政府的警察,他们受命重建这个堡垒,也许他们要求的是这艘主张和平的只有一只烟囱的军舰的慷慨的船长支援一些木材,或者别的材料帮助重建。博伊尔对他们的长篇发言表现不安,突然尖着嗓音问我:“说什么?他们要求什么?”我说:“什么也没有,他们在描绘那天福克斯号轰炸时的可怕的情形。”博伊尔打量了他一会儿,阴险地笑了笑了说:“这片废墟是公道的。”
    翌日,维克里来了。他是个炮手,在苏丹的十年的服役中,他学会了阿拉伯语,书面和口头的,而且程度那样好,使我们完全不再有翻译的需要。我们安排了和博伊尔一起去费萨尔营地制定进攻的计划,午饭后,英国人和阿拉伯人开始工作,讨论接下来去沃季的行军问题。
    我们决定把队伍化整为零。这些分队要继续独立行动到我们在哈姆德赫的阿布宰里拜特的兵力集结地,那儿与到沃季之间没有水源。但是博伊尔同意哈丁号在谢尔姆哈班停留一个晚上——假设是个可以停泊的港口——在海湾给我们卸下二十吨水。于是就这样决定了。
    为了对沃季的进攻,我们向博伊尔提供了几百名哈尔布部和朱海纳部的农民及自由民组成的阿拉伯登陆队,这支登陆队由赛尔赫·伊本·谢菲亚领导,他是一个勇敢无畏的黑人青年(而且对人保持友好善良),他以神的名义和吸引力使他的队伍保持着合理的秩序,他从来不计较他个人的尊严如何被士兵们或我们所冒犯。博伊尔接受了我们的兵力支持,并且决定把他们安置在多层的哈丁号的另一面甲板上。他们和海军队将在城北登陆,在那里土耳其人没有设阻挡登陆的岗哨,而且从港口到沃季调头最方便。
    博伊尔将指挥至少六艘舰,带五十门炮来吸引土耳其的注意力,一架海军飞机为大炮发射提供方位。我们将在本月日20日到阿布宰里拜特;22日到哈班为哈丁号加水,登陆队在23日黎明时分上岸,那时我们的骑兵将封锁所有出城的道路。
    从腊比格传来的消息很好,土耳其人没有尝试从赤裸的延布获得什么好处。这些是我们的冒险。当博伊尔的无线电报把它们搁置一旁时,我们受到极大的鼓舞。阿卜杜拉快到艾斯了,我们去沃季已经行程至半,主动权已经转移到阿拉伯人这一边。我是那么喜出望外,一时间竟顾不上自我克制,神采飞扬地说,一年后我们将敲击大马士革的大门了。一阵寒战突然穿过在帐篷里的感觉,我所怀有的希望瞬间化为乌有。后来,我听说维克里已经去见博伊尔,激烈地谴责我是个吹牛大王,幻想者。但是,尽管这次发作不明智,但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因为五个月以后,我到了大马士革,正是那件事发生的一年之后,我成为大马士革的临时总督。
    维克里使我感到失望。我让他大光其火。他认为,我在军事上是无能的,政治上狂妄至极。而我知道,我们的事业需要那种受过训练的战士,然而他似乎对我们的事业的伟大力量一片茫然。阿拉伯人由于欧洲顾问们的茫然几乎遇到沉船之灾。他们不愿意看到,起义是战争。的确,起义的本质更多是和平,也许是一次民族的攻击行动。闪族人的联合,一种观念,一个武装的先知掌握着无限的可能;在灵巧智慧的手中,得到的不止是大马士革,还有君士坦丁堡,而这在1918年实现了。
  第24章
  次日一早,看到哈丁号卸船很顺利,我就上了岸去见谢克·尤素夫,发现他在帮助他的比沙警察,受到恐吓的村民和一队老毛鲁德的士兵在大街的一端快速设置了一个路障。他告诉我,五十头野骡子,没有缰绳、辔及鞍座,那天上午从船上卸下被放野到岸上。靠的是运气而不是技术,它们受惊吓窜到了集市场,入口现在安全地拴好了,它们必须在那里呆着,在畜圈里翘蹄暴跳直到它们的主人毛鲁德的到来,他在缺少器具的荒野做出了马具。这是给骑兵部队的第二批五十头骡子,我们在延布时就顾虑到这一点,我们正巧在哈丁号上还有多余的绳子和小物什足够它们在哈丁号的甲板上使用。于是到中午时分,商店又开门了,损坏的地方得到了赔偿。
    我又去了费萨尔的营地,那里一片忙碌。有些部落在支取一个月的薪俸,所有的人都在准备八天的口粮,帐篷和辎重正在整理贮存,行军的最后一项安排业已完成。我坐下听工作人员的叽喳交谈声。费兹古森,贝都因人的酋长,土耳其军官,亚美尼亚大屠杀的编年史作者,现在的秘书;内西布·贝克里,大马士革的地主,费萨尔在叙利亚的东道,现在因判死刑被流放出境;萨米,内西布之兄,法律学院的毕业生,现在是军需助理;希菲克艾尔,以前的记者,现在是助理秘书,是个小个子,皮肤白皙的人,脸上隐藏着狡猾,说话总是小声低语;有忠实的爱国热情,但生活刚愎自用,是个极不好相处的同事。
    哈森·沙拉夫,司令部的医生,一个高尚的人;不仅把他的生命,还把他的金钱都投入大阿拉伯的事业中,他因在他的药箱底部发现小药瓶被弄碎,药物变质而怒不可遏。谢克嘲笑他说:“你难道盼望一次起义才能变得舒服吗?”他苍白的痛苦的表情形成的对照使我们乐了。在艰苦中的平淡的幽默胜过了整个世界的机智。
    晚上我们和费萨尔讨论了即将开始的行军问题。第一阶段很短:到塞姆纳,那有棕榈林和有充足水源的井。之后的道路要选择而行,只有当侦察兵返回报告说有池塘有存积的雨水时,才能作决定。从海岸去是直路,但到下一口井有六十英里无水的路程,而我们数量庞大的步兵会感到太长了。
    在比尔瓦希达的军队数量达到了五千一百骆驼兵、五千三百步兵,外带四门克鲁伯山地炮和十挺机关枪。运输方面,我们有三百八十头驮载骆驼。一切行装都削减到最低限度,远远低于土耳其人的标准。出发的时间定在1月18日正午一过,到了午饭时,费萨尔的工作按时完成。我们在一起是个快乐的团体:谢里夫·贾巴尔,奈西卜和萨米,希菲克,哈森·沙拉夫以及我,费萨尔自己在工作完成后也放松下来。阿卜杜勒,克里姆从来不过分紧张。午饭后帐篷被取下。我们走向骆驼,它们横卧成一个圆圈,装上鞍座和行装,每头骆驼由站在它腿旁的奴仆紧紧抓住。铜鼓鼓手在伊本·达克希尔旁边等待着,他统帅着侍卫队,连续快击鼓七八次,周围静了下来。我们注视着费萨尔。他从地毯上站起来,对阿卜杜勒·克里姆讲最后的话,手里抓着鞍头,膝盖贴在边上,高声说:“让真主为你们说话”。奴仆们松开骆驼,骆驼跳了起来。它一站起来,费萨尔的另一条腿越过骆驼的背,胳膊一挥快速地把长衫和披风放在身下,坐到鞍座之中。
    费萨尔的骆驼一走,我们也跳上各自的骆驼。整个人群一齐跳上,有些骆驼吼叫起来,但是最安静的骆驼,就像调教好的雌骆驼那样老实,只有一头小骆驼,是头雄驼,或许失于管教,在路上咕哝不满。自尊的贝都因人是不乘那种骆驼的,因为骆驼的声音也许会借月色或在突袭时暴露它们的主人。骆驼刚开始的几步很猛,我们骑乘者必须快速地把双腿钩在前鞍的弓架两边,拿起笼头控制住驼步,然后我们看看费萨尔走到那里了,轻轻地敲着我们的鞍头,用我们的光脚把它们压在肩上使之与身旁的人保持成一条线。伊本·达克希尔赶了过来,他扫视了一下地形和行军的方向后,给阿该尔部传递一条简短命令,让他们分作两翼,距我们左右两三百码远,骆驼挨着骆驼排成队行军,为防止事故,相隔距离不能太近。这次队形调整利索地完成了。
    这些阿该尔布部落兵是内志的城里人,阿奈宰、博雷达和鲁斯人的青年一代,他们签约服役一期几年的正规骆驼兵。他们年轻,从十六岁到二十五岁,很出色的小伙子,大眼睛,性情快乐,受过一定的教育,信奉天主教,聪明,是路上的好伴侣。很难见到一个忧郁寡欢的人。即使在睡觉时(那是多数东方人把生活从心中清空的时候),这些后生仍然保持着热情的英俊的面容,他们讲一口优雅的、富有弹性的阿拉伯语,举止彬彬有礼而常常显得矫揉造作。他们的城市教养培育出的温顺和理性使他们不必有反复的指导就能把他们的主人和他们自己照顾得挺好。他们的父辈与骆驼打交道,他们从襁褓时起就是干这一行的;结果他们像贝都因人一样,逡巡游弋如同本能一样。而他们本性中的堕落的软弱使他们顺从听话,忍受严苛和身体的惩罚,这些在东方被视为纪律的证明。他们的本质是服从,然而还有作为战士的本性成分,当引导富于亲情时,他们能智慧勇敢地投入战斗。
    由于他们不属于一个部落,故而没有血肉仇敌,而是在沙漠里自由地生活。运输贸易和内部的交易由他们操作进行,沙漠里的收成很差,但足以诱使他们向外发展,因为他们家庭生活条件不如人意。瓦哈比教(注:严守可兰经的一派教徒)穆斯林的狂热追随者,把他们的严厉的规定强加到轻松随意、文明的卡西姆人身上。在卡西姆对客人有一点咖啡招待,大量的祈祷及禁食,没有烟草,没有美妙的寻欢作乐,没有丝绸服装、金银首饰。一切都与强烈的宗教情感有关:强烈的和反对享乐的清教主义的内容。
    这是一个自然现象,在阿拉伯中部将近一个世纪的时期里,这种禁欲苦行宗派的上升有规律地间隔出现。常常出现的情况是:崇拜者发现他们邻居的信仰与没有意义的东西搅在一起,这些东西在那些说教者的狂热的想象中变成亵渎神和邪恶的力量。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起来,从心灵到身体占据了部落的人,朝着这些喜爱都市的闪族人,商人,以及世界上好色的人,把他们自己撞得粉碎。在他们对享乐的追求和占有中,这些新宗派衰落、繁荣像潮汐和季节变换一样,每一次转移都随着早期死亡的种子在对正义的过度运用中发生。毫无疑问,只要原因存在——太阳,月亮,风,以及旷野中空虚中的行为在发生,它们还会再发生,它们会毫无顾忌地继续压在这些沙漠居住者的不紧张的无累赘的心里。
    然而,今天下午阿该尔人没有想念真主,而在想着我们。由于伊本·达克希尔安排他们到左右两侧,他们急切地进入位置。这时传来一阵急促提醒人注意的啪嗒鼓声,右队的诗人突然用粗糙的嗓音唱起歌来。那是一首用单音节创作的双行诗歌,歌颂费萨尔以及他将在沃季给我们带来的快乐。右翼的人充满热情地听着,加入进去,一起唱了一遍、二遍、三遍,带着自豪,自我满足以及嘲弄。尽管如此,在他们能够挑衅地唱第四遍时,左边的诗人突然爆发出来,即席地用同样的音步,用对答韵,感情的表现效果比右队的更好。左队发出胜利的呼喊庆贺,鼓又响起来,掌旗官扔掉巨大的鲜红色旗帜,全部的士兵,右边的,左边的以及中间的,一起同声唱起激动人心的军服合唱曲:
    我丢掉了英国,我丢掉了高卢
    我丢掉了罗马,最坏的是,
    我丢掉了拉拉戈——不过,他们丢掉的是内志,以及迈布达的妇女,他们的将来存在于吉达到苏伊士的旅程中。然而,这是一首好歌,带着一种骆驼喜欢的韵律。于是骆驼低着头,脖子伸得很长,迈着长长的大步,和着歌声若有所思地拖着脚向前走着。
    今天的路对骆驼来说好走,因为地面是坚硬的沙土斜坡,很长。慢慢升高的沙丘,背上光秃秃的,只有矮灌木丛,在潮湿的坳地长着孤零零的不结籽的棕榈树。之后,在一片宽阔的平地,两个骑手从左边慢步跑过来欢迎费萨尔。我认识走在前面的那个,肮脏、目光迟钝的老穆罕默德·阿里·贝达威,朱海纳部的酋长。但是第二个看起来陌生,当他走得更近些,我看出他穿的是咔叽布制服,外袍挡住了制服和丝绸头布及头绳,歪歪扭扭地贴在那里。他向上看了看,原来是纽可姆的红色果皮脸,直瞪瞪的双眼,贪婪的嘴,下巴上挂着一副强烈的、幽默的合不住口的笑。他是今天上午到乌姆拉季的。听说我们刚刚出发,就抓住了谢克‘尤索夫的最快的马,一路赶了上来。
    我把自己备用的骆驼给他骑,介绍了费萨尔,他与费萨尔像老同学朋友似的打了招呼,立即他们的谈话进入正题,建议,争执,计划,在轻松的步伐中进行。纽科姆最初的速度很不得了,白日的新鲜可爱,军队的生活和幸福给行军带来灵感,也使我们没有痛苦地走出了未来的泡沫。
    我们走过高瓦夏厄,一片凹凸不平的棕榈园,轻松地越过一块火山岩地,岩石的粗糙淹没在沙土中,正好深到感觉到平滑,沙土不太深,故而也不太软。最高的火山岩层的顶部可以看透。一小时后,我们突然来到一个顶峰,它像片沙坡垂下,突兀,又宽又笔直。可称作沙壁,然后变成一片宽阔的美妙的圆石子山谷。这就是塞姆纳,我们的路通过棕榈山梯走下陡坡。
    风一直在伴随我们行军,所以,在山谷底部巨大沙堤的避风处,感到很安静和暖和。这也有水,我们将在这短暂停留,等到前面找雨水池的侦察兵回来,因为阿卜杜勒·克里姆,我们的主向导是这样劝诫我们的。我们穿越了四百码的山谷,又上行到斜坡的高处能安全避开洪水冲击的地方,在那里费萨尔轻轻地拍拍骆驼的脖子,骆驼跪了下来,刮走一片石子,稳稳当当安顿下来。赫基利斯为我们铺开了地毯,我们和另外一些酋长坐了下来,趁咖啡还烫的时候开开玩笑。
    我维护着北美索不达米亚的米利克尔兹领袖易卜拉辛的高贵来与费萨尔对照。当他要行军时,他的女人们在天亮前就要起床,轻手轻脚地爬到头顶紧绷的帐布上,松开布条,在下边的人抓住,把支杆拔起直到整个帐篷卸好,在各个骆驼的行囊里装好。然后她们就离去了。这样,帕夏夜晚在豪华帐篷里睡觉,醒来时是一个人在旷野的草床上。
    他常常不慌不忙地起来,坐在地毯上喝咖啡。然后,马牵过来后,他们就骑马去新的宿营地。但是如果路上口渴了,他就会向仆人卷起手指,他身旁伺候咖啡的仆人就会赶上来,带着准备好的咖啡壶以及在鞍座上的铜托架—亡燃着的火具,赶过来在行军中伺侯他喝咖啡。日落时,他们将发现他们的妻子已在支好的帐篷前等待——前一天晚上帐篷已经支好了。
    今天天气灰沉沉的,这么多天的烈日高照之后显得很奇怪,我和纽科姆一边谈论着我们的希望和需要——原来它们是同样的东西,一边弯腰走过去查看我们的影子到哪里了。于是我们让大脑休息一会,看看塞姆纳和它在死荆棘丛中精心照看的棕榈林,间或有芦苇棚,棕榈叶棚,来为主人以及他的家人在施肥和收获的时候遮阳用。在最低的园子以及山谷地床里是很浅的灌木行中的水井,那的水他们说相当甜,从不变质,因水不是很充盈,因此让大量骆驼饮水花费了一个晚上。
    费萨尔从塞姆纳给比利部、豪威塔特以及贝尼艾提耶的二十五名头人写信说,他将带领他的部队赶到沃季,他们必须关照这事。穆罕默德鼓励他自己,既然我们几乎都属于他的部落,当然能帮助他安排队伍,向他们详述次日的路线。我们的探水侦察走进来报告说在沿岸的路上有两处面积不小的浅水池。盘问他们以后,我们决定往那条线派四支分队,山区线派五支分队。以那种方式,我们认为我们可以最快最安全抵达阿卜宰里拜特。
    我们的情报人员缪萨·朱海纳的消息不准,行军路线也不易决定。他们似乎没有少于半天的时间单位,也没有比一拃更长或比一站路更短的距离单位了。一站路可以是六个小时或者十六个小时,全凭骆驼和骑骆驼人的高兴而定。我们队伍间的联络中断了,因为哪个队都没有人能识字写信。延宕、迷惑、饥饿以及缺水毁掉了这次远征。假如时间让我们预先检查一下路线的话,这些本来可以避免的。骆驼已经将近三天没有进食了,士兵们靠着牛加仑水,在没有吃任何东西的情况走完最后的五十英里路程。不管怎么说,这些并没有挫折他们的士气,他们十分乐观地走进沃季,哑着嗓音高唱,开着玩笑。但是费萨尔说,再有一天炎热无遮的中午,他们就会顶不住了,不但走不快,劲电耗干了。
    公务办完后,我与纽科姆去睡在帐篷里——费萨尔借给我们的特殊奢侈品,后勤条件对我们是那么艰难和重要,我们为能像士兵一样过活而自豪。他们不能运送不必要的东西,我从未有过自己的帐篷。我们把它扎在大山下小丘的峭壁的正边缘上;绝壁不比帐篷宽,圆形的,这样可以直接从帐篷上的门幕的挂钉处看见斜坡。在那里我们看见在那里坐着等我们的阿卜杜拉·克里姆,年青的贝达威部的酋长,用头布和长袍一直包到眼睛,因夜晚寒冷,老天一副要下雨的样子。他来找我要一头骡子,带马鞍和缰辔。毛鲁德的小坐骑在臀部和绑腿处的英俊模样以及他们在乌姆拉季的市场上新弄来的上等骆驼激起了他的愿望。
    看他急切的样子,我故意开他的玩笑,推诿他,提出更高的条件说,他应该在我们成功到达沃季之后再要。他同意了这一点。我们困极了,最后他站起来要走,他无意地朝山谷望过去,看见下面和我们周围的山谷,有散在各处的分队的微弱的营火在眨着亮光。他叫我出去看,胳膊一挥,有些伤感地说,我们已不再是阿拉伯人了,而是一个民族了。
    他还有些自豪,因朝沃季的推进是他最大的努力。在人们的记忆中的第一次,整个部队的男儿,带着辎重、武器、食品行军二百英里,离开他们的地区,在没有战利品的希望和血海深仇的刺激下进入另——个领域。阿卜杜拉·克里姆很高兴他的部落表现出了这种新的献身精神,但也很遗憾。因生活的快乐是一头快骆驼,是最好的武器是对邻近兽群的短暂快速的袭击,而费萨尔理想的逐步实现使那样的快乐对负责任的人来说变得越来越少了。
  第25章
  上午,雨不停地下着,我们很高兴看见我们有了更多的水。在塞姆纳的帐篷里那样的舒服,我们推迟了启程。直到进入下午,太阳又开始照射光芒。在鲜活的日光中我们沿着山谷向西行进。我们后边先到的是阿该尔部,他们后面阿卜杜拉·克里姆领着他的古法士兵,有大约七百人骑着骆驼,更多的人步行跟在后面。他们穿着白衣服,带着很大的红黑条相间的棉布头布,挥舞着绿色的棕榈树枝来代替旗帜。
    在他们旁边骑行的是谢里夫·穆罕默德·阿里卜·沙林,留着长长的卷曲的灰白胡子的身板挺直的老旗长。他的三百骑手是艾什拉夫人,系艾阿西(朱海纳)血统,是有名望的酋长,但只是整体这样承认,因为他们没有刻下家谱。他们穿着深红色散沫花染过的长袍,在黑色披风下佩带着短刀。每人带一个奴仆在他身后的骆驼屁股上弓着腰,在战斗中帮他拿枪和匕首,行军中照看他的骆驼和做饭。奴隶们成为穷主人的合适奴仆,几乎不穿衣服。他们强健的黝黑的腿紧紧夹住骆驼多毛的两侧,就像在台虎钳里,来减轻主人坐在突兀的高处受到的不可避免的撞击。与此同时,他们把衬衫的碎布打成结编成绳带搭在腰部使他们不必忍受行军中骆驼拉屎拉尿的臭味。塞姆纳的水具有医疗作用,那天我们的骆驼的粪便像绿汤一样顺着后蹄脚踝流淌。.
    在艾什拉夫后面举着深红色旗帜的是我们最后的一个支队,欧迪·伊本·祖韦德率领下的里法部,这个甜言蜜语的老海盗,他抢劫了斯托茨辛根公使馆,把他们的无线电和印度仆人扔进延布的海里。鲨鱼大概拒绝了无线电发报机,但是我们在港口白白地花费了几个钟头打捞它。欧迪仍然穿一件长长的贵重的皮子衬里的德国军官大衣,—件与季节适宜的外衣,但正如他反复说的那样,是一件富丽堂皇的战利品。他有大约一千人,四分之三步行,走在他旁边的是炮手指挥拉西姆,带着他的四门老克鲁伯(注: Ayred Kmpp,1812—1887,克鲁伯家族成员,发展铸钢技术,曾为 46个国家提供军火,有“大炮大王”之称)炮驮在骡背上,正如我们把它们从埃及军队中扶起来一样。
    拉西姆是个爱嘲讽的大马士革人,每到危急关头总要出来调笑,当事情进行顺利时却心怀抱怨,发着牢骚溜走。今日低声的咕哝更是不得了。和他并排骑行的是阿卜杜拉,负责管理机关枪,一个机灵、聪明、肤浅但不乏魅力的军官,属于非常职业化的类型。他的最大乐趣是在拉西姆身上激起他对职务的失意感,直至最后在我或费萨尔身上引发爆炸。那天,我对拉西姆微笑着帮忙,我们行军小部落的梯队一天停顿四次。拉西姆用眼扫过雨水刚洗过的林下灌木丛,雨珠发出闪耀的亮光,在云彩的天幕下太阳热烘烘照在云浪之上。拉西姆还看了看这狂野的贝都因人跑来跑去追赶鸟、兔子、大壁虎、跳鼠,并互相追逐着,尖酸刻薄地答应说,他也愿意马上变成小部落,自己也可以半天在一个梯队,半天在另一个梯队,摆脱掉昆虫的骚扰。
    刚开始的时候,人群中有一个人坐在驼背上射中——只兔子。但是由于这种乱开枪很危险,费萨尔禁止了,后来那些被骆驼蹄子踢出窝的动物被他们拿着棍子追赶。看着这场行军队伍中突然发生的骚动我们都笑起来。到处是喊叫声,骆驼横冲乱撞,他们的骑手慌忙地跳开,拿着棍子疯狂地跑着要抽死它,或追杀,或碰巧成为他们棍下的意外措物。费萨尔看到队伍得到那么多肉食很高兴,但是对朱海纳部的人不顾一切地吃食壁虎和跳鼠感到厌恶。
    我们从茂密宽阔的荆棘树丛中走过平坦的沙地,终于来到海滩,开始朝北行走,沿着一条宽阔的、很多埃及朝圣者留下足迹的道路。这条路距海在五十码以内,我们可以站成纵列并肩唱着歌走三十到四十码远。一片老火山岩床半埋在沙土里从内陆四五英里远的山里凸现出来,形成一个山崖。路从这里切过,但是在靠近的一片一边平坦的泥地面,浅滩上的水在夕阳照射中映出夕阳落下时燃烧的红色。这正是我们期望的时候,费萨尔发出停止前进的信号。我们下了骆驼,放松身体,坐下或者走走,在晚饭前到海边成百成百的人就浴。眼前是一片水花乱溅、尖叫声可闻、像鱼.一样的光着身子的、世界上各色人种混杂在一起的情景。
    晚餐成为大家期盼的事,因为那天下午一个朱晦纳人为费萨尔打到一只羚羊。羚羊肉是沙漠中最好吃的东西,因为这种动物,不管地面多么光秃,水源如何干枯,总是长着油肥的身体。
    晚餐正如所期望的惬意。我们早早上床,感觉吃得太饱了。但是我和纽可姆在我们的帐篷里伸展不久,就被路上跑步、骆驼奔跑、枪声以及喊叫的骚动声震醒了。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奴隶把头挤进帐幕下高声喊道:“注意喽,注意喽,谢里夫·贝伊被捉了。”我跳了起来,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费萨尔的帐篷,那里已经围满了朋友和仆人,和费萨尔一起坐着的是部落人拉贾。嘈杂的人群中聚集着——种惊讶和不自然的气氛,是他把移师瓦迪艾斯的消息带给费萨尔。费萨尔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眼睛因兴奋涨大了许多,他跳起来,在嘈杂声中对我高声喊道:“阿卜杜拉活捉了埃什‘雷夫·贝伊!”那时我明白了这是一件多么大的喜讯。
    埃什雷夫是土耳其政治低层的一个有名的冒险家。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他的家乡土麦那附近,就是一个盗贼。然而,随着岁月的推进,他成了一名革命家。当他最后被逮捕后,阿卜杜拉·哈米德把他放逐到麦地那度过了五年被过度渲染的岁月,开始,他在那里受到严格的监禁,一天他打破了暗窗,逃奔到谢哈德那里,他是个在他的阿瓦利郊区住宅里贪杯的酋长。谢哈德像往常一样正与土耳其交战,就给了他一个避难之所。但是埃什雷夫感到生活枯燥,最后就借了一头牝马,骑着去了上耳其兵营。在敌方的广场上正站着他的敌方总督的军官儿子,在训练一队宪兵。他快速策马撞翻了他,把他吊到鞍座上,还没等惊呆的警察动手就跑掉了。
    埃什雷夫对杰贝尔·奥德有好感,那是个无人居住的地方,他把俘虏驱赶着,称他为笨驴。在他身上装载了三十大块面包以及补充体力的必备水袋。为了赎回儿子,帕夏给埃什雷夫通过哨所的自由和五百磅钱币。他购买了骆驼、帐篷以及一个老婆,然后在部落中漫游直到青年土耳其党革命的发生。那时他又在君土坦丁堡出现了,成了一名刺客,刺杀恩维尔帕夏。他的功绩赢得了马其顿难民安慰所巡视官的任命,一年以后他退伍,有一笔不动产得来的可靠收入。
    战争爆发后,他带着资金去了麦地那,拿着苏丹的引荐信去了阿拉伯中立国。他的使命是打开与也门隔离开的土耳其要塞防守队的联络。他旅程的第一个阶段,在去瓦迪艾斯的路上,海巴尔附近,正好要经过阿卜杜拉的地盘。有一些中午歇脚照看骆驼的阿拉伯人被埃什雷夫的士兵挡住了路,进行盘查。他们说他们是海特姆人,是给阿卜杜拉军队送给养去麦地那的。埃什雷夫放了一个人命令把其他人带来审讯,这个人告诉了阿卜杜拉的在山头驻扎士兵。
    阿卜杜拉感到不解,派骑兵去打探,片刻突起的机关枪嗒嗒声使他吃一大惊。匆忙中他得出结论,是土耳其人派出一个飞行中队来切断他的道路。于是命令他的骑兵不顾一切地朝土耳其人进攻。他们策马飞驰,压住了机关枪,只有很少的伤亡,驱散了土耳其人。埃什雷夫撒丫子跑到山顶。阿卜杜拉悬赏一千镑捉他;快黄昏时,他被找到了,受了伤,在一场激烈的交战中被谢里夫·福赞·哈里西俘虏。
    辎重中有二万镑硬币,礼服,贵重的礼品,一些有趣的文献以及需要很多骆驼运载的来福枪和手枪。阿卜杜拉给法里克帕夏写了一封信,欣喜若狂地告诉他这次的收获,他在次日夜晚穿过铁路一路畅通地去瓦迪艾斯的路上,把信钉在铁轨中间的拔出的电话线杆子。拉贾把他留在那里,过安静清闲的宿营生活,这个消息对我们不啻是双重的幸运。
    在这些快乐的人中间,有一个被忘记的伤心的伊达姆举起了手。场上一时间静了下来。“听我说,”他说,接着吟诵一支颂诗歌颂这次事迹。歌的大意是说,阿卜杜拉特别受人爱戴,迅速获得了费萨尔正在慢吞吞地费劲而且肯定要付出巨大努力才能获得的荣誉。这首歌是值得称赞的,因为整个朗诵才十六分钟,诗人受到金币奖赏。接着费萨尔看见拉贾的腰带上有一柄俗丽的珠宝装饰的匕首。拉贾有点口吃地说,那是埃什雷夫的,费萨尔把自己的扔给他,拽掉他的那个,最后转给了威尔逊上校。“我的兄弟对埃什雷夫说了些什么?”“难道这就是对我们的热情款待的回报吗?”而埃什雷夫回答说,像吃奶似的,“我能打仗,不管我是不是我,对还是错,但我的忠心可鉴!”
    当贪婪的老穆罕默德·阿里听说阿卜杜拉伸手到缴获的金库里,成把成把地给部落投掷金子时,他喘息着问:“阿拉伯人得了几百万?”在需要大的地方总能见到拉贾,那晚他睡梦中成了一个更富有的人,而且理当如此,因为阿卜杜拉到艾斯的进军使麦地那的形势变得可靠。由于默里在西奈的逼近,费萨尔靠近沃季,阿卜杜拉在沃季和麦地那之间,土耳其人在阿拉伯的局势变成纯防御性的。我们的背运已经转过来了。目睹了我们欢快笑脸的营地在吵嚷中到了黄昏。
    次日的行军就容易了,早饭就可以说明。我们在一个光秃秃的山谷里找到更多的从埃尔苏克赫尔山流出的小水泉,那是连在一起的三座非同寻常的山峦,像穿透地球吹出来的花岗岩气泡。旅行很宜人,天气凉爽。我们人很多。我们两个英国人有顶帐篷,可以把我们关在里面不受外界干扰。沙漠的单调使沙漠的生活永远是群体性的,队伍中的每个人不管白天黑夜都可以听到别人说的一切,看到他们干的一切。渴望孤独似乎是自我满足的幻想中的一部分,这种自我满足是在其自身评价中强化其独特性的一种做作的把人格稀有化的表现。获得像我和纽科姆拥有的那样的自我空间是比敞开的生活要清净一万倍的生活,但是如此一来就要承受在领袖与士兵之间制造出障碍的后果。在阿拉伯人中间,除非是一个著名的酋长根据他的成就给予未曾察觉的权力之外,没有区别,无论是传统的还是自然的。他们告诉我,没有人能成为他们的上司,除非他吃队伍的饭,穿他们的服装,与他们平等地共同生活,然而从本质上他还是略胜一筹的。
    上午,我们急速朝阿布宰里拜特赶。太阳初升,热力四射,晴空万里,常见的刺眼的眩光和晃动的光柱磨在光亮的沙子和燧石上来回闪耀。我们的路在一个石灰石尖锐的边缘两侧风化的地方逐渐升高,我们朝我们和大海之间光秃秃的黑色碎石的宽阔下坡望去,朝西面伸展有大约八英里远,但是望不到边。
    我们停了一次,开始感觉出我们前面有一个大凹地。但直到下午两点钟我们走过一片冒出来的玄武岩地面之后,我们的视线才能越过一块十五英里宽的盆状洼地,那是从山峦中逸出的瓦迪哈姆德赫。在西北方,是一马平川的三角洲地带,哈姆德赫的水从二十个水口流过全境。我们看见了暗色的线,是干涸的河床的洪水通道中生长的矮灌木丛,在我们下边的山缘弯弯曲曲地穿过平坦的地面,直到消失在我们左方二十英里远的日雾之中。靠近看不见的海洋附近,在哈姆德赫的后面,是一座完全从平原上崛起的双重山——杰贝尔赖阿勒,它山脊锐利,除了一处狭长的凹地从中间切开,对我们看小事物就满足的眼睛来说,这是一幅很美的景色。干河的这一头比底格里斯河还长。阿拉伯最大的山谷,首亢被多蒂所认识,迄今尚未有人涉足;而赖阿勒是一座美丽的山,尖锐并且有特色,给哈姆德赫带来了荣耀。
    我们满怀期待地走下碎石斜坡,坡上的小簇小簇的青草也愈见多起来,到了三点,我们进入了瓦迪的地面。它原来是一个大约一英里宽的河床,长满了灌木树丛,它的周围紧围着的小沙丘每个几英尺高。沙土不纯,但地层接合处是干燥易碎的黏土,这是过去洪水淹没的最后标记。这些使它们分成了明显的地层,因盐土腐蚀,成片剥落而散失了,以至于骆驼掉进去,没及骆驼腿上的距毛,发出嘎扎嘎扎的声音像吃烤点心一样。尘土升起来形成厚云,因太阳照射变得更厚;因为空洞中的不流动的空气形成眩目的光所致。
    后面的队伍看不见他们走的方向,这对他们来说很困难,因小山丘紧紧挤在一起,河床变窄成了浅水道,组成迷人的弯道,那是年复一年地被洪水部分冲刷的结果。我们还未走到山谷的中部,小灌木丛变得过度繁茂起来。从山丘的两侧发出新芽,缠绕的嫩枝相连,像老枝一样干燥,沾满灰尘,干脆易断。我们卷起我们鞍袋上艳俗的狭长带子,以免被灌木枝扯掉,把长袍在身上裹紧,把头低下以保护眼睛,乒乒乓乓地走过像暴雨打在芦苇上。灰尘迷住眼睛看不清,让人透不过气来。树枝的爆裂声,骆驼的咕哝声,士兵的喊叫声和笑声组成了这次罕见的探险行军。
  第26章
  我们还没有完全走进远处的谷岸,地面在有一片粘土层的地方骤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那儿有一片深褐色的水池,八十码长,大约十五码宽。这就是阿卜杜宰里拜特的洪水池,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我们又走了几码远,穿过最后一片灌木丛,来到北面宽阔的土堤,那里便是费萨尔约定的营地。那是一片广阔的沙子燧石平原,延绵至赖阿勒的山脚下,其面积广阔可以容下所有的阿拉伯军队。于是,我们停了骆驼,奴仆们卸了载,支好了帐篷。此时我们步行回去看骡子。白天长途行军之后它们口渴难耐,和步兵一起冲向水池,在甘甜的水中踢打溅水,嬉戏玩乐。大量的食物更增加了他们的快乐,不论他们选择在什么地方宿营,每一堆坐在一起的朋友都会燃起欢笑震耳的篝火——人人都在尽情地欢乐,随着晚间潮湿的薄雾升起地面八英尺高,我们的羊毛外套变得僵硬,因粗糙的织物上的晶莹水珠而变得寒冷起来。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没有月亮,但穿过雾气,星星仍然照耀着。在我们帐篷附近的小山丘上,我们聚在一起,透过滚动的白色雾海望去,当篝火扑闪着跳跃过清澈的空气,雾海的下面也变得亮起来,似乎被看不见的队伍推动着。老敖达·伊本·祖韦德听我说到这里时严肃地纠正我说,“那不是一支军队,而是朝沃季移动的一个世界。”他的坚持使我欣喜万分,这正是我们想表达的感觉:带着一支庞大笨重的人群进行一场如此艰难的行军,我们反把自己羁绊住了。
    那日晚,比利部的人开始到我们帐篷里,带着羞怯看望我们,发誓效忠,因哈姆德赫山谷是他们的地盘。在他们中间,哈米德勒·里法达带着大量的人群骑骆驼赶来拜望费萨尔。他告诉我们他的侄子部落的最高统治者苏里曼帕夏,正在阿布阿贾杰山,在我们北面十五英里,正不顾一切地试图一次狠下心,对长长的一生中随风摇摆和为利益而寻求平衡的策略作一次决断。那时,在门卫的通报声中,麦地那的谢里夫·纳赛尔走了进来。费萨尔跳起来拥抱着他,然后领他到了我们这里。
    纳赛尔给人留下极好的印象,一半正如我们所听到的那样,一半正如我们期望于他的那样。他是道路的开拓者,费萨尔运动的先驱,是在麦地那打第一枪的人,而且在土耳其人要求休战的那天还将是阿勒颇之外穆斯林米赫打最后一枪的人。自始至终有关他的一切故事都是动人心弦的。
    他是麦地那王萨哈德的兄弟。他们是侯赛因的惟一后裔,被认作是阿什拉夫,而不是萨达。他们是希阿斯,而且从卡尔巴拉时开始就一直是这样。尊号上在汉志被认为是仅次于麦加酋长的人。纳赛尔个人是个喜好田园生活的人,天性使他自少年起就排斥战争。现在已经到了二十七岁的年龄,他的低浅宽阔的前额与他那双敏感的眼睛相互衬托得很好看。但是显得柔性的嘴形以及小下巴上剪得很短的黑胡须显得清楚而醒目。
    他到这里已经两个月了。他最后的消息是,在我们道路上的土耳其骆驼兵团的岗哨那天上午已经撤向主防御工事了。
    次日我们睡得很迟,来为必须的谈话时间做好准备。费萨尔自己负担了大多数的工作。纳赛尔在指挥上作为他的副手帮助他,贝达威兄弟坐在旁边随时听唤。那天天气晴朗、温暖,预示着随后的炎热。我和纽科姆到处走来走去察看灌水、士兵以及不停地大量涌入的人。到太阳升到头顶时的时候,从东部而起的一片尘云预示着有一大队人马即将过来。我们走回到帐篷去见米尔朱克·季海迈,费萨尔精明的、相貌有点女性化的随从骑了马过来。他领着他的朱海纳部族人从埃米尔面前慢步跑过,展示他们的军威。他的十二人族长组成的前锋扛着一面很大的红旗和一面很大的白旗,抽出短刀,围着我们的帐篷一圈圈地转着,扬起的尘土使我们感到窒息。我们对他们的骑术和马都不喜欢,也许是因为从心里讨厌他们吧。
    大约中午时分,武尔德·穆罕默德·哈尔布部,伊本,谢菲亚部的骑兵队走了进来,有三百士兵,在谢克·萨利和穆罕默德·伊本·谢菲亚统帅下。穆罕默德是个五十五岁、粗鲁、个子又矮又胖的人,处事还算明白,精力旺盛。他在阿拉伯军队里很快为自己挣得了名声,因为任何体力工作他都乐意去干。他的士兵都是从瓦迪延布搜罗来的,无房无地,无家无口,是延布城里的劳动阶层,因没有显赫的祖荫而落拓至此。他们比我们军队中的任何别的人都更听话——除了长着白嫩嫩双手的阿该尔部人——他们太漂亮了,不可能成为劳动者。
    我们已经比许诺海军的日期晚了两日,纽科姆决定今夜就骑马去哈班。在那儿他将会见博伊尔,向他解释我们一定赶不上哈丁号了,但是如果他能在24号晚返回我们将非常高兴,那时为了水的需要我们也会来。纽科姆还将看看海军进攻能否拖延到25来支持这个合作的行动计划。
    天黑以后从苏莱曼里法达传来消息,并为费萨尔带来一匹骆驼,如果他表示友好就收下,敌意就送还。费萨尔被激怒了,一直声言他没有能力去理解那么虚弱的人。纳赛尔断言说:“是的,这是因为他是个吃鱼的人。鱼使头脑发胀,于是就有了那样的行为。”叙利亚人和美索不达米亚人,吉达人和延布人开怀大笑,不能赞同这个高地阿拉伯人的信仰,他手下的人因进食这三种低劣的食物——鸡、蛋和鱼而蒙受耻辱。费萨尔带着嘲弄的严肃说:“你羞辱了部队,我们喜欢吃鱼。”另一些人抗议道:“我们放弃了,求真主保佑。”米尔朱克为改变话题就说:“苏莱曼是个不自然的人种,生熟都不吃。”
    上午我们早早就开始了行军,在朝瓦迪哈姆德赫的方向瞎摸乱撞了三个小时。然后山谷朝左拐去,我们开始穿过——片空旷荒凉、光秃秃的地区。今天很冷,一股刺骨的北风沿着灰色的海岸朝脸上打来。我们行军的途中听到从沃季方向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激烈的炮火声,担心海军耐不住性子,在我们没到的情况下就开始行动。但是,我们可以弥补出我们浪费掉的日子,所以,在整个鼓噪的阶段我们不停地推进,跨越一条又一条哈姆德赫的支流。这里的平原被这些干涸的河道划成了一条条的形状,都是些浅、直、光的样子,数量之多,交错复杂就像一片树叶上的纹理。最后我们终于再次进入哈姆德赫,在古尔奈,尽管它的黏土底层只有些泥层,我们还是决定在那里宿营。
    正当我们准备停歇下来时,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我们看见骆驼朝东边跑去吃草,那些朱海纳部中的好动能干的人蜂拥而出,捉住它们,又把它们赶了进去。费萨尔大怒,高声叫他们停下来,但是他们太激动了以至于没有听见。费萨尔抓起他的来福枪,朝最近的一个人开枪射去,那个人恐吓中从驼背上跌了下来。见此,别的人也迅即停住了奔跑。费萨尔让人把他们召集到跟前,用骆驼棒四面挥打主要惹事者,扣留了偷来的和窃贼自己的骆驼,直到整个登记工作完全结束。然后他把这些畜生又还给比利部的主人。如果他不那样做,将会招致朱海纳部与比利部之间的一场战争,我们所期待的明日的同盟,就在沃季外面,在走进沃季时功亏一篑,我们的成功受制于那种不起眼的小事。
    翌日,我们朝海岸走去,哈班4点钟时从那去。哈丁号已经如期到达,使我们感到很安慰。还有登陆用水问题。尽管浅滩海湾几乎没有庇护之所,奔涌起伏的海水使木船上的工作很危险。我们把重要的东西留给骡子,把剩下的水给了更渴的步兵。但是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晚,成堆成堆的煎熬中的人在探照灯的照射中挤在水槽边,希望能再喝上一次。
    我上了船,听说海军的攻击好像是在陆军在场的情况下进行的。因为伯伊尔担心如果等下去土耳其人就会逃窜掉。事实上,我们到达阿卜杜拉宰里拜特的这一天,土耳其总督已经对守军训话说,沃季必须死守到最后一滴血。然后黄昏的时候,他跨上他的骆驼,带几个逃跑时必带的几个骑兵朝铁路逃去。这两百名步兵决心担起弃兵的职责对抗登陆的部队,但是登陆部队以三比一的人数优势超过他们。而且海军的炮火太猛,使他们无法合理利用他们的工事。就哈丁所见,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是沃季城已经被水兵和塞莱赫的阿拉伯人占领。
   第27章
  有利的传言使队伍兴奋起来,午夜后不久,他们开始小量地向北转移。黎明时分,我们在瓦迪米亚把分遣队重新整齐,在城南十二英里远的地方前进,路上又遇到了几个逐散的土耳其人,其中一支队伍进行了短暂的抵抗。阿该尔部落兵下了骆驼,脱去外袍、头布和衬衣,半裸着褐色的身体继续前进,他们说这样做假如中弹可以保持伤口的清洁,而且他们宝贵的衣服不会遭到损坏。指挥伊本·达克希尔获得一种无声的服从规则。他们以轮流小队行军,散开队形,以四到五码的间隔,用偶数队作后援,使现在的不利的掩蔽得到了很好的利用。
    在阳光照亮的沙谷里,中间是绿蓝色的盐水湖,把两个作为先驱的掌旗兵高举的深红色旗帜衬托得更为美丽,整幅图画非常好看。他们迈着稳健的大步以将近六十英里的时速慢跑行进。山谷极为安静,我们不发一枪就到达并攀上山缘。我们知道开路工作他们已经替我们完成了,于是就快步跑去找到守城的小伙萨勒,伊本·谢菲亚的儿子。他告诉我们他的伤亡大约是二十人,后来我们听说有一名英国空军中尉在一次海上空中侦察中受到了致命伤,一名英国水手的脚受了伤。
    指挥这场战斗的维克里很满意,但是我不能苟同。对我来说,一次不必要的行动,射击或者伤亡不仅是浪费,而且是罪过。我不能够采纳他们的职业观点,所有成功的行动都要用代价来换取。我们的起义军不是物品,像士兵一样,是我们的朋友,他们信任我们的领导。我们不是指挥全民作战,而是应邀而来。我们的土兵是志愿兵,是一个个来的,当地人和他们的亲戚。因此,一个人的死亡给队伍里的很多人带来感情的痛苦。即使从纯粹的军事观点来看,依我之见这次进攻是一次失误。
    在沃季的两百名土耳其人没有运输和食品,如果隔绝几日,他们势必投降。如果他们逃跑,也不会影响阿拉伯的生活价值。我们想把沃季当作对抗铁路和扩大我们的前线的一个基地,这次打击和枪杀是莽撞的。
    城市受到的破坏造成了很大的不便。费萨尔警告过市民这次即将发生的攻击,告诫他们要么发动起义去先发制人,要么离开大吉。但是他们大多数是从克塞尔来的埃及人,喜欢土耳其甚于我们,决定等待它的降临。所以,谢菲亚的部落和比亚夏部落士兵发现房子里的相当多的战利品都被包好,于是席卷而去。他们抢劫了商店,打开屋门,搜查了每一间房子,打烂箱子和柜子,扯掉所有的固定物,割破每一张垫子和枕头寻找其中藏匿的珠宝钱财。此时,海军的炮火在每一处显眼的墙壁和楼房留下了许多的大洞。
    我们的主要困难是把给养卸到岸上。狐狸号打沉了当地的轮船和划船,而且没有了停船的小码头。但是机智的哈丁号挤进了大码头(宽度足够但长度差很多),用它自带的快艇把我们的东西卸上岸。我们从谢菲亚部的疲惫的士兵中召集了一支劳动队伍,在他们的笨拙迟缓的帮助下,卸下了足够眼前需要的食品。城里人返回时已饥肠辘辘,看到过去属于他们的财产变成现在的样子狂怒难忍。他们开始偷窃一切没有防守的东西作为报复,甚至割破海滩上露天存放的大米袋子,在他们的带兜子的大长衫里大量地带走。费萨尔迫使毛鲁德总督冷酷起来,才制止了混乱。他把他暴烈的骑手派了进来,在一天的大规模逮捕和即时惩罚中,奉劝每一个人都要少惹是非。从那以后,沃季在恐惧中得到了安静。
    即使在我启程去开罗之前度过的短短几天里,我们壮观的行军的好处开始到来。阿拉伯运动在西阿拉伯已经没有敌手,而且
 度过了崩溃的危险期。令人烦恼的腊比格问题已不复存在,我们也学会了贝都因战事的第一规则。当我们考虑从新知识的好处中退出来的时候,沃季大街上二十人的死似乎不那么可怕了。维克里的急躁在残酷的血战中也许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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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格缪尔达武

今天天气晴朗,但海浪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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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佯攻铁路
    占领沃季的行动对土耳其人产生了预期的效果,他们放弃了朝麦加的推进,采取了对麦地那及其铁路的被动防御的策略。我们的专家做出了攻击他们的计划。
    德国人看出了被包围的危险,说服恩维尔命令立即撤离麦地那。阿奇博尔德·默里爵士恳求我们展开持续的进攻彻底消灭撤退的敌军。
    费萨尔很快做好了他那方的准备,我去见阿卜杜拉争取他的配合。路上我病倒了,当两手空空躺在病床时,我不得不思考这次战役。思考使我确信我们最近的实践比理论要好。
    于是一等病愈,我没有对铁路有任何行动,而是带着新奇的想法回到沃季。我力图使别人承认他们,并且把散开作战作为我们的主要指挥原则,战前把宣传工作做好。他们比较喜欢把麦地那作为有限的直接的目的。于是我决定独自悄悄去阿卡巴验证一下我自己的理论。
第28章在开罗,还处于激动之中的当局许诺提供金子、来福枪、骡子、更多的机关枪和山地炮。但是这是最后的项目。当然,我们从未见到过。炮的问题是一个长期折磨我们的问题。由于在山区,没有道路的野地,野战炮对我们没有用处。英军没有山地炮,除了印度十磅炮弹的炮,这种炮只能用来对付弓箭。布雷蒙德在苏伊士有一些性能极优的施奈德65炮,以及阿尔及尔炮手,但是他把他们主要当成把联盟军转移到阿尔及尔的工具。当我们要求他们给我们送大炮来,带炮手或不带炮手都行时,他总是先说阿拉伯人用不好他的炮手,然后说摆弄不好他的大炮。他的价码是给腊比格一个英军旅,我们不愿意付出。
    他害怕把阿拉伯军队弄得强大起来——这是一个人人可以理解的论点——但是说到英国政府的事情就不可思议了。那不是恶意,因为我们要的所有别的东西他都给我们了;那也不是吝啬,他们给阿拉伯人的援助总数,物质和金钱超过了千万。我认为这只是愚蠢。但是为了不能压住土耳其军的炮火这个技术上的原因而对很多重要工作不能做到平等,对另外一些事情吝于支持是件使人疯狂的事情。最后,布雷蒙德在幸运地保持自己的炮兵在苏伊士无所事事一年之后,因过度聪明而栽了跟头。他的继任库西少校命令炮兵支援我们。在他们的援助下,我们进入了大马士革。他们无聊地呆在那里的一年里,对每一个进入苏伊士的阿拉伯人来说,那都是法国人对阿拉伯运动恶意诽谤的无言的无可争辩的证明。
    我们从加法尔帕夏那里得到一支对我们事业的强大的援军,一名从土耳其军来的巴格达军官。由于在德国和土耳其出色的服务,他被恩维尔选来组织谢克尔·赛努西部的新兵征集工作。他坐潜艇去了那里,把粗野的士兵训成一支体面的军队,在两次与英国战斗中显露了战术能力。后来他被捕与其他战俘军官关在开罗的城堡里。一天晚上,他逃了出来顺着一根床单接成的绳索溜到壕沟里。然而床单绳在压力下绷断了,他跌伤了脚踝,又束手被擒。在医院里,他作保证不回土耳其,在赔偿了床单之后获得释放。但是一天,他从一份阿拉伯报纸上看到圣嗣长起义的消息,又看到他的朋友们——著名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者被土耳其人处死,他认识到以前他站错了方向。
    费萨尔听说了他的情况,毫无疑问地想让他做正规军的总统帅,正规军的改编是我们现在的主要工作。我们知道加法尔是有良好的名誉和个人性格力量去把难以对付的相互顶牛的人员熔进一支军队中为数不多的一个人。然而,侯赛因国王不愿意这样做。他年龄大了,思路窄了,而且不喜欢美索不达米亚人和叙利亚人:为了大马士革必须服从麦加。侯赛因拒绝加法尔的效劳,费萨尔出于责任只得听命于老头子。
    在开罗有霍格思和乔治·劳埃德、斯托尔斯和迪兹以及许多老朋友。在他们之外,阿拉伯祝福者的圈子奇怪地扩大了。在军队随着我们的不断推进,我们的同盟者越来越多。林登·贝尔成为我们坚定的朋友,他发誓说办法正从阿拉伯人的狂暴中产生。阿奇博尔德·默里爵士突然震惊地发现:更多的土耳其军队在和阿拉伯人作战而不是和他打仗,他开始记起他一直是如何地眷顾阿拉伯起义。威姆斯司令正如我们在腊比格的艰难日子里做的那样现在准备随时伸出援助之手。雷金纳德·温盖特爵士,驻埃及高级长官对他多年来促成的成功感到满意。我嫉妒他的得意,因为真正冒险开创这一事业的麦克马洪正在成功之前垮下去了。然而,那却算不上是温盖特的错误。
    正当我触摸到所有的这些羽毛的纤细的阻塞物时,突然发生一件严重的令人惊奇的事件。布雷蒙德上校发电庆贺我占领沃季,信中说,这件事坚定了他的对我的军事才能的信任,并且期望在以后的行动中得到我的帮助。他想用一只盎格鲁一法国部队以
 及海军的援助去占领阿卡巴。他指出阿卡巴的重要性,在红海这是惟一剩下的土耳其港口,距苏伊士运河最近,距汉志铁路最近,在比尔谢巴斯军队的左翼。他建议用一支混合旅去占领,沿瓦迪伊特姆上行在马安给予毁灭性打击。他开始详细讲述地形的情况。
    我告诉他战前我已经了解阿卡巴,认为他的计划从技术是不可能的。我们可以攻取海湾的海滩,但是我们在那里的军队,由于被置于象加利波利海滩一样的不利位置,将处于沿岸山峰的观察和炮火之下。这些花岗岩石山,成千上万英尺高,对重部队来说是不现实的。那的通道是些难以克服的关隘,无论是进攻还是通过都代价极大。依我的意见,阿卡巴,其重要性远远超过他刚才已经谈到的一切,最好的攻取办法是让阿拉伯非正规军,在不动用海军的情况下,从内地下山攻取。
    布雷蒙德没有告诉我(但是我知道)他想让阿卡巴的登陆来推进阿拉伯运动,通过在他们之前组织一支混合军队(就像在腊比格那样),这样他们就可能被限在阿拉伯,被迫把力量浪费在与麦地那的对抗中。阿拉伯人仍然担心圣嗣长与我们的同盟是建立在一个最终出卖他们的秘密协议上。那样的基督教徒的入侵将证实这些担心,毁掉他们与我们的合作。就我来讲,我没有告诉布雷蒙德(但是他知道)我的意图是击败他的构想,把阿拉伯人尽早带进大马士革。这使我感到有趣,这个带着孩子气构想出的重大目的的竞争,但是他带有预感地结束这场谈话说,不管怎样,他将把这个方案交给在沃季的费萨尔。
    那时,我还没有提醒费萨尔布雷蒙德是个政治家。纽科姆在沃季,带着友好的愿望去推动运动的进行。我们还没有谈透阿卡巴的问题。费萨尔既不了解其地形,也不知道其部落。热忱和无知会有利于倾听这个建议。情况似乎最适宜于由我赶快去那里,用我的看法引起他的警觉。于是当天下午我就启程去苏伊士,乘船当晚到了那里。两天以后,在沃季,我亲自作了解释。这样,当十天后布雷蒙德来时,袒露他的内心——或许部分内心——给费萨尔,费萨尔对他们战术提出了完善的意见。
    法国人以赠送六架霍奇基斯机枪为礼而开始,以派遣教练而结束。这可是笔高尚的礼品,但是费萨尔借机要求他好事做到底,在苏伊士增添一个快射山地炮的炮兵连,并解释说他对把延布地区留给沃季表示遗憾。因为沃季距他的目标麦地那太远了——但是对他来说,用英军提供的自动枪或老式大炮进攻土耳其人(配备有法国炮),的确是不可能的。他的士兵不具备这种出色完美的技术能用破枪打赢新式武器,他不得不利用他惟一的优势——人数和流动性——除非他的装备得到改善,否则,延长他的前线的行动就到此结束吧!
    布雷蒙德极力避开这个问题,淡化大炮的作用,说是对汉志的战事无用(太对了,这一点从实际出发)。但是如果费萨尔命令他的士兵像山羊一样爬过田野,撬翻铁路,战争将立即结束。费萨尔对这个比喻(在阿拉伯语中是不礼貌的)大为光火,看着布雷蒙德六英尺高的修饰讲究的身体,问他自己是否试过也像“山羊”一样爬过去。布雷蒙德有些讨好地说是指阿卡巴问题,但是对土耳其军中的阿拉伯人的真正危险仍然存在。他坚持说,具有从那里有效而迅速行动手段的英国人应该立即承担这个任务。费萨尔作为回答,给他概述了阿卡巴后面的地形状况,(我本人只了解不太活跃的部分)并解释了部落的困难以及食品问题——所有使之成为重要障碍的难题,他结束时说,在命令、反命令以及对腊比格联军的迷惑的云雾之后,他真正是没有脸面那么快,带着另一个快速行动的要求去见阿奇博尔德·默里爵士。
    布雷蒙德必须以整齐的队列撤出战斗了,对我射出一个安息国骑兵的回马箭,(注:古代安息国骑兵在退却或佯作退却时返身发射的回马箭。)我坐在那里不无恶意地笑着,恳求费萨尔坚持把苏伊士的英军装甲部队派往沃季,但是即便这样也只是一只飞去来了(注:澳大利亚等地土著用作武器或狩猎用具的一种飞镖,如击不中目标能飞回原处),因为他们已经先发制人了。他走之后,我回到开罗过个轻松的礼拜,好好地教导一番我的打赌者。默里咆哮着要指派塔利巴丁旅到阿卡巴,当我也陈言反对那种偏见时,他更加赞成我的观点了。之后我去了沃季。
  第29章
  在沃季的生活充满乐趣。我们把宿营的事安排停当。费萨尔把他的帐篷设在距海大约一英里的地方(这是一套华丽装备:卧帐,待客帐,随从帐,客人帐,仆人帐),在珊瑚礁的边缘地带,从海湾逐渐上伸至一个陡峭的山坡,面向东方和南方俯瞰被陆地围住的闪烁着星星一样微光的宽阔的山谷。士兵和部落人的帐篷成片地安扎在这些沙土山谷里,把寒冷的高处留给了我们自己。到了晚上,海上的和风送来了海浪的呢喃,声音很弱,好像很远很远似的,如同伦敦的小街道上行驶的车辆的回声。我们这些北方佬沉浸在那迷人的夜色之中。
    在我们下方的是阿该尔部,一组靠得很紧、有些凌乱的帐篷。他们的南面是拉西姆的炮兵,他的旁边是伴随人员的,阿卜杜拉的机关枪手整齐地排列着,他们的骆驼在外面的桩上一排排地系着,这样的布局对职业军官是种尊敬,假如空间宽阔的话也方便。再远一些,集市就简单地设在地面上,商店四周总是挤满吵嚷拥挤的士兵。分散在各处的帐篷和部族人的隐蔽地占满了每一处溪谷和无风的地带。在他们最后一处宿地以外就是旷野了,骆驼队在距离最近的带有太多盐味的水井和散裂的棕榈树旁走进走出。由于小山丘作为背景,缩帆和像城堡废墟一样的土堆丛被崎岖不平地架在海岸山脉的地层上。
    由于沃季的习俗是分散宿营,很宽地分散开,所以我的时间花在了跑来跑去上,——去费萨尔的帐篷,去英国人的帐篷,去埃及军队的帐篷,去城里,去港口,去没有无线电的兵站。穿着便鞋或赤脚整天不停地在这些珊瑚径上走来走去,脚变得粗糙了,逐渐地能够在尖利火烫的地面上行走而不感到非常疼痛,我本来已经训练有素的身体现在锻炼得能够从事更艰巨的工作。
    可怜的阿拉伯人奇怪我为什么不骑马,我避免用难以理解的关于磨练自我的谈话去迷惑他们,或者承认我为了节省牲畜宁司步行而不骑马。然而,第一点是真的,第二点也是真的。看到这些更低下的生活方式,我的心里生出某种损伤自尊、引起某种心理上不快的情绪。他们的生存给我们人类留下了一种奴性的影响。在这种方式里,上帝将关注我们。利用他们,假借一种可以避免的义务对他们撒谎,这种方式使我感到耻辱。就像和黑人生活在一起,每晚在屋脊下对着涂着红色的疯鬼单调地敲着鼓点。他们的脸,和我们的脸明显的不同,还看得下去。但是使我们感情难以接受的是,他们竟拥有和我们一模一样的身体。
    费萨尔在帐内忙于政治事务的白日和夜晚期间,我们当中几乎无人能有所帮助。外面,人群专注于用队列,快乐射击,胜利游行愉悦我们。还会有些意外的插曲。有一次,一队士兵要在我们帐篷后面玩耍,引爆了一颗海上飞机的炸弹,是一颗博伊尔进攻这座城时留下的哑弹。在爆炸中,他们的四肢在营地四周被炸得血肉横飞,给帐篷布上溅上了道道血印,血印很快变成难看的褐色,然后蜕变成灰白色。费萨尔命人改造了帐篷,把带血的帐篷毁掉,但节俭的奴仆把它们清洗干净再用。还有一天,一座帐篷起了火,把我们的三个客人烧得面目全非。营地的土兵围成一团观看,高声吼笑直到大火熄灭,然后,面带羞赦地去护理他们的伤口。第三天,一匹马被一颗快乐弹落下击伤,很多帐篷被刺穿。
    一天晚上,阿该尔部落士兵反抗他们的统帅伊本·达克希尔罚款太多,鞭笞太狠。他们扑向他的帐篷,又吼叫又射击,把他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抽打他的仆人。这还不足以熄灭他们的怒火,他们想起了延布,于是出去刺杀阿泰巴的人。费萨尔从我们的岸壁看见他们的火把,就赤脚跑在他们中间,用他的刀面猛抽。当那些奴仆、骑兵,呼喊着救命,蜂拥着挥舞着带鞘的刀冲下山时,他的狂怒阻止了他们。有个人给了费萨尔一匹马,他骑上去朝叛军首领冲了过去,我们则分散为小组,射些空弹,只打他们的衣服。只有两人被打死,三十人被打伤。伊本·达克希尔次日就解了职。
    默里给了我们两辆装甲炮车,罗尔斯一罗伊斯牌,是从东非战役中下来的。吉尔曼和韦德负责指挥,他们的车组人员是英国人,驾驶员是从非洲战区派来的,射击手是从机关枪连来的。让他们驻沃季使我们的事情更难做,因为我们一直在食用的食品,一直在饮用的水被他们从医学的角度立即宣告为不宜使用的。但是,与英国人为伴是一件给人带来和谐的乐事,拖着炮车、摩托车穿越沃季危险的沙漠可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情。驾驶穿过原野的巨大困难使士兵们的臂膀练得像拳击手一样,以至于他们走路时也像职业运动员似的摇摆着肩膀。随着时间的延伸他们变得技巧熟练,练出了在沙漠驾驶的风格和技艺,使他们能够小心翼翼地选择更好的地面,在松软的地面能够快速行进。松软地段之一是在杰贝尔赖阿勒前面的最后二十英里的平原地带。炮车常常在半小时稍多一点时间就过去了,从沙丘的一个边缘跳到另一个边缘,在斜道上危险地左右摇摆着。阿拉伯人喜欢这些新玩艺。他们称摩托车为魔鬼马,是炮车的孩子,而他们自己是火车的儿子和女儿。我们的机械运输成了三代人。
    海军极大地增添了我们对沃季的兴趣。埃斯皮格尔号是博伊尔送来的一个兵站舰,并且带来了令人欣喜的命令:“在这许多纽科姆上校可能建议的计划中,它必须做在它的能力范围内的任何事情加以配合,与此同时博伊尔让人清楚地看到,她带来了一项特权。”它的指挥官菲思莫里斯(注:土耳其语中吉利的名字)是热情慷慨的中心人物,对我们的岸上工作暗自感到好笑。他用多种多样的方式帮助我们,最重要的是发信号的方法,因他是一个无线电专家。一天中午,诺思布鲁克号进了港,卸下一架军用无线机,由一辆轻货车带给我们。由于无人讲解用法,我们不知所措;但是菲思莫里斯带了他的半数水手跑上岸,把车开到一个合适的场地,熟练地把桅杆装好,开动了引擎,接好连线,在日落前呼叫了三次惊愕不已的诺思布鲁克,与它的接线员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通话。兵站舰提高了沃季基地的工作效率,日夜繁忙,使红海的空中充满了三种语言的信息和二十种不同军队的密码。
  第30章
  法里克·帕夏还在玩我们给他布置的游戏。他固守着围绕着麦地那的一条壕沟护防线,远到足可以使阿拉伯人不可能用炮轰到城里(那样的事从没有试过或想像过)。别的部队正在沿铁路线在麦地那和泰布克之间的所有水站的坚固要塞里,以及要塞之间一些较小的哨位分开布防,这样就可以让每天的巡逻队确保道路不出问题。简而言之,他采用一种难以想像的愚蠢防御战术退而守之。加兰从沃季去了东南方,纽科姆去了东北方,去挖坑埋设高爆炸药。他们要切断铁路和桥梁,安放自动地雷炸行进的火车。
    阿拉伯人从怀疑主义转为极端的乐观主义,而且不断地前来费萨尔这里效劳。费萨尔招募了比利部以及莫阿西部人中的大多数,他们拥戴他为铁路与红海之间的阿拉伯王。然后,费萨尔派朱海纳部去见在瓦迪艾斯的阿卜杜拉。
    现在他能够准备严肃地对待汉志的铁路了。但是,由于有了比我们理论更好的实践,我恳求他首先拖延在沃季的行动,而在我们之外的部落之间发动一场激烈的运动,这样,将来我们的起义就可能得到扩展,铁路的威胁就可以从泰布巴(我们目前的影响界限)向北延伸至马安。我对阿拉伯战争进程的前景观察仍然是半盲目的。我还没有看出,宣传工作是成功的,战斗是个幻想。眼下我把它们拴在一起,正像费萨尔喜欢改变人的注意甚于切断铁路,宣传的效果较以前有了好转。
    费萨尔的北部邻邦,沿海岸的豪威塔特部,费萨尔已经开始与他们接洽。但是我们现在派人去了东北部的一个更强大的部族——比尼·阿蒂耶赫部。当他们的酋长阿西·伊本·阿蒂耶赫走了进来宣誓效忠时,我们的工作取得了重大的进展。他的主要动机是因为嫉妒他的兄弟,所以我们并没有指望他能主动相助。但是给他的面包和盐使我们获得了在他的部落领域穿越的自由。远一些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部落,对努里·沙朗俯首帖耳。他是路瓦拉族的酋长,在沙漠不稳固的王子们中间是位于圣嗣长、伊本·沙特和伊本·拉西姆之后的第四号人物。
    努里是个统治了他的阿奈兹克部落长达三十年之久的老头领了。他的家族是路瓦拉族的大族,然而从出身上努里在他们当中并未获得较高的声望,也没有得到他们的爱戴,更不是战场上的勇士。他的领导地位只是凭借性格的力量获得的。为了获得权力,他杀死了两个兄弟。后来,他把谢拉拉特及别的人拉到他的追随者行列中来,在他的沙漠范围内,他的话是绝对的法律。他根本没有一般酋长们的花言巧语的外交手段;只消他一句话,对抗就要结束,或者对手就要呜呼哀哉。所有的人都怕他,服从他,从他的地盘通过,我们必须得到他的首肯。
    幸运的是,这件事不难。费萨尔多年前就谈妥了此事,而且通过从麦地那和延布交换礼物一直保留这项许诺。现在,费兹尔·古辛从沃季来拜望他,在路上遇到拉托拉族的主要首领酋长之一伊本·达格米,他正带着大约上千头的优良的载重骆驼和数量可观的礼物朝我们这里来。努里当然仍然与土耳其人保持友好的关系。大马士革和巴格达是他的市场,如果他们怀疑他,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土耳其人就会把他的部落饿得半死。但是我们知道当时机来临时,他们一定会提供武力援助,但时机不到时,他也会帮忙,但不至于倒戈相向。到那时只能与土耳其绝交,别无他途。
    他对我们的惠顾将把锡尔汉向我们开放,那是一条著名的通途和宿营地,有连续的水泉,在一系列相连的盆地中,这个洞链从东南方努里的首府焦夫向北延伸到叙利亚的杰贝尔德鲁西附近的阿兹拉克。我们需要的正是锡尔汉,以便自由到达东方豪威塔特的帐篷,那些著名的阿卜塔伊部落,北阿拉伯的最伟大的战士敖达是他们的酋长。只有通过敖达·阿卜塔伊,我们才可以强烈地动摇部落的立场,让他们从马安到对我们有利的阿卡巴一方来,那样他们才可能帮助我们从他们的土耳其要塞去夺取阿卡巴及周围的山岭。只有得到他的积极支持,我们才能在通往马安的长途旅行中冒险突然进攻。从我们在延布的时候起,我们就一直在期望他的合作,一直在努力把他争取到我们这边来。
    在沃季,我们取得了重大的进展。他的侄子伊本·蔡尔是阿卜塔伊族的作战首领,于2月17日到达,这是一个无论怎么说都幸运的吉日。黎明时分,从泰布克东部的沙漠里来了谢拉拉特的五个酋长,带来了阿拉伯鸵鸟蛋作为礼物,这些鸵鸟蛋在鸵鸟很少光顾的沙漠里数量已经很少了。之后,奴仆们领进了达夫·阿拉赫,阿卜·提尤尔,汉姆德·伊本·杰济的侄子,马安高原的中心豪威塔特的最高统治者。这些人数量众多,力量强大,是出色的斗士。由于在敖达和汉姆德之间的一段夙仇旧怨,又是他们的侄子们,阿卜塔伊游牧部落的不共戴天的敌人。我们看到他们那么远道而来迎接我们感到很自豪,然而还不甚满意,因为他们不如阿卜塔伊部落兵更适合于我们攻打阿卡巴的作战计划。
    在他们后边进来的是纳瓦夫的侄子,努卫·沙朗的长子,带着一匹纳瓦夫送给费萨尔的牝马。沙朗部和杰济部互怀敌意,用严厉的双目互相瞪视;为此,我们把两班人马分开,临时制作了一个新帐篷供客人用。鲁阿拉部族之后,又通报说来了。沿海岸定栖的豪威塔特部的阿卜·塔盖加酋长。他带来了部落表示敬意的贡物和达巴与莫维拉赫的战利品,这是红海上土耳其人的最后两个出口。在费萨尔的地毯上人们给他腾出位置,对他的部落的行动给予了最热烈的谢意;他们把我们带到了阿卡巴的边境,走的路线崎岖不平,根本不能进行军事行动,但是进行游说还是很方便的,收集情况就更不在话下了。
    下午,伊本·蔡尔来到了,随身带了十名敖达的主要随从。他吻了两下费萨尔的手,一下为敖达,另一下为他自己,又回去宣布他代表敖达前来致意和领受命令。费萨尔很有智谋地掩盖了自己的欢喜,很严肃地把他介绍给他的死敌,杰济豪威塔特部。伊本·蔡尔冷淡地做了表示。后来,我们和他举行了秘密会谈,他走时送给他丰盛的礼物和慷慨的允诺,以及费萨尔本人带给敖达的口信:一天不在沃季亲眼面对面地见到他,他的心就一天得不到安宁。敖达是个很具骑士意味的名字,但是对我们来讲其深厚的含义却是茫然不知的,在像阿卡巴那样重要的事情上,我们输不起一点错误。他必须过来,我们才可能权衡他,真正当着他的面,在他的帮助下设计我们未来的计划。
    除了上述的事情别的——叨都令人满意,这一天从本质上不同于费萨尔的平常日子。大量的消息使我的日记变厚起来。通往沃.季的道路挤满了使者、投效者以及骑骆驼去宣誓效忠的大族长们。他们经常往来的接触使冷淡的比利部对我们更加有利。费萨尔用手捧起《可兰经》叫他们郑重发誓:“费萨尔静等的时候我也静等,费萨尔前进的时候我也前进,决不向土耳其屈服,善待一切讲阿拉伯话的人(不管他是巴格达人、阿勒颇人、叙利亚人还是沙漠阿拉伯人),把独立看的高于生命、家庭和财富。”
    他还立即开始去见他们,在他在场的情况下,和他们的部落宿敌一道,调解他们的旧仇。在各派之间结算出一份得失报告,费萨尔从中调解和调停,而且常常付出余额或者从自己的资金中抽款捐助来尽快达成协议。在两年时间里,费萨尔每天如此辛勤地工作着,把组成阿拉伯的社会的难以计数的小条块按照他们自然的秩序进行连接和拼合,把他们联合进他的统一的战争计划,反抗土耳其人。在他经过的任何地区已经没有血仇的存在,对西阿拉伯来说他是上诉法庭,而且是最终的和不可对抗的。
    他表现了这项成就的价值,他从不做偏袒的决定,但也绝对不做只讲法不讲情的决定,致使无人受益,徒起纷乱。从没有哪个阿拉伯人驳斥过费萨尔的判断,或者质问过他在部落事务上的智慧和能力。他通过他的机敏,耐心地甄别对错,超强的记忆使他获得了从麦地那到大马士革以及更远地方的游牧部落的权威地位。他被看做是超出部落、高于血族的酋长,超越了嫉妒的非凡人物。阿拉伯运动成为最好意义的民族性运动,因为所有参与其中的所有阿拉伯人为的是一个目标,为了这一目标,个人的利益被抛掷一边。在这个运动中,酋长的地位是由于功劳和才能合理地赢得的,这位领袖却仅获得了大马士革解放以后的短短几十天的胜利,随之而来的是长年累月的失望。
  第31章
  从克莱顿传来的紧急情报打破了这里的轻松气氛,还带来了沃季停留两天等候努尔巴赫尔号的命令。努尔巴赫尔号是一艘要带情报来的埃及巡逻舰。我身体不适,因而能更悠闲地等待。努尔巴赫尔号如期而至,在麦克罗里下了船给了我一份杰玛尔帕夏发给麦地那的法克里的一封长长的电报指示的副本。这些来自恩维尔和君士坦丁堡的德国参谋的电文命令,立即放弃麦地那,通过大部队行军路线疏散部队,先去海迪亚,然后去埃尔尤拉,从那撤往泰布克,最后去马安,在那里建立一座新兵站和带防护沟的工事。
    这次转移非常对阿拉伯人的胃口,但是我们的二万五千人的安那托利亚军却要带着比通常军团多得多的大炮,突然要从比尔谢巴斯前线撤下来,这个消息令整个埃及军队忐忑不安。克莱顿在信中对我说,情况进展必须受到最大的关注,一旦发生时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去占领麦地那,或者摧毁它的防卫队。纽科姆正在前线,进行着一系列有力的破坏行动,所以眼下的工作落到我的肩上。我担心来不及采取行动了,因为这情报已经好几天了,疏散立即开始。
    我们告知费萨尔侧翼的阵地,以及联军对这次行动的兴趣要求这样的牺牲,或者至少推迟对阿拉伯人眼下的优势。他像往常一样主动迎接一个荣誉的建议,并且在同意后立即倾注全力去做。我们算计可能获得的资源,安排把他们调到与铁路有联系的地方。谢里夫·迈斯特,一个诚实、安静的老人,拉西姆,带着部落人,骑骡子的步兵,一门炮,预计直接开往法加尔。在瓦迪艾斯北部的第一处优质的供水基地,从阿卜杜拉的区域以北,占住铁路的第一部分。
    从吉达来的阿里·伊本·侯赛因将袭击从迈斯图以北的铁路线的第二段。我们让伊本·默哈姆接近埃尔乌拉监视住它。我们命令谢里夫·纳赛尔靠近卡拉特·迈德哈德汉姆,保持对土兵行动的控制。我写信给纽科姆要求他来取情报。老穆罕默德,阿里将从杜巴转移到泰布克附近的一片绿洲去,那样,如果疏散进行到那里,我们也能有所准备。我们全部的一百五十英里战线将因此受到围攻,与此同时费萨尔本人在沃季以逸待劳,随时准备援助任何最需要的部队。
    我的任务是去见在瓦迪艾斯的阿卜杜拉,弄清楚为什么他两个月无所事事,还要劝说他如果土耳其人出动就直接反击他们。我希望我们可以通过在这条很长的铁路线上发动的多次的袭击来阻碍他们的行动,使运输受到严重的扰乱,每个主要阶段的军队食品的供应无法集中进行。麦地那的军队,由于缺乏牲畜运输,靠他们的人力无济于事。恩维尔还指示他们把枪炮和给养装上火车,用他们的纵队护卫这些火车,然后一起沿铁路行军。这是一次无前例的调遣,如果我们有十天时间去布置到位,他们那时的任何尝试都是愚蠢的,我们会有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次日我离开沃季,身体带着病,不适宜作长途行军,而费萨尔在匆忙和许多费神的事务中为我挑选了一支由奇特的人物组成的旅行队。有四个里法部人和一个梅拉韦人做向导;一个叙利亚士兵仆人名叫阿斯兰的,为我做面包和米饭;此外还兼作了阿拉伯人玩笑的对象;四个阿该尔部人,一个摩尔人和一个阿泰比部人苏里曼。我们的骆驼,由于干燥的比利部境内土地上糟糕的牧草,瘦弱无力,走起来很慢。
    出发的时间一拖再拖,直到夜晚9时,我们才不情愿地出发了,但是我决心不管如何在上午之前顺利通过沃季。于是我们走了四个小时后才睡觉。次日,我们走了两个时段,每次用了五个小时,在我们冬季的老根据地阿卜宰里拜特宿了营。巨大的水塘在两个月里几乎不见缩小,但是盐分明显地变多了。几个星期后水已经变得不能饮用了。附近的一处浅井据说有可以饮用的水。我也没有去寻找它,背上的疮疥和高烧使我被骑乘骆驼时的颠簸弄得痛苦不堪,而且我也疲倦了。
    离天亮还早,我们又上路了,穿过哈姆德赫之后,我们在阿古那坑坑洼洼的断裂地层,一片山丘区迷了路;天亮时我们才弄清楚了方向,穿过一片陡直地流入埃尔胡卜特的水域。那是一片周围是山的平地,延伸到苏克赫尔,花岗岩圆盖的山头在我们从乌姆莱季来的路上格外醒目。
    地面上长着繁茂的药西瓜,它的枝蔓和果实在晨光中看起来充满欢愉。朱海纳部的人讲,药西瓜的叶子和茎对马来说都是上好的饲料,还能够抗渴十几个小时。阿该尔部的人讲,最好的通便剂是用挖空的树皮做成的杯子接喝骆驼奶。阿泰比部人讲,只要他能用脚掌擦出果液来,那他就走得更快了。摩尔哈米德部的人说,晒干的木髓可以做成很好的引火物。但是他们一致同意的一点是,这种植物拿来作骆驼的草料是毫无用处的,甚至是有毒的。
    这场讨论带我们走过了胡卜特的轻松愉快的三英里路,穿过一个低地山脊进入一个较小的区段。现在我们看见两座苏克赫尔的山头朝东北方向并齐而立,巨大的灰色的层火山岩,浅红颜色的地方正是避开太阳的灼晒和沙风的侵害的部分。第三座苏克赫尔,距离稍开一些,是圆顶的岩石引起了我的好奇。从近旁看,它更像一只埋在土里的大足球,它的颜色也是褐色。南面和东面非常平滑,没有中断,它的规则的圆形的顶部被打磨得光滑明亮,上面有细小的罅缝象针线缝缀到上面和四周。这是汉志的最令人感到奇怪的山之一,一块山形奇怪的区域。我们朝它缓步而行,天上奇怪地落下一阵薄薄的阵雨,斜打在身上,我们雨中而行,在阳光下雨景很美。
    我们的路线在塞哈拉和苏克赫尔之间的一条带沙土和陡峭光秃墙面的狭窄峡谷继续。它的顶部很粗糙,我们不得不爬着上到一层层表面粗糙的石头,沿着在两面坚硬岩石的倾斜的红色暗礁之间的山边大断层,狭道的顶峰是一处刀子样的边缘,从那里我们开始下山,沿途是被阻塞的山坳,这个山坳一半被一块掉下的大鹅卵石挡住,这块石头经历了从这条路走过的一代又一代的部族人的脚印反复锤打。过去以后是长着树木的开敞的空地,在冬季积攒土壤以备苏克赫尔光滑的山面倾注大片雨水。时不时还能见到露出地面的花岗岩石,在仍然潮湿的水道里,地面有精细的银色沙粒,雨渐渐流向海兰。
    然后我们进入一片荒野混乱的花岗岩碎石之地,那里随意地堆积着块块土丘,我们闯进去又走出来,总是不能给犹豫不定的骆驼找到可行的道路。中午后不久,地形又变为宽阔的长满灌木的山谷。我们沿着走了一个小时,直到麻烦事又来了。我们必须跳下骆驼,牵着它们沿着狭窄的山路上行。石阶残缺不全,而且经过多年的过往行人脚步的打磨,变得异常光滑,在下雨天行走非常危险。他们领我们走过一片宽阔山侧,又朝更小的山丘和谷地走去,后来由另一条之字型的岩石下山道走进河床。这条路很快又变得很窄,无法使负载的骆驼通行,小道摇摇晃晃地依附在上面和下面带有峭壁的山边上。这样走了大约十五分钟,我们很高兴到了一片位置较高的山坳处,在那里,先前的旅行者堆起圆锥形石堆表示纪念和感谢。迈斯图拉的路旁锥形石堆也有如此用途,在我初到阿拉伯访问费萨尔的旅行中就知道了。
    我们停了下来,做了个圆石堆添了上去,然后沿着沙谷下山,进入瓦迪汉伯格——一片很大的,草木葳蕤的汉伯格的支流。我们被困在突兀不齐的野地几小时以后,汉伯格的敞开宽大令人心旷神怡。它的清澈白色的河床朝北方展开,在陡峭群山的红褐色衬托下,穿越形成一条曲线优美的树林弯道,在她的弯弯曲曲的延伸中可以看到一两英里远的景色。在较矮的一些支流沙坡上长着绿色的秀草和杂草。我们在那里停了半个小时,让饿坏的骆驼吃些液汁丰富的有益健康的食料。
    它们自从比尔瓦迪出发以来,就没有如此享受过,因此狼吞虎咽,连嚼烂都顾不得就统统往肚子里填,等合适的时机再慢慢消化。然后,我们穿过山谷,在我们入口对面的一条大支流处停了下来。这条基坦干河也是非常美丽的;覆盖沙砾的地面,没有松散的岩石盖满了四周,上面上还有树木生长。右侧是矮山,左侧是称作吉德赫瓦的高地,和陡峭断裂的花岗岩的边缘平行而立,现在看起来红彤彤的,太阳在下雨前大块堆积的云层中逐渐下落。
    最后我们停下来宿营,把骆驼卸下行李牵到草地上去,我则躺在岩石下休息。我受头痛折磨,在行军途上给我带来极大痛苦。在那一天里,更艰巨的爬山需要更多的力气的时候,我在短暂的眩晕发作中竟然倒下两次。这种阿拉伯海岸的痢疾使人像遭到锤击一样突然倒—下,让患病者晕厥几个小时之久。之后,最强烈的作用消失了,但是患者感到难以名状的疲惫,常常连续几个礼拜遭受神经突然疼痛的折磨。
    我的随从整天在争执不休。当我躺在岩石附近时,有一声枪响,我没有注意,在山谷里常有兔子和鸟的声音。但片刻之后,苏里曼叫醒了我,让我跟他跨过山谷到岩石中的一片坳地。在那儿有一个阿该尔部的博雷达人,因一颗子弹穿过太阳穴死在那里。这颗子弹一定是从近旁什么地方射来的,因为子弹在伤口处留下烧痕。其余的阿该尔部发狂似的乱跑。我问死者是干什么的,他们的头领阿里说:是摩尔人哈米德干的。我怀疑苏里曼,因为在阿特班部和阿该尔部之间存有宿仇,在延布和沃季时已经干了起来。但是阿里保证说苏里曼在枪响时一直和他在一起,正在山谷上三百码远的地方收集树枝。我把所有的兵士派去寻找哈米德,然后爬回到放辎重的地方,感到在所有的日子中的今天,我正饱受疾病痛苦时,这是最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我躺在那里,听到一阵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哈米德的背部,他正屈身在他的鞍座上,离我的岩石不远。我用手枪瞄准了他,开口对他喊话,他放下来福枪求我饶命,直到别的士兵过来。我们立即开庭;不一会哈米德就承认他和塞勒姆发生了争吵,他愤怒失控突然射死了他。我们的审问结束了。阿该尔部人由于是死者的亲戚,强烈要求以血还血,别的人支持他们。我尽力去说服温和的阿里,没有成效。我的头部因发烧疼痛,不能思考。但即使在健康时,凭着我所有的口才,也难以请求原谅哈米德。因为塞勒姆是一个友好的伙伴,他的突然死亡是一次极为恶劣的罪行。
    那时滋生出一种使文明世界的人像躲避黑死病一样去躲避正义的恐怖,如果他没有必要去为了钱而做刽子手。在我们的军队里还有别的摩洛哥人。让阿该尔部杀死一个宿敌意味着一次报复行为,我们的团体将因此而招致危险。它必须是一次合法的死刑。最后,我无望地告诉哈米德,他必须为惩罚而死,把杀人的重负放到我身上。也许他们会认为我不称职,解决不了宿仇之争。但至少不会有报复行为对着我的追随者。因我是一个外国人,在这里无亲无故。
    我令他进入一条支线的溪谷,一片阴湿的不分明的地方,长满了杂草。它的沙土河床被最近从峭壁上流下的涓细的雨水划去流痕。最后,它萎缩成几时宽的罅缝。壁是垂直的,我站在人口处,给他几分钟的延宕时间,他站在地面上高声呼喊。然后我令他站起,射穿他的胸部。他倒在杂草上,发出尖利的叫声,鲜血喷得衣服上到处都是,身体痉挛着几乎滚到我站的地方。我又射了一枪,但是手抖得厉害,只打断了他的手腕。他继续大声喊叫,但已不如刚才响亮,仰面朝天躺着,两脚朝着我。我向前倾倾身子,最后一次开枪打中他下巴下的脖子正中。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我喊阿该尔部的人过来;他们把他埋在身下的沟渠里。后来,我在不眠的夜晚艰难地辗转反侧直到天亮前的几个小时,我让人叫来士兵,在我强烈摆脱瓦迪·基坦的期望中让他们装载,他们只得把我抬上了驮鞍座。
  第32章
  黎明时分我们已经在穿越瓦迪·基坦之外的一条陡峭的通道,进入这些紧连着的山峦的主要排水山谷了。我们抄边道走进瓦迪赖米,到一条支流去取水。那儿没有可饮用的水井,在山谷的石头河床上只有渗出来的水洞,不知怎的,我们不喜欢这个气味。我们装满了水囊,阿斯兰烤制了面包。我们休息了两个小时,然后继续上路通过瓦迪阿姆卡。这是一条容易走的绿色的河谷,骆驼可以舒服地通行。
    当瓦迪阿姆卡朝西转弯时,我们已经通过了它。这时山路在层层崎岖不平的灰色花岗岩之间上升(像凉太妃糖一样),这种地貌在汉志的高地很常见。狭道在一条自然盘道和阶梯脚下结束,路面严重断裂,扭曲,骆驼难于行走,但是不长。后来,我们又来到一片敞开的山谷,走了一个小时,右边的山很矮,左边的山很高。在危岩中有水潭,以及平坦地面上点缀稠密的小树下的默拉温帐篷。斜坡的土壤非常肥沃,成群的绵羊山羊在那吃草。我们从阿拉伯人那里换来羊奶,这是在两年的干旱中我的阿该尔部第一次给的羊奶。
    我们走到了路头,出了山谷时,路线变得恶劣起来,进入瓦迪英拉克远处的下山道甚至很危险。但是到了顶部,那的景色补偿了我们遭受的危险。瓦迪英拉克,一条宽阔、宁静的大道在两面整齐、笔直的山壁中间延伸到四英里外的一个圆形交叉路口,那似乎成了左、右两边的前边的山谷共同的汇合处。人口附近有人工垒起的未经雕切的石碓。我们走进以后,看见了灰色的山壁在一个半圆内扫过每一个边。在我们前面朝南的方向,弯道被一面正前方的墙或是蓝黑色火山岩的阶梯正中挡住。它位于一片荆棘树的小树林之上,我们朝它走过去,在它的稀疏的阴凉下躺下来,在那种酷热的天气中,即便是一点点凉意,我们也感激万分。
    到了头顶的太阳非常炎热,我身体的虚弱愈发严重,以至于仰头看天都做不到。热风的呼呼声像灼热的手掌在压抚我的脸,烧烤我的眼睛。身体的痛苦迫使我用嘴大口大口喘气。风吹裂了我的嘴唇,烤得喉咙说不出话来,连喝水都疼痛。然而我却总想喝水,干燥的喉咙不容我躺着不动,给我一点我所渴望的安静,蝇子也不失时机地向我进攻。
    河谷底由细小的石英碎石和白沙组成。它们发出熠熠光亮刺入眼睑,随着风吹动草茬的白尖左右摇曳的时候,地平面似乎也在翩翩起舞。骆驼喜欢这种草,它们一束束地生长,深青色的茎,大约十六英尺高。骆驼狼吞虎咽大量的青草直到士兵们赶它们进来,让它们卧在我的旁边。一时间我讨厌起这些牲畜,因为吃得太多呼出臭味:每次咀嚼和吞咽下最后一口,都咕咕咙咙从胃里喷出一股怪味,直到绿色的口水漫过牙齿在松开的驼唇间涌出,沿着下垂的下巴滴下来。
    我带着痛楚的身体躺在那里,奋力将一块石头掷向最近的骆驼,石头跳起来,在我的脑后摆动,最后那头骆驼叉开后腿,喷出大股臊臭难闻的尿。我发着烧,虚弱和痛苦使我陷入精疲力竭的地步,只身一人躺在那里,空喊而无人帮助。士兵们去生火煮碰巧打中的羚羊去了,我在想,假如我不是眼下的状况,现在此地的停留该是令人愉快的时光。这里的山峦奇异,色彩生动,地基上散发着长期积存的阳光的温暖的灰色,而在他们的山顶部延伸着花岗岩颜色的石灰石的细窄纹理,一般是成对成对的,紧跟在天空线的轮廓后,像一条沿途风景优美的铁路被遗弃的生锈的钢轨。阿斯兰说,这儿的山被梳理得像火鸡一样,真是精辟的观察。
    士兵们吃饭以后我们又上了骆驼,很容易地登上火山岩的第一道起伏。它和第二道一样短,顶部是宽阔的梯田,中央有一块沙土和碎石的冲积土地。火山岩是一块铁红色火山岩烬的几乎清净的底层,它的上面到处是一块块的碎石。第三道起伏和别的阶梯朝我们南方升起,然而我们向东转弯,朝瓦迪加拉而去。
    加拉也许是一个花岗岩山谷,沿着它的中部流着火山熔岩,慢慢地填满了它,在中心堆高形成一个拱形的弯曲。在每一边是很深的水槽,在熔岩和山边之间。雨水经常冲刷这里就像山里常有暴风雨发作。熔岩流淌,随着凝结被扭曲成一条绳子状,有很多裂痕,时常又弯了回去。表面有松散的碎片,一代又一代的骆驼队从上面走过,留下了坑坑洼洼难以行走的沟痕。
    我们艰难地行走了几个小时,速度很慢。骆驼在每一个跨步前都畏缩着不肯行动,它们柔嫩的足垫在边缘尖利的石头上很容易滑跤致伤。小道只有在扬起的尘埃落下、露出地面以后,通过磨光的石头略带蓝头的表面时才能看见是路。阿拉伯人声称这里在天黑后是不可以通行的,人们一般也这样认为,我们每次因烦躁而迫使骆驼继续走的时候,都在冒着使骆驼变成残废的危险。到了下午的5点之前,路开始好走些了。我们似乎接近了山谷的头,谷变得越来越窄了。我们前面的右方,恰好有一处火山口,从出口一直到山脚,带着整齐的犁沟的痕迹,预示着行走容易。路面是由黑色火山灰组成,干净得如同筛撒过似的,间或有更为坚硬的土壤和火山岩烬形成的斜面。在它以远是另一处熔岩区,也许比山谷更为久远,那里的石头被磨光了,在它之间是平坦地面的大河谷,长着繁茂的杂草。贝都因人的帐篷就设在这些空旷的空地中。它的主人看见我们就朝我们跑过来,极其热情好客地拿下络头,领我们进了帐篷。
    他们原来是谢克·法哈德·汉夏,一位年长而絮聒的武士和他的兵士。他们和我们一起参加到沃季的行军,当加兰的自动地雷在托威勒车站附近的运兵列车下面爆炸时,他们也参加了加兰的那次重大行动。法哈德不愿意让我在他的帐篷外安静地休息,而是以沙漠人不由分说的平等精神,把我硬拉进了他自己的帐篷——一块害虫横行的不幸地带。在那里他坚持让我一碗接一碗地喝下利尿的骆驼奶,中间不断地向我提问题:关于欧洲的,我的家乡部族的,英国的骆驼畜牧业的,汉志的战争的以及别处的战争的问题,埃及和大马士革,费萨尔的为人,他为何寻找阿卜杜拉,以及我出于什么样的谬误的固执,仍然要做一名基督徒。还问我:什么时候他的热心和双手能够等到欢迎我加入他们的信仰。
    在这样的问题中过了很长的时间,一直谈到晚上10点钟。仆人拿进来待客的羊肉,已经撕好,漂亮地摆在一大块酥油饭上。我按照礼节吃完饭,用长袍把自己裹起来,睡觉了。在那些最难已想象的长途行军之后,我身体的疲劳使我能够抵抗跳蚤和虱子的恶毒进攻。疾病反而刺激了我的平凡呆滞的想象力,它今晚特别活跃。我在梦中裸露着漫游,在漫漫无际的火山岩上寻求黑暗的永恒(正如炒鸡蛋变成铁青,变臭),尖利如同脚下的昆虫叮咬;带着某种恐怖,也许是一个死去的摩尔人,总在我们身后攀援。
    次日清晨,我们醒得很早,精神得到恢复,全身衣服布满火点样的刺痛感鞭策着我们。在又吃了一碗热心的法哈德端来的骆驼奶之后,我能够不要帮助地走向骆驼,灵巧地爬上去。我们骑行走过最后一段瓦迪加拉,来到从火山口到南端的岩烬圆锥口中的顶端,从那里我们转到一个山谷的支叉尾部的陡峭的岩石裂缝,我们拉着骆驼才能上去。
    走过之后,下山到瓦迪穆尔米亚的路就好走了。它的中部林立着火山岩,就像镀过锌的铁板,两边各有平滑的沙子河床,很好走。片刻之后,我们来到一个岩浆流中的断层,可以当作通向另一边的通道。靠着它我们穿了过来,发现熔岩被土壤围住,看起来土壤极为丰富,因为其中有树叶和逼真的青草地,还有星星点点的鲜花装饰,是我们所有经过的最好的牧草地,看起来有一种更为奇妙的郁郁葱葱,因为周围还有青黑色的扭弯的地皮,熔岩在这已经改变了它的性质。这里没有散石的地层,像人的头骨或手一样大小,不仅挤擦围绕在一起;而且团在一起,成为结晶状的金属般的石头的复叶,赤脚是绝无可能通过的。
    另—条分水岭引导我们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在一片矮树的灌木丛下,朱海纳部播种了大约八英亩的贫瘠土地。他们说附近还有像那样的地,是阿拉伯人勇气和坚毅的无言证明。那就是瓦迪希特夫,之后是另一条断裂的火山岩流河,是迄今遇到的最糟糕的。一条萌郁的小道蜿蜒而过。我们损失了一头前腿折断的骆驼,因它在一处路面的壶穴处绊了一跤的缘故。地上许多凌散的白骨表明,我们不是在这条通道上惟一遭遇不幸的车队。然而,火山岩到此结束了。按照向导的说法,我们开始走进好走的山谷。谷头有一条沿舒缓斜坡的长长的小溪,我们一直走到黄昏。路程非常之顺利,日间的凉爽使我的精神大振,以至于夜幕降临也没有按照习惯停下来,而是继续走了一个小时,越过穆尔米亚盆地进入瓦迪艾斯盆地,在特雷赫附近我们停下来最后一次在野外宿营。
    令我欣慰的是我们快到达目的地了,我身上的高烧仍然不退。我担心我的病真要厉害起来,在那种状态中落入善意的部族人手中的结果不会那么如意。他们治疗任何疾病的方法都是在病人身上他们认为是致病的部位烧洞。这种治疗法可以让相信它的人忍受得住从而得到诊治,但是对不相信它的人不啻是严酷的折磨:被迫接受是愚蠢行为,然而又不可避免。因为阿拉伯人的好意,从来不会注意到病人的反对意见的,他们的自私如同他们良好的消化力一样是不由分说的。
    上午过得还轻松,越过开阔的山谷,缓步进入瓦迪艾斯。我们紧随着谢里夫·阿卜杜拉到了阿卜马尔哈——瓦迪艾斯最近的水源地,谢里夫刚刚从那里下骆驼几分钟,此刻正命令侍从把帐篷支在水井以外的刺槐沼泽空地上。他离开他山谷低处的比尔埃米尔老营,正如他以前离开穆赖巴营地一样,因为那的地面被他的众多的士兵和骆驼弄得污秽不堪。我把费萨尔的文件交给了他,讲了麦地那的情形,以及我们尽快封锁铁路的必要性。我感觉他的态度冷淡,但是没有争辩,而是接着说,旅途之后我有点累了,如果允许的话,想躺下来睡一会儿。他在他的大帐篷近旁为我支了一个帐篷,于是我走进去,终于能够休息了。整整一天坐在鞍座里忍住头晕,坚持到达这里真是一场艰苦的战斗。现在,压力解除了,信也送到了,我感觉到,再拖一个小时的话我非得彻底崩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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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格缪尔达武

今天天气晴朗,但海浪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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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大约十来天之久,我躺在那顶帐篷里忍受着身体虚弱带来的痛苦,使肉体的自我蜷伏隐藏起来,直到这段磨难完全过去。像通常处于那种情景时那样,我的心境平静如水,而感觉却更加灵敏起来。最后我开始不停地思考起阿拉伯起义的问题来,把它作为抗拒痛苦的一种惯常的责任加在身上。这个问题本应该早就想妥,但是首次在汉志登陆的时候,因采取行动的急迫需要,我们只做了似乎最合乎本能的事情,而没有深入探究起义的原委,电没有全面地构想我们最后的目的到底是想到达什么。在缺少对过去的基础了解的情况下,本能因此占了上风,思考变成了直觉的女人化的东西,现在正动摇着我的自信。于是,在如今这种无奈的慵懒之中,我在读书和行动之间寻求着平衡,把辗转反侧的睡眠和梦幻的间歇时刻消耗在弄清眼下纠缠不清的纷乱之中。
    正如我已经表明的那样,我不幸地可以如已所愿地指挥这场战役,而我又未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在军事理论方面,我的书本知识还说得过去,在牛津时靠着好奇心我读了从拿破仑到克劳塞维茨,以及他的学派;读了凯德默勒尔和毛奇,以及现在的法国人的战术。他们总起来讲似乎都是片面的。在读过约米尼和威利森的著作之后,我在萨克斯(注:Hermann Maurice Saxe,1696-1750,法国元帅,军事理论家)和吉伯特以及18世纪中发现了更为广阔的原则。然而,从理性上,克劳塞维茨是他们当然的大师,他的著作是那样的富于逻辑性,充满阅读的魅力,于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我把他的话当成了最终的结论。直到后来,一次对库纳和福熙的比较使我对军事经验感到厌恶,对他热衷于对荣誉的强求感到疲倦,从而让我对他们的一切重新审视。不管怎么说,我的兴趣一直是抽象的,关注的是战事的理论和哲理方面,尤其是从抽象思维的角度。
    现在,到了战场上,一切都是具体的,特别是令人头疼的麦地那问题。为了把自己从中摆脱出来,我开始在心里搜寻适于指导现代科学战争的原则。但是,它们都不适用,这使我心烦意乱。到目前为止,麦地那一直是我们全体人揪心的事情。但是因我在病中,麦地那的影像变得模糊起来,不管这是因为我们已经接近了它(人通常不喜欢唾手可得的东西),或者是因为我的眼睛对靶子盯得久而变得迷离不清。一天下午,热燥使我从午睡中醒来,身上大汗淋漓,加上蝇虫叮咬的疼痛,我不由地问自己,到底麦地那对我们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在延布的时候它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那里的土耳其人打算进攻麦加,但是我们由于进军沃季而彻底改变了那种情况。现在我们正在封锁这条铁路,而土耳其人只是在防守它。麦地那的守军,已经减少到无关痛痒的地步,正蜷在战壕里吃掉他们已经无力喂养的运输骆驼,毁掉他们自己的行动能力。我们已经毁掉了他们加害我们的力量,而且还要占领他们的城池。麦地那对我们来讲不像沃季可作为一个基地,也不像瓦迪艾斯可以构成威胁。我们到底要它做什么?
    营地在午间的蛰伏状态之后开始兴奋起来。外部世界的噪音经过帐篷布的黄色的内衬开始渗了进来,帐篷上的每一处破洞和裂缝都射入长长的匕首般的光柱。我听见站在树荫下的马匹因为蚊蝇的叮咬而使劲踏着地面,打着响鼻的声音,骆驼的咕哝声,咖啡臼的回响声以及远处的枪声。我开始为这个重负推敲我们在这场战争中的目的。
    这些书给予鼓励——摧毁敌人的武装力量的惟一过程是战斗。胜利只有通过血战才能获得。这对我们是一条残酷的格言。因为阿拉伯人根本不懂得组织作战,一名土耳其的福熙将军会找不到目标?阿拉伯人不能忍受伤亡,我们的克劳塞维茨如何换取他的胜利?戈尔茨(注:Baron Kolmar yonder,1843—1916,德国陆车元帅)似乎想得更深些,他说道:彻底消灭敌人是没有必要的,但是要摧毁他的勇气。可是,我们没有表现出摧毁任何人的勇气的可能。
    然而,戈尔茨是个假冒者,这些聪明人一定是在讲故事,因为毫无疑问,我们正在取得战争的胜利。我慢慢思考着,突然悟出,我们已经赢得了汉志战争的胜利。汉志的每一千平方英里,有九百九十九现在已获自由了。难道我们在维克里的心里激起的只是戏谑,起义更像和平,而不是战争,它拥有的快速和真理同样多?也许在战争中,绝对是法则,但是就和平来讲,保证大多数就足够好了。如果我们占据了其余的地方,土耳其人可以享用他们站立的狭小的地块,直至和平或末日告诉他们贴住我们的玻璃窗也毫无用处。
    我再一次耐心地扫掉落在我脸上的同一群蚊蝇,很满意这一消息:汉志战争已经获胜和结束了,从我们占据沃季时已经打赢了,——如果我们有这个聪敏去关注它的话。然后我又打断了我的思路转而去倾听。远处的枪声越来越大,连成长久的、此起彼伏的连发枪声,它们停止了。我竖起耳朵极力去听我知道会跟着响的别的声音。不出所料,越过寂静传来一阵沙沙声,像裙子拖过硬石。在我的帐篷薄薄的四壁上响起骆驼兵列队的时候,出现一阵停顿。接着,传来湿藤敲打骆驼脖子正中央让它们跪下的声音。
    它们一声不响跪了下来,我开始在心里计算时间:开始是段迟疑,因骆驼往下看的时候,要用一只蹄子踏试土地,找一块柔软的地方;而后,是沉闷的抨击声以及骆驼放下前蹄时突发的出气声,原因在于这支驼队远道而来已经疲惫不堪;然后是骆驼腿蜷起时曳足而行的声音,和它们两边摇摆用膝盖向前戳地、把身体埋在炎热的燧石下面较凉爽的地层土里的声音。这时骆驼骑手们轻快地拍一下赤脚,像飞过地面的小鸟一样,按照他们的任务,被无声地引向咖啡炉台,或者阿卜杜拉的帐篷。骆驼将在那里歇息,不安地在沙石之上甩动它们的尾巴,等待到它们的主人得闲时来给它们上料。
    我在宣讲教条方面做了一个适宜的开始,但仍然不得不寻找战争另外的目的和手段。我们的教义不像福熙作牧师的仪式。我回想他,在他和我们之间找到一个的性质上的差别。在他的现代战争中——他所说的绝对战争——两个宣称没有和谐共存的哲学的国家把它们置于武力的较量之上的行为。从哲学意义上讲,这是白痴的行为,因为尽管观点是可以争辩的,信念需要提出来才能得到矫正。只有当一种精神原则的支持者没有办法对抗另一种时,这种争斗才有可能结束。这听起来像20世纪的宗教战争的再宣言,它的合理的结局就是彻底摧毁一种教义,它的拥护者相信上帝的审判会最终胜利。这对法国和德国来说可能是对的,但是不能代表英国的态度。我们的军队在智力上并不赞同对佛兰德斩或苏伊士运河的哲学想象力。为了让士兵去恨敌国的努力通常使他们恨起这场战斗。的确,福熙甩出他自己的观点,说那样的战争靠的是大量征兵,用职业军队是不可能的。尽管用老牌的部队是英国的理想,还有它的方式,我们士兵的抱负。对我来说,福熙的战争似乎只是一种毁灭性的种类,和另一种是同样绝对化的。人们可以称之为“谋杀战”。克劳塞维茨列举了各种类型的战争……为改朝换代引起的个人之间的战争,联合代理权的决斗,……党派政治的争夺战争……为贸易目标的商业战争……很难有一样的两场战争。常见的情况是,作战的双方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愚蠢地受人指使直到事件的进展失去了控制。按一般的习惯,胜利倾向于头脑清晰的一方,尽管运气和智力优势可能把自然的“残酷法则”搞成凄惨的一团糟。
    我不明白为什么费萨尔要与土耳其作战,以及为什么阿拉伯人要援助他。我的看法是,他们的目的是地理性的,目的是把土耳其人从亚洲所有说阿拉伯语的区域赶出去,他们的自由和平理想只有实现了这一点才有可能。在追求理想条件时,我们也许要杀死几个上耳其人,因为我们非常厌恶他们,但是屠杀是一种纯粹的奢侈。如果他们愿意不声不响地撤走,这场战争就会结束。如果不能,我们会力劝他们或者想办法把他们赶出去。作为最后之手段,我们不得不孤注一掷地付诸兵刃和举起“谋杀战”的格言,但是要尽可能地避免我们自己的流血,既然阿拉伯人是为自由而战,而自由是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品尝的赏心乐事。不管一个人如何热爱他自己的孩子或者别人已经在世的孩子,为子孙后代而活着是一件令人寒心的事情。
    正在这时,一个奴隶啪地推开我的帐篷的门,问我埃米尔可否来访。于是我费力地多穿些衣服,缓慢地将身子移到他的大帐篷里去试探他内心的动机。这是一个很舒适的地方,室外有华丽的遮阳物,帐内铺着色彩俏丽的厚地毯,是在腊比格的侯赛因·迈布里格的大殿里的苯胺染料中染过的战利品。阿卜杜拉白天的大部分时光都在这里度过,和朋友一起欢笑,和朝中的弄臣穆罕默德·哈森玩游戏。我让会谈的话题在他和谢克尔以及偶然进来的酋长们中间来回变换,他们中间有热心肠的费汉尔·埃达,道蒂的莫特格的儿子。我得到了赏金,因阿卜杜拉的话是确切的。他把他的听众眼前的独立和他们过去臣服于土耳其时做了对照。圆滑地说,土耳其的邪教之谈,或者叶尼—图兰的不朽的教义,或者不合法的哈里发的职位和要点无关,这是阿拉伯国家,土耳其人却占据着,这就是惟一的问题。我的论点占据了上风。
    次日,一种新出现的疮疥并发症掩盖了我业已减轻的高烧,使我在这个发出怪味的帐篷里更长时间地困于虚弱无力之中。到了天气热得连无梦的打盹也做不到的时候,我重新捡起一直困扰我的问题,继续费脑筋理出头绪,现在从结构方面思索整个作战部是个战略问题,从安排上考虑是战术问题,从居民的情绪考虑是心理问题。因我的个人职责是指挥,而指挥官,正像总建筑师一样要对一切负责。
    第一个迷惑是在战略、战争目的、和整体有关的每一个部分的笼统考虑和战术之间,为达到战略目的的手段以及在进行过程中的特别步骤。它们只是一些视点,从这些视点可以考虑战争的因素,事物的代数成分,生命的生物成分以及观点的心理成分。
    代数成分对我来说像是一门纯粹的科学,依照数学原理,是无人性的。它的研究对象是已知的可变物,不变的条件,时间和空间,像山川、气候和铁路等无机物,以巨大的容不得个体差异的模式群体出现,通过机械发明给我们的天赋带上了各种人工辅助物和扩展功能。这本质上是公式化的。
    这是一个夸大的庄重的开始,我的对抽象抱有敌意的智慧再次到阿拉伯寻求慰藉。翻译成阿拉伯语,代数因素会首先实际地考虑我们希望去拯救的地区。我开始漫不经心地计算有多少平方英里,六十、八十、一百也许十四万平方英里。土耳其人怎么能够看得住这么大的地方?毫无疑问,通过跨过底部的一条壕沟防线,如果我们像一支举旗的军队而来;但是假设我们是(按可能的情况)一支有影响的力量,一种观念,一个模糊、不可及、刀枪不入、没有前和后、像气一样随意流动的东西?军队正如植物,是不可移动的,根深蒂固的,通过长长的通往顶部的枝干获得营养。我们也许是一种气,吹向我们乐意的地方。我们的王国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正因为我们不想靠任何物质的东西生存,所以我们也可能不为屠杀付出任何物质的东西。问题似乎是:一个正规军士兵在没有目标时会无所施展,只承认他脚下占据的地方,仅仅征服按照命令用枪瞄准的地方。
    之后我算清了他们将需要多少士兵占据所有这些阵地,来使之免受我们纵深的攻击,起义在十四万平方英里内的每一处未被占领的地区都抬起头来。我对土耳其军的了解鞭辟入里,甚至容许他们通过飞机、大炮、和装甲车(火车使地球变成一个更小的战场)来增加他们的兵力。事情似乎是,他们仍需要每四平方英里设一个武装哨所,而每一个哨所不能少于二十人。如此算来,他们将需要六十万士兵来对付所有这些阿拉伯民族的敌意,同时还夹杂着一些信徒频繁的敌对行动。
    我们可能有多少信徒?目前,将近五万人,应付目前之需是足够了。情况似乎是,战争的自然环境方面,资产是属于我们一方的。如果我们认识清了我们的原材料而且做好了准备,然后是气候,铁路,沙漠,以及技术武器电能为我们的利益所用。土耳其人愚蠢;他们后面的德国人教条。他们会以为起义纯粹像战争,对待起义可以按战争来类推。然而人类的事情用类推法是荒唐的;对起义按战争来类推是个杂乱呆笨的办法,就像用刀子喝汤一样。
    这个事实已经够具体了;所以我回避了数学成分,投入到起关键作用的生物因素的本质的研究中。它的转折点似乎是问题的断点,生与死,或者不那么有决定性,磨损和消耗,战争哲学家恰当地将之艺术化,把一个新项目“放血”提到一种必需物的高度,它成为战斗中的仁慈,一种深入我们肉体存在的各个方面,非常温暖宜人。一种多变的方式,人类的固执如同穿透自身评价的酵母,使它们变得不规则起来。这些成分敏感,不合逻辑,军官们通过发明后备队来保护自己,是他们技巧中聪明的一着。戈尔茨说过,如果你知道敌人的力量,而且他已完全部署停当,那时你可以不用后备队;但是这种情况决不会出现,突发事件,士兵的某种缺陷的可能总是牵挂在指挥官的心里,不由得不抓住后备队以应付这种情况。
    军队中已“感觉到”的成分用数字不好表达,只好用柏拉图“理念”的同义语去猜测。士兵的最伟大的统帅是直觉几乎同时起作用的人。十分之九的战术肯定可以在学校里讲授;但是这非理性的十分之一就像飞过池塘的翠鸟,那里才存在着检验军官们能力的关键。它只能通过本能起作用(因多思其实践之理而加强),到了如此关键时刻,它才能自然产生,是个反射作用。有些人的“理念”是那样接近完美,以至于通过此一道路而达到了数学般的精确。希腊人或许称那种统帅天才为“认识”,如果他们费事要科学地解释起义的话。
    我的心又摆回去把这一原理用于我们自己,突然我明白了它不仅适用于人类,还适用于物质材料。在土耳其,原料匮乏、贵重,人不如装备重要,我们的行动方针是摧毁他们的矿产,而不是他们的军队。炸毁一座土耳其大桥,一段铁路,一台机器或一门炮或高效炸药的引爆,对我们来说比杀死一名土耳其人更有好处。在阿拉伯军队里,眼下我们不仅要节俭使用物质还有人。政府看士兵只是一块整体;但是我们的士兵不是正规军,因此不是排列成形的部队,而是散兵游勇。一个单个人的死亡,像扔进水里的一粒石子,也许只能留下短暂的洞痕,然而伤痛的涟漪会从此蔓延开来,我们经不起伤亡。
    材料比较容易补充,在某一种实体的分支上,明显占据优势的是我们的策略;火药棉或者机关枪或者任何可以成为有决定作用的东西。正统派定下了座右铭,用于士兵,在关键时刻和进攻的当头处于优势地位。我们也许会在一个关键时刻或者主要方面在装备上保有优越地位;对人和物两者来讲,我们也许为了省事的目的会给教义一个扭曲的、否定的解释,我们也许除了在那一点或一个方面之外其他方面都比敌人要弱。对于什么是关键的决定权始终是我们的。绝大多数战争是面对面的战争,双方力量没法接触以避免战术上的袭击。我们的战争应该是分离的战争。我们应通过在广阔的无法知晓的沙漠地带的威胁牵制敌人,在受到攻—击之前不暴露自己。这个攻击应是名义上的,不是对着他的人,而是冲着他的材料;所以攻击的目标既不是他的优势,也不是他的弱点,而是他的最易接近的物质。在切断铁路方面,目标通常应是一段空虚的铁路;而且越空虚,战术上成功的可能就越大。我们也许能把我们平常的标准变成一个惯例,(不是一项法律规定,因为战争是反律法的)养成一种从不纠缠敌人的习惯。这将和从不用数字提供目标的托词迎合一致了。在我们的前线,很多土耳其人在整个战争中根本没有机会射击我们,我们从未处于防御状态除非是有意外事件或失误。
    那条“规则”的推论是完美的“智慧”,于是我们可以不加怀疑地部署。最重要的作用者是将军的大脑;他的理解必须准确无误,不能为偶然因素留有余地。如果说土气是建立在知识之上,那么也是毁于无知之中的。我们对敌人了如指掌,我们就会安然自若。我们必须在情报方面比任何其他正规部队付出更多的努力。
    我正在完成我的课程。代数因数被翻译成阿拉伯术语,并且像只手套一样合适。它预示着成功。生物因素给我们强行规定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部族的才能的战术方式的发展阶段。心理因素仍然存在,以形成一种适宜的形式。我求助于色诺芬(注: Xenohon 431-3557BC,古希腊将领。历史学家,苏格拉底的学生),偷来了他的话,称之为“素质”,这是居鲁土(注:应指Cyrus the Younger,小居鲁土424-401BC,波斯王子,吕底亚、费里吉亚和卡,帕多细亚总督。)进攻前的技巧。    
    我们对此进行的“宣传”产生的是玷污的卑鄙的结果。这是战争中的被害者,在战争中几乎是合乎道德的。某些部分关系到大众,对其精神的一次调整使之能在实际中操作应用,是对朝着某口个目的的变化精神而进行的预定位。某些部分关系着个人,之后,通过决断的情感,在超越心灵的逐渐的合乎逻辑的顺序关联中,变成一种罕见的人类仁慈的技艺,这比战术更微妙,更值得一试,因为它对付的是无法控制的事物,是没有能力进行直接控制的对象。它考虑到我们的士兵的情绪、忍受力,他们的复杂性和不定性,对他们品质的任何培养都预示着对我们的目的的好处。我们必须按照战斗的顺序来安排他们的心灵、意志、思想,小心地、正式地、如同别的军官排列他们的队伍,而且不仅我们自己的士兵的思想——尽管它们最初是自然的本色——我们还必须安排敌人的思想,只要我们能够接触他们;然后是在战斗前线后面支持我们的那些别的国家的人的思想;因为战斗的一大半是在后方进行的;然后是等待裁决的敌方国家的思想;以及观望的中立者的人的思想;圈外之圈的人的思想。
    有很多耻辱的物质限制,然而没有道德的不可能性。结果,我们的素质活动的范围就是不受限制的。我们应该在其中主要依靠阿拉伯前线作为取胜的手段,我们的优势是其中的新奇性。印刷机以及每项新发现的通讯方法受到知识层的喜爱,超过了身体对有知识的人的用途,犒赏思想的文明总是取自身体的储蓄。我们的幼稚园战士是在20世纪的气氛中开始战争的艺术的,没有偏见地接受我们的武器。而对正规军的军官,他们有其后的四十代的服役生涯的传统,古老过时的武器最受敬重。由于我们极少关心我们的士兵做了什么,而总是关心他们想的是什么,对我们而言素质的作用超过指挥。在欧洲,这个问题被稍稍搁置,交给参谋部以外的人去做。在亚洲,正规军非常微弱,以至于非正规军不能让抽象的武器不用而生锈。
    在阿拉伯所进行的战斗是一个错误,因为我们只是靠敌人发射的军火而从中获利。拿破仑说过,愿意打仗的将军是极少的;但是这场战争的诅咒是,除了打仗,很少有人愿意做些别的什么。萨克斯告诉我们缺少理性的战斗是傻瓜的避难所;更有甚者,他们在我看来是苛捐杂税,加在相信自己是更虚弱的一方。危险是难以避免的,要么是因为缺少土地空间,要么是保护物质财产的需要比士兵的生命价值更高。我们没有任何可以丢失的物质,所以,我们最好的战线是什么也不保护,什么也射不中。我们的牌是速度和时间,而不是攻击力。罐头牛肉的发明比火药的发明给我们带来了更多的利益,但是给了我们的战略力量胜过战术力量,因为在阿拉伯,范围比力量重要,空间比军队的战斗力更伟大。
    目前我在这个寂寥的帐篷里已经躺了八天,使自己的思想全面和完整(原注:也许并不如在此处那样成功。我想通了,我的问题主要是在汉志方面可以从我对它的人民和地理的了解中找到说明。如果统统写下来恐怕就太长了;这个论点已经被压缩成一种抽象的形式,使之带上更多苦心雕琢熬夜写成的味道,而不是自然的本色)。思考到大脑找不到支持的思想,只好由意志的力量迫使其去工作,无论何时只要那种努力放松下来,人就走神进入假寐状态。高烧消退了,赤痢也停止了。随着力气的复原,现实问题又变得迫在眉睫。具体的和迫切的事实不由分说闯如我的幻想之中,我的变化不定的心智朝着所有这些逃跑的道路挣扎。于是我情急之中把想把我模糊不清的原则理出头绪,在我的心智使它们枯萎之前把它们在短时间内弄得准确无误。
    在我看来似乎已经证明我们的起义具有无懈可击的基础,不仅受到保护免受攻击,而且还没有被攻击的担心。它的对手是复杂的异邦敌人,作为一支占领军布防在一个大于能够从设防的岗哨上进行有效控制的地区。它拥有友善的人口,其中百人中大约有两人很积极,其余的对不背叛少数人运动的要旨默默表示同情。积极的起义者具有保守秘密、自我控制的美德和快速、坚忍和独立解决给养的品质。他们有足够的技术装备去摧毁敌人的通讯、交通。当我们教会了一个辖区的公民去为我们的自由理想去献身时,这个辖区就被我们赢得了。敌人的出现是次要的,如果这,场战争持续得足够久,我们一定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第34章
  显然,我的身体已经复原了。我想起了这次到瓦迪艾斯旅行的动机。土耳其人意欲从麦地那出兵,阿奇博尔德·默里爵士想让我们按正规军的方式进攻他们。令人烦恼的是他从埃及过来干涉我们的事情,要求我们提供外援。然而,英国是强国,阿拉伯只是生活在他们恩赐的影子下。我们在阿奇博尔德·默里爵士的支配下,必须和他一道——如果他不愿意和我们和解的话——为了他的利益来牺牲我们的非实质的利益。同时,我们也不可能以相似的方式行动。也许费萨尔是一个不受约束的有影响的人物。阿奇博尔德爵士的部队,也许是世界上最笨重最迟缓的队伍,必须靠别的人费劲地推着匍匐前进。设想它能够与阿拉伯运动一样敏捷的伦理观念同步,那就太荒唐了,甚至让它做到理解他们也是令人怀疑的。然而,也许通过破坏铁路,我们可以威慑上耳其人实施他们从麦地那撤退的计划,并且给他们留在那里防御的理由。这个结论对阿拉伯人和英国人都是极为有利的,尽管双方现在还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于是,我顺便去了阿l、杜拉的帐篷,告诉他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以及要为汉志铁路干点什么的强烈愿望。这里有士兵、大炮、机关枪、炸药以及自动地雷,足够发起一次大的行动。但是,阿卜杜拉显得很冷淡。他想和我聊聊欧洲的皇室,或者索姆河战役。他自己的战争的缓慢步伐使他厌烦。他的侄子和副统帅谢里夫·谢克尔却充满热情,许可我们使用任何可能的手段。谢克尔热爱阿泰巴部的人,发誓说他们是地球上最好的部族,所以决定尽可能地带阿泰巴部和我们同去。然后,我们想到也许带一门山地炮,是埃及军中克鲁普老兵之一,由费萨尔作为礼物从沃季送给阿卜杜拉的。
    谢克尔答应去集中部队,我们说好让我走在前面(轻轻地,这样适宜我目前的虚弱)寻找一个靶子。最近的和最大的目标是阿巴尔奈阿姆车站。和我一起去的是阿尔及亚军官拉霍,在法国军队服过役,布雷蒙德代表团的成员,是一名非常刻苦能干、诚实可靠的小伙子。我们的向导是穆罕默德·卡德西,他的老父亲达克西拉·卡德西是朱海纳部的世袭执法人,他去年腊月曾给土耳其人引路到延布。穆罕默德今年十八岁,身体结实,沉默寡言。谢里夫·福赞拉·哈里西是在然贝拉活捉了埃什雷夫的著名武士,他护送我们,随同有大约二十名阿泰巴部以及五六名朱海纳部的勇士。
    我们在3月26日启程,那时阿奇博尔德·默里爵士正在进攻加扎。我们朝瓦迪艾斯行进,但是三个小时之后,高温让我受不了,我们在一棵大希德树旁停下(一种枣树,但是果实极少),在树下休息了正牛的几个小时。希德树有很密的树荫,吹着凉爽的东风,蚊蝇很少。瓦迪艾斯有丰盛的荆棘树和青草,空气中到处飞着白色的蝴蝶,飘着野花的香味。所以我们直到午后才起身赶路,之后只走了一小段路程,把瓦迪艾斯抛在右边。通过了山谷的一个角之后,来到了一个废弃的梯田和水槽旁。过去这块曾有不少村子,在他们稠密的田园里很节省地使用地下水,但是现在已是一片废墟。
    次日上午,我们在杰贝尔塞德横岭上的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转了两个小时后进入瓦迪图拉。这是一条有历史意义的山谷,有一条便道连接到瓦迪延布。这天的中午我们仍然在树下度过,在一些朱海纳部的帐篷附近,我们睡觉时穆罕默德在他们那里做客。然后我们在异常弯曲的路上又走了两个小时,天黑后宿营。当我躺下睡觉时,真是倒霉,一只早春的蝎子在我的左手上狠狠地咬了我,伤口肿胀起来,我的胳臂变得僵硬和疼痛。
    次日5时,长长的夜晚之后,我们又启程了。我们穿过了最后的山坳,走进了朱尔夫。那是一片波浪起伏的开阔地,一直朝南延伸到杰贝尔安泰尔,一个有裂缝的火山口,顶部像座城堡,被用来作路标。我们在平地上稍稍右转,以便隐蔽在低山头下,它把平地遮蔽起来,从瓦迪哈姆德赫看不到。铁路就在瓦迪的河床上。在这些山头的后面,我们朝南行至艾巴奈阿姆的对面。我们在那里停下来宿营,与敌人很近,但是非常安全,从山顶可以俯视下面的敌人。在日落前我们爬上去首次观看了车站。
    这座山也许有大约六百英尺高,很陡峭,我把它按我上山的路程分成很多段,但是山顶的景色非常好。铁路在约三英里外。车站有两座大型的、两层楼高的柱石岩砌成的房子,一个圆形的水塔以及别的建筑。有钟形帐篷、茅屋和壕沟,但是没有大炮的迹象。我们可以看出总共大约有三百兵士。
    我们听说土耳其入夜晚对周围地区的巡逻非常严密。这是个坏习惯,所以我们就派两个人躺在每个碉堡旁边,天黑以后打几枪冷弹。敌人以为这是进攻的前兆,整个夜晚都呆在战壕里准备还击,而我们舒舒服服睡了一整夜,但是黎明时一阵吹过杰尔夫的无休止的风和寒气把我们早早地弄醒了,在我们营地的大树上吟唱着。我们爬上观察点的时候,太阳已驱散了乌云,一个小时以后天气变得非常炎热。
    我们像壁虎一样躺在山顶上最要紧的石界标周围的草地上,看见守兵列队。三百九十九名步兵,像小玩具人,号角响时跑来跑去。在黑色的房子下排列成僵硬的队形直到号角再度响起,然后分散开了,几分钟后,炊烟升了上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赶着一群绵羊冒出来,朝我们走来。他还没有走到山脚,从北面沿着山谷方向传来一阵响亮的汽笛声,一辆微小的小人书里面的火车越过发出空谷的响声的桥梁慢慢滚进我们的视野,停在了车站的正外边,喷着白色的烟雾。
    小羊倌没有迟疑地继续前行,想在西边找到更好的草地,在我们的山头上空响着他赶羊的尖锐的喊叫声。我们派了两名朱海纳部的人下去,在敌人看不见的狭长的山脊的后面,他们从两边合围逮住了他。这个羊倌是个流浪的海特姆人,沙漠的遗弃者,他们可怜的孩子常被雇用派到他们附近的部落做牧羊人。这个小子不停地喊叫,他一看见他的羊群在四周山上到处乱跑,失去照看,就挣扎着努力想逃离此地。最后,士兵们失去了耐心,粗暴地把他捆绑起来。他发出恐怖的尖叫,伯他们会杀死他。福赞费了很大的劲才让他安静下来,然后审问他有关土耳其人的事情。但是,他把所有的心思都在放羊群上。他的眼睛悲伤地跟着羊群转,同时眼泪顺着他肮脏的脸留下毛毛糙糙、弯弯曲曲的道子。
    牧羊人是个与众不同的阶层。对一般阿拉伯人来说,炉灶是一所大学,他们的世界就在那里度过,在那他们听到最好的交谈,他们的部族的新闻,他们的诗歌,历史,爱情传说,诉讼和交易。通过炉边会议的频繁的交流,他们长大了,成了表达的高手,方言学家,演说家,能够带着尊严坐在任何集会上,从来不会为缺少动听的词语而不知所措。牧羊人却和这一切不沾边。从婴儿时起,他们就跟在喊声后面,喊声不分季节和天气,不管白日和夜晚带他们走进山区,置他们于寂寞与粗野的陪伴之中。在荒野中,在自然的白骨中,他们长大成人,野性十足,对人的世界及其事务一无所知,几乎不能头脑清晰地参加一般的谈话,但是对植物、野生动物以及他们自己的羊群的生活习性非常内行,羊奶是他们的主要食物。到了成年,他们变得抑郁阴沉,而另一些人则转为凶残野蛮,充满危险性,动物的特征甚于人性。经常与羊群为伍,把满足他们成人的嗜好寄予牲畜身上,以排除更为合法正当的情感。
    羊倌被制服的几个小时里,只有太阳在我们的视野里移动。随着太阳升高,我们脱去外衣,滤去身上的不适,在温暖的阳光中享受一下奢侈。平静的山顶又把我生病以来丢失的某种感觉的兴致还了给我。我能够再次欣赏独特的山景,它坚硬的石峰,四周光秃秃的岩石,松散滚动的碎石的低坡,在接近底部的地方堆积起来,带着一层坚硬的薄薄的干土。石子自身发出点点光亮,泛黄的,似阳光的烧灼材料。石子的光芒又很像金属的光环,易碎,随时分裂为红色,绿色的或褐色。从每一处松软的地方长出荆棘树丛,每隔不远就有青草长出。青草通常是从一个根系发出,十几片肥大的叶片,有膝盖那么高,呈稻草的颜色;叶末在很多带羽的银色软毛箭状物之间结着空穗。山侧四周有了这些,以及更短一些的草,间荆草的珍珠般灰色萆头才及脚蜾,山的周围裹上了白色的柔毛,随着每阵偶尔吹过的风声朝我们低头迎来。
    虽然还算不上春天的新绿,但仍是优良的牧草。山谷里还长着更大一些的草皮,粗糙,高及膝盖,刚生出时很亮绿,虽然不久就枯变为烧灼后的日常黄色。这种草皮在整个水绿沙石的河床里茂盛地长着,在偶尔见到的荆棘树中,有些长到四十英尺高。带有干燥的糖分果实的希德树很罕见。但是,褐色的赤柳,高高的金雀花,别的种类繁多的乱草,一些不知名的花以及一切带刺的植物在我们营地四周到处都是,使之成为汉志高地上的一块植被丰富的样品地。只有一种植物使我们受益不少,那就是黑梅德:一种厚实的长着心状叶子的酸模属植物,它的宜口的酸味解了我们的渴。
    黄昏时候,我们带着羊倌俘虏以及能从他的羊群弄到的东西又下山了。我们的主力今晚要来,于是我和福赞漫步穿过黑下来的平原,在离车站不到二千码远的一处地势低洼的山缘地带找到满意的机枪阵地。回来以后,身体很疲乏,树丛中已响起来了枪声。谢克尔刚刚到达,他的士兵和我们的士兵在心满意足地烤羊肉。羊倌被捆在我的卧帐的后边,因为他看到自己的羊群被无理地屠杀时变得狂乱不安,拒不进食。假如他羞辱了我们的好客,我们只好用残酷惩罚的威胁把面包和米饭硬塞进他的嘴里。士兵们极力地让他相信,次日我们将占领车站并杀死他的主子。但是他并末因此感到安慰,后来,为防万一他逃跑,又把他捆在树上。
    晚饭后,谢克尔告诉我他只带来了三百人,而不是原定的八百或九百人。然而,这是他的战争,自然应听他的调子。于是,我们很快地修改了计划。我们不再夺取车站,我们将用前线的炮兵进攻吓唬吓唬他们,与此同时,我们朝铁路的北边和南边埋设地雷,希望能炸毁那辆停在里面的火车。于是,我们选择了一队加兰训练过的爆破手在黎明时爆破桥北的什么目标,以掩盖其方向;而我带着高效炸药和机关枪及随从人员到车站的南面埋炸药,那才是土耳其人紧急时的可能寻求或派出援助的方向。
    将近午夜时分,穆罕默德·哈迪引我们到了一个废弃的路线 L。我从骆驼上下来,开战以来第一次用手指拨弄令人心颤的铁轨。之后,忙碌了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埋好了地雷,当它上面的车头的重量转离铁轨时,它用触发器点燃二十磅爆炸性硝酸甘油化合物。后来,我们在一条小灌木丛遮盖的水道上安置了哨兵,那距我们希望火车出轨的地点和我们完全能控制的地点有四百码远。他们要隐藏在那里;而我们则继续去切断电报线,当我们的主攻加强时,通信阻断可能促使阿巴尔·奈阿姆派火车来增援。
    于是,我们又行走了半个小时,然后上了铁路线,很幸运地又到了一块没人占据的地方。不巧的是,这四个留下来的朱海纳部落士兵不会爬电线杆,我只得自己费力地爬上去,在病愈之后这也是我尽的最大的能力了。到了割断第三根线的时候,这根不结实的线杆摇晃起来,结果我一失手,从十六英尺高处滑了下来,落到了穆罕默德结实的肩膀上,他跑进来接住了我,他自己几乎扭折了骨头。我们过了几分钟才喘过气来,但是过了一会才能骑上骆驼。最后我们在别人登上鞍子出发时赶到了宿营地。
    布雷工作比我们预先的计划多费了四个小时,拖延的结果使我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要么不休息,要么让主力丢下我们先走。最后按照谢克尔的想法,我们让他们先走了,我们倒在树下休息了一个小时,要是没有这一觉我感觉我要彻底垮下来了。时间正好在破晓之前,这个时刻,空气中的不适感影响着动物和树木,甚至睡觉的士兵们也在辗转叹息。穆罕默德因想了解战斗的情况,从睡梦中醒来。为了把我弄起来,走过来在我的耳边大声喊着晨祷,粗哑的声音像打仗和谋杀,突然的死亡掠过我的梦境。我坐起来,揉擦掉发红酸痛的眼睛里的沙子,一边激烈地为祈祷和睡觉的事争吵。他申辩说打仗也不是天天有,而且露出夜晚帮助我时遭受的伤口和瘀伤。从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情形看,我也能猜到他的情况。我们骑上骆驼去追赶队伍,丢下还在那里悲戚的羊倌,他听了我们的劝告等待我们的返回。
    在一片发出粼粼光亮的水波环绕的沙地中,一片脚踩出来的凌乱的条形地带指示了我们的道路,我们赶到的时候正好大炮开始发射。他们干得非常漂亮,击塌了一座大楼的整个顶部,毁坏了低一层的部分,打中了水泵房。在水槽上凿了一个洞。一发炮弹正巧打中侧轨上的前部的旅行车,猛烈地燃烧起来。这使得火车头大为惊慌,甩掉车厢朝南跑去。当车头接近地雷时,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它滚了上去,升起了一层轻轻的尘云和一声爆炸,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炸毁的是车头的前部,因为它是倒行的,炸药后来才爆炸。但是,司机钻出来,用起重器抬起前轮,慌忙修理的时候,我们等啊等啊就是不见机关枪开火。后来我们得知,柳,枪手惧怕没人援助,在我们开火的时候,收拾起家伙整队到我们这里来了。从那时又过了半个钟点,修好的机车朝着杰贝尔安泰尔开走了。速度像爬行,咔嚓咔嚓声音很大,但还是开走了。
    我们的阿拉伯人在轰炸的掩护下,朝车站插进去,而我们此时则咬牙切齿地看着机关枪手。烟云从着火的货车上升起,遮住了阿拉伯人的进军情况,他们扫掉了一个敌人岗哨,俘虏了另一个。土耳其人把活下来的队伍撤进了主要的工事里,坚守在战壕里等待进攻。我们没有心情先动手,他们也不愿意应战。有地势上的优势,这个地方本应该成为我们的礼物,如果我们能有一些费萨尔的士兵朝家里打就好了。
    与此同时,灌木丛、帐篷和火车站的车厢都燃烧起来,烟火太浓,我们无法射击,于是停止了行动。我们抓了三十个俘虏、一匹马、两头骆驼和更多的羊,杀死打伤了匕十名守兵,我们的代价是——名士兵轻伤。交通中断了三天,进行维修和调查。所以,我们不算是全败。
  第35章
  我们在附近留下了两队人马,以便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继续破坏铁路线,同时我们在4月1日启程去了阿卜杜拉的营地。谢克尔性喜排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进入仪式,发射了成千上万的欢庆弹庆贺他的局部胜利。轻闲松散的营地成了宴饮狂欢的地方。
    晚上我出去散步,在帐篷后的荆棘树林里,走到透过密密的树枝能看到一堆野火的地方,那里不时冒出阵阵火焰。越过火焰和烟,传来击鼓的节奏,拍手声和一种部落合唱低沉的吼声。我轻轻地爬上去,看见一堆大火,四周围有成百上千的阿泰巴部的人一个挨一个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视着谢克尔。他一个人直挺着身子坐在他们中间,正在跳他们的歌舞。他脱掉了外套,只戴着白色的头巾和白袍。熊熊的火光反射在周围的一切和他的苍白、扭曲变形的睑。他一边唱,一边把头用力扭向后面,在每一节舞蹈结束时,举起双手,让整个的衣袖滑落在双肩上。此时,他模样古怪地摇晃着光光的胳膊。他周围的族人用手和着拍子,或者在他点头时用深沉的拖长的声音唱出歌中的重复部分。在:盯火圈以外我站着的小树林里挤满了陌生部落的阿拉伯人,小声议论着、观看着这些阿特班人。
    到了清晨,我们决定再到铁路线上看看,更全面地试验一下在阿巴奈阿姆爆破不完全的自动地雷的爆炸情况。老达克希拉说,这次行动他要亲自和我同去,掠夺一列火车的计划对他太有诱惑力了。和我们同去的大约有四十名朱海纳部落的入,在我看来他们比那些教养高尚的阿泰巴部更壮实。然而,阿泰巴部的一个酋长,苏丹阿卜拉,阿卜杜拉和谢克尔的一个密友,拒绝断后的任务。这个脾气温和的、粗心浮躁的家伙,部落中一个贫穷地方的首领,比任何别的阿泰比武士让更多的战马死在他的身下。他大约二十六岁,是个好骑手;嘴里妙语连篇,生活中喜欢开玩笑,总是唠叨个不停;他个子高大身体健壮,头又大又方,前额上的皱纹明显,眼窝很深,眼睛明亮。在他的坚定的下巴和宽大挺直的嘴上盖有一层嫩嫩的胡子,雪白的牙齿放着光亮,像狼牙一样锁住口腔。
    我们带了一挺机关枪和机枪队的十三个人跟我们一起去安排打下火车以后的事情。谢克尔带着对酋长的客人的严肃和礼貌,安排我们第一个半小时守在路上。这一次,我们紧守着瓦迪艾斯几乎到了和哈姆德赫交叉的路口。我们发现那是一个植物茂盛,到处是牧草的地方,因为今冬已经来过两次洪水。最后,我们向右挪动越过一条水沟,到一片平地停下,睡在那里的沙地上,被一场阵雨搞得很有点狼狈不堪。大约午夜时又飘来小雨,淋湿了地面。但是到了次日上午,天又明亮炎热,我们骑骆驼进入了三条著名的大山谷:图卜拉、艾斯和吉兹尔流入和哈姆德赫合为一体的巨大平原。溪流的主道上长着茂盛葳蕤的阿斯拉灌木,正如在阿卜宰里拜特见到的那样,带着同样圆丘状的沙泡的鳞状河床。但是灌木丛只有两百码宽,在它之外的平原是延伸数里的很浅的形状复杂的颗粒状洪水河床。正午时我们在一个荒芜了的园子里歇脚,多汁的青草和花木齐腰深。我们的骆驼喜出望外地饱餐一顿,过了一个小时才卧下来,打着饱嗝,脸上一副惊异的样子。
    天似乎越来越热,太阳移向我们,灼烤着我们,没有一丝风,清洁的沙土地被晒得那样热。我的赤脚不敢着地,我只得穿着草鞋行走,结果逗乐了朱海纳部人。他们厚厚的脚掌甚至能在文火上行走。随着下午的延续,日光变得晦暗起来,但是温度因为气压和溽热而不停地上升,这使我很意外。我不停地转动头部,看看是否有很多人在我的身后挡住了风。
    整个上午山里边响着长长的隆隆的雷声,赛德与贾西姆两座山峰,被笼罩在深蓝色和黄色的烟雾里,这些烟雾看起来纹丝不动,坚固厚实。最后,我看见那片黄色的云雾从赛德山峰朝着我们这个方向随风慢慢飘动过来,在它的山脚前掀起很多纷乱的云鬼雾怪。
    云几乎升到和山一样高了。当它靠近的时候,两个尘土喷口,紧密和对称的烟囱,远远出现在前方,一个在右边,另一个在前面的左边。达克希拉负责地审视前方,探寻两边是否有蔽身之所,但没有发现。他警告我说,暴风雨一定不小。
    当暴风雨欲来时,一直用热气灼烤我们的脸使我们喘不出气的热风突然改变了风向。稍等片刻之后,在我们的身后刮起了寒冷潮湿的风,而且强度大大增加了。此同时,太阳也不见了踪影,被我们头上厚厚的黄云遮盖住了。我们站在赭色的、断断续续的恐怖的光亮中,山前形成的褐色云墙现在已经逼进,带着震耳的霍霍声急速朝我们横压过来。三分钟后,它盖住我们,卷起一张由灰尘和打人的沙粒组成的毯子包在我们周围,在急速的旋涡里扭曲转动,仍然以强风的速度朝东遁去。
    我们把骆驼的背冲向暴雨,背着暴雨行走。但是这些内旋风撕开了我们手中抓得紧紧的外袍,迷糊了我们的眼睛,把我们的骆驼颠得左摇右晃,使我们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有时,它们被完全吹转了头。一次,我们毫无办法地在一阵旋风中自我相撞,而此时,大灌木丛、草团、甚至小树也被周围厚厚的土浪连根拔起,被风吹得砸向我们,或者带着极其危险的力量从我们头上呼啸吹过。我们的眼睛还一直能看——两边看上个七、八英尺远还是可能的。然而观看是很冒险的,因为除了正在肆虐的沙尘暴以外,我们不可能知道是否会碰上一颗飞过来的树,一股扑面冲过来的碎随石子,或者带着草根的泥柱。
    这场暴雨持续了十八分钟。然后像它到来时一样,急匆匆地跳到我们前边去了。我们的队伍被驱散在一平方英里或更大些的区域,在我们重新集合起溃散的队伍之前,此时的我们、身上的衣服和骆驼还被憋在尘土中透不出气来,全身上下都是黄巴巴的、厚厚的尘土,突然倾注而下的雨水,与尘土和在身上把整个人搞得泥污不堪。山谷里开始荡起水花,达克希拉极力劝我们赶快走过去。风声又紧了起来,这次是向北刮的,雨在风之前赶到,眼前是一大片起伏的水花,顷刻就打透我们的羊毛外衣,使外衣和衬衣紧贴在我们身上,冷透全身,直至骨髓。
    午后我们到了山卡,然而发现山谷光秃秃的,没有能栖身的地方,因此感到比刚才更冷。在上行路上骑乘了三四英里以后,我们停了下来,爬上一块大峭壁去看铁路,他们说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高处的风更是凄厉,我们甚至不能紧贴着湿漉漉的滑腻的岩石来抵抗外套内衣的拍打和肿胀。我取下地雷,半裸着身子爬过剩余的路,比先前更容易,几乎感觉不出比先前更冷。但是我的努力毫无用处,空气太昏暗看不清。于是我下来,身体被割伤,变得青紫斑斑,麻木地穿上衣服。在回去的路上,我们遭受了此次行动的惟一伤亡:苏丹坚持要和我们一起来,尽管对高度没有一点概念,他的阿泰巴仆人非要跟着他,在一个崎岖的地方滑落下去四十英尺,落到底下的石头上,一头跌了下去。
    当我们回来时,我的手和脚已经虚弱无力得不听使唤了,我躺下,身上冷得发抖,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这时,别人把死者埋葬在一条侧谷里。他们回来时,突然遇到一个正在穿越他们的道路的骑骆驼的陌生人。他对着他们开了火,他们开枪还击,尖利的枪声穿过雨中,黑夜吞没了他。这使人感到不安,因为奇袭是我们的主要手段,我们只有希望他不会返回去通报土耳其人,说附近有突袭者。
    带炸药的重骆驼伴在我们身后,我们再次爬上去以便接近铁路线。但是我们几乎还没有还得及开始,在烟雾迷蒙的山谷里顺着清楚可辨的风声传来了响亮的土耳其人开饭的号角声。达克希拉把耳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贴近,明白了在那边的是马代赫里,它下面的小车站是我们正欲攻打的。于是,我们朝着这可恶的声音前进。说它可恶,因为它使人想起晚餐、帐篷,而我们却无处蔽身,在像哪个寒冷的夜晚而不能为自己生一个火,从鞍座里取出面粉和水做些面包,结果还必须忍饥挨饿。
    我们直到那晚的10点以后才到达铁路。那时可见度极差,使选择机枪位置成为徒劳之事。我随意地把埋雷的地点选在距大马士革1121公里的牌子处。这是一枚结构复杂的地雷,中心触发器可以同时击发三十码宽,用这种方式我们希望能够打中不管是向北还是向南的火车头。埋地雷费去了四个小时,因为雨水使地面结块而后腐烂。我们的脚在平面上和边缘留下巨大的痕迹,好像有一大队大象在那上面跳舞。要隐藏这些痕迹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做了另外的事,来回跺脚上千码远,甚至把骆驼拉过来帮忙,直至看起来好像有半支军队经过了山谷,埋地雷的地方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两样。然后,我们往回走了一段安全的距离,在一些不像样的土墩之后,退回到开阔地,等待天亮。天气非常冷,我们的牙齿嗒嗒作响,我们发着抖,不由自主地发出嘶嘶声,而我们的手像爪子一样缩了起来。
    破晓时,云散了,就在铁路远处的班驳陆离的山上,一轮红日喷薄欲出。老达克希拉,我们夜晚活跃的向导和领头人,现在负起全面指挥的责任,把我们单个地或两人一组地派往所有隐蔽的入口。他自己爬上前面的山脊,用望远镜监视铁路上的活动。我不停地祈祷,在太阳升高把我温热之前最好不要有事,因为寒冷使我禁不住一阵阵地颤抖。然而,太阳很快升起来了,穿过了云层,情形好转起来。我的湿衣服开始变干。到了正午时,天气已经热的如同前天一样,我们大声喘着气想找阴冷的地方和厚实的衣服挡住日晒。
    清晨六点钟,达克希拉报告说有一列货车从南边开过来平安地经过了地雷——这是我们所希望的,因为只是为了四名士兵和一名中士,我们没有敷没一管完美的复合炸药。之后,有六十名士兵从马代赫里突然冲出。这使我们惊慌起来,直到看到他们是来换掉被前天下午暴风雨吹倒的电报杆子。过了一会,7点半时,一队十一个人的巡逻队沿铁路走了过来。有两个人仔细地检查每一个铁轨,在路的每一边各有三人查看岔道。有——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军士,沿着铁轨神气活现地走着,什么事也不做。
    然而,今天他们的确发现了什么,当他们经过我们在1121公里处留下外的脚印时,他们在那常走的老路上凝神回想,盯视着,跺着,走来走去,抓起道上的表层土,然后又陷入沉思默想。他们检查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是漫长的,但是地雷埋得很好,结果,他们最后满意地向南走去了,在那里与埃迪阿巡逻队汇合,两队人马在辛苦之后一起坐在拱架桥的荫凉处歇息。正在此时,他们的火车,满载货物的火车从南边开了过来。九节车厢装着从麦地那来的妇女儿童,是被驱往叙利亚的平民难民,带着他们的家什物品‘火车开过,炸药没有爆炸。作为艺术家,我怒不可遏;作为指挥,我深感宽慰:妇女儿童不是合适的目标。
    朱海纳部人快步跑到我和达克希拉藏身的山峰,当他们听见火车开过来时,要亲眼看看火车炸成粉碎的样子。我们做了两个石头拱顶,工作队对面的光秃秃的圆锥形山顶突然变得清晰可见,人数也增多了。这使土耳其人的神经很受不了,他们又逃回马代赫里,从那里大约五百码远的地方,用机枪猛烈地射击起来。他们一定给埃迪阿打了电话求援,所以很快就有了回应。但是因为那边最近的岗哨大约有六英里远,它的守军坚守不发,而是很得意他们对号角的选择,整天吹个不停,远距离听起来声音很庄重,也很美。
    即使步枪射击对我们也毫毛无损,但是暴露了我们自己却是不利的。在马代赫里,有两百名士兵,在埃迪阿,有一千一百名,我们的撤退要经过埃迪阿占据的汉姆德赫平原。他们的骑兵部队可能突然冲出来截断我们的退路。朱海纳部有上等的骆驼,所以是安全的。但是机关枪是从德国俘虏过来的长柄马克西姆,对驮它的小骡子来说是个很重的负担。仆人们步行,或者骑别的骡子;他们最快的速度是每小时六英里,因只用一支枪他们的战斗力不高。于是在一次战事会议之后,我们和他们一起出发经过山区,在那里与他们和十五个朱海纳部落兵分手,朝瓦迪艾斯赶去。
    这使我们能够自由流动。我和达克希拉、苏丹、穆罕默德以及队伍的其余的人一起回来再看一下铁路线。阳光这时照得灿烂辉煌,伴有轻微的热浪气流从南方吹到我们身上。我们在大约10点时在一些宽大的树下歇息,在那里烘烤面包,吃过午饭,铁路线上的情景一览无余,我们在树下避暑,躲过太阳最毒的时刻。在我们周围的石子上,当纤细的枝条在风中无奈地摇摆倾斜时,蜷曲的树叶形成的淡淡的阴影的圆圈来回游动,就像灰色的、模糊的小妖怪。我们的野餐激怒了土耳其人,当我们轮流睡觉时,整个午间直到夜晚,他们不停地对着我们放枪和吹喇叭。
    大约5点钟,他们安静下来。我们骑上骆驼,穿过开阔的山谷朝着铁路慢慢走去。马代赫里在猛烈的一阵射击中又振作起来,埃迪阿的所有的号角又大声吹起来。猴子拉大腿的快乐就要降临我们头上。于是当我们到达铁路线时,我们迫使骆驼在路旁跪下来,在达克希拉的带领下,在铁轨之间默默地作一次日落祈祷。这也许是一年多来朱海纳部的第一次祈祷。我是个生手,但是,我们从远处通过了检查,土耳其人在迷惑不解中停止了射击。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在阿拉伯作为一个穆斯林而作的祈祷。
    祈祷之后,天还太亮无法隐蔽我们的行动。于是,我们围着路基坐下抽烟,到了黄昏时我才设法一个人离开,去挖出埋藏的地雷,弄清楚为什么它没有爆炸,以便为下一次的成功着想。然而,朱晦纳人对于这件事和我一样感兴趣,他们一哄而上,在寻找时在铁轨上围满了一圈。他们把我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因为只为了找到地雷的位置就用了一个小时。敷没——枚加兰地雷是项危险的工作,但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在长达一百码的铁路上扒来扒去,在道床上摸索寻找头发丝粗的触发器,在此时似乎是没有一点安全的事。和触发器连接的这两枚炸药的威力非常强大,如果爆炸可以把七十码的铁轨炸飞到天上。我见过了炸弹突然爆炸的后果,不但是我自己,而且我的全部人马,每时每刻都面临着危险。的确,那样的战绩也许可以结束土耳其人的迷惑。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通过触摸确定了位置,保险栓下沉了十六分之一英寸,由于我没有安装好或者是因为地面在雨后下沉所致。我把它在原位置上加固,然后,为了把我们的行为解释得让敌人感到似乎可信,我们开始朝着地雷的北方爆炸东西。我们找到一座小的四拱桥,把它炸上了天。后来我们回到铁轨那里,切断了大约两百码。士兵们铺路、点燃炸药时,我叫穆罕默德爬上一根粗糙的杆子;我们用绞辘一起割断电线,又拉倒了一些杆子。所有这一切干得很迅速,因为我们担心土耳其人袭击我们。当我们干完这些爆炸工作,立刻像兔子一样跑回到骆驼那里,爬上去,没有一点耽搁地快步迎着山谷的风又一次跑回到汉姆德赫平原。
    到了地方才算安全了。但是老达克希拉对我们在铁路线上的杰作太兴奋了,以至于平静不下来。当我们走上平坦的沙地时,他使劲鞭打骆驼让它跑起来,在皎洁的月光中我们疯了似的使劲追赶他。路很好走,我们撒开了缰绳跑了三个小时,直到跑过了在路旁的宿营帐的机枪队。兵士们听见了一队人的喊叫声穿透夜空,把我们当成了某个地方的敌人,用马克西姆朝我们射击。但是打了半梭就戛然停住,因他们是从麦加来的裁缝,不会操纵枪支。所以,我们没有人受伤,轻松地把他们俘虏了。
    早晨我们睡了个长长的懒觉,在鲁比安吃了早饭,这是第一次在瓦迪艾斯的吃到满意的早饭。接着我们抽烟,聊天,当我们正要牵进骆驼时,突然感觉到从我们身后远处铁路方向传来的一次巨大爆炸的震动。我们搞不清楚是地雷被发现了还是如期爆炸了。我们留下两个士兵侦察报告情况,然后慢慢上路了。因为两天前的雨水又给瓦迪艾斯带来了水灾,谷床上到处都是平缓混沌的雨水形成的浅浅的水池,在银白色泥土的土堤之间,水流把泛着白光的河泥冲击成鱼鳞状的东西。太阳的热度使地面变得像一层细胶,我们无奈的骆驼在上面费力地滑稽地行走着,它带着一种如此高贵的兽类身上具有的惊人的力量和高度的技巧。我们每一阵大笑都激怒它一次。
    和煦的日光,轻松的行军以及对侦察兵的期待使一切变得快活起来。我们的社交美德得到了发展;但是我们的四肢因昨天的折腾而僵硬不便,我们携带的大量食物,决定了我们今夜到不了阿布马尔哈过夜了。于是,快日落时,我们在山谷里选择了一块干燥的梯地睡觉。我先骑驼上去,转过来,看了看我下面的收住缰绳站在一起的队伍,坐在他们的枣红色骆驼上,在落日的强光中像铜铸的塑像一般。他们似乎被一股内心的火焰燃烧着。
    在面包烤好之前,侦察兵回来了。他们报告说,天亮时土耳其人开始在我们破坏掉的一带忙碌起来;稍后,一列拉着枕木和坐在上面挤挤嚷嚷的劳工的火车,从埃迪阿过来,引爆了地雷。这正是我们希望的一切,伴随着一路歌声,我们在一个万象更新的春日的早晨赶回了阿卜杜拉的营地。我们证实了,埋设很好的地雷会爆炸的;埋设很好的地雷甚至连它的埋设者也难以发现。这些观点是重要的。因为纽可姆、加兰和洪贝现在都在铁路上,不断地袭击铁路。地雷是迄今发现的最好的武器,它们使土耳其敌人的铁路的正常运转既付出很高的代价,又不能有所保证。
  第36章
  尽管阿卜杜拉为人和善,举止迷人,我还是不能喜欢上他或者他的营地。也许是因为我不善交际,而这些人不懂得个人的独处。也许因为他们的好脾气让我感到我就是比帕洛米德斯还痛苦也没有用,他们不仅比我高兴,也能使别人高兴起来。在高尚思想和责任的气氛中没有什么是无益的,而这种气氛正是费萨尔营帐的主宰。阿卜杜拉在这个凉爽宽敞的大帐篷里度过了愉快的一天。这个帐篷只有朋友可以出入,限制恳求者、新追随者或者下午的公众会的争辩机会。其余的时间,他读报纸,小心地进餐,睡觉。特别是他玩起游戏,要么和身边人员下棋,要么和穆罕默德·哈森开些玩笑。穆罕默德名义上是穆罕赫辛,实际是宫廷弄臣,一个讨人嫌的老弄臣,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因为生病使我比往常更不愿意说说笑笑。
    阿卜杜拉的朋友们包括,谢克尔,福赞以及哈姆宰的两个儿子,酋长中还有阿泰巴部的苏丹·阿卜杜和霍森,以及侍从伊本·麦斯费尔,愿意花掉大部分白天时间和整个晚上,折磨穆罕默德·哈森。他们用荆条扎他,用石子砸他,把太阳晒热的碎石丢在他的脊背上,用火烧他。有时玩笑是专门设置的,他们把一个炸药尾线放在地毯下面,引诱穆罕默德·哈森去坐到线头上去。有一次阿卜杜拉从二十码远三次打中他头上放的咖啡壶盖,然后用三个月的工资奖励了他长期忍辱受罪的效劳。
    阿卜杜拉有时会骑骑马,打打枪,而后疲惫不堪地回到帐篷里按摩。之后,诵诗的人会被引进来唱诗以减轻他的头部疼痛。他很喜欢阿拉伯的韵文,而且诗歌的素养很高。当地的诗人认为他是一名品位很高的听众。他还对历史和文学怀有兴趣,常常在他的帐篷里开展对语法的争辩和裁发赏金。
    他装出对汉志的形势不在意的样子,考虑到阿拉伯的独立自主得到了英国对他父亲的承诺,自在地躺在靠架上。我很想告诉他,那位神志不清的老人从我们这里没有得到任何具体的或无条件的任何种类的许诺,他们的船也许会沉没在他的政治愚昧的障碍之上。但那样的话,就会使我背弃我的英国主子们,心灵与诚实和忠心抗争,在偏离摇摆一定角度之后,再次合乎权宜地进入停滞状态。
    阿卜杜拉公开表示对欧洲的战事很感兴趣,并且对新闻界发表了仔细的研究。他对西方政治也很熟悉,而且能够记诵欧洲的王朝和内阁,甚至瑞典总统的名字。我再次述及我们至今拥有的这么舒适的环境是国王为了在这个亚洲世界上,为了英格兰的荣誉而建立的。像这个古老的阿拉伯封建酋长制的社会,当把我们置于国家的最高位置,而不是美德或雄心的奖赏时,就找到了一种荣耀的安全感。
    时间修改了我对阿卜杜拉性格最初的、有利的看法。他经常发生的疾病,曾经引发很多同情,当其原因昭然若揭原来是懒惰和自我放纵时,当人们见他把过量的休闲作为工作而沉溺其中时,人们就更有理由引发对他的鄙视了。他武断专制、不经意并颇具迷惑力的发作,现在看起来是伪装成奇思怪想的虚弱的专制,他的友好变成反复无常。他的好心情只是寻欢作乐。欺诈的酵母已经穿透了他整个身体的纤维,甚至他的简洁在经验面前也似冒充伪装。遗传的宗教偏见已经荼毒了他心灵的热忱,因为对他来说,这比未知的思想更易接受。他的理解力常常暴露了其头绪杂乱的类型,显示出紧紧纠缠的观点组成的坚实的线。因此,他的怠惰也损害了他的计划。由于他的粗心和半途而废,这些乱网纠缠一起常常难以解开。然而,他们却从未分离成直接的妄想,或者演化成可行的愿望。他总是从他漠然的睁大的眼角注视着我们,回到他的听起来天真的问题上去,把具有显要意义的昆虫的诡秘变成每一次的犹豫、怀疑和诚实的错误。
    一天我走进去,发现他坐得挺直,眼睛大睁,两颊带着红色,他的老导师普罗斯特中士刚从布雷蒙德上校处来,作了个天真的传信人,信中指出英国人是如何从四周围困住阿拉伯人——在亚丁,在加扎,在巴格达——并且希望阿卜杜拉能认识他的形势。他急切地问我对此事的看法。我靠着策略技巧回答了,用一个巧妙的短语说,希望当他发现我们在一封秘信中恶言诽谤我们的盟国时可以怀疑我们的诚实。这句抹了甜蜜毒汁的阿拉伯话使他感到快活,他还给我们一句带刺的称赞说,他知道我们是真诚的,因为如若不是这样,威尔逊上校也不会在吉达代表我们。就在这里,他的诡秘否定了他。他不懂得诚实可能是流氓手中报酬最高的利用工具,威尔逊也会诚实地随时地迅速地去怀疑位高其上的显要人物身上的邪恶。威尔逊从来没有讲过一句哪怕只有半句正确的真理。如果指示他按照外交需要去报告国王这个月-的补助现在不能增加的话,他会打电话给麦加说,“王啊,王啊,钱用光了。”说到撒谎,他不单单能为之,而且还有足够的狡诈去获知这是对抗整个一生都在欺骗的迷雾中度过的棋手的最差的一步棋,他的预备力是最优异的。阿拉伯领袖表露出一种直觉的完整,一种对直觉力的依赖,一种未被认知的预知能力,使得我们离心的精神气喘吁吁。像女人一样,他们理解问题直接,判断迅速,毫不费力,而且难以解释。看起来几乎是排斥妇女从政的东方把女性独特的天资赐予男人。我们获取胜利的快速、保密以及秩序或许可以归结为这种双重天赋补偿的原因,而且强化了这种罕见的特征,在阿拉伯运动中,除了骆驼以外,没有一点女性的东西。
    阿卜杜拉随从人员中的杰出人物是谢里夫·谢克尔,一个二十九岁的青年,四个酋长少年时就陪伴他们。他的母亲和他的祖母一样,是切尔卡西亚人。从她们那里他获得了俊丽的容貌,但是他面部的肌肉遭到天花的破坏,从其白色的伤疤里,两只不停转动的眼睛非常突出,又大又明亮。睫毛和眉毛处的灰暗使他的凝视刚好具有一种令人惊慌失措的力量。他身材高,很瘦,由于不停地进行男人的运动几乎还保持着少男的体型。他的响亮的、坚定的、悦耳的嗓音在高声叫喊时有些沙哑破碎。他的举止坦诚可爱,但又突兀粗鲁,十足的蛮横。他有一点不完整的幽默,如同他嘶哑的大笑一样。
    这个膨胀欲裂的言论自由似乎除了侯赛因国王外不尊重世上的任何人,他要求人们首先服从他,其次才是阿卜杜拉。他总是和下属们搞恶作剧,一群锦衣玉食的子弟,一待他心情轻松时就围在身旁。谢克尔狂热地加入这项活动,但是对失礼行为将严厉惩罚。他穿着朴素,但很清洁,像阿卜杜拉一样,在公开的场合用牙签和牙棒。他对读书没有兴趣,从不费神思考问题,然而在交谈中却能做到机智和吸引人。他虔诚,但仇恨麦加,当阿卜杜拉读可兰经时他却玩双陆棋。然而心血来潮时,他也常常祈祷起来没完没了。
    在战争中他是武装的勇士,他的业绩使他成为部落敬仰的人。他反过来把自己描述成一个贝达威人,一个阿泰比人,并且模仿他们。他把黑发留成辫子从脸的两侧垂下,并且用奶油打光,用骆驼尿经常清洗使之变得结实。他鼓励留住虱子,以保护住贝都因人的谚语:一颗荒芜头脑表明一颗狭窄的心肠。他戴着发边,一根很细的皮带编成的发辫在腰部包了三四层,限制和支撑着肚子。他拥有优良的马和骆驼,他被认为是阿拉伯最优秀的驭手:随时可以和任何人比试。
    谢克尔给我一种这样的感觉:他更愿意一阵精力的发泄而不是持续的努力,但是在他狂野的举止下面仍然有平衡和精明。谢里夫·侯赛因战前派他去开罗担负外交使命,去安排和埃及的凯迪夫的秘密交易。这个贝都因人物在阿卜丁的灰泥官邸里一定看上去很奇怪。阿卜杜拉对谢克尔怀有无限的羡慕,努力用他快乐无忧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与此两人周旋,他们把我去瓦迪艾斯的使命大大地复杂化了。
  第37章
  阿卜杜拉对目前的战事情况知之甚少,带着怒气声言这都是费萨尔的事。他来到瓦迪艾斯是为了取悦他的弟弟,仅此而已。他不愿意亲自继续参加袭击行动,而且对别的去的人也几乎没有任何鼓励。我从此事当中发现了费萨尔的嫉妒,似乎他表面上希望弃而不顾军事行动,从而避免与他兄弟的行动进行不适当的比较。如果不是谢克尔在最开始时帮助了我,我的工作开展也许会拖延和困难重重,尽管阿卜杜拉最后会让步,大度地应允任何不需要直接调用他的力量的请求。然而,现在铁路上有两支队伍,有足够的人员换班,每天或隔日去搞些什么破坏。干扰他们的火车的运行其实有远小于现在的力量就足够了,使土耳其人维持在麦地那的守军比全部撤离稍为容易一点,对英国和阿拉伯人都同样是有利的。所以我评价我在瓦迪艾斯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而且很出色。
    我渴望再往北走,离开这个气氛宽松的营地。阿卜杜拉允许我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但是他自己什么都不愿做。然而对我来说,起义的最高价值存在于阿拉伯人在不要我们援助的情况下所取得的成果之中。费萨尔是个积极的热情的人,他带着使自己古老的种族声名远扬的念头,用其自身的力量去赢得自由。他的副官纳赛尔或者沙拉夫或者阿里·伊本·侯赛因肝脑涂地地支持他的计划,这样一来,我的角色变得仅仅是综合性的。我把他们不时发散的火星集中为一团旺盛的火堆,把他们的一串串的没有联手的事件变成为一次有意识的行动。
    我们在4月10日启程,跟阿卜杜拉进行了愉快的道别之后,我的三名阿该尔部落兵仍然陪同我。阿斯兰,这个小叙利亚的潘趣式的人物,对阿拉伯的服装非常在意,有着所有贝都因人的那种奇特可笑的对世界的看法和习俗。他笨拙地骑着骆驼,一路上忍受着颠簸的脚步带来的痛苦,但是他用下面的话保住了自己的自尊:在大马士革,体面的人是不会骑骆驼的,同时还不失幽默地说,在阿拉伯,除了一个大马士革,还有谁会骑像他现在这么糟糕的骆驼呢。穆罕默德·卡济是我们的向导,同时还有一起的六个朱海纳部人。
    我们像来时一样沿瓦迪特雷赫上行,但是从右边的小路走,为的是避开火山岩。我们没有带食品,于是遇到帐篷就停下来享受阿拉伯人的米饭和驼奶的款待。在山区的春季里正是阿拉伯人富足盈余的时候,他们的帐篷里放满了羊奶、山羊奶以及骆驼奶,每个人都吃得饱饱的,容光焕发。之后我们上路,天气像英格兰的夏季,沿着一条狭窄、洪水流过的山谷走了五个小时,这条山谷叫瓦迪奥斯曼,在山中蜿蜒迂回,但是路面平坦易行。最后一段路程是在天黑后行走的,当我们歇脚时,阿斯兰不见了。我们发射子弹,点起火把,希望他能找到我们。但是直到破晓时也没有一点迹象,朱海纳士兵来回跑来跑去在猜疑中寻找他。然而,阿斯兰在我们身后只有一英里远的一棵树下酣睡着。
    短短的一小时后,我们停在达克希尔的一个妻子的帐篷里吃饭。穆罕默德给自己洗了个澡,给自己茂盛的头发重新辫了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做吃的他们花了很长时间,直等到快晌午时,才把饭端了过来:一大海碗藏红花米饭,上面摊着切开的小羔羊肉。穆罕默德把为欢迎我而提供周到的服务看成是自己的职责,于是从主菜开始,为他和我从中取出一小铜盒的填料。然后招手示意营地上的其他人不停地添加填料。穆罕默德的母亲年事已高,但是对我仍充满好奇。她向我提了不少关于基督徒部落里妇女以及她们的生活方式的问题,对我的白色皮肤,可怕的蓝眼睛惊愕不已。她说,我的眼睛像在一个空头骷髅的眼眶里放射光芒的天空。
    如今的瓦迪奥斯曼的路线不如以前那样崎岖了,逐渐变得宽阔。两个半小时之后,它突然穿过一条山坳,峰回路转地扭向右方,我们发现已经到了哈姆德赫,在一个狭窄的、陡峭岩石林立的峡谷之中。像通常见到的那样,硬沙地床的边缘地带光秃秃的;中间地带高高矗立着哈姆德赫—阿斯拉树,在灰色的,枝干泛着突起的白色的盐疤中。我们前面是洪水留下的甜水池,最大的有三百码长,深不见底。它狭窄的河床被切成含沙的不易渗透的黏土层。穆罕默德说池中的水能保持到年末,但很快就变咸而无用了。
    喝过水之后,我们又下去洗了澡,发现水中到处都是体积小巧、银色的像沙丁鱼一样的小鱼,都是一副饿极了的样子。洗过之后我们悠闲地走了走,借以延长身体的快感,然后在夜色中继续上行,行走了六英里直到睡意袭来。于是找一块高一些的地盘宿营。瓦迪哈姆德赫和汉志的别的荒野峡谷不一样,空气寒冷,到了夜晚尤甚。那时一层白蒙蒙的雾,带着散发着咸味的水汽,使整个峡谷光洁明亮,雾气漂浮到上方几英里处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俯视着下面的山谷。但是即使在白天以及阳光灿烂的天气里,哈姆德赫的感觉也是潮湿、粗糙和怪异反常。
    次日清晨,我们早早启程,经过山谷里的大型水塘。但水塘能饮用的仅有几个,其余的早已变成绿色,发出咸味。水面上漂浮着死掉的小白鱼,带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之后我们穿越河谷,穿过乌吉勒平原,我们从沃季来的飞行指挥官最近在那里建了一个飞机场。阿拉伯卫兵守护着他的汽油,我们从他们那里弄来了早饭,之后,沿着瓦迪迈萨来到一处树荫下睡了几个小时。
    到了下午人人都精神起来,朱海纳士兵开始玩起骆驼角力的比赛。起初是二对二,但是别的也参加近来,成了六头混合。路况很差,最后,一个后生把骆驼赶进了一堆石砾中,骆驼失蹄,他掉了下来,跌断了一只手臂。这是件不幸的事,但是穆罕默德用碎布和骆驼的肚带冷淡地给他包扎完,让他呆在一棵树下休息片刻,然后再骑骆驼回到乌吉勒过夜。阿拉伯人对折骨伤筋的事不以为然。在瓦迪艾斯的一个帐篷里,我曾看见一个小伙子的前臂被接歪了,看清之后,他拿把匕首朝自己切进去,直到露出了骨头,再次把骨头扭开,把它弄直。然后,他就在那里一直躺着,平静地忍受着飞蝇的骚扰。他的左前臂吊在用于加速痊愈的苔藓和黏土之下,突兀而硕大,等待着复原。
    到了清晨,我们继续向豪特赫拉推进,在一口水井处饮饱了骆驼。水不干净却洗净了骆驼。晚上又启程行了八英里路,打算在最后漫长的时间里跑步穿向沃季。于是午夜不久就起床,不到天亮已经从赖阿勒的长长的斜坡下行进入平原,它穿越哈姆德赫山口延伸至海。地面上留下摩托车轮的杂乱车痕,这激起了朱海纳士兵心中的一股澎湃的欲望,要加快赶路去看费萨尔部队创造的新的奇迹。受到他们的激励,我们一气行走了八个小时,一气走这么远对这些汉志的贝都因人来说是非常罕见的。
    接下来我们自然感到很疲倦,人驼俱乏,因为前日早饭后再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因此让小伙穆罕默德赛跑似乎是合乎适宜的事。他从骆驼上跳下来,脱掉衣服,向我们挑战看谁先跑到前面斜坡上的荆棘丛土堆处,赌注是一个英镑。大家都接受这个条件,骆驼也骚动起来。这段距离,大约四分之三英里,在厚厚的上山的沙地路上,也许证实了比穆罕默德愿出的赌注更大的价值。然而,他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力量,获得了胜利,尽管只领先了几英寸,但那时他猝然倒下了,血从嘴里和鼻子里流了出来。我们的骆驼中有些非常出色,当把它们置于互相抗衡的情景中时,能跑出它们最快的速度来。
    这的空气对山区的土著居民来说非常炎热和沉重,我担心穆罕默德的极度疲劳会导致不好的后果,但是在我们休息了一个小时,给他弄了一杯咖啡之后,他又活动起来,并且像往常一样活蹦乱跳地走完了剩余的路程,进入了沃季。路上,大家继续搞些从阿卜马克哈就开始的令我们长途行军轻松的恶作剧。如果一个骑手不出声地走在另一个人的骆驼后面,棍子突然戳住了前面骆驼的屁股,骆驼会尖叫起来,错认为是一头发情的公驼,于是就突然发疯一般地疾跑起来,使骑手变得惊慌失措。另一个好玩的游戏是让一头正在快跑的骆驼撞另一头,把骆驼撞到近旁的树上去。要么树被撞倒(在汉志的稀薄的土壤里,长在的山谷里的树是很不牢固的),要么是骑手被挂伤,跌破;或者,最好的情形是,他被从鞍座里甩了出来,如果没有重重地甩在地上的话,也会被扔到长满刺的树枝上,被刺伤流血。这个勇士就成了除了他自己,人人都欢喜的公牛。
    贝都部人非常古怪。对英国人来说,与他们为邻是件头疼的事,除非这个英国人有海洋一样宽阔深远的耐心。他们完全听命于自己的胃口,没有一丁点心智。喝起咖啡、驼奶和水,肚量非常惊人,吃起炖肉来贪得无厌,抽起烟来当乞丐也不以为耻。在他们很少的性行为之前和之后,他们连续几周处于梦幻之中,中间的日子则津津乐道于讲述猥亵的故事以刺激想像,获取愉悦。假如生活环境提供给他们机会,他们会成为彻头彻尾的肉欲享乐者。他们的力量是由于他们所处的地理条件无法接触诱惑而留下的力量:阿拉伯的贫穷使他们不得不简朴、节欲、隐忍。如果迫使他们进入文明社会,他们会像任何野蛮的民族一样屈从于文明社会的疾病:卑鄙,奢侈,残忍,欺诈钱财和耍阴谋诡计;并且像野蛮人一样,他们也会因为缺乏抵抗疫苗而备受痛苦。
    如果他们猜疑到,我们想驱使他们,他们要么会执拗顶撞,要么扭头走人。如果我们理解他们,肯花时间费力气让事情变得对他们有吸引力,他们会为我们的快乐而两肋插刀。已经取得的成效是否值得去努力,没有任何人说得出。英国人已经习惯于获取更大的回报,不会,而且确实不可能,把时间、心思、智慧为那些可怜的目的把每天浪费在酋长和王子那里。阿拉伯人的过程很清楚,他们的心智按逻辑运行,和我们一样,没有任何真正不可理解或不同的东西,除了这个前提:除了我们的懒惰和无知,没有任何借口或理由,我们不可以称他们为不可理喻的,或者东方式的,或者置他们于被误解之中。
    如果我们对他们有耐心,按他们的规则开始比赛,他们会听我们的。遗憾的是,我们常常是开始时做到了,出了汗就失去控制,把他们扔掉,因我们自身的错误而抱怨起他们来。如此苛刻的批评正如一名将军抱怨他不争气的军队,事实上正是对我们的错误判断的坦白。这个坦白常常由于假谦虚而虚伪地产生,结果却表明了我们,尽管不正确,但至少还有自知之明。
  第38章
  清洁的需要使我不得不在沃季外停了下来,换掉脏衣服。费萨尔在得到我的报告后,领我进入内帐谈话,情况似平一切都很顺利。更多的车皮从埃及运来。延布已经清空了最后的士兵和贮藏。沙拉夫本人已经到达,还出人意外地带来了一队人,一支来源可笑的机关枪连:我们在延布开拔时留下了三十名伤病员,以及成堆的打坏的武器,和留下两名负责维修的英国军械中士。这两名中士发现有这么多的闲暇时间,就使用修理好的马克西姆枪和病号,把他们组成了一支机关枪连,用手势对他们进行了全面的训练,以至于达到了我们最好的机关枪连的水平。
    腊比格正在遭到丢弃。从那里飞出来的飞机飞到这就扎下了营。他们的埃及军队在其后被运送过来,还有乔伊斯和戈斯莱特以及腊比格的参谋,他们现在负责沃季的事务。纽可姆和洪贝在内地的铁路上日夜匆忙,因为缺少助手几乎用上了自己的手。他们部落的宣传主题是:一切向最好努力。我正要告别的时候,招待主任苏里曼,急急忙忙进来,对费萨尔耳边说了些什么,费萨尔转向我,眼睛放着光芒,极力克制着激动,说道,“敖达到了”。我大声喊起来,“敖达·阿卜·塔伊?”那时帐幕揭开,一个低沉的声音深沉地对我们的统帅发出忠诚之帅的致意。话音未落,已经进来一位高大、健壮的人,脸上露出倦容,但不乏激情,带有凄凉的表情。这就是敖达,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儿子穆罕默德,样子是个孩子,事实上才十一岁。
    费萨尔一下子跳了起来。敖达一把抓住他的手吻了吻,俩人退开一两步,互相看着对方——一对出奇地不相似的俩人,是阿拉伯人中最好的典型,费萨尔是个先知,敖达是个勇士,两人珠联璧合,完美无瑕。俩人一见如故,立刻互相喜欢上了对方。他们坐了下来,费萨尔一一介绍了我们。敖达语气恰当地和每人寒暄一句,似乎要把我们每个人都记入脑海。
    我们听说过很多敖达的故事,正计算着在他的帮助下打开阿卡巴。片刻之后,从这个人的力量和直率中我已经知道我们将实现我们的目的。他像个游侠武士走向我们,对我们呆守在沃季不动气愤不已。他说,他在焦急中惟一目的就是用自己的力量去获取阿拉伯自由的功绩。如果他的行动有一半是他的愿望,我们就会顺利和幸运。这个忧虑在我们站起来去吃晚饭时,已从我们大家的心里卸了下来。
    我们组成一个快乐的群体:奈西卜,费兹,敖达的政治堂兄穆罕默德·戴兰,他的侄子蔡尔,以及纳赛尔酋长在紧急行动之间的空隙在沃季休息几日。我给费萨尔讲述阿卜杜拉营地上的乐趣,切断铁路的快乐。突然,敖达匆忙起来,高喊一声:“真主怪罪”,就急匆匆地从帐篷里跑出去了。我们面面相觑,帐外传来一阵铁锤敲打的声音。我跟在其后查看是怎么回事了,敖达在那里,弯腰对着一块岩石,用一块石头把他的假牙敲成了碎片。“我忘记了,”他解释道,是杰玛尔·帕夏给我的这些牙齿,我刚才用土耳其的牙齿吃真主的面包!不幸的是,他自己的牙齿只有那么几枚,所以从此以后,每逢吃他喜欢的羊肉时就成了一件难事,吃后疼痛,他只吃个半饱;直到我们攻下阿卡巴,雷金纳德爵士从埃及给他派来一个牙医,为他制作了一副新牙。
    敖达穿衣服很简朴,北方风格,白色的棉布,戴一块红色的摩苏尔的头布。他的年龄也许过了五十岁,黑发里夹着根根白丝。但他仍然很壮实,身板很直,身材不好看,很瘦,但是像一个比他年轻得多的人一样有活力。他的脸在皱纹和凹陷中发着浩然之光,那上面写下了阿奈德之战他爱子的死亡给他留下的终生的真切的疼痛,他把阿卜·塔伊家族的英名家世传递下去的梦想从此化为泡影。他有一双富有表达力的大眼睛,像厚实的天鹅绒;他的前额低而宽,鼻子很高,棱角分明,成一种强有力的鹰钩状。他的嘴显得过于大和灵巧,他的胡须被梳理成尖状的豪威塔特的风格,下巴下面刮得很光。
    几个世纪以前,豪威塔特族人从汉志迁到这里。他们的游牧部落氏族以他们为真正的游牧阿拉伯人而自豪。敖达是他们的典型人物。他的热情好客范围广大,只有极为贪婪之徒除外。尽管有几百次出征满载而归,他的慷慨好施使他永远处于贫困之中。他结过二十八次婚,受过十三次重伤,虽然在他挑起的这些战斗中所有的族人都受了伤,多数的亲戚战死。他本人杀死过七十五个人,在战斗中用他自己的手杀死阿拉伯人,但战斗之外从没有一个。至于死在他手下的上耳其人,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们没有登记入册。在他的领导下,豪威塔特族人成为沙漠中的一流战士,他们有着不顾一切的勇气的传统,有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与他们的生命和战斗同存。但是在这三十年里,他们的人数随着游牧民的战斗扩大,从一万二千人减少到不满五百人。
    敖达的出征只要有机会就不会放过,走到哪就打到哪。在他的迅猛的战斗中,他去过阿勒颇、巴士拉、沃季以及瓦迪达瓦尔锡。他有意地与沙漠中几平所有的部落结怨,那样,他才有借口扩大自己的掠夺领域。受他的抢攫之风的影响,他对事情的固执武断如同他的冲动易怒·,在他最疯狂的战斗中,也总有一种可能的冷静使他渡过难关。在战斗中他能表现出非凡的耐心,他听到劝告、批评甚至辱骂,然后再置之不理。他把笑容当成魅力经常挂在脸上,一旦发了怒,脸立刻变了样,人突然陷入一种震撼的愤怒之中,只有在打开杀戒之后才能平静下来。在那个时候,他是一头疯狂的野兽,人人都躲开他。任何事情电不能使他改变主意或者服从命令,那伯是一丁点他不同意的事情。当他的脸变形时是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情的。
    他把生活看成是史诗。过程中的所有事件都具有深远的意义,和他来往的所有人物都是英雄人物。他的胸中装满了描绘古时战斗的诗歌,厮杀的史诗故事,只要有人愿意听,他就一股脑地讲给你听;如果没有人听,他会用他那宽厚、深沉、富有共鸣的洪亮的嗓音自己唱起来。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因此常常伤害自己,也得罪朋友。他用第三人称讲述自己,对自己的名望那样充满自信,所以常常高声编造故事反对他自己。有时,他似乎受到恶作剧的不良影响,于是在公众的集会上,他会编造并起誓讲出他的主人或者客人的私生活的谣言。然而即便这样,他仍是一个谦虚的人,天真如孩童,直率、诚实、善良,受到热烈的拥戴,甚至他那些被他难堪的朋友也不例外。
    乔伊斯住在海岸的附近,靠近埃及部队的扩展线上,大大小小的帐篷非常壮丽地排列着,我们畅谈着已经做过的和将要完成的事情。每项努力仍然瞄住铁路进行。纽可姆和加兰以及谢克尔·沙拉夫和毛鲁德在穆阿德赫汉姆附近。他们有很多比利人,骑骡子的步兵,大炮和机关枪,希望能夺取堡垒和那的车站。纽可姆然后打算把所有费萨尔的军队前移到离梅敦赛利赫很近的地方,通过夺取和占领铁路线的某个部分来切断麦地那的交通,迫使它早早投降。威尔逊正在赶来援助这次军事行动,达文波特将尽其运输能力把尽可能多的埃及军队运过来加强阿拉伯这次进攻的力量。
    我早就认为,所有这些程序正是我们取得沃季以后的阿拉伯起义的下一步进程所必须的步骤。我自己计划并安排了其中某些部分。但是现在,从那次在阿拉伯的军帐里的幸运的热病和痢疾给了我闲暇时间去仔细思考非正规战争的战略和战术以来,情况似乎是,不但是这个计划的细节,而是整个的实质都错了。因此解释清楚我改变了的主张就成了我的责任,如果可能的话,要说服我的酋长们接受我的新理论。
    于是,我从三个建议开始了。首先,非正规军打仗不能攻城夺地,因此处于不能开展决战的状态。第二,他们不能去防守一个战线或地点,即便他们攻下了它。第三,他们的长处在于纵深发展,而不是外在的战功。
    阿拉伯战争是地理性的,而土耳其军队是临时组成的。我们的目的是寻找敌人的最薄弱的物质连接点,只盯住那一点打击直至时间延长到整个战线的崩溃。我们最大的资源,我们的战争所必须依赖的贝都因人,不习惯于正规的军事行动,但是具备流动性、耐苦性、自信、熟悉地形,智慧和勇敢等可贵的长处。他们分散作战才能显示力量。所以,我们必须把我们的战线扩大到最大范围,把土耳其人强制在尽可能长的被防御的状态之中。还因为,从物质上讲,这是他们代价最大的战争方式。
    我们的任务是用最少的生命代价来实现我们的目的,因为生命对我们比金钱、时间更珍贵。如果我们有耐心、有超人的技巧,我们能够按照萨克斯的指导,通过竭力推行我们计算上的和心理上的优势,就能不战而胜。幸运的是,我们的外部弱势还没有差到这种地步。在运输、机枪、汽车、高效炸药方面比土耳其更富有。我们可以发展一支最小规模的、有高度灵活性的、装备精良的攻击队,连续地在土耳其防线分散的各地段分别出击,迫使他们加强最少二十人的防御队伍的哨位。这能成为一条成功的捷径。
    我们决不能攻占麦地那。土耳其人在那里不足为虑。把他们送到埃及的俘虏营去反而要消耗我们的食品和士兵。我们想让土耳其人呆在麦地那,以及别的远处的地方,用最多的人数把守。我们的理想是让土耳其人的铁路正好开通,也就是刚刚能通行,但要付出最大的损失和不便。食品的因素会把土耳其人限制在铁路上,限制在巴勒斯坦——叙利亚铁路线上,在战争期间,只要土耳其人把别的阿拉伯世界的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给我们。如果土耳其打算很快撤退,作为在狭小地区集中力量的一个措施,如此他的人数能够有效地进行控制,那时,我们就应该减少我们对他的袭击来恢复他的信心。他们的愚蠢就是对我们的支持。因为,他会愿意去占领,或者认为他占领了尽可能多的旧领地。这种存在于他的帝国遗传中的高傲将置其于目前的尴尬情景中——到处都是侧翼,而没有前线。
    我详细地批评了现在遵行的策略。控制铁路中间的一块代价将是高昂的,因为守军会受到两方面的威胁。埃及部队与部族人的混合部队在道义上是个错误。如果有正规军在场,贝都因人会袖手旁观,看正规军打仗,乐意被解除做主要的角色。嫉妒,再加上低效将是最后的结果。而且,比利山地非常干燥缺水,在铁路线旁维持一支规模大的队伍在技术上也是很困难的。
    然而,无论是我的综合推理,还是对个别部分的批评意见,都没有引起大的注意。计划被制定出来,进攻的准备开始进行了。人人都忙于自己的工作,顾不上给我特殊的权利来着手我的计划。我所获得的一切只是他们给了我一次陈述的机会,和一次限定了的承认:我反对进攻也许是一次有用的牵制。我只能和敖达商议一起行军去豪威塔特。他们的叙利亚沙漠边的春季牧场。从那里的人中,我们或许能招募一支活动的骆驼队,不用炮和机关枪从东面扑向阿卡巴。
    东部是没有防守的一边,是抵御最弱的线段,对我们来说是最容易的部分。我们的长征将成为迂回转移的极端例证,因为它牵涉到一次六百里的沙漠旅行去占领一条在我们军舰的炮火射程内的一条战壕。但是没有其他可行的选择,而且,它是那样地完全符合我在病榻上沉思的精神,它的结果也许有理由是幸运的,并且肯定是有教益的。敖达认为有了炸药和钱,一切都可能办到,阿卡巴附近的较小的部族会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费萨尔已经和他们有了联系,他也相信如果我们在马安取得一次初步的胜利,然后以压倒之势朝港口转移,他们会援助我们的。我们正在考虑的时候海军袭击了阿卡巴,他们俘虏的土耳其人提供了非常有用的情况,我急不可待地立即出发了。
    去阿卡巴的沙漠路线非常漫长和艰难,以至于我们不能带大炮和机枪,不能带补给品和正规军。因此,我要从铁路计划中抽出的成分只是我单个的自己。在这种情形中,这个力量是无关紧要的。因为我的内心是那样强烈地抵制它,我在那的帮助将是半心半意的。鉴此,我决定走自己的路,按照命令或者不要命令。我写了封信,向莱克顿说尽了道歉的话,最后告诉他,我的计划是最好的,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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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格缪尔达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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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向阿卡巴扩展
    阿卡巴港天然坚固异常,只能从内陆突袭攻取,但是敖达·阿布·塔伊对费萨尔的恰如其分的忠心使我们希望在东部沙漠地带招募足够多的部落兵,以便为对海岸的袭击做好准备。我,纳赛尔以及敖达一起开始了漫长的沙漠旅程。迄今为止费萨尔一直是公众的领袖,但是他在沃季的滞留把这次北部探险的恼人的负担甩到了我的身上。作为我们惟一的取胜手段,我接受了它以及它带有欺诈的寓意。我们骗过了土耳其人,幸运地进入了阿卡巴。
  第39章
到了5月9日,一切都准备停当,在后半下午眩目的阳光中,我们离开了费萨尔的帐篷。他在山顶说的祝愿的话,在我们行军途中,一直响在我们的耳际。谢里夫·纳赛尔是我们的领队,他的光照人心的美德,甚至在那最邪恶的心里也激起了忠诚的回应,他因此成了渺茫希望中惟一的领袖。当我们对他透露出我们的愿望时,他轻声地叹叹气。几个月来的先驱地位的工作,随着年青无忧无虑的岁月的流逝,不仅使他的身体劳累,也使他精神疲惫。当成熟在他身上发生——成熟的思考,老道的技巧,臻于完善的技能——时,他恐惧到来的成熟。因为是成熟使他失去了少年的诗意,无法使生活成为生命的完美目标。在生理上他依然年轻,但是他那易变的、认命的心比身体老化得更快——像我们多数人那样,心死在身体之前。
    我们的短距离的停歇处是塞贝尔城堡,内陆的沃季,那里是埃及朝圣者过去加水的地方。我们在他们的大砖水槽旁宿营,在堡垒的帘墙的阴凉中,或者棕榈树荫中,把第一段行军中的匮乏不足的问题解决好。敖达和他的亲属和我们在一起,还有纳西布·贝克里,狡诈精明的大马士革人,代表费萨尔到叙利亚村庄。纳西布富有智慧和地位,具有早先成功的沙漠旅行者的坚强意志。他对冒险旅程表现出的乐观的隐忍精神,在叙利亚人中也罕见的。他的政治天赋,他的能力,他的善于说服人的、谈笑风生的口才,以及经常使他超越了地方感情的爱国主义思想使他成为我们的伙伴。纳西布选择了泽基,一名叙利亚军官,作为他的同伴。我们有三十五名阿该尔部人作护卫队,在伊本·德黑蒂尔的领导下,他是一个受控于自己性情的人:冷漠、游移不定、自负傲慢。费萨尔为慈善事业募捐了二万英镑金币——他倾其所能,而且超出了我们的要求——来支付我们希望招募的新兵的薪水,从而做出能够推进豪威塔特快速发展的贡献。
    这笔四百镑金币的负担造成的不便,我们在路上根据机会在我们当中分担了下去。谢克尔·尤素夫现在已回来负责供应,给我们每人分了半袋面粉,这四十五磅紧紧巴巴地算作一个人六个星期的口粮。这个袋子就吊在骆驼的脚鞍上,纳赛尔从载重驼上取了足够的面粉又给每人分了十四磅,当我们走完第一个半月的时候,那时我们的袋子因为吃掉了面粉而腾出了空间。
    我们只有很少的富余的炸药和一些多余的冲锋枪能作为礼物。我们装了六匹骆驼,用在北方铁路、火车和桥梁上用作爆破骨胶的轻包打成。纳赛尔在自己领地上是赫赫大名的酋长,还带了一张高级帐篷用来接待来访者,一匹骆驼专驮大米作招待,但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满意的进食,因为一周复一周的水面包就水没有味道的定量进食变得毫无趣味。作为这种方式旅行的新手,我们不懂得干面粉,最轻的食物是长途旅行的最好食物。六个月后,我自己和纳赛尔都不再浪费运力和功夫去享用米饭的奢侈了。
    我的阿该尔卫兵——穆赫默尔、梅然、阿里,又补充进了穆罕默德。他是一个来自奥龙某个村子的脾气柔顺的农民的儿子,和马安的加西姆,一个长着尖牙,黄脸膛的亡命徒。他在一次因牲畜税的争吵中杀死了一名土耳其军官,就逃进了沙漠来到豪威塔特。对抗收税人的罪行在我们所有人中都能引起一种同情的感觉,这给了加西姆一种似乎真实与和蔼亲切的流言,而实际上远远不是这样。
    要赢得一片新领地,我们的队伍似乎小了点,外表上别人是这样认为的。布雷蒙德与费萨尔打交道的代表拉莫特,骑骆驼过来给我们照相告别。片刻之后,尤素夫到了,还带了一名名医,以及谢菲克和纳西布的兄弟们,过来祝福我们的行军成功。我们加入到一次气氛自由的晚餐中,晚餐是节俭的尤素夫带过来的。他的不再柔弱的心也许使他为用面包作为晚饭而焦虑,或者出自他美好的愿望,在我们的迷途于荒野的痛苦和邪恶的迷乱到来之前给我们一次最后的宴会?
    他们走了之后,我们装载完毕就在午夜前启程,开始了去摩尔绿洲的另一个阶段的旅行。纳赛尔,我们的向导,已经对这块荒野了解得如同他自己的家乡。
    我们在月夜星光的晚上行军,他的脑海里浮现起对他以及他的家庭的亲切的回忆。他给我讲述了铺着石子路的房子,下陷的门庭支着拱形的屋顶以抗拒夏日的热气,花园里种着种类齐全的果树,在阴凉的通道上他们可以悠闲地散步,无须担心太阳的酷热。他给我讲了井上面的水车,用皮制的旅行桶机械装置,在一块倾斜的踩踏坚硬的地面上用牛汲水,以及水怎样从泥泞水池里通过路界旁的坚硬的水道流过,或者院子里巨大的藤蔓架遮盖的游泳池旁的装饰的喷泉,两边是闪着亮光的水泥,在它的绿色的深处,他和他兄弟的家人过去常常正午时在那里挑水。
    纳赛尔尽管平常是个快乐的人,但在他身上有一种快速感受痛苦的气质。今天晚上他就在纳闷为什么他,一名麦地那的贵族,富裕,有权势,在那个花园宫殿里安静无忧地生活,放弃了一切来做这个沙漠旦孤注一掷的冒险中的虚弱的领袖呢?两年来,他是个流浪者,总是在费萨尔军队的前线以外的地方作战,被选中从事每一次特殊的危险任务,成为每次进军的先锋。与其同时,土耳其人正占领他的家园,糟蹋他的果树,砍倒他的棕榈。他说,甚至这口大井,已经随着牛轮车的吱呀声响了六百年,现在变得沉寂了。花园晒裂了缝,正如我们行走过的盲山一样,正在变成废墟。
    四个小时的行军之后,我们睡了两个小时然后随日而起,载重骆驼由于在沃季染上的可恶的疥癣变得体弱,行走得很慢,一路上不停地摩擦身上的疥痒。我们这些骑手,轻骑兵,也许能够轻松地跑到它们前面。但是,敖达正在调整我们的行军,为了前线的困难阻止了我们。为克服这些困难,我们需要尽力保存骆驼的脚力,使之处于良好状态。于是,我们在酷热中逶迤行走了六个小时。这片沃季后面的白沙荒原的夏日骄阳把眼睛刺得疼痛不堪,狭径两边的光秃秃的岩石放射着阵阵热浪,使我们头痛难忍,泪流不止。结果,到了午前的11点我们背叛了一直恪守着的敖达的祝愿。于是我们停了下来,躺倒在树下直到2点半,我们每个人利用挂在头上的荆棘树枝上的双层单子来给自己造一层虽然是移动的、但却稳固的阴凉。
    短暂的休息之后又上路了,在乎坦的地层上松散地走了三个小时,靠近了大峡谷的山壁时,发现伊尔·摩尔的绿色果园正在我们面前。棕榈树丛中白色的帐篷隐约闪现。我们正在下骆驼的时候,拉西姆和阿卜杜拉、马赫穆德、医生、甚至老毛鲁德,这个老骑兵,走出帐篷来迎接我们。他们告诉我们说,我们希望在下一站阿卜拉加碰面的沙拉夫酋长,已经出去打袭击好几天了。这意味着,事情不用着急。所以,我们在伊尔·摩尔休了两晚假。
    这使我大为愉悦,因为在瓦迪艾斯困住我的疮疥和高烧的麻烦又出现了,而且更甚,使每次行程都变成痛苦,每一次休息都是一次奢望的精神放松,赖此我才能继续下去——这是一次为贮备不足增添耐心的机会。于是,我躺着一动不动,让这片沙漠中的果园变得美丽和难忘的平静感,绿色盈盈以及水的动感进入我的脑海,如同预先去过似的。或许只是在说,很久以前,我们看见了鲜嫩的青草在春季生长?
    摩尔的居民是惟一的定居的贝鲁威人,古代的达夫拉赫,日夜不停地和他的女儿们在从祖先那里继承的一小块山坡地上辛勤劳作。那块地在峡谷的南部边缘地带的海湾里,因为一块巨大的未砍凿的石墙可以阻隔洪水的冲击。在他的中部开了一眼水质清澈冰凉的水井,水井上面,矗立一根用泥土和粗糙的杆子做成的平衡梁木。通过这个达夫拉赫,在清晨和傍晚太阳很低的时候,抽上来的大桶大桶的水喷洒在黏土水道里,浸透到全园的树根上。他种植了矮棕榈,因为它们的宽展的树叶为园中的植物遮了荫,否则的话,在那个日照强烈的山谷,都可能被晒死。他还种植了嫩烟草(最有收益的作物),另外有更小一些的地块按照不同的季节种植豆子、西瓜、黄瓜以及茄作物。
    这老汉和他的妻子们住在井边的小树林草屋里,他对我们的政治嗤之以鼻,诘问我们这些艰辛的努力和流血牺牲能带来什么样的吃的,或喝的。我们用自由的概念,用为阿拉伯人的阿拉伯国家的自由和气地取笑他。“这个果园,达夫拉赫,要是不属于你个人的,怎么办?”然而,他不会明白,而是站起来,傲气地捶着胸膛,高声喊道:“我——我是库尔。”
    他是自由的,不为别的人要求任何东西,只为自己要这个果园。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在相似的节俭中不能变得富有。他的毛毡便帽,因汗水的浸润呈现出铅的颜色和厚感。他大言道,那是他祖父的,一百年前易卜拉辛帕夏在沃季时买下来的。他的另外的必需衣服是件衬衫,每年他会用烟草来为自己买一件新衬衫,为女儿们每人买一件,以及那位老妇人,他的妻子买一件。
    我们仍然对他抱有感激之情,因为除此之外,他向我这些贪婪要求的奴隶们展示了一个满足的例证,他卖蔬菜并以此为生。有了拉西姆、阿卜杜拉和穆罕默德的现金捐助,我们过着富裕的生活。每晚围着火堆,他们奏乐取乐,不是那种部落的扯着嗓门的单调的吼叫,也不是阿该尔部的那种激动人心的和声,而是那种假声歌唱的军营调子和叙利亚城镇的颤音。毛鲁德的队伍里有音乐家,每晚都有羞怯的士兵被叫来弹奏吉他,唱些大马士革的咖啡歌曲或者他们村子里的情歌。在我居住的阿卜杜拉的帐篷里,远处发出香味的喷水的涟漪声,树叶使乐曲变得柔软,结果听起来悦耳而灰暗。
    纳西布常常拿出他的谢里姆·耶扎伊里的歌曲的稿子。谢里姆是个勇猛卤莽的革命者,他在陆军参谋学院血腥战斗之间的空闲里,为土耳其青年党谱写了那些歌曲。他的上司配上了韵文歌词,用人民的普通语言讲述了为他的种族争取的自由。纳西布和他的朋友们用一种摆动的节奏,一种简单的调子唱这些歌曲,把所有的希望和激情注如到歌词中。在火光映照下,他们苍白的大马士革脸有月亮那么大,流着汗。兵营直到曲子终了才能归于沉寂,之后从每一个人那里听到的是一声叹息,作为对最后音符渴望的共鸣。只有老达夫拉赫继续泼洒着水,毫不怀疑地想着我们癫狂够了还会有人需要购买他果园里的蔬菜。
  
  第40章
  对城市居民来说,这个菜园就是我们疯狂地加入战争、把我们自己赶进沙漠之前对世界的记忆。对敖达来说,展示果园丰盛是种不礼貌的表现,他渴望的是一种空旷的视野。所以,我们缩短了我们在天堂里的第二夜的时间,在凌晨2点就开始了山谷里的行程。天漆黑一片,天上的星星也不能把光亮照进我们行走的漆黑世界。今晚敖达做向导,使我们跟紧着他,他抬高嗓门,一直不停地唱起豪威塔特的“嗨,嗨,嗨”歌。这是首史诗,用三种低音符单调地轮唱,高高低低,前前后后,嗓音是那样的圆润洪亮,歌词都难以辨出。歌罢不久,我们感谢他的歌声,还因为路向左偏离,我们长长的队伍靠着月夜下回荡在崎岖漆黑峭壁上的回音来跟随他的方向。
    在这次长途旅行中,谢里夫·纳赛尔的笑容怪异的表弟穆罕默德·戴兰不辞辛苦地教我阿拉伯语,用生动的沙漠语言,轮流给我讲授古典麦地那语言课程。开初时,我的阿拉语是结结巴巴的中部幼发拉底的部落方言(一种并非不纯正的形式),现在,它变成了一种流畅的汉志俚语和包含了畅达的内杰德话中的家喻户晓的词汇和短语的北方部落诗歌以及叙利亚的书面语的混合体。这种流畅缺少规范的语法,从而使我的谈话变成听者的一次持续的冒险经历。纽可姆猜想,我一定是某个不知名的未开化区域的土民,一个零乱破碎的阿拉伯语词的垃圾场。
    然而,到目前,敖达的话中我只有三个词没弄明白。半个小时后,我听累了他单调的歌声。此时,古老的月亮慢慢地爬上夜空,在最高的山头跟着行走,抛下一片比黑夜稍为强一点的皎洁的光亮到我们的山谷中,我们一直行军到早晨日出,这对通宵乘骑的人是非常辛苦的,我们不想再走了。
    早饭不在我们自己的面粉袋里,在多日好客款待之后,减轻了我们可怜的骆驼的食物负荷。沙拉夫还没有到阿卜拉加,在水荒不迫切的情况下,我们不再急于赶路。进食之后,再次支起床单屋顶,躺到下午,在其不稳定的阴凉下,烦躁地躲闪着,因为热气和蚊蝇的不停叮咬身上又变成汗渍渍的了。
    最后,纳赛尔用手势发出行军的信号。我们继续走上峡道,两边是山势有点森然的群山。走了四个小时,我们才同意在谷底再度宿营,那儿有充足的灌木做燃料。在我们的右边的峭壁上是盛有淡水的石水池,我们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够。纳赛尔兴奋起来,他下令晚饭吃米饭,让朋友们和我们一起吃。
    我们行军的规则奇特而复杂。纳赛尔以及纳西布有那么多分开的、格局完全符合礼仪的房子,赋予纳赛尔至高无上的特权,只是因为我作为客人与他住一起,给他们提供了尊敬的典范?每个人都要求告知我们行军的细节,在哪儿,在什么地方停下来。这对敖达来说是不可避免的,他是一个战斗的孩子,从来不知道还有主人,从他作为一个小男孩第一次驾驭他自己的骆驼时起就是这样。这对纳西布来讲也是适宜的:他是脾气古怪的叙利亚族中的一员,好妒忌,对优点怀有敌意,或者对承认优点怀有敌意。
    那样的民族发出一声战争的呼喊,从外部竖起旗帜要把他们连在一起,由一名陌生人来领导他们。他们的至高权利应该建立在一种观念之上,一种不合逻辑的,不可否认的,有识别能力的。这种观念,本能可能接受,理智找不到合理的根据去反对或赞成。对这支费萨尔的军队来说,这种幻想就是:麦加的一个酋长,先知的一位后裔,一位谢里夫,是另一个世俗的显耀人物,亚当的子孙可以不带羞耻地膜拜他。这就是阿拉伯运动的联合观念。正是这一点,给了它如果不是极愚蠢的,就是高效的全体一致。
    清晨5时我们上路了。我们的山谷挤到了一起,我们沿着一条陡峭的尖坡,在险峻的路上行走。道路变成糟糕的山羊路,在山边曲曲弯弯向上,变得太陡不能上,非得用我们的四肢爬行了。我们下了骆驼,牵着笼头拉着向上走,很快我们必须互相帮忙了。一个人从后面使劲推骆驼,另一个人从前面拉它们,催着它们走过最坏的地段,调整负荷使它们通过顺利。
    路面上的有些地方很危险,石块突兀出来使路面变得更窄。结果将近一半的路擦磨着骆驼迫使他们走到峭壁的边缘地带,我们不得不重新打包食品和炸药。尽管我们非常小心,还是在关口处损失了两头体弱的骆驼。豪威塔特人在它们跌伤倒下的地方杀了它们,用一枚锋利的匕首刺入靠近胸部的喉管动脉,那时脖颈因费力地把头拉向鞍座而被扯得很紧,它们随即被切碎,肉被分掉。
    我们高兴地发现狭道的尽头不是一列山脉,而是一片宽阔的高原,在我们面前逐渐向东倾斜而下。最初的一段路粗糙、多石、长满了一丛丛低矮的像石南一样的荆棘。我们来到一个一个白色的沙砾的山谷,谷床上见到一个贝都因妇女正在用一枚铜勺往她的皮水带里加水:从一个英尺宽的小洞里,从碎石中肘深的水中刮擦出来,然后用勺装入奶一般的水,无比纯洁甘甜。这就是阿布萨阿德,为了它的名义,水以及在我们鞍座上颠簸碰撞的大块大块的红肉,我们停歇下来,我们将在这里停留一个晚上,在沙拉夫从铁路行动中回来之前,还要消磨掉更多的必须消磨掉的时光。
    于是,我们继续走了四英里路,在一片散开的树丛中宿营。生长稠密的荆棘灌木丛的下面空荡如同小棚子,白日卫,这些东西可以做帐篷的支撑物,把单子塔在上面,伸展开去抵挡炎炎酷日。到了夜晚,它们又成了我们睡眠用的卧房。我们已经学会了头顶月亮和星星睡觉,两边没有任何避风和阻挡夜晚噪音的东西。比较起来,睡在头上有顶、四周有墙的屋子里感觉很奇怪,但是安静,尽管墙壁和屋顶只是交织的嫩枝组成的一面更暗的无网孔的网,阻挡群星散布的天空。
    就我个人来说,疾病又袭击了我。体温不断升高,我的身体由于疮疥和汗湿的鞍蹬的摩擦而疼痛难忍。那时,纳赛尔在我没有提示的情况下,走了一半的路程时就停了下来。我转过身,向他表示了诚恳的谢意,使他惊愕不已。我们现在到了谢法顶部的石灰石地,我们前方是一片广阔的火山岩地,在它的近处,是一列带有锥形顶部、红黑条交错的沙石悬崖。高原上的空气没有那样温暖,早晨和晚上吹过一股奔放的气流,在山谷里长时滞留聚集之后,使人感到清新宜人。
    早饭我们就以骆驼肉为食。次日清晨我们沿着缓慢下降的红沙石高原下行时,心情愉快得多了。然后我们来到了路面的第一个断裂处,那是一个通往长着灌木、沙土山谷陡峭的通道,两边的沙石陡直而立,顶部如刀刺向天空,随着我们不断下行,它们显得越来越高,在清晨的天幕中突然脱离了与天的连接。底部阴晴起来,空气中有股潮湿和腐烂的气味,好像树液被捅开进入到空气中。我们周围的悬崖的边缘地带被修剪成奇怪的模样,像是些怪模怪样的栏杆,我们继续逶迤前进,朝阴暗处越走越深,直到半个小时之后,通过一处陡然的路角,我们进入了瓦迪吉兹尔,这些沙石区域的主要天沟,它的终端我们在埃迪阿附近见过。
    吉兹尔是一个大约两百码宽的深峡,沙土流走的河床上长满了发芽的河柳,还有些是从柔软的二十码的浅滩上长出来的,这虑也起了皱纹。多德的瞳孔,从眼球的中心有些许内陷,使他带上一种敏捷机智的神态。    
    萨拉德的答复不如人愿。这两人总是龃龉不断,后来沙拉夫对他们的把戏气愤难忍,这个严苛的人,命令要对他们惩一儆百。多德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吻了我的手和萨拉德的手,往山谷上跑去。这时萨拉德一边大笑给我讲了这对出名的人的故事。他们是一个东方男孩对男孩亲密情感的例子,与女人的隔离使这种情感难以避免。那种友谊常常导致有深度的男人之爱和力量,超出了我们沉溺其中的肉体的观念。当天真无猜时,他们热烈无羞,如果牵人性的问题,他们将之演变为一种给予和索取,非精神的关系,就像婚姻一样。
    次日,  沙拉夫没有来。我们上午听敖达讲述前线的行军情形,而纳赛尔用他的食指和拇指从火柴盒里拍打火柴,从帐篷的那头掷向我们。我们正玩得开心的时候,两个弯着腰的人,走过来致意,但是他们的嘴上挂着诡谲的笑容。他们是性急者多德,他的亲密伙伴法拉,一个相貌俊丽、体格纤弱、有些女孩子气的人,长着一张光滑无邪的脸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他们说他们是来为我服务的。我不需要他们,便说他们挨打之后不能骑骆驼。他们回答道,他们来时就没有用鞍子。我说我是个简单的人,不喜欢别人侍候。多德转过身,没有实现目的,很生气。但是法拉要求道我们必须要有人,他们可以跟着我们做伴,而且是出于感激。正当更严厉的多德感到嫌恶时,他朝纳赛尔走过去,跪下去请求,在他的期望中暴露了他身上所有的女人气。最后,按照纳赛尔的劝告,我两个都要了,主要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很年青,很干净。
   第41章
  沙拉夫拖到第三天才来,我们听见他高声大叫,他的攻击部队中的阿拉伯人向空中发射一阵阵的慢射,回声又反射在曲曲弯弯的山谷里。甚至连光秃秃的山头似乎也加入到鸣炮致敬当中。敖达穿着在沃季买的光彩华丽的服装,宽肩带天鹅绒领子的鼠色大衣和黄色有弹性鞋帮的靴子。这些置于他的流动的厚发和一张疲惫的悲剧演员的毁坏的脸下面!沙拉夫对我们很和善,因他在铁路上抓到了俘虏,炸飞了铁轨和涵洞。一条关于他的消息是:在瓦迪迪拉,在我们的路上,有雨水积成水池,是新落下来的淡水。这将使我们到法伊尔的缺水的行军缩短五十英里,而且消除掉口渴的危险。一个最大的好处是,我们的总运水量达到了二十加仑,供五十人使用;但仍是一条极为脆弱的安全线。
    次日,我们在大约后半下午时离开阿卜拉加。离开这里大家没有遗憾,因为这快美丽的地方对我们的健康有害,在它闷不透风的谷床里度过的三天中热病困扰着我们。敖达领我们走上一条支流山谷,从那很快变宽进入到希格平原——一块沙土平地。它的周围在分散弥漫的混乱中,红砾石的小岛和尖锋居其中,一片一片的像冰河上的塔状冰块,底部被风侵蚀,看起来已摇摇欲坠、掉落在路上的样子。这些砾石岛和山坳迂回穿梭,交错杂陈,穿过似乎没有通道的峡路,但总是通向另一条死巷的凹陷之地。敖达毫无迟疑地领我们走出这片错综迷人的曲径,骑在骆驼上蹒跚而行,两肘伸出双手悬在空中,肩膀不停地摇摆不定。
    地上没有脚印可循,因为每阵风都像一把巨大的刷子刷过沙土表面,刻画出上一批旅行者的印痕,直至对面出现无数的细小的原沙波纹的图案。只有干燥的骆驼粪便,比沙土还轻像核桃一样的圆形,可以逃过风的刻痕。
    他们摇晃着行走,遇到旋风就堵集在路角的地方。也许正是靠旋风,和他的无与伦比的方向感,敖达才对道路了如指掌。对我们来讲,岩石的形状是无尽的臆想和惊讶。岩石的颗粒状的表面,红色的颜色以及吹在地面上的阵阵沙风的凿刻使阳光变得柔和起来,我们流泪的眼睛因此而舒适一点。
    在行军到一半的时候,我们觉察到有五六个骑乘者从铁路那边走来。我与敖达走在前面,不禁冒出那个在沙漠里遇到陌生人时常有的警觉的念头:“朋友还是敌人?”与此同时,我们慎重地占据有利的一边,从而可以用臂上的冲锋枪进行快射;但是他们走,得更近时,我们认出他们是阿拉伯的队伍,走在最前面的人松松垮垮地骑在一匹巨大的骆驼上,乘坐的是英国骆驼兵团的又笨又大的曼彻斯特制造的木鞍座,他是一个金发的、胡须粗松蓬乱的、穿着破烂军服的英国人。这个人我们猜测一定是洪贝,纽可姆的学生,在摧毁铁路中与他竞争的狂野的工程师。我们为这次首次相见互相问候之后,他告诉我说,纽可姆最近去了沃季,和费萨尔商谈他的难处以及制定对付它们的新计划。
    纽可姆由于过度热情的做事习惯,经常陷入困难之中,他做的事情和别的英国人相比要多出四倍;按阿拉伯人认为必需和明智的标准。洪贝只能讲一点阿拉伯语,纽可姆的阿拉伯语也不足以说服人,尽管发号施令已经够用了。但是光命令在内地并不合适。这两个固执的人在铁路线边缘一转就是几个星期,几乎没有帮手,而且常常没有吃的,直到他们弹药用罄,或者骆驼累垮,他们才不得不返回增加给养。他们轮流用废了费萨尔最好的骆驼,在这一点上,纽可姆是祸首,因为他骑上骆驼就是小跑。而且,作为一个测量员,每经过一片山野他都不能不去看看两侧的高山,结果让陪同的人累得大汗淋漓,使他们要么坚决离开他(把同伴丢在路上是件永久的耻辱),要么为了跟上他的步伐而使他们的珍贵的骆驼跌跛腿脚。“纽可姆像火一样”,他们常常这样说;他烧死了敌人,也烧坏了朋友。然而,他们敬仰他的强健的精力和充沛的伸缩能力,否则他们将成为他的一个友好的牺牲品了。
    阿拉伯人告诉我纽可姆睡觉头必须枕着枕木,当火药棉失效时,洪贝可以用牙齿撕咬钢轨。这些是传说的故事,但在故事的背后存在一种他们共同的摧毁一切直至没有什么还可摧毁的不知餍足的野蛮习惯。他们驱使四个土耳其劳工营忙碌地干活,修补暗沟,铺没枕木,连接新铁轨,火药棉成吨地越来越多地运到沃季来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很了不起,但是他们过于出色的能力使我们柔弱的部队感到气馁,使他们羞于表现他们内在的才能。于是纽可姆和洪贝各自为战,不相干涉,缺乏模仿的七层果实。
    日落的时候,我们到了毁坏的沙石地的北方边界,上行到了一个新高度,比起原来的、蓝黑色的火山要高出六十英尺,带着一层分散的疤疤痕痕的玄武岩块的表层,小如人的手掌,光滑合适地嵌入小石子铺成的精细的坚硬的黑色火山岩上,淅沥不停的雨水似乎是这些石子地面的天然动力,使这些石子紧密拼合,平滑如毯,覆盖了平地的整个表层,使之免于和天气、食盐的土层进行直接的接触。这种土质填满了地层下熔岩的地罅隙里。路变得较前好走了,在火把烧尽之后,在北极星的指引下还不顾危险地继续行军。
    天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脚下的黑石吞没了星星的反光。到了7点钟我们终于停了下来歇脚时,我们全队只剩下四个人跟着我们。我们来到一座形状平坦的山谷,谷床上仍然潮湿,松软,沙子地面长满了多刺的灌木,当做骆驼的饲料很不适当,没有用处。我们四周跑着,连跟拔掉这些有苦味的灌木,把它堆成一个巨大的柴堆,敖达把它点燃了。当火烧得热起来时,一条大黑蛇从洞里慢慢蠕动着爬出来,进到我们的人群中。我们必须当其头部还处于蛰伏迟钝的时候就把它卷起来。火焰熊熊燃烧,照亮黑暗的平地,成为载重骆驼的一个信号。今天它们走得那么拖拉、迟缓,以至于等了两个小时,最后一组才算来到了。士兵们高展歌喉唱起来,部分原因是想鼓励他们自己和他们饥饿的骆驼走过黑暗冷僻的平原,部分原因是让我们知道他们是朋友。我们希望他们能把慢速再放慢一点,好享用一下我们的篝火。
    深夜里,我们的一些骆驼迷路丢失了,一些人只好出去寻找了很长时间,直到快8点的时候才回来。我们烤了面包吃,然后又上路了。我们的路线更多是在火山岩地面上,但是对于我们精力旺盛的早晨来说,地上的石头似乎也变了,铺沙的沟痕和坚硬的表面用一层光滑如网球场的外罩把石子和沟痕平滑地掩盖了。我们骑乘得很快,走了六七英里,然后西转到一片低洼的火山岩口,穿过平坦、深暗、多石的分水岭,把吉兹尔从铁路经过的盆地划分开来。这些在起拱点的大水系统很浅,是沙石河床,跨过蓝黑色平原划下了相互交叉的黄色线条。从我们的高度望去,地势开放延亘数英里,其主要特征显示为一层层的色彩,像幅地图一样。
    我们不停歇地行走直到中午,然后坐到光秃秃的地面歇息到 3点。由于我们担心这些已经无精打采的骆驼,长期适应了只在沿海平原的沙土上行走,它们柔软的蹄子在太阳晒热的石头上也许会烧成瘸子,不得不因此成为跛脚的骆驼。走上山谷以后,路况变得更差,我们不停地避开堆积着玄武岩的大块田地,或者深黄色的河床,河床叨开地表表层进入地下柔软的石层,不一会,红色的砾石突然又出现了,而且以奇怪的烟囱状,在一层层之间伸出那些柔软、碎裂的岩石之外,更坚硬的地层从那些烟囱状的沙石层中像利刃一样突出出来。最后,这些沙石渣多起来了,和昨天见的一样,在类似的封闭的光线和阴影的帐子中,一堆堆地散在路上。我们又一次为敖达引导我们这支小队伍穿过这片迷宫般弯弯曲曲的岩石区时的镇静而惊叹不已。
    他们过去了,我们再次进入火山场地。带有点点状状的小火山口散布在周围,常常是两三个挤在一起,从那里高高的断裂的玄武岩陡然矗立如脊骨,像排列凌乱的堤道沿白秃秃的山缘引申而下。但是这些火山口看起来很古老,不尖锐,不像在瓦迪艾斯附近拉斯加拉那保存的那样完好,而是破损不堪,风蚀严重,有时通过一条断裂进入中部空谷的大坳坑几乎到了地层表面,从它们那里流出的玄武岩是种粗糙的、起泡的岩石,像叙利亚的粗粒玄武岩。携带沙土的风把它暴露的表层磨砺成橘子皮一样的有许多麻点的光面,日光把它的蓝色晒褪成昏暗的灰色。
    在火山口之间,玄武岩被撒播成很小的四面体,边角被摩擦,呈圆形,石块紧贴石块像橙黄色的泥土河床上的方块骨。骆驼不断垂头经过,把平地磨踩出明显的的路痕,因为骆驼垂头走过时把石块踢到了路的两边,雨天的稀泥流入这些空坳,现在,岩石在蓝色的空坳背景中显得苍白凄凉。走得较少的千万码远的路像横过石头野地的狭窄的梯子,每踩一脚都会填入清净的黄色泥土,蓝灰色石头的田垄或条纹仍然留在脚踏的坳坑之间。走过一条那种乱石地段之后将是一块漆黑的玄武岩烬土地,在日晒的泥土中硬如水泥,之后是一块松软、黑色沙地的山谷,有更多的暴晒的沙石峭壁从黑暗中,从它自身蚀层的风吹成的棕色颗粒的波浪中崛起。
    行军中没有任何东西是平常或令人感到安慰的。我们感到我们进入到了邪恶的土地,没有活下去的能力了,对每天的流逝甚至都怀着敌意,除了按照时光的安排,沿着贫瘠的道路苦苦行走的时候。我们被迫加入到疲惫的骆驼的单列纵队中,一步步地用踯躅不定的步伐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走过鹅卵石路面。最后,敖达指着前面的一块很大的扭曲岩石的五十英尺的边脊,那些岩石 (火山口喷射出的)在冷却时因缠绕和收缩的缘故而一块块地叠压着躺在路那里。这里是火山岩的界限。我和他继续前行,看见我们前方一块茂盛的灌木和金色沙子的敞开起伏的平原,时时可见绿色的矮树丛散布各处。洞里储水很少,三周以前的暴雨之后有人从洞里取过水。我们在那近旁宿营,把骆驼卸载,自从离开阿卜拉加以来第一次有充足的时间赶它们出去吃草,直到日落。
    正当骆驼散布在各处的时候,骑兵出现在东部的地平线上,朝着水源赶来。他们的速度太快,顾不上考虑用什么手段,就朝着我们的牧人开了枪。但是我们其余的人立即分散地跑上沙洲和小丘,边射击边高声喊叫。一听见我们有那么多人,他们拍打着骆驼拼命逃跑了。从荡起的尘土带中,我看见他们总共只有十几个人,朝着铁路仓皇逃去。看见他们如此害怕与我们交锋,我们感到高兴。敖达原以为他们是一支舍姆玛尔的巡逻队。
  黎明时,我们蹬鞍走上去迪拉的一段短距离路程,迪拉的水泉沙拉夫曾对我说起过。第一段路程通过瓦迪艾斯的顺畅灌木沙咆,之后我们穿越一块一块的火[山岩平地。然后是一个空谷,比昨天见的任何地方的沙石柱、蘑菇以及尖石更多。这是个疯狂的地方,沙石柱从十到六十英尺高。它们中的沙路的宽度只容一个人通过,我们长长的纵队只有盲目地穿行了,我们当中很少有人能从马上看得清楚。这块石头的凹凸不平的灌木丛也许在宽度上只有三分之一英里,像一块红色矮树丛漫过我们的通路伸展到左右两边。
    走过灌木丛,是条阶梯状的小路,跨过风化的石头的黑色突出部分把我们带到一块高原,上面布满了很小、松散、深蓝色玄武岩碎片。不久我们就进入了瓦迪德拉,沿着谷床下行了一小时或更长,有时走在松软的灰石路上,有时沿着岩石底部边缘之间的沙石地面。一个有废弃沙丁鱼空罐头的营帐证实了纽可姆和洪贝来过。其后是清澈的水池,我们在那里歇到下午。这时我们距铁路已经非常近了,我们必须喝饱肚子,装满我们仅有的皮水袋,为向法伊尔的长途突击做好准备。
    停歇时,敖达走过来安排法拉和多德用蜡涂抹我们的骆驼,以减轻其脸部最近发生的畜疥造成的难忍的苦痛。比利田野的干燥的畜牧地和沃季的受影响的地面使我们的牲畜受到大肆破坏。在费萨尔的所有驼群中,一头健康无病的也没有了。在我们短短的远征途中,每头骆驼都在日复一日地衰弱下去。纳赛尔对此充满忧虑,担心很多骆驼在急行军中先于我们倒下,把它们的骑乘者扔在沙漠里听天由命了。
    我们没有治疗畜疥的药物,尽管需要但还是无可奈何。然而,擦身和涂油的确让骆驼更舒服些,因此法拉和多德能在队伍中找多少次蜡,我们就反复鼓励多少次。这两个小伙的工作使我很满意。他们勇敢、活泼可爱。超出阿拉伯仆人的一般水平。当他们疼痛和劳累减轻时,他们就表现为积极、善骑、热心工作的入。我喜欢他们对我的自由态度,赞赏他们在对抗这个世界的要求中表现出的本能的理解。
  第42章
  4点差1刻,我们又上路了,沿瓦迪迪拉而下,进入流沙的陡峭、高耸的山脊,有时从中冒出一块像顶帽子似的坚硬的红色的岩石。须臾,我们中的三四个人走在大部队的前面,用手和膝爬上一座沙峰去侦察铁路上的情况。天没有一丝风,这阵攀爬超出了我们的需要,但是收获也是立竿见影的。铁路线上呈现一派安静无人防守的样子,在一片绿色平坦的地面上,位于深谷的人口处。沿着这条山谷,我们其余的人正紧握武器,小心谨慎地迈步而来。
    我们一边研究铁路上的情况,一边在他们狭窄的沙坳的底部清点人数,一切都非常平静、空旷,甚至在我们和铁路线之间长着繁茂杂草的地块上的丢弃的碉堡也是这样。我们跑向岩石层突出的边缘地带,从那里跳到干燥的细沙里,撒欢地一路滑下去,直滑到队列旁的平整地面上才带着很多划伤突然停下来。我们上了骆驼,赶着骆驼到吃草的地方,把它们丢在那里,跑到铁路上呼喊别的人答话。
    这次无麻烦的穿越受到保佑,因沙拉夫曾严肃地告诫我们提防敌人骑骡子的骑兵和骆驼巡逻队,他们从有沟堑护拦的哨卡坐着架有机枪的查道车前来增援。我们把我们的坐骑赶进草地吃一会草,与此同时,载重骆驼走过山谷、铁路线以及更远些的平地,到了铁路线以远的田野的岩石入口和沙地有了屏障时才停了下来。此时,阿该尔部落兵想逗乐我们,就在我们有机会接近的铁轨的交叉路口都安装了火药棉和硝酸甘油化合物炸药。当我们正大口咀嚼的骆驼被拉到距铁路的较远的安全地带时,我们开始按照顺序点燃了导火线,阵阵突然响起的爆炸声和回声响遍了空旷的
     敖达以前不知道炸药,带着孩子般初次的喜悦,他被炸药的巨大威力所感动,诗兴大发,急就成章。我们切断三条电报线,把空头拴到豪威塔特的六头跑驼的鞍座上。受到惊吓的骆驼挣扎着跑到东边的山谷远处,身上驮着的重量随着电线的缠绕和摩擦的弦声不断变沉,拽起线杆,蹦蹦跳跳,乱成一团,最后它们再也跑不动了。于是我们割开电线放了它们,骑上骆驼,在队伍后面大笑。
    我们在变得沉重的暮色中,在起伏的山脊之间继续走了五英里。在起伏的山脊之间,这些山脊起伏看起来就像我们前方的某个关节处移动的手指。最后,山脊起降太陡,在黑暗中我们虚弱的骆驼已不能再安全地通过了,我们停了下来,辎重以及大部分人仍然在我们前面,保持着他们在铁路旁比赛时赢得的优势。夜里我们没法找到他们,土耳其人破喉大叫,还从我们身后的铁路线上的车站里对着影子开枪。我们判定保持沉默是谨慎的做法,不点火,也不发信号以免引起注意。
    然而,负责统帅主力的伊本·德黑蒂尔在身后留了一支联系队伍。这样,我们还没有入睡,有两个人走进帐篷,向我们报告说其余的人在前面稍远一点的一个陡峭沙堤的隐蔽山坳里安全地宿营。我们再次抓起鞍袋扔到骆驼身上,在漆黑的夜里跟着向导艰难地上路了。(今夜和昨夜一样几乎没有月亮,)我们到达了在营地边放哨的哨兵那里,没顾上说话就在他们旁边躺下睡着了。
    清晨,敖达让我们4点以前就开始行动,上山,最后我们爬上一道山脊,顺着一条沙坡急速地下去。我们的骆驼尽管使劲想保持身体的竖直状态,但还是陷入沙子,到没膝深。只有用它们松散的脖子去支撑和滑动身体,才能向前作些移动,用身体的重量把陷入的腿拖出来。到了山底,我们发现我们到了一条通向铁路的山谷河流的源头。又过了半小时我们就到了它的起拱点。我们挺胸开始攀登,迎着高原的低端边缘而上,那正是汉志与锡尔汉之间的分水岭。十码以外,我们已到了阿拉伯红海坡的外边。将进入神秘的中心排水系统。
    表面上这是一块平原,朝山下的东方嘹望一望无际,一层层的土地慢慢地形成了距离。这只能被称为距离,因为那是一块更柔和的蓝色幕布,而且迷漫不清,正在升起的太阳用一层金光覆盖在这块地势下降的平原上,掷出长长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山梁的影子,以及整个大地的生气,和一套复杂的地面系统的活动自由——但只是暂时的现象。我们观看它的时候,影子因黎明到来而变短,在它们的母峰后面振颤着,然后似乎像一个常见信号似的消失了。上午,艳阳高照,充裕的阳光厌恶地一下子面对我们这些会移动的动物,不偏不倚地投洒在我们前进途中的沙漠里的每一块石头上。
  敖达开始向东北方向行进,目标为一个一块山间的坳地。坳地把乌古拉的底端山边与分水岭上的一座高山连接起来,大约在戊们左方或北方三英里远的地方,我们走过四英里路才跨过这个山坳,脚下地里的水道上有浅浅的细流。敖达指着它们说,这些奚流通向锡尔汉的奈I、格,我们将跟着它向北逐渐变宽的河床走,向东到豪威塔特的夏季营地去。
  不久,我们就走上了一条页岩沙石裂片的低坳山脊,有时页岩很小,但另一些地方却是大板片,从哪看都有十英寸的样子,也午厚度也有四英寸。敖达走到我的旁边,和我并辔而行,用鞭子指着让我在地图上记下这块土地的名称和性质。我们左侧的峡谷是塞亚阿I、p可拉德,起自塞哈布,从大分水岭出来的许多支流汇成了塞亚阿I、p可拉德,它向北延长到泰布克旁的杰贝尔鲁菲亚。我门右边的峡谷是苏尤凯尔布,起自乌古拉以及其他山缘地带,在我们周围以一条拉紧的弓的形状向东以及东北方向携大分水岭而去,似乎是它穿越平原的初次尝试。这两条水系在我们前方五十英里远的法伊尔汇合,法伊尔是部落的名称,也是部落的水井和山谷的名称。我高声呼喊敖达,以慈悲的名义,发誓说,我可不是纯净的地形记录者,或者为满足地理好奇心的掮客。而这个老头,听到我的话非常高兴,开始给我们讲述个人的经历以及和我们一起的和在我们行军线前方的酋长的故事。他的精明的谈话使我们枯燥寂寥的缓慢旅行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法吉尔贝都因人的财产被称为平原“伊尔虎尔”,因为那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今天我们走在其中,看不见任何生命的迹象;没有山羊的踪迹,没有蜥蜴,没有鼠穴,甚至连飞鸟也见不到。我们自己也感到非常渺小,我们穿越浩渺无垠的急行军只是一种无谓努力的静止和凝结。惟一的声音是旷野中的回声,就像在拱形地面上落下的脚步声,当它们在骆驼脚下受压时,剥离风蚀的石片压着石片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有穿透力的沙子的沙沙声,在头上悬挂的更坚硬的冠岩之下,给每一处矿脉留下风蚀的、树皮般的形状。
    空气中凝固无风,有一种熔炉的味道,在埃及被称作非洲热风来时的那种情况。随着白日的延长,太阳在天空升高,这股热风也渐渐厉害起来,再加上内夫得吹来的尘沙越来越多,阿拉伯北部的大沙漠就在那边距我们很近的地方,但在迷雾中看不见。到了中午,刮起一阵强风,非常干燥,我们已经皱缩的嘴唇龟裂了,面部的皮肤皱裂发痛。而我们的眼睑,早以变成粒状,似乎要干缩上去,更加暴露了本想遮蔽起来的眼睛。阿拉伯人紧紧地把披巾盖住鼻子,把眉遮拉得很低像个帽舌,只留一个狭窄的松松的看东西的狭缝。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情形下,他们保持了他们的生命流动,因为他们担心,沙粒会把脸上的裂口吹裂成大伤痛。但是在我看来,我更喜欢非洲热风,因为它的折磨似乎是对带着秩序的有意识的恶意的人类进行的反抗,能够直面傲视它,挑战它的力量,战胜它的极限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同样地在沿着我的前额的长头发一滴滴掉下的发着咸味的汗滴中,也有一种乐趣,像冰水一样落在我的脸颊上。起初,我以用嘴接这些汗珠为乐。但是,随着我们在沙漠里行军的深入,时间的推移,风越来越大,尘土夜来越厚,热浪更加难以忍受。所有友好的竞争的假象都过去了。我的骆驼的步伐为抵御这令人窒息的热浪的折磨而尽力地加快,热浪的干燥吹裂了我的皮肤,使我的嗓子火燎般疼痛,以至于接下来的三天里,我只能吃极少的乏味的面包。当夜晚最后终于降临时,我感到欣慰的是,我那被热气烤坏的脸还能感觉到另外一种更温和的黑夜的气息。
    整个白天里我们艰难地行走(甚至没有强令我们停止的风,而且不会有在床单搭成的凉棚下歇脚的享受,如果我们可能带着强壮的骆驼和完好无损的士兵到达伊尔费伊尔)。在下午3点以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使我们睁大一次眼或者产生一个想法。那时,在两座天然坟冢之上,我们来到一处十字山脊,最后扩大成一座山梁。敖达对着我噪音沙哑地连声说出特别的名字。
    在山脊以远,是一个长斜坡,被雨水冲刷过的一级级石砾的表面,带着偶尔见到的洪水床底留下的狭长的地块,向西而下。我和敖达在前面并辔快走以摆脱旅行队难以忍受的迟缓。在这一边,落日照出一面隐约的山墙,挡住了我们向北的道路。之后不久,锡尔阿卜可拉德向东转弯,沿着我们前方的一处足有一英里宽的河床急速而走去。那儿有几英寸深,灌木像死木一样干燥,有一点点尘土的抨击就发出爆裂和炸开的声音。我们开始垒集柴木点火,告诉另外的人我们已经歇脚的消息。我们弄了又弄,直到垒好了一大堆灌木准备点火,而那时我们才发现谁都没有火柴。
     又过了一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当风完全减弱停止时,大部队才赶到。夜幕平静漆黑,繁星布满的黑夜降临我们上空。敖达安排了通宵的岗哨,因这块地方位于袭击队伍的路线上,而且在黑夜里,阿拉伯人是认不出朋友的。今天我们走了大约五十英里路,这是我们一气能走的最远路程,按我们的计划是足够的了。于是,夜晚的时间我们就停下休息了。一部分原因是,骆驼虚弱有病,补充草料对它们来说太重要了;另一部分原因是,豪威塔特对这块山野地形不熟悉,如果不清楚情况而走得太莽撞的话,他们担心会迷失方向。
  第43章
  次日天亮前,我们沿着锡尔阿卜阿拉德河床启程了。走到耀眼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前方的济布里亚特山上。我们使劲向北转到隔开山谷的弯角,停歇了半个钟点到大部队赶上来。那时,敖达、纳赛尔和我,已经不能再被动地忍受烈日在我们晒蔫的头上再加以捶打,用疾风奔跑的速度冲向前去。几乎是瞬间里,我们就在地面上震撼的淋巴状的热气中甩掉了别人。但是,路还看得清楚,沿着瓦迪法吉尔的灌木河床延伸而下。
    下午的时候我们来到了我们向往的水井。井大约有三十英尺深,石头砌成,一副古老久远的样子。水量充足,稍有点盐味,随取随喝时味道不坏,然而放到皮水袋里很快就变味。这条山谷前年在暴雨中发了水,因此长出了大片的干燥的缺水的牧草,我们把骆驼放开去吃草。其余的人赶了上来,打水烤制面包。我们让骆驼任意吃到天黑,然后又一次给它们饮水,把它们关在离井半英里远的岸堤下过夜。这样可保水井平安无事以防在黑夜里有袭击者来取水。然而我们的哨兵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像往常一样我们在破晓前出发。虽然我们之前的行军很容易,但是,沙漠的灼热的强光刺得人疼痛难忍,我们打算在蔽荫的地方过中午。又走了两英里路以后,山谷变得宽敞了,后来,我们来到锡尔劳哈人口处对面的东岸的一处低残的峭石处。这里,山野看起来更加草木茂盛,我们让敖达给我们取来猎物。他派蔡尔直去,他自己向西穿过开阔的一望无边的平原而此时我们向内转向到峭崖处,在它们掉落的岩石碎片和下边剥掉的狭石下发现大块的隐僻处,凉爽避日,可以让我们还不习惯的眼睛得到充分的休息。
    猎手在中午前就返回了,每人带回一头肥大的羚羊。我们在法吉尔装满了水皮袋,而且可以把水喝光,因为离阿卜阿贾杰的水井不远了。于是,在我们的石穴里举行了面包和羚羊肉的宴会。这些放纵,在长时间的延续不停的行军造成的缓慢持久的疲劳中,对我们中间的纤弱细致的城镇人来说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对我来说,以及泽基和纳西布的叙利亚仆人都是如此,往轻里说还包括纳西布本人。纳赛尔作为主人的礼节,以及当地人和蔼亲切的源泉,使他在关照我们方面,在只要道路允许的情况下都做得体贴入微。在他耐心的指点下,我后来能够在不破坏阿拉伯部族人队列和影响他们速度的情况下做到共同行军,这种能力的大部分应归功于纳赛尔的耐心教导。
    我们一直走到下午2点才歇脚,正好在日落之前到达这段路程的终点喀布尔。这是一次枯燥的旅行,在一块把瓦迪向东延长很多英里的更为枯燥的平原上,水塘里是今年的雨水,已经变稠了,稍有盐味,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但是骆驼饮用还是合适的,土兵们饮用也是可以的。这个水塘在瓦迪法吉尔附近的一处浅地面的山坳处,瓦迪法吉尔的洪水填满了两英尺深的水塘左右两百吗的地方。它的北端,是一处低浅的沙石小丘。我们预想在这找到豪威塔特部,但是草地被骆驼吃得光光的,水也被弄脏了,而他们的人却不见了。敖达寻找他们的踪迹,但什么也没有发现:风暴把沙面扫荡成新的清洁的波纹。然而,既然他们是从图巴克来到这里的,他们一定继续走到锡尔汉,所以,只要我们朝北走,总能找到他们的。    ·
    时间流逝,次日是我们离开沃季后的第十四日。太阳再度升起,照在行军途中的我们的身上。到了下午,我们终于离开瓦迪法吉尔开始朝锡尔汉的阿尔费杰迸发,那是北部很靠近东边的一个地方。按照这个方向,我们向右倾斜,走过石灰石和沙土的平坦地面,看见了远处大涅夫德赫的一个角,这就是著名的沙丘带区。它把杰贝尔舍姆玛从叙利亚沙漠隔断开来,历史上有名的旅行家帕尔格雷夫、布伦特和格特鲁德都从这里走过。我请求敖达把路线略微绕一点,让我们以及他们的队伍进去看看这个有名的沙漠。但是,敖达咆哮着说,士兵们只在不得已时才去内夫得,那就是去打劫的时候,他是不能骑着走路摇摇晃晃、身上长疥疮的骆驼去打仗的。我们的目的是活着到达阿尔费杰。
    于是,我们继续明智地前行,走过单调的、发出熠熠光点的沙粒,走过那些更难走的发着泥浊光亮的“济阿安”(注:指一条条的地块),洁白光滑几乎如同印有水印格子的纸张,这些地块大多有一英里见方,它们以其平滑如镜的气势把太阳光又反射到我们的脸上,所以,我们在灼热的日光雨箭直射头顶的状态中行军,地面上的反射光跳起射入我们无力抵挡的眼眶之中。刺激不是始终恒定的,但是疼痛却是此起彼伏的。有时疼痛聚集使我们几乎晕倒,然后减退变凉,像一层视网膜上的黑网留下片刻虚假阴影。这个时候给了我们喘气的空间,让我们储备新的接受痛苦的能量,就像一个要淹死的人竭力向水面挣扎时那样。
    我们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快到6点钟时我们停下来弄晚饭,给我们烤制新鲜面包的时候才感到些许宽慰。我把我那份饭食余下的部分都给了我的骆驼,这些可怜的牲畜在这样的艰苦的行军中也变得又累又饿,这是一种纯种骆驼,由内志得的伊本萨德送给侯赛因,侯赛塞因又转给费萨尔。它是一头品质优良的动物,性情暴烈,但是走山路时脚步很稳,勇敢富有活力。富有的阿拉伯人只乘雌性骆驼,因为它们驮人时行走得比雄骆驼更平稳,性情更温和,不那么吵闹,而且有耐心,在极度疲劳时还能忍受长途行军,的确是带着疲劳蹒跚而行直至倒在途中以身殉职。相反那些粗暴的雄骆驼疲劳时会发火,躺倒在地上耍赖,并会因为极端的狂怒而无谓地死去。
    天黑以后,我们缓行了三个钟点,到了沙脊的顶部,在那里我们幸运地睡了一觉。在经过一天的热风、尘暴、流沙的折磨以后,我们的脸部发炎红肿。有时在更大的阵风中,遮天蔽日,道路晦暗,迫使不满的骆驼不停地咕哝,上下摇晃。但是,敖达担心的是明天的天气,因为又一场高温逆风将使我们第三天还在沙漠里拖延。而且我们已经没有水了。于是夜里他早早地叫醒我们,我们在天亮之前走进比赛塔平原(因其巨大的面积和平坦的地形,以戏谑的语言这样称呼它),平原上被太阳晒成棕褐色的燧石表面上的细碎的烂叶在日出之后呈现一种平静的幽暗,对我们流泪的眼睛虽然舒适,然而骆驼走在上面,仍然灼热和艰难,有些骆驼因脚疼已经变跛了。
    在阿拉伯海岸的沙漠平原上生长的骆驼,在脚蹄下端都长着精巧的肉趾;如果那种骆驼被突然带到内地,在燧石或其他能保存热度的地面上进行长途行军的话,它们的脚掌会烫伤,最后起泡破裂,在足垫的正中形成两英寸或更宽一些的嫩肉。在这种情况下,它们能像以往一样在沙子上行走,但是如果碰巧脚踩到了石子上面,它们会被石头绊倒,或者畏缩不敢抬脚,好像走在火上一样,在长途行军中也许完全垮下来——除非是特别勇敢的骆驼。因此,我们走得十分小心,拣最松软的道路,敖达和我走在前面。    ’
    我们正行走在途中,一些小股的尘土流旋进了风眼中,敖达说它们是鸵鸟。有一个士兵跑向我们,带了两个硕大的象牙色的蛋。我们停顿下来享用这顿比赛塔赐予的早餐。我们寻找燃料,但是用了二十分钟只找到一小把草,光秃秃的沙漠难住我们了。辎重车队经过了,我的目光落在硝酸甘油炸药的担子上,我们打开一小包炸药,把它小心翼翼地弄碎,填进鸵鸟蛋下面用石头垒起的灶中,直到完成烹饪。纳赛尔和纳西部都非常感兴趣,下了骆驼来嘲弄我们。敖达抽出他的银柄匕首,切开第一枚蛋的顶部,一股臭味像瘟疫一样的传遍我们大家。我们急忙逃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把我们面前还热着的第二枚蛋轻轻地踢着,让它滚动着。这是一枚还新鲜的蛋,但坚硬如石。我们用匕首挖出蛋瓤放到燧石条上,作为我们的大菜盘,一条条地吃起来。我们甚至还说服了纳赛尔电来吃一份,他一生中从未屈尊去吃一顿鸵蛋饭呢。鸵鸟蛋粗糙坚硬,但是在比赛塔是味美可口的食物。
    蔡尔看见一头大羚羊,下了骆驼慢慢接近,杀死了它。好一些的关节被拴在载重骆驼的鞍袋上等下一次休息时再吃,于是我们的行军又继续了。后来,贪心的豪威塔特部人发现远处有更多的羚羊,于是去追赶它们。那些羚羊愚蠢地跑一阵,又站着不动,盯视着等追赶的人走近,再跑时已经太晚了。它们白色发亮的肚子暴露了他们,这一海市蜃楼般的奇妙光亮,从很远的地方都把每一次移动一眨一眨地闪现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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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格缪尔达武

今天天气晴朗,但海浪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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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太疲惫,运动量又太少,因而不能脱离直道去追赶那些世界上的稀奇动物。于是我跟在大队后面,我的骆驼用它大跨步的行走很快就赶上了他们。在大队的尾巴处是我的卫兵,他们步行,他们担心如果风吹得再猛些,有些骆驼在天黑前会死掉,为了它们安全到达下一站,他们用手牵着骆驼为它们领路。我对他们之间的强烈差别感到惊讶:穆罕默德,精力过人,脚步缓慢的爱赶超别人的乡下人与轻巧自如的阿该尔部人,还有法拉和多德轻盈地移动,赤着脚,精美如同英国纯种马。只有加西姆不在那里,他们猜想他在豪威塔特人中间,因为他的粗暴莽撞得罪了令人发噱的士兵,使他只能与贝都因人混在一起,那些人更合乎他的天性。
    后面没有落下任何人,于是我就向前快行希望能看看他的骆驼怎么样了。最后找到了它,没看见乘骑者,有一个豪威塔特人牵着它。他的鞍袋在骆驼身上系着,还有他的冲锋枪,和他的食粮袋,但是他人却不知去向,慢慢地我才明白过来,这个可怜的家伙失踪了。这可是件极为糟糕的事情,因为在阴霾迷雾和幻景包围之中,旅行队的视距不到两英里远,而且在坚硬如铁的地面上留不下任何足迹,靠步行的话他永远也不会赶上我们。
    每个人都在继续行走,心里想着在我们松散随意的线路上他会在什么地方;但是很长时间过去了,到了半夜午时,他肯定被甩下不少路了。他的载重骆驼证明:他在夜行军的停歇睡觉时并没有被忘记。阿该尔部人冒昧地说,也许他在驼鞍上打盹掉了下来,跌晕过去害死了自己;或者也许队伍中的某个人对他有怨恨,不管怎么说,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他是个性情乖张的陌生人,对他们任何人都不负有任何责任,而他们也不在意他的生死。
     这是个事实,而且还有一个事实:他的同胞和伙伴穆罕默德,作为他路途上技术方面的伴侣,对沙漠一无所知。他的坐骑也已跌跛,不可能转回去找他回来。
    如果我派他去,无异于谋杀他。这件难事因此转到我的肩上。也许会提援助的豪威塔特已经走入幻景,越出我们的视野,在狩猎或侦察。伊本·德黑蒂尔的阿该尔部落兵是对本族极为抱团的人,除了为他们之间的事,他们是不会改道而行的。此外,加西姆现在是我的土兵,寻他的责任落在我肩上。
    我虚弱无力地看了看我正在吃力行走的士兵们,心中盘问我能否和某个人交换,派他骑上我的骆驼掉头回去进行营救。我转移责任的做法会得到理解,因为我是个外国人。然而这正是我不敢提出来的要求。当我冒昧自愿来帮助这些阿拉伯人进行他们自己的起义的时候,无论如何,由一个外国人去影响另一个国家的民族运动是件非常艰难的事,而对一个基督徒和定栖的人去改变穆斯林游牧人,困难会加倍。如果我声称同时拥有两个社会的权力的话,我应该使自己放弃这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于是,没有说任何话,我掉转了我极不情愿的骆驼,强迫它,咕哝着龅牙去找寻它的骆驼同伴,向回走过长长的士兵队伍,走过了辎重队伍,走到空旷的沙漠。我的性情远远称不上英勇,因为我对我的仆人总是怒气冲冲。对我自己承担的贝都因人的角色怒气冲冲,说得更深一点是对加西姆的怒气冲冲,他是一个牙齿不全、满嘴牢骚怨言的家伙,还是个每逢行军必定想法逃避任务、动辄发火、多心好猜疑、行为粗鲁野蛮的人,他的保证使我懊悔自己的轻信,他的诺言我答应一到执行地就赶快做以摆脱他的烦扰。事情看起来荒唐:我竟把自己的生命投掷于援救一个毫无价值的阿拉伯人的冒险旅行之中。
    我的骆驼似乎也有同感,它发出深沉的不满的出气声,那是受到虐待的骆驼的一种经常的求救动作。从幼仔时起,骆驼就习惯了群居生活。有些骆驼群居成性以至于不能单独旅行。同样地,任何一头骆驼离开它所习惯的群体时总会发出响声很大的悲鸣,表现出的不情愿就像现在我的骆驼表现的那样。它扭转头部向后,伸出长长的脖颈,向其他骆驼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脚步很慢,一跳一跳地。为了保持它的正常行走,需要细心的引导才能在路上控制住它,每走一步需要用棍子拍打一下才能保持行走状态,它开始较为自然地走起来,但仍然很慢。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用我的油罗盘记录我们的方向,希望靠它的帮助回到近十七英里外我们出发的地方。
    走了不到20分钟,旅行大队已经看不见了,我终于认识到比赛塔荒芜不毛的程度是何等之深。它仅有的特征是古老的沙子覆盖的桑卜坑,布满了我所可能走过的地方,因为我的骆驼的蹄痕将从中显示出来,在回去的路上会留下那么多的蹄痕。这种桑卜是谢拉拉特部的野生粮食,这些谢拉拉特部人,除了骆驼存栏数外一无所有。他们可以为此夸口发现沙漠足够满足他们的所有需求。把桑[、和枣混合,撒上奶油,味道很好吃。
     这些沙坑,用作小打谷场,是在一个直径十英尺的园地上推开燧石而形成的。这些燧石,沿沙坑的边缘堆积起来,使沙坑有数英寸之深,在这个空的地方,妇女们把红色的小籽粒收集敲打出来。经常吹过的风,虽然从头顶席卷而过,的确不能把燧石地面推回到原来的地方(这件事也许要经过成千上万年的雨水的浸打才能完成),但是却用煞白的吹沙抚平了这些沙坑,所以,这些打谷场是黑色石头地面上的灰色眼睛。
    我没有费劲地走了大约一个半小时,随后刮起的小风把我脸亡的灰结从我发红的眼睛上擦掉,可以几乎不疼痛地向前瞻望了。不断变换的幻景伪装了山的高度和距离。但是这幅幻景似乎一直在我们路线稍微偏东的方向移动,想碰运气的我把骆驼的头扭向那个方向,几分钟后就发现了加西姆。我喊叫他的时候,他站在那,迷惑不解的样子。我策驼前去,发现他几乎已经失明,入也呆滞了,站在那里双臂伸向我,黑黑的大嘴张开着。阿该尔部人把我们最后的存水倒入了我的皮袋,他低头俯胸发疯似的啜吸着这点水。他停止了咂水声,开始哭诉他的遭遇。我把他扶到骆驼上,把鞍褥放到骆驼的臂部;然后喝走骆驼,我才骑了上去。
    转弯的时候,骆驼似乎也放心了,脚步轻快起来。我用罗盘精细地定了一下路线,它是那样的精确,以至于我们常常看见来时留下的痕道,颜色较白的沙层喷盖在棕黑色的燧石之上。尽管重量增加了一倍,但骆驼开始大步行走起来,有时它甚至低下头,走几步那种快速的最舒适的曳步,这种步子连最优良的年青骆驼,很有经验的骑手乘骑时也会折断骨头。骆驼身上这种隐藏的精神使我大为愉悦,如同为寻找加西姆损失掉一点时间仍使我高兴一样。
    加西姆不停地言过其实地抱怨自己的疼痛和对干渴的恐惧。
  我让他停下来;但是他不听,而且开始坐得也不规矩起来。后来骆驼每走一步,他都砰地一下子跳到骆驼的后部,这一声就和他的叫喊一样,刺激了骆驼迈出更大的步子。这样做是有危险的,我们可能因此而使骆驼跌跛。于是我再次让加西姆停下来,而他却只是尖叫得更响。我用棍子敲他,发誓说,如果再叫一声,就把他扔下去。这句威胁,因我极端的狂怒而显得可信,起了作用。至此以后,他抓紧骆驼,一言不发了,脸色非常难看。
    走了还不到四英里路,我又看见一块圆顶状的气团,在我们前头的幻景中晃动,而后分离成了三块,膨胀变大,我想知道是不是遇上了敌人。片刻之后,薄雾展开,带着幻景的惊慌不安;原来是敖达带着两个纳赛尔的士兵回来寻找我。我大声喊出讽刺的话;嘲弄他们把朋友丢弃在沙漠里。敖达捋了捋胡须喃喃地抱怨说,如果不是他在场,我就再也回不去了。加西姆骂骂咧咧地被转到一个更好骑手的鞍座上,我们一起徐步缓行而回。
    敖达指着那个倒霉的弓背的家伙,指责我说:“为了那个家伙,不值一头骆驼……”我打断说,“不值半个银币,敖达。”敖达取笑加西姆的简单头脑,策马逼近他,突然给他一击,想迫使他像鹦鹉学舌一样说出自己的价格。加西姆愤怒地咧了咧嘴吞下了他的断牙,而后怒气冲冲地走开了。又过了一个钟点,我们已经赶到辎重队的后面,当我们经过我们的大队人马时,敖达把我的笑话重复给他们大家,也许总共有四十遍之多,直到我发现这笑话再电引不起人的兴趣时为止。
    加西姆解释说他下了骆驼去放松一下,后来在黑暗中就掉了队。显然,由于我们缓慢的一直不停的行军带来的疲惫,他在下骆驼的地方睡着了。我们在先锋那里又和纳赛尔和纳西布汇合了。纳西布对我的行为很生气,为了一个奇怪念头把敖达和我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而不顾。显然他以为我想到了他们会掉头去找我的。纳赛尔对他的不仁慈的看法深为惊骇,敖达很乐意将部落与城市,集体责任和沙漠中的集团兄弟情谊在人口拥挤的地区的精神,孤单与充满竞争灌入到城里人头脑中去。
    对一件小事情的讨论用掉了几个小时,一天中的其余时光也就不显得那样长了。尽管温度越来越高,阵阵强烈的沙风使我们的脸干硬起来,直到天空复现,听见了声音,口哨声像烟一样经过我们的骆驼队。地面很平,没有什么特征。一直走到5点种,我们才看见前面出现了低矮的小丘,稍后发现我们来到一处相对平静安逸的地方,四周的沙丘上生长着稀疏的河柳树,给它们蒙上一层绿装。这就是锡尔汉的库赛姆。这些树丛和沙丘阻断了风路,已经是日落时分,傍晚意浓,西山的余辉映红了我们的脸。于是我在日记里记下了锡尔汉的美丽。
    巴勒斯坦成为奶和蜜之地,是对那些在西奈住过四十年的人来说的;大马士革享有地面天堂的声誉,是对那些部落而言。他们在跨越这块北部沙漠的燧石路上经历了一周又一周的狂怒行军之后成功地到达了目的地。同样地,那天夜里我们过夜的阿尔费杰的库赛姆,在我们不顾沙暴穿越灼热炙人的霍尔之后的五天后也显得清新宜人,充满乡野情调。它只比比赛塔高出几英尺,从那里的山谷似乎朝东逶迤而下,进入一片巨大的盆地,在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井泉。但是现在既然我们已经穿越沙漠安全抵达锡尔汉,口渴的恐怖已不复存在,我们知道现在我们的主要难题是疲劳。所以我们同意就地宿营过夜,并且为努里·沙郎的奴隶点燃信号火把,他在行军中像加西姆一样,也从大队中失踪了。
    我们对他的丢失没有过于担忧。他对这的地形了如指掌,而且还骑着他的骆驼,很可能是他有意地取一条近道去了努里的首府焦夫,去领第一个传来我们带着礼物到来的消息的奖赏。不管究竟是怎么样,那晚他没有来,第二天也没有来。几个月以后当我向努里问起他的时候,他回答说,他已经变干的尸体最近已经找到了,在旷野深处躺在他自己的骆驼旁。他一定是在沙雾中迷了路,游荡徘徊,直到骆驼倒下,在那里死于缺水和高温。这也不算是一个耗时长的死亡——即使对最健壮的人,在夏季的第二天就会结束一切——但那时是非常痛苦的,因为口渴是个不断发展的疾病,一种折磨精神的恐怖和惊慌,连最勇敢的人在一两个小时里也会变成结结巴巴、呆呆板板的疯子,然后太阳把他晒死。
  第45章
  由于没有一口水,我们当然什么也吃不成,因此过了一个节省的夜晚。然而次日有水的把握让我们无忧无虑地入睡了,为了克服空腹造成的胀痛感,我们肚子朝下。阿拉伯人的习惯是每到一口井就要喝到呕吐的程度,然后要么滴水不进坚持到下一口井,假如他们带水的话,要么到第一站时就大手大脚地用水,又是喝水又是做面包。由于我的愿望是避免对我的不同作法说三道四,我也来个照样行事,理智地相信,他们的体力优势还不至于强大到诱使我陷入严重的伤害,事实上,我只有一次因渴而病。
    次日清晨,我们沿斜坡而下,越过第一道山脊,然后第二道,第三道。每道之间相隔三英里路。到了8点钟,我们在阿尔费杰的水井处下了骆驼,这地方叫甜味林,我们四周弥漫着香气。我们发现锡尔汉不是一条山谷,而是一条长长的断层,吸尽了它两边山野的水分,然后把水聚集进谷床上连续的坳穴之中。地层表面是燧石,其间夹有软沙。这些没有确定方向的山谷几乎不能在松软的沙丘堆间追随它们的迟缓的复杂的阶梯,在沙丘之上,吹拂着轻如羽毛的河柳;它的坚韧斜纹的树根把斜坡紧紧地抓到一起。
    这些内壁没有砖石的水井大约有十八英尺深,打水时摸起来细腻光滑,有一种强烈的气味和带盐的咸味。我们感到气味诱人,因为周围长有蔬菜,非常适宜作骆驼的食料,就决定派人去梅格德寻找豪威塔特部的期间就呆在这里,梅格德是锡尔汉最南端的水井。为此,我们应该证实,他们是否在我们后边。假如不是,我们就能充满信心地朝南行进,因为我们在他们的路线上。
    然而,我们的信使刚刚离开,一个豪威塔特部士兵就发现有骑乘者藏匿在我们北面的灌木之中,他们立刻作好开仗的准备。穆罕默德·戴兰第一个跨上鞍座,和另外的豪威塔特部落兵快速朝推测的敌人方向迎头而上。我和纳赛尔召集起阿该尔部(他们的长处是不以贝都因人攻打贝都因人),把他们按组布置在沙丘附近,以便有效地保护辎重货物。可是,敌人逃跑了,半个小时以后穆罕默德返回来说,由于可怜自己的骆驼他没有去穷追猛打,他看见地上只有三道蹄痕,推测这些人是附近某个舍姆玛袭击队的巡逻兵,阿尔费杰常常受到他们的骚扰。
    敖达喊来了他的侄子蔡尔,他是豪威塔特部中眼光最敏锐的人,让他出去打探敌人的数量和意图。蔡尔是个柔软金属般的人物,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品评人的目光,长着严酷的嘴唇,脸上带着不易看出的笑容,浑身充满了这些豪威塔特部落兵从农夫那里染来的残忍。他离开去搜寻,但是发现我们周围的灌木丛林中到处都是蹄痕。而这时河柳树让风不停地吹起沙子地面,使我们不可能区别哪些是今天留下的脚印。
    下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我们在水洞后面的大土丘安放了哨兵,我们平安入睡。日落时,我下去在刺蜇人的咸水里洗了洗身子;回来途中在阿该尔部的篝火旁停了下来,和他们一起喝咖啡,听他们的内杰蒂的阿拉伯话。他们开始给我讲莎士比亚首领的悠久的故事,他被利亚德赫的伊本·赛德当成私人朋友。后来他从波斯湾穿过阿拉伯去了埃及,最后在一场战斗中失利被萨姆尔部击毙。内志得的勇士们在他们的一次普通战斗中经历了这次失败。
    伊本·德黑蒂尔的阿该尔部的很多人作护卫队和莎士比亚一起旅行。他们知道一些关于他过去的辉煌的故事,以及他怪异的不分日夜和一人独处的习惯。阿拉伯人通常成群生活在一起,对任何过于隐私的行为都怀疑有某种不便昭示的原因。记住这一点,在和他们结伴旅行期间发誓抛弃所有的自私的清净和独处,是这场沙漠战争中最让人心烦的事情之一,而且还使人感到羞辱,因为坚持离群索居是英国人自豪感的一个部分。我们自己在没有对手在场的情景中,电深感自己不同凡响。
    我们正谈论的时候,烤好的咖啡掉了下来,还有三粒小豆蔻掉进乳钵里。阿卜杜拉用衬里内志得的舀杵捣碎了它,叮当叮当的敲击声穆罕默德听见了,他一声不响地走过沙地,嘴里慢慢地咕哝着,像头骆驼,在我身旁的地面上坐了下来。穆罕默德是个适合做朋友的人。他身体强健,善于思考,不乏冷嘲式的幽默,还有刻薄诡谲的爱好,有时还用自己的行为证实诡谲的有理,但总的说来表现的是他善意的玩世不恭的本性。他体形出奇的健壮,发育得极好,身高几近六英尺,年龄也许有三十八岁,有决断力,行为果断。脸膛的颜色嫌深了点,皱纹粗糙,一双眼睛透出难以猜透的眼神。    
    他是阿卜塔伊部中的二号人物,比敖达更富有,拥有更多的追随者,更热衷于声色之事。在马安塔菲拉附近他有一座小房子,是不动产(人们私下说是牲畜)。在他的影响之下,阿卜塔伊的作战队伍出来时能做到行装整齐,军容俊秀,带着遮阳帽避免他们受到烈日光线的暴晒,在鞍座里还装着矿泉水瓶作为旅行中的解渴提神之物。他是部落会议的大脑中枢,指引着他们的政策方向。他的愤世嫉俗的批评精神为我所称道,而且我常常也利用他的情报和贪婪在想到一个新点子之前把他扭转到我的这边来。
    一起长途行军的经历使我们的身心都亲近起来。未来的危险在我们的脑海里逡巡不离,于是有意无意地训练自己,把精神意志转化到这个单一的目标上来,它几乎无一例外地把我们这些不寻常的谈论时光吸引到傍晚的篝火的主题上来。我们是那样全神贯注,凝思不语,而此时煮咖啡的人煮好了咖啡,再次倒出来,做一个棕榈织物的席袋,在倒掉之前进行过滤(在杯子里留下渣子是失礼行为)。正在那时从我们的东边荫凉的沙丘里传来一阵枪声,有一个阿该尔部士兵带着一声尖叫跌跌撞撞冲进我们这间火光照着的人堆中间,倒在那里。
    穆罕默德飞起他的大脚,掀起一股沙子盖灭了篝火,在短暂的漆黑一团的黑暗中,我们绕行到沙丘的斜坡后面,分散开去拿冲锋枪,而此时我们布置在外边的哨兵已经开始还击了,朝着敌人慌慌张张地瞄准射击,我们手上有足够的军火弹药,因此一点不吝啬来显示显示。
    敌人的枪声慢慢地稀疏下来,也许是被我们早有准备的还击给震住了。最后,他们的枪声停了下来,我们也握枪不放,静等着是猛冲,还是新方向来的攻击。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躺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除了有人的低声咕哝,最后,敌人用一次密集的齐发排射进行狠命的挣扎,这时我们也耐不住等下去了。蔡尔走出去报告敌人那边发生的情况。又过了半个小时,他对我们喊道:那边看不到一个人了,他们逃掉了。以他们的职业眼光来看,大约有二十人。
    尽管有蔡尔的保证,我们还是度过了一个不安的夜晚。在天亮之前,我们埋葬了阿萨夫——我们第一个战亡的士兵。然后朝北面转移,沿着坳地的低处,左边几平都是沙丘。我们走了五个小时,然后在从西南流进锡尔汉的洪水河床的大溢洪道的南岸上歇脚吃早饭。敖达告诉我,这是锡尔法伊尔的出口处,这条山谷的头部我们在经过霍尔时就见到了,我们正是在通过霍尔时跟着它的河床一直循路而来。
    这的牧草比阿尔费杰的好,于是我们给了骆驼四个小时的下午时间去填饱它们自己——一个不得已的做法。因为正午时放牧对骆驼不适宜,尽管在床单的蔽荫下我们可以享受舒适,补偿前天夜晚牺牲的睡眠。这里,露天的田野里,远离一切隐藏的埋伏的可能性,不用担心受到骚扰,我们展露出的力量和信心也许会阻止那些看不见的敌人。我们的愿望是打击土耳其人,而这场阿拉伯内部的纷争只能是消耗。下午,我们继续走了十二英里,来到一片山势陡峭的坚硬沙丘群,它围住了一块旷野,大到足够容纳我们这些人,而且可以借地势控制周围的山野。我们就停在那里,猜测着夜晚可能发生的另一场攻击。
    次日上午,我们来了一次5小时的急行军(我们的骆驼在昨日的休整以后充满了活力)。来到长着一棵矮小的棕榈树的绿洲坳地,其间不时有长着河柳的树丛以及丰盛的水源,大约有七英尺深,尝起来比阿尔费杰的水还甜。然而,根据经验,这还是“锡尔汉水”。刚开始喝时还可以,但是不能用肥皂洗汗,装入封闭的容器两天时间就会发出臭味和一种破坏咖啡、茶和面包的预期香味的怪味道。
    我们对瓦迪锡尔汉感到实实在在的厌倦,尽管纳西布和泽基还在设计着他们建立了阿拉伯政府后在这里的农场工程和收复工程。那种夸大自信是典型的叙利亚人性格,他们轻易使自己相信可能性,然后又同样轻易迅速地开始指望把他们现在的责任压倒别人肩上。一天我说:“泽基,你的骆驼身上长满了疥疮。”“啊,唉呀!”他悲哀地首肯,“晚上,我很快就搞,太阳落山,就给它涂涂油。”
    到了下一次的路途中,我又一次提起疥疮的事。泽基说“啊哈,这使我有了一个好主意。当大马土革拿下以后,为叙利亚建立
 一个兽医部。我们将有很多的技术精湛的外科医生,建立一所见习生和学生的学校,在一所中心医院里,或者不只一所中心医院里,专门医治骆驼、马、驴和牲畜,甚至(为什么不呢?)绵羊和山羊。还必须有科学以及细菌的机构来研究动物疾病的一般疗法。建一所外文图书馆怎么样?……还有区域医院来支持中心医院,以及流动巡视医生……”在纳西布的热情合作下,他把叙利亚分为四个总视察长,以及很多分区视察员。
    次日,它们工作时睡觉了,计划仍没有完成,我又一次地提到疥疮的事。“现在,亲爱的,它是有些缺陷。我们的本性使之停下来不会是因为它有缺陷。我们看见你如此满足于抓紧这一点点的时机做文章,我们很伤心。这是你们英国人的错误:”我降低了声音,按他们的语气说:“噢,伟大的纳西布,伟大的泽基是不完美的,甚至在最小的事情上,如何担负起主宰这个世界的大任?我们是否成熟到那种程度呢?当我生气时,我祈祷上帝把我们的星球转入火热的太阳,来避免还未产生的痛苦。但是,当我满足的时候,我想永远躺在荫凉处,直到我自己也化成树荫。”令人不安的是他们把话题转到种马场上,到了第六天,那匹可怜的骆驼死掉了。非常正确,因为正如泽基指出的那样,“你没有给我施药。”敖达、纳赛尔以及我们大家由于不停地关照骆驼才使他们能一直为我们服务。我们也许能够仅仅用延缓疥疮的办法就可以坚持到到达一个供应富足的部落营地上,来获得药品,去专心治愈这种疾病。
    一个骑兵直朝我们奔来,一时间出现了紧张的气氛,但这时豪威塔特部和他打了招呼。他是他们中的一个牧人,他们用不慌不忙的语调互致了问候,这在沙漠里是合乎礼节的,而吵吵嚷嚷往最好里说也是教养差的行为,往坏里说就是城里人的做法。
    他告诉我们豪威塔特部在前方宿了营,从伊萨维耶到奈卜格,正着急地等我们的消息。他们的帐篷里一切情况均好。敖达的担心消除了,但他的热望被激起来了。我们快骑了一个小时到了伊萨维耶和阿里·阿卜费特金的帐篷,他是敖达的一个氏族的酋长。老阿里眼睛沾着黏液,泛着红色,不修边幅,突出显眼的胡须中一只永远滴不干的长鼻子。他热情地欢迎我们,并执意要我们到他的帐篷里接受他的款待。我们因为人太多请求他谅解,在附近的一些荆棘树下宿了营,而他以及别的帐篷主人估计出我们的人数,为我们的晚餐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对每一组帐篷部分一批客人。这顿饭需要数小时才能完成,当他们喊我们用餐时已经是天黑后很久了。我从睡梦中醒来,跌跌绊绊走过去。吃完饭,然后又摸索着走回到横卧的骆驼处,再次入睡了。
    我们的长征顺利地结束了。我们已经找到了豪威塔特部,我们的士兵神采奕奕,身体强壮。我们的金币和炸药还没有动用。于是我们在第二日上午兴高采烈地聚集一起,开了一次严肃的会议商议如何行动。会议达成一致意见:第一件事就是要送六干镑给努里·沙朗,靠着他的允许,我们才得以到达锡尔汉。当我们招募新兵训练战士的时候我们希望他能给我们停留的自由;当我们转移后我们希望他能够照看他们的家庭、帐篷和牛羊骆驼。
    这些都是重大事情。会议决定由敖达亲自作为特使去见努里,因为他们是老朋友。努里的部落太近、太大,非敖达不能抗衡,不管敖达对战争的喜悦表现得如何气派。因此,个人利益的考虑驱使这两位英杰握手联盟:相识相知培育出一种难以预料的关系,凭此他们每人都带着耐心忍受了对方的乖戾不群。敖达会对努里解释我们希望做什么,以及费萨尔的愿望,希望他做一个忠于土耳其的公开表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在取悦土耳其入同时庇护我们。



埃格缪尔达武

今天天气晴朗,但海浪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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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与此同时,我们将与阿里·阿卜·费特拿呆在一起,向北朝奈卜格作些轻微移动,在那里敖达将把所有的阿卜塔伊部集中。在他们联合之前他将从努里那里返回。这就是目前的任务,我们在敖达的鞍座里装了六袋子金币,然后他就走了。后来,费特拿的酋长们招待我们。他们说,他们感到很荣幸一天款待我们两次。正午前和日落时,只要我们留下来和他们呆在一起;留一天招待一天,而且他们说话是当真的。豪威塔特的热情好客是没有止境的——他们不墨守着沙漠里只管三天吃食的规定,那不太小气了吗?而且纠缠不休,不能驳回,在游牧民族美满幸福的梦想中没有一点体面的逃脱机会。
    每天上午的8点与10点之间,有一小队鞍鞯残破的良种母马来到我们的宿营地。我,纳赛尔以及纳西布,泽基骑上去,也许还会带上十几个步行的士兵,在树丛中间沙土路旁的山谷中郑重地穿行过去。我们的马由仆人们牵着,因为让马乱跑和快跑都是大不谨慎的行为。所以,最后我们将在那个约定时刻到达将举行宴会的帐篷;每个家庭轮流招待我们,如果作为裁判的蔡尔合理的顺序按个人喜好挑选,他们就会受到深深的冒犯。
    我们到达的时候,狗朝我们冲了出来,然后路边的人就会赶跑它们——选中的帐篷周围总是聚集着人群——我们从迎客的绳子下走进去,迎客架为这个特殊场合做得很大,而且在向阳的一面用墙帘仔细装饰起来给我们遮阳,羞怯的主人只是低声说话,突然就躲开了。部族从贝鲁特买的深红色的地毯已为我们铺好,排放在隔离帘下,沿着后墙通到垂下的另一端,于是我们坐在一块布满尘土的开阔空地的三个边上。我们也许总共有五十人。
    主人会再度出现,站在柱子的旁边。我们当地的陪客,戴兰,蔡尔以及其他的酋长们,不情愿地被安置在我们中间的地毯上,在驼鞍上和我们分用那块足够活动的空间。驼鞍里填满的是折叠的厚毯,我们就靠在上面。帐篷的前方被腾了出来,兴奋的孩子们不停地赶跑好奇的狗群,他们在空地上跑来跑去,引逗更小的孩子追赶他们。他们穿的衣服比发育不良的身体更小。孩子中最小的幼儿,用他们滴溜转的黑眼珠盯视着这群人,两腿分开,神色严肃地保持着平衡,全身赤裸着,吮吸着他们的拇指,朝我们腆着已经开始咕咕叫的肚子。
    然后是一段尴尬的停顿,我们的朋友们想设法打破它,让我们看栖木上的家鹰(可能的时候,可以看到在红海岸边捉到的小海鸟),或者他们的守望小公鸡,或者他们的灵缇猎犬。有一次他们拽来一头大角野生的山羊让我们开眼界,另一次是一头非洲大羚羊。当玩累了这种事情之后,他们就想方法找些小话题把我们从家庭噪音中吸引开来,不再去注意那些急切的小声传递的关于烹饪的交代。这些交代用手势通过隔离的帐幕传过来,同时带有一种强烈的滚油和飘动过来的熏肉的香味。
    沉静片刻之后,主人或者主人的代理会走上前来小声问,“加糖还是不加?”这是邀请我们选择咖啡还是茶。纳赛尔总是回答说清咖啡。奴仆就会被示意前来,一只手拿着鸟状的咖啡壶,另一只手拿三四个叮当作响的白色瓷器的小杯子。他会快速地在最高的杯子里倒入几滴咖啡,递给纳赛尔,然后倒第二杯给我,第三杯给纳西布,然后停下来。我们把杯子留在手中把玩,细心吮吸品尝着,喝尽最后一滴浓香味甘的咖啡。
    我们的咖啡一喝空,他就伸手去把杯子一个接一个地迅速地收在一起,按顺序以较小的挥舞动作递给下一位客人,以此类推,直到轮完整个人群,最后又一次回纳赛尔那里。第二杯比第一杯味道更加香,部分原因是咖啡在壶中酝酿久了,部分原因是那么多先前喝过咖啡的人的残液留在了杯里。到了第三、第四轮里,如果饭到那时还不能上来的话,味道就出奇的好。
    未了终于有两个人挤过尖叫的人群,摇晃着走过来,端着一只直径五英尺的锡铜盆或大浅盘,像一个带底座的大火盘,里面装米饭和羊肉;在整个部落里,只有一只这么大的餐盘,上面用华美艳丽的阿拉伯字母刻有题词:“光荣归于真主,福佑永存——他的卑微的哀求者敖达·阿布达伊。”这是主人为这次款待借来的。我多虑的大脑和虚弱的身体使我难以入眠,从我在被单里看见第一丝亮光起,就会看见这只盘子抬了过去,只要记住盘子的去处,就知道那天我们要在什么地方吃饭。
    大桶里的饭装得满满的,白米饭堆成了一道圆环堤坝有一英尺宽,六英寸深,还填满了羊腿和肋排,到了摇摇欲坠的程度。像讲究场合要求的那样,在中间垒起一个装饰成金字塔状的羊肉堆,这需要杀掉两三只羊。中间放的肉块是煮熟的,羊头向上支在几根脖颈组成的架子上。所以,羊耳朵像经霜的棕黄色枯树叶,在米饭的表面扑动。羊嘴巴空空地朝上张着,露出里面的空洞。喉咙和舌头还呈现着粉红色,紧贴着下齿;长长的门牙露出白色的顶部,鼻孔里、嘴唇上的刺茸茸的毛非常显眼。
    这个大盘子被放在我们中间腾出空地的软土上,直冒热气。这时有一队做杂活的帮手端来好些大锅和铜制的大盆,饭就是用它们做成的。从小锅和铜盆里面,他们用圭琅瓷铁的碗具,一勺一勺地把羊杂舀到大盘子里,然后是黄色的羊肠子、羊尾,褐色的瘦肉和带着刺毛的羊皮,这些都在沸腾的油脂和奶油汤里游动。周围的人急切地盯着,每当有肥腻的油滴喷溅出来时就咕哝出满意的啧啧声。
    油汤很烫,不时地有人尖叫着把戽斗扔掉,把烧伤的手指突然不由自主地插进嘴里来清凉一下。但是他们坚忍着,直到最后他们的大勺舀到锅底,发出震耳的声音。然后带着胜利的手势,从肉汤里捞出完整的羊肝,填进张开的羊嘴里。
    两个人抬起小一些的锅,把它们倾斜放置,让汤汁溅到肉上直到米饭做成的井口浸满。有些米粒已经漂浮到边缘上,然而,还是加了又加,直到我们客人中有人发出惊异的喊声,肉汤已经溢出盘外,在地上凝结成一个小池子。那是整个壮观场面中的最后一笔,主人这时才招呼我们开宴。
    按照礼仪的要求我们假装没有听见。最后我们听见他的叫声,露出惊讶的表情吃惊似的你看我,我看你,你让我先去,我让你先去。直到最后,纳赛尔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我们跟在他的后面走过去,在餐盘架周围单腿跪地,我们二十二客人围着那个地方挤挤缩缩地坐定,然后捋起右衣袖到肘部,按照纳赛尔的样子,低声说道:“感谢真主慈爱”,把手伸进去抓着吃起来。
    吃第一口对我来说至少总是一件需要小心的事,因为油汤非常烫,我的素无训练的手几乎难以忍受,于是我常常拣来一片露出来的变凉的肉块,直到别人把我面前饭堆里的汤吸了些过去。我们要交叉手指揉捏把米饭、油脂、肝以及肉轻轻地捏成一个小饭团,然后靠着拇指的杠杆作用从弯曲的食指把饭团送入口中。技巧得当、体积合适的话,这个小饭团就会粘在一起不碎裂,而利利索索地脱开手掌,但是如果有多余的黄油和额外的渣块粘在上面,冷凝到手指上,它们就必须小心地舔干净,下一次做的时候才能轻松滑脱。
    随着肉堆的变小(没有人真的在意多吃米饭,肉才是最高的享受),一名和我们在一起吃饭的豪威塔特首领拔出银制刀柄的匕首,上面镶嵌着土耳其绿宝石,一件由焦夫的穆罕默德·伊本·扎里(作者注:我那个时候最著名的刀剑匠是伊本·班尼,赫尔的伊本·拉西德王朝的一名工匠。他有一次和萨马尔部袭击路瓦拉部时被捉。当努里把他认出后,把他关进监狱,与他自己的刀剑匠伊本·扎里关在一起,努里发誓说,伊本·扎里造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刀剑时才能放他们出来。因此,伊本·扎里的技艺长进很大,在设计上也是胜人一筹的艺术家。)签字的绝妙宝物,他可以互相交叉地叨下用手指轻松地撕开的大骨上的块肉。因为这是涮肉所必需的,还因为只有用右手去清理一切才是体面的做法。
    我们的主人站在圈子的旁边,用虔诚的喊声鼓励我们多吃。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扭下来,撕开,切断,填到嘴里去。从不讲话,因为说话会被认为是嫌肉的滋味不足,尽管当亲近的客人递过一块选中的好肉或者当敖达的族弟穆罕默德·戴兰一本正经地递过来一大块没有肉的骨头时,报以感谢的微笑是得体的。在那样的场合下,我就拣上一段样子可憎无法下咽的肠子回敬。这是个无礼的举动,却逗乐了豪威塔特。但是举止优雅的,带有贵族风度的纳赛尔看见了很不满意。
    最后我们中的有些客人吃撑了,他们开始玩挑拣游戏,两眼偷瞟其余的人,直到他们也慢了下来最后停下来不再吃了,用肘顶着膝盖,手从腕部低垂着吊在食物架的边缘上往下滴答上面沾着的油渍,而这时的肥油、黄油以及撒散的米粒冷固成一块白色的脂肪,把手指胶粘在一起。当一切动作停止后,纳赛尔有目的地清了清喉咙,我们急忙一齐站起来,山摇地动地高呼:“愿真主酬谢你,主人”。于是走到外边在帐篷绳子中间聚合起来,这时该下一组二十位客人上场了。
    我们当中知情的人会到帐篷的一端、帐篷顶布的开口处、最后的柱子外,那儿的帐帘上挂着一面白布。在这面氏族的布巾上 (它的粗糙的山羊毛网孔因为长期使用变得柔软光滑)可以刮净手上最厚的油渍。然后我们再跑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轻微地嘘一口气,此时,奴仆们放下他们手中的羊的头盖骨,拿着一木碗水到我们队的外圈,还有一只咖啡杯子作为汲水杯,往我们手指上洒水,我们用部落的肥皂搓擦手指。
    与此同时,第二批和第三批进餐的人正在按轮次进餐,然后,又会上一杯咖啡或者一杯像糖浆一样的茶。最后,马被牵过来,我们迅速跑过去上马,离开时默默地向主人表示祝福。当我们转身看时,孩子们会乱糟糟地朝那些残羹剩饭冲去,互相撕扯我们咬过的骨头,带着抢到的还有些价值的骨头块逃进外面的旷野,躲在远处的树丛后安全地狼吞虎咽。而此时整个营地的警犬都虎视眈眈地在四周不停地转悠,帐篷主人把最上等的牲畜杂碎扔给他的灵缇猎犬。
  第47章
  在伊萨维耶,第一天我们举行了一次宴会,第二天两次,第三天两次。然后在5月30日,我们登鞍上马,轻轻松松地走了三个小时,经过一处古老的沙土岩浆岩地,从那通往一条山谷,在山谷里我们周围到处都是七英尺深的常见的那种混有盐粉的水井。我们发号宿营时,阿卜塔伊部也宿营,并且到我们这个方向,在我们附近宿了营。所以今天第一次我作为阿拉伯部族中心的旁观者和他们行军中日常事务的参与者。
    很奇怪的是,这里不像其他沙漠那样恒久不变,整个白天,眼前展开的石头和树丛的暗绿色情景像海市蜃楼一样随着步兵、骑兵、骆驼兵的移动而颤动着;骆驼驮着山羊毛帐篷折叠后高高隆起的黑色担子,像在扎有翅翼和穗边的妇女驼轿下面的蝴蝶,样子滑稽地摇摆着;骆驼的牙齿像古时的毛象,尾巴像尖形的或拖拉着的白杨帐杆上的小鸟。没有命令,没有控制,没有行军的例行公事,除了宽阔的前线,自我约束的队伍。同时发生的行动,无数代人的不安全的生存使这些变成他们的本能。区别是在每日都发生匮乏的沙漠,每个人的生命都格外珍贵,沙漠今天看起来由于他们的到来突然变得有活力起来。
    路不难走,几周以来我们一直在谨慎地保护我们自己的生命,现在得知我们在和主人分担轻微危险的责任之外,倒是一种轻松。甚至我们中最严肃的骑手也放松了一下,而狂野的人则变得放纵无羁。这些人中间首先是法拉和多德,我的两名顽童,路途上所有的物质匮乏一点也不能削减他们的精神。在我们行军线上,他们骑到哪里,哪里就变成活动或事故发生的中心,他们的永不疲倦的恶作剧劲头总要找到进一步发挥的地方。
    依我贫乏的耐心来看,他们并未过于惹人心烦。因为自从我们开始进入锡尔汉时起,令人心烦的蛇就没有离开过我们,现在已经变得愈发不可收拾,成为我们心中的恐怖。在平常的时候,阿拉伯人那样说,这出现的蛇并不比沙漠里别处有水的地方的蛇坏到那里,但是今年山谷里的蛇——长角的蝮蛇、鼓腹巨蛙,眼镜蛇和黑蛇似乎爬得到处都是。夜晚行军是非常危险的,最后我们发现赤脚行走时,用棍子拍打两边的草丛是必不可少的。
    天黑以后想轻易地打水也是办不到的,水塘里有游弋的蛇,水塘边缘有缠成团的蛇。有两次鼓腹巨蛙蜷曲着身子闯进了我们边喝咖啡边争论的警觉的人群中。有三个人被咬死,四个人在恐吓、疼痛、肋被咬肿胀以后得到了复原。豪威塔特人的治疗方法是用蛇皮膏药把伤口包扎起来,向受伤的人诵读可兰经的章节直至他死去。他们还用厚实的大马士革线帮靴子。红色的带蓝色坠缨马靴后跟在以后外出时遮盖住他们粗硬的双脚。
    一件令人不解的事是,那些蛇夜晚喜欢睡在人身旁,也许是为了取暖吧。有时在单子下面,或者就在单子上。我们听说以后,起床时百倍小心。第一个起床的人用棍子在他的伙伴周围搜寻,直到宣布他们没有遭遇麻烦。我们五十人的队伍每天杀死大约二十条蛇,最后,蛇紧紧地缠在了我们的神经上,连我们中胆子最大的也害怕碰碰地面。而另外的人,像我一样,对所有的爬行动物都怀有毛骨悚然的恐惧,以至于想着此生也许不会活着走出锡尔汉了。
    法拉和多德不这么想,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件新鲜和奇妙的游戏。他们不停地发出惊叫声来骚扰我们,对吸引他们的每一个无辜的嫩枝和草根施以狂怒的暴打。最后,在我们午间歇脚时,我严厉地命令他们嘴上不准再喊“有蛇”两个字;之后,令他们坐在我们设在沙地上的陷阱旁,我们才得以安生。住在谷底,起床和走路都不便,活动少了,因而有许多事情要考虑,也许过了一个小时我才注意到这两个犯了错的家伙露出笑脸,同时互相碰擦着示意。我的目光无意地跟着他们的目光到了附近的一片灌木,在矮树之下,一条褐色的蛇蜷伏在那里,眼睛对着我闪闪发着光。
    我不假思索地移动了身体,朝着阿里喊起来,他拿着马棍跳起来,把蛇结果掉了。我让他给两个小伙子每人六棍子来教导他们不要再对我的命令当耳旁风。纳赛尔在我后面睡觉,听见了高兴地嚷道,他再给加六棍子。纳西布模仿起他,然后是泽基,再然后是伊本·德黑蒂尔,直到半数的人都大声呼叫着要报仇。两个罪犯感到羞愧难当,他们看见全队的人员和棍子也许放不过他们的罪过。然而,我把他们从罪恶的重压下解救出来,而且我们正式宣布他们是道德上的破产户,让他们去听从妇女的安排为帐篷搬柴汲水。
    于是在阿卜塔菲亚特度过的两天里,他们含羞忍辱地干着粗活,在那里的第一天我们吃了两顿,第二天又是两顿,然后纳西布病倒了,病情使他在纳赛尔的帐篷里卧床不起,感激地吃着干面包。泽基在路上一直生病,他想搞一些豪威塔特部的未烘好的肉和涂油的米饭的努力使他累垮了,他也躺在帐篷里,忍受着恶心和痢疾的折磨。纳赛尔的肠胃对部落的生活习惯有过长期的经历,所以出色地经受了考验。他应负起这个责任,为了客人的荣光,去回应每一次呼喊,为了更大的荣光,他总是迫使我和他一起去。于是我们两个头领每天代表营地,带上一队人数不少的饥饿的阿该尔部入去做上面的事。
    毫无疑问,这样做是很枯燥的。但是我们的主人内心极度的幸福感对我们的判断力是个满意的报偿,毁掉它是件罪行,牛津或麦地那试图治愈我和纳赛尔迷信的偏见,使我们再次开始简单的生活方式。这些人在我们的事业中正在实现部族野心的及至:一次持续的暴食煮沸羊肉的狂饮作乐。我的天堂也许是一张无人干扰的、柔软的沙发椅,一个桌用阅读架,用卡斯隆字体排版,印在坚韧的纸上的全套的诗人诗集;但是二十八年来我一直生活充裕,如果阿拉伯人的想像力游移于饭碗之上,那他们的欢乐就更易实现。为我们的缘故他们一直特别节约,我快来的前几天,一个牲畜贩子在他们那里做客吃饭,按照敖达的命令,他们买了他的五十头羊来好好款待我们。我们一周之内十五顿饭就把这五十头羊吃光了,他们的殷勤厚意也流失了。
    消化力又变好了,随之而来的是行军的能力。我们对锡尔汉非常厌倦了。土地的景色是一块无望的、悲伤的样子,超出我们走过的所有的沙漠旷野。沙土、燧石,或光秃秃的岩石有时会令人激动,在某些光照下,拥有一种荒无人烟的废墟的怪异美丽。但是其中隐藏着某种不祥的东西,在这块毒蛇钟爱的咸水横生、棕榈无叶、既不能牧羊也不能烧火的遍地灌木的锡尔汉有随时都会冲出来的邪恶力量:
    于是,我们行军了一天又一天,走过库蒂,那里的稀少的水井已接近甜水了。我们快到阿盖拉时看见它的周围已经支起了很多帐篷,突然一队士兵走出来迎接我们。他们是敖达,已经安全从努里·沙朗那里返回。还有一只眼的杜尔济·伊本·杜格米,我们在沃季的老朋友。他的出现证实了努里的善意,正如他们派路瓦拉部的马队进行强大的护送一样。他光着头,叫喊着,把我们迎到努里的空荡的房子里,让我们好好看了一番长剑、冲锋枪和手枪在尘土中策马飞奔狂射的壮观场面。
    这座规模不大的宅邸长着一些结果的棕榈,四周有围墙,在花园旁扎下了一副美索不达米亚的白色帆布的帐篷。还是这个地方,扎着敖达的帐篷,一个巨大的帐篷有七根杆子长,三根杆子宽。蔡尔以及很多别人的帐篷在其附近。整个下午,我们受到了隆重的礼遇:连射齐发的鸣枪欢迎,代表团来访,大量的鸵鸟蛋,或者大马士革的美味佳肴,以及骆驼和精瘦的马匹。与此同时,还有敖达的自愿者要求参军,立刻参军抗击土耳其的呼喊声形成的气氛包围着我们。
    形势看起来不错,我们安排三个人去为客人煮咖啡。他们进来看纳赛尔,一个一个来,或者三个五个地来,发誓效忠纳赛尔以及阿拉伯革命运动,誓词遵照沃季的格式。他们并且许愿要服从纳赛尔的指挥,带来{也们的部属跟随纳赛尔。除了正式进献的礼品外,每拨新来的入还在我们的地毯上留下他们的私藏物——虱子。离太阳落山还早得很的时候,我和纳赛尔就开始又疼又痒,而目一阵一阵地发作。敖达的一条胳膊僵硬得不能动弹,肘关节旧伤令他连搔痒也做不到。但是经验教给他一种办法,在他的左衣袖里插进去一根十字头的骆驼鞭,然后在里边顶着肘骨转动。这种方法似乎比我们自己的爪子更能消除痒痛。
  第48章
  我们的下一站是奈卜格,那里有充足的水源和差强人意的牧草。敖达指定那里就是我们的栖息地,因为那距布莱达特即“盐村很近,并且方便。他和纳西布在那住下呆了好几日,思考招募人马的事情,以及修补我们行军要走的道路问题,为此他们接触了住在附近的部落和酋长们。纳西布泽基和我享受着空闲。像往常一样,叙利亚人表现出不稳定的判断力,不能相容德行的偏见,以及对周围的事物持犹豫的态度。在最初的使人兴奋的热情的气氛中,他们忽视了阿卡巴,而且蔑视我们到这里来的单纯的目的。纳西布了解这些沙朗部人和德鲁西部人。他的心和他们而不是豪威塔特部在一起,进攻的是德拉,而不是马安;占领的是大马士革,而不是阿卡巴。他指出,土耳其人完全没有准备,我们肯定可以出师告捷,仅仅靠出其不意,因此我们的目标应定在最高最难的。大马士革的前途在不可逆转的命运指掌的转动之中。
    我徒劳地把他指向现在还在沃季的费萨尔,指向错误地守在加扎的英军,指向在阿勒颇集结的欲收回美索不达米亚的新土耳其军队。我说明了我们在大马士革将孤立无助:没有资源和组织;没有根据地;至连和朋友们联络的路线也没有。但是纳西布却占据着地理之利,除去战术不说,只有用卑劣的手段才可能击垮他。于是,我去了敖达那里,对他说,为了新目标,金钱和信任一定要投向努里·沙朗,而不是他。我去了纳赛尔那里,施展影响及我们互相的好感来使他采纳我的计划;极力地煽动在一个酋长和一个大马士革人之间,在一个阿里的正宗希阿后代和受难的侯赛因之间,一个继承者阿卜贝克尔和名声非常值得怀疑的后裔之间的那种极易燃起的嫉妒。
    对我们的运动来说,关键是生与死的问题。我毫不怀疑如果我们攻取大马士革,我们连六个星期也守不了,因为默里不可能及时地攻打土耳其,海上运输也不可能一接到情报就把英国军叫送到贝鲁特的岸上来。丢掉大马士革,我们将失去我们的支持者 (只有他们最初的兴奋是有益的,一次反叛、停滞不动或者倒退回去都是失败的)。在得不到阿卡巴的情况下,阿卡巴是有安全水源的最后基地,而且依我的判断还是除了中部幼发拉底以外的惟一门户,我们为了确保无虞地成功进入叙利亚可以打开这个门户。
    阿卡巴对土耳其的特殊价值在于:当他们愿意时,可以形成对英军右翼的威胁。到了1914年底,他们的高级统帅想到把它变成进入运河的主要通道。但是他们发现运送食品和饮水的困难太大,于是采用了比尔谢巴斯线路。然而现在,英军离开了运河工事,朝着加扎和比尔谢巴斯推进。这使得土耳其军的食品供给由于线路的缩短而更为容易了。结果土耳其有了多余的运输力量。阿卡巴比起以前的老地方仍具有更大的地理价值,既然它现在位于英军右翼的后方,从那里派出一支小小的行动力量就能有效地威胁埃尔阿里什或者苏伊士。
    阿拉伯人需要阿卡巴。首先,它可以开拓他们的前线,这是他们的战术原则;其次,与英军会合。如果他们夺取阿卡巴,这次行动可使他们得到西奈,并在他们和阿奇博尔德爵士建立对形势有利的会合点,因此会变得非常有用,他们可以从此获得物质援助。默里的参谋部人员身上的人性弱点表现为:除了和我们有直接的眼见为实的联系以外,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使他们相信我们的重要性。默里很友好,但是如果我们成为他的右翼,他会几乎在我们不张口的情况下给予适当的装备。因此,对阿拉伯来说,阿卡巴就意味着充足的食品、钱币、武器和军事顾问。我想与英军取得联系,在占领巴勒斯坦和叙利亚的行动中作为联盟军的右翼,来维护说阿拉伯语的民族和沙漠的自主政府的自由。依我的观点,如果起义不能达到反抗土耳其的主战场,那就是失败,而且还是次要问题中的次要问题。从我和费萨尔的第一次会面时起,我就反复向他申明,自由是争取来的,不是别人施舍的。
    幸运的是,纳赛尔和敖达都听从了我的低声秘语。在说些反对的话以后,纳西布离开了我们,和泽基+起去了德鲁西山,在那开始为发动他的伟大的大马士革计划做必要的前期准备工作。·我知道他没有能力发动这一切,但是也不该由我去容忍一次条件不成熟的起义,来毁掉我们将来成功的资本。于是,在他开始之前,我非常小心地从那里拿到费萨尔分给他的大多数钱财,使他无所施其技。这个笨瓜使我轻易地如愿以偿。正如他所知道的,他并没有足够的钱来满足他的所有需要。用他自己的狭隘小气来衡量英格兰的道德观,他来找我要求更多的资金许诺,假如他发动一场他领导之下的、独立于费萨尔的叙利亚运动的话。我根本不担心那样一次不适当的奇迹。我没有说他是胡说八道,而是立刻答应他提供进一步的援助,如果他现在把他的余额给我,把我们送到阿卡巴,在那里我可以筹到用于日常开销的资金。他很不情愿地答应了我的条件,喜出望外地得到了两袋子钱。
    然而,当我仍然认为叙利亚解放还在进行中时,纳西布的乐观主义对我起了影响作用。在此过程中,阿卡巴是不可缺少的,我现在发现这些进程紧紧地合到了一起。纳西布一离开掣肘的位置,按计划走上我的设计路线或者按他自己的方式,在北部地区长途旅行时,我认为多看一眼叙利亚,就会把十字军和第一次阿拉伯占领给我的战略思想弄清楚,并且把它们调整为两个新因素——铁路和西奈的默里。
    还有一点,一次轻率的探险适合于我的消沉的心绪,那也许是充满幸福的,伸开四肢松散无忌地躺着,像空气一样,在我自己行进的路上目睹生命欣欣向荣,但是对我私下偷着磨利的斧子的了解毁掉了我所有的信心。    
    阿拉伯起义一开始就建立在错误的托词之上。为了获得酋长的帮助,我们的内阁许诺通过亨利·麦克马洪爵士在叙利亚的部分地区和美索不达米亚“保护我们的同盟国——法国的利益。”支持建立一个地方政府。这最后一条谦恭的条款隐匿了一个条约(对麦克马洪一直保密直至最近,因此对圣嗣长也秘而不宣),由于这个条约,法国、英国和俄国同意占据这希望之地的某些部分,并建立他们相应的势力范围来驾御其他地区。
    欺诈行为的传言从土耳其人那里传到阿拉伯人耳朵里。在东方,个人的话比组织的行为更为可信。所以,阿拉伯人在对我的友好和真诚进行了极为严厉的考验之后,要求我作为一名自由的代理人,去支持英国政府的许诺。我对麦克马洪的保证和赛克斯——皮库特条约的内情预先毫不知晓,两个文件都是外交部战时分部制定的。但是,我还不是一个十足的傻瓜,我能够看出如果我们赢得这场战争,对阿拉伯人所作的许诺只是一纸空文。如果我是一名讲求名誉的顾问,我早就该把我的人遣送回国了,不让他们为了那个东西而拿出他们的生命冒险。然而,阿拉伯人的激情是赢得这场东方战争的主要支柱。为此,我使他们确信:英国在纸面上和精神上遵守了诺言。得到了这一点的安慰,他们把他们的事情干得很出色。但是,当然我没有为我们共同完成的事业而自豪,而是长期地痛苦地让羞耻占据了我的心。一天夜晚,当老努里在他的有狭长通道的帐篷里取出一叠文献,问我哪一条英国方面的保证是可信的时,我对自己所处的位置看得很清楚了。依他当时的心情,在听了我的回答以后,把成功的希望都系在费萨尔的身上。我气愤地说出我的意见:如果他们发现文件中有自相矛盾的日期,那么就相信那个最近的吧。而这个不诚恳的回答在半年长的时间里,鼓励我成为非常有信心的人。在汉志,酋长们就是一切,我通过告诉费萨尔他的基础是多么空洞来安慰我的良心。在叙利亚,英国是强大有力的,酋长成了无足轻重的人物,所以我成了首脑。
    为了报复,我发誓要把阿拉伯起义变成它自己成功的引擎,以及影响我们埃及战役的辅助杠杆;发誓要不顾一叨把它引向最日后的胜利。最后,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那些权利人物会协商给阿·拉伯人的公正要求一个合理的解决。这一点假定我能从战争中活下来,去赢得后来的会议室内的战斗——次厚颜无耻的假定,至今还在兑现问题上权衡得失。(作者注:1919:但是两年以后,丘吉尔受我们困顿中的内阁的委托来处理中东问题;几周后在开罗会议上,他直接摊开所有这些缠结一切的事情找到解决办法,在字面形式和精神实质上(在人力所及范围内有可能)和不牺牲我们帝国和相关民族的任何利益的情况下,来完成我们的承诺。因此,我们手脚干净地脱去了东方冒险的战事,但是三年时间太晚了,以至于不能得到民族——如果不是国家——能够表达的感激。)然而,欺诈问题另当别论。
    显然,在一场生与死的赌博中对形势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没有一点权力去约束阿拉伯人,我们应该收获自己种下的苦果,一次英雄壮举的可怜果实。所以在对我的虚假位置的忿怒中,有过哪个少尉为了他的上司而到处如此散步谎言的吗?我走上了这条漫长而充满危险的旅程去见费萨尔密友中的要人,研究我们将来战役的关键形势(主要状况)。但是,结果和危险不成比例,这次行动像其动机一样,从艺术性的角度也不能认为是合理的。我自己对自己说:“在我们开始之前,让我先碰碰运气。”因为我非常明确,这是最后的机会,在我成功占领阿卡巴之后,我再也不会拥有一个自由身了:没有结交,在安全的地方隐行,以求在他们保护的阴影中甘当无足轻重的人。
    在我前面有一系列责任和指挥的担子,这与我喜欢探谜求解,的天性格格不入。让我充当一个行动型的人使我感到自惭形秽。我的价值标准是他们的反面,而且我蔑视他们的幸福。我的灵魂总是渴望比现有的更少些,原因是我的五官感觉远远迟钝于大多数人,需要即刻的接触来获得认识。我的感官只能区分种类,不能辨别程度。
    我回来时已是7月16日,纳赛尔还在他的帐篷里辛苦。他和敖达为了把他们的事情办好,一直在进行过于频繁的见面。他们最近发生了一次口角,但是很快就修好如初了。过了一天,老酋长像以往一样和我们亲近,像以往一样和善和难以取悦。当他进来时我们总是站立起来,不是为他的酋长身份——我们坐着接待比很多比他资格老得多的酋长——而是因为他是敖达,而敖达会成为一个奇妙的人物。这老先生喜欢我们的做法,不管我们的争吵会何等厉害,人人都清楚,我们是他真正的朋友。
    我们现在离开沃季已经五个星期了。我们几乎花光了带来的钱,吃光了全部的豪威塔特人的山羊,用垮了或者说更换了我们以前的所有的骆驼。什么也阻碍不了前进的愿望,将要进行的奇异的经历带来的新奇感受将安慰我们所有的艰难困苦。敖达送来更多的羊肉,举办了一次告别宴会,是举行过的全部宴会中最盛大的宴会。在我们出发前的前夕在他的巨大的帐篷里举行,有二三百人出席,那只大餐盘吃完了又装满,吃了整整五大满盘。
    太阳落山时分,天空映出诱人的红色。宴会之后,所有人在外面的咖啡炉周围躺下,凝望群星。此时,敖达和别的人给我们讲述故事。中间停顿时,我无意地说道:“我下午到穆罕默德的帐篷里去找他,感谢他送给我的乳骆驼,可是没有见到他。”敖达高兴地叫喊起来,惹得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然后,在随后降临的寂静中,他们才可能听清他的笑话。他指着在咖啡臼旁边闷闷不乐地坐着的穆罕默德,用他洪亮的嗓音说道:“嗨!想知道为什么穆罕默德十五天来都不睡在他的帐篷里吗?”每个人都高兴地咯咯笑起来,说话声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在地面上伸展了身体,用手托着下巴,准备好不错过这个也许已经听了有二十遍的故事分。妇女们——敖达的三个妻子,蔡尔的妻子,以及穆罕默德的妻子——刚才都在做饭,也走了过来,她们的头上顶着很重的东西,因此叉着双腿,步态咧咧地走到隔离帘的近旁;像别的人一样聚精会神地听起来。敖达讲述了最后穆罕默德如何在市集上公开地买了一串不菲的珍珠却没有给他的任何一个妻子,为此,她们争吵起来,最后她们共同拒绝了他。
    这个故事当然是个纯粹的杜撰——敖达邪恶的幽默感在运气不好刺激作用下又发展了,穆罕默德艰难地过了这两个礼拜,他对部落里的人乱加猜测,请求真主的慈悲,请求我作见证人,证明敖达撒了谎。我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敖达让大家静下来,请我证实他说的话。
    我讲下面故事做引导语:以真主仁慈的、爱人的名义,我们在沃季时是六个人,他们是敖达,穆罕默德,蔡尔,加西姆等等以及可怜的我本人。一天晚上,敖达说,“我们到集市上打一次突袭”’于是我们答道,“以真主的名义,”就去了。敖达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戴红色的头布;加西姆穿皮条系成的便鞋;穆罕默德穿的是“七王”的丝织上衣,赤着脚;蔡尔,我忘记了;加西姆穿棉布衣;穆法德希戴着蓝色条纹的带着刺绣的头布,仆人穿着仆人的衣装。
    我停下来,人们还没有从惊异中明白过来。这是个十足的奥达英雄故事的拙劣模仿。我模仿着取笑他的手势,他圆润洪亮的声音,以及强调要点时抑扬顿挫的语调,以及他那没有要点的故事中他认为的所谓要点。豪威塔特像木头人一样坐着,高兴地在他们的汗渍僵硬的衬衣里扭动着全身,用贪婪的目光盯着敖达,因为他们认出事情的原委,拙劣的模仿对他们和他来说是一种新技艺。烧咖啡的穆法德希是一个因血案逃来的萨马尔难民,他本人又是故事中的人物,一动不动只顾听故事,忘记了往火上加柴。
    我讲了我们怎样离开的帐篷,带着一叠帐篷,怎样朝村庄走去,详细描绘了我们看见的每一头骆驼,每一匹马以及所有的路人和山脊。所有的山脊都没有牧草,真主让那片山野不长牧草。我们行走着,我们走过有一根烟的功夫后,听到了什么响声。敖达停下来说:“伙计,我听见了动静。”穆罕默德停下来说:“伙计,我听见了什么。”于是蔡尔说:“真主在上,你说的没错。”我们停下来仔细听,什么都没有。这可怜的人说:“向真主发誓,我什么都没听见。”蔡尔说道:“凭真主发誓,我什么也没听见。”穆罕默德说道:“向真主发誓,我什么都没听见。”于是敖达说:“向真主发誓,你们说的没错。”
    于是我们走啊,走啊,眼前的土地一毛不生,什么声音也没有。我们的右边过来一个男人,一个骑驴的黑人。驴是灰色的,长着黑耳朵,一只脚是黑的,它的脖子上有一个像这样的烙印(在空中比画了一下),它的尾巴摆动着,腿行走着。敖达看见了就说,“凭真主发誓,真是一头驴。”于是穆罕默德说:“凭真主发誓,确实是有头驴和一个奴隶。”于是我们走着,又看见一道山脊,一个不算太大的山脊,是一条从这里到那边你们随便称为什么山的(注:戏谑语,原文为Lil biliyeh el hok)。我们走上那条山脊,光秃秃的。眼前到处是光秃秃的,光秃秃的。
    我们走着,在你们无论称为是什么的地方,有个不论是什么的东西,只要是从这里走到那里,从那以后又有一道山脊,我们走向那条山脊然后到那条山脊,光秃秃的,所有的土地都是光秃秃的,我们走上那条山脊,走到山脊的末端,走到那条山脊末端的尽头。哎哟,我的真主,好家伙,太阳照到了我们的身上。
    故事会到此结束了。那个太阳升起的故事人人都听过二十遍了,以其绝妙的突降法而结束。一阵狂喜,关联词语的叠用,一遍一遍的重复,激动得喘不过来气,敖达连续几个小时沉迷于这个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袭击故事带来的激动中,它的其余细枝末节被夸大到像敖达的一个英雄故事的程度。还有我们很多人参加的走向沃季集市的历史故事,部落的人在地面上笑成一团。敖达的笑声最大,也最长,因为他素来喜欢拿自己取笑。我讲述了史诗中的昏话说明了他自己描述动作不愧是个大师。他拥抱了穆罕默德,承认他杜撰了项链的事。作为答谢,穆罕默德邀请了营地的人次日在他再次获得的帐篷里和他共进早餐。在我们启程去突袭阿卡巴前一个小时,我们将享受到一次传奇性的早餐——由他的妻子们在酸奶里煮成的乳驼。
    后来,我们在努里的庄园围墙旁边坐下,看见妇女们收起帐篷。帐篷比敖达的还大,共有八个凸出的房翼、二十四根柱子,比部落里的任何人都宽阔气派,还是簇新的,就像穆罕默德的其余的物品一样。阿卜塔伊部当他们的斗士拔营走了,为了安全措施在重新安排营地。整个下午,帐篷不停地运过来,我们在钉钉扎帐篷。长方形的帐布被平摊在地面,绳子系在帐布的头上,在每一边上都有。柱子衽裆拉紧系在木桩上。然后,妇女把轻柱子一个一个地插进去,在帐布下面,用轻杆子撬开,直到全体到位。不管风拉得有多大,由一个体弱的妇女单手把它钉进去。
  如果是下雨天,在脚底处拉进一排柱子,使顶部的帐布斜向雨水,因而颇为防水。夏季的时候,阿拉伯帐篷比我们的帆布帐篷热得轻些,因为织得松散的兽毛织物不吸收太阳热,在织线之间有透气通风的空间。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1-24 21:35:38编辑过]



埃格缪尔达武

今天天气晴朗,但海浪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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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我们在午前一小时动身。纳赛尔领路,他骑的是那头“伽查拉”——头拱形的驼蜂和粗大的骨架就像一艘古老战舰的骆驼,这头九岁的雌骆驼个头比我们的骆驼要足足高出一英尺,而且身子长得极为匀称,跨起大步像鸵鸟一样——是头激情奔放的动物,是豪威塔特骆驼中最高最优秀的品种。敖达和纳赛尔并辔而行,我与他们争辩着拿阿玛,我新买的一只跑驼,外号叫“母鸵鸟”。在我后面是我的阿该尔部卫兵,还有穆罕默德,这个笨拙的骑手。穆罕默德现在由另一个农民阿米德陪伴,他六年来一直靠着他的力量和机智住在豪威塔特部中间,是一个聪颖、肯于的凶汉子。
    一段六英尺高的斜坡把我们从锡尔汉带入到阿德苏旺的第一道坪——一块石灰石为底的黑色燧石山地,不算太结实,但是多少个世纪的骆驼经过的脚印,在地表面磨出了一两英尺深的路轨里,地层是非常坚硬的。我们的目标是贝尔,一个有历史意义的加萨尼德井群和沙漠中的废墟,在汉志铁路已东三十到四十英里的地方,它就在前方大约六十英里远,在那我们要宿营几日。这个时候我们的侦察兵从死海上面的山村里给我们带来面粉。我们从沃季带的食品快吃完了(除了纳赛尔还留一些珍贵的大米以备重大的场合使用)。而且我们不能预测我们到达阿卡巴的日期。
    我们现在的队伍人数总共有五百多人,看到这支嘻嘻哈哈、有胆量、有信心的北方佬聚合之众在沙漠上疯狂追赶羚羊的情景,暂时消解了我们对完成起义大业的忧虑。我们想,这是一个吃米饭的夜晚,阿卜塔伊的酋长们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后来。依偎着煮过咖啡的余火的融融红光,抵御着北方高地山野的寒意,我们坐在地毯上,闲谈着发生在久远以前的种种故事。
    纳赛尔翻身仰卧,拿着我的望远镜,开始研究天上的星星,大声数着这一片,然后上另一片,惊讶地高叫着发现了以前用肉眼未能看见的小亮点。敖达参加了进来,谈起望远镜的事情——那种大型望远镜——以及三百年来人类如何取得那么大型的进展,以远远超出他的第一篇论文,为此,他造了长似帐篷一样的望远镜,用它记录了成千上万颗不知名的星星。“这些星星,它们是什么?”我们比知不觉地谈起太阳系外的太阳系,它们的体积和距离,已超出我们的智力所及。“现在要这些知识有什么用?”穆罕默德问道。我们将来要研究,而且很多有学问的人和一些机灵聪明的人将一起造出比我们望远镜更有威力,正如我们的望远镜胜过迦利略的一样;还有更多的成千上万的天文学家区别和记录更多的成千上万的现在看不见的星星,画出它们的星体图,给每一颗星命名。当我们能全部看见它们的那一天,天上就没有夜晚了。
    “为什么你们西方人总是刨根问底,不留一点余地呢?”敖达恼怒地问道。“在我们有限的几颗星星后面,我们看见的是真主,你们有几百万颗星,但是你们看不见真主。”“我们要的是世界的终极,敖达。…‘终极是上帝的,”蔡尔抱怨道,有些生气。穆罕默德不愿意转移他的话题,“在这些更大的星球上有人存在吗?”他问道,“真主知道。”“每个星球上都有先知、天堂和地狱吗?”敖达冲着他插话问道,“伙计们,我们认得我们的乡里,我们的骆驼,我们的女人,极限和荣耀属于真主的事情。如果智慧的目的只是星星数量的增加,那我们的愚蠢倒是件惬意的事情。”然后,他说起钱的事情,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你一句我一句都谈起钱的事了。后来他小声对我说,当他打赢阿卡巴之后,我必须向费萨尔给他要一份厚礼。
    我们黎明时出发,一小时后抵达沃格夫的山顶。这是分水岭,从它较远的一边下山。这道山脊只是一个白垩斜坡,顶上有一层火山岩,有几百英尺高。我们现在位于南边的斯内尼拉特和北边的特赖胡克沃特的三个白色起端的坳地里,那是一片圆锥形小山,在阳光下反射出像雪一样的白光。不久,我们进入了瓦迪贝尔,开始上行,穿行了几个小时。春天那里发生过洪水,灌木丛之间长着茂盛的青草,绿萆葱茏,赏心悦目,我们的骆驼在经历了锡,尔汉长期磨难之后,它们饥饿的胃口也为之欢欣。
    敖达突然告诉我他要先走到贝尔那里,问我愿不愿去。我们骑得很快,两个小时后,在一个小山丘下这个地方突然出现了。敖达紧赶着去看看他爱子阿奈德的坟墓,他在一次徒手格斗中杀死了穆塔格部的勇士阿卜坦,他的五个穆塔格侄子为复仇,埋伏在路上杀死了阿奈德。敖达告诉我阿奈德如何冲向他们,一个人对五个,最后壮烈地死去。敖达只剩下一个小穆罕默德了。他带我来听他伤悼儿子的哀恸。
    然而,当我们朝墓地赶去时,我们吃惊地发现烟雾从井边的地面上盘旋升起。我们立即改变了行走方向,小心翼翼地接近废墟。那里似乎空无一人。但是井边周围厚厚的牲畜粪便已经被烧成炭灰,井的顶部也被破坏。地面上留下坑坑洼洼的踩痕,漆黑一团,刚爆炸过似的。当我们朝下看井的通道时,只见它的干砌衬壁上光溜溜的被剥裂分开,很多石块掉进壁里,阻塞住了井筒和底部的水。我闻了一下,心里想,这气味是氨爆炸药的味。
    敖达跑向下一口井,在坟地下面的山谷谷床上,那里的井口是凸凹不平,被落石阻塞住了。他说:“这是杰济干的事。”我们走过山谷,朝第三口井——比尼萨克哈尔走去。那只是一个白垩弹坑。蔡尔来到了,脸阴沉沉地看着这的灾难。我们探查了已成废墟的哈恩,那留下的也许只是上百匹马一夜留下的蹄印。在废墟的北面,宽敞的平地上有第四口井。我们不带任何希望地朝它走去,心里想着假如贝尔都被毁掉了我们该如何是好。让我们高兴的是,这一口没有被损坏。
    这是一口杰济的井,它的安全性使敖达的理论更为可信。我们甚为惶恐地发现土耳其人做了那样完善的准备,因而开始担心也许他们还袭击了马安东部的埃尔杰佛尔,在我们进攻之前计划去集中的水井地。他们的封锁将成为真正的难题。同时,多亏了这第四口井,我们的状况尽管很不如人意,但还不至于陷于危险之中。然而,它的供水设备远远不够五百头骆驼饮用,所以开掘别的损坏程度最小的水井就成为当务之急——在废墟的边缘,已有草皮从地下伸出。我和敖达以及纳赛尔走过去看了又看。
    一个阿该利人给我们拿来一只装诺贝尔硝化甘油炸药的空盒子,显然是土耳其人用过的炸药。从地面的痕迹上看,很清楚在井口及井壁处同时爆炸了几颗炸弹。顺着并壁往下睇视,等眼睛适应了里面的黑暗,我们突然在通道里发现很多刀砍的刻痕。在下面不到二十码的地方,有些刀坑仍然被填塞着,有些金属丝垂挂在那里。
    显然发生过第二次连串的爆炸,要么是引爆丝没有接好,要么是导火线过长,我们急忙松开桶绳合编成粗绳,沿着井的中间从一根结实的十字柱上松散地放下去吊着。四边非常不稳,摇摇晃晃,连绳子的摩擦都能把井壁的石块晃动下来。那时我发现了炸药量不大,每一颗不超过三磅,并且按顺序和野外电话线联在一起。但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要么是土耳其人做事马虎草率,要么是他们侦察兵看见我们过来,没来得及把线再连接好。
    于是,我们很快就有了两口能用的井,以及从敌人那里白白得来的三十磅硝化甘油炸药。我们决定在这片幸运的贝尔呆一个礼拜;还有一个目的——发现杰佛尔水井的状况——现在被增添到我们对食品、对马安和阿卡巴之间的部族心态了解的需要中来。我们派了一个士兵去杰佛尔,我们准备了一支很小的驮运货物、带着豪威塔特烙印的骆驼队,派它们越过铁路,到塔菲拉去,带三至四名不起眼的族入,谁也不会怀疑他们是和我们有关联的人。他们将买下所有能买下的面粉,然后五六天后带回给我们。
    至于阿卡巴道路附近的部落,我们希望能得到他们积极的援助去对抗土耳其人,来完成我们在沃季制定的临时计划。我们的,想法是从埃尔杰佛尔突然推进,穿过铁路线占据大关口——纳格什塔尔——这条道路还是沿着那里开始,从马安平原顺势下到红色的朱韦拉平原。为了占据这个关隘,我们应攻下艾巴利森,它头部的大水泉,离马安大约有十六英里。但是那的要塞很小,我们想突袭占领它,那时我们将横跨道路两旁,路上的哨卡在本周末就会因缺粮而陷落;尽管也许在陷落之前,山区的部落,在听到我们成功的开端的消息时,也会加入我们一起去消灭他们。
    我们计划中的难点在于对艾巴利森的袭击,不然的话,马安的部队就有时间突然出击,援助艾巴利森,把我们从什塔的头部赶出去。假如马安的驻军只是一个营,他们决不敢转移。阿卡巴也许会向我们投降,我们有海军做后援,并且在我们和敌人之间有崎岖狭窄的伊特姆峡谷的优势。这样,我们胜利的保证是使马安处于无意堤防和虚弱之中,不怀疑我们在附近的攻伐之意。
    由于我们的生存要靠向居民的宣讲,因此要我们的行动保守
 秘密是件不易的事情,那些不相信我们的人就会向土耳其人告密。我们进入瓦迪锡尔汉的长途行军已经为敌人所知,再迟钝的人也不会看不出来惟一适合的目的就是阿卡巴。贝尔的毁坏(还有杰佛尔,因我们已经证实杰佛尔的七口井已被彻底毁坏)证明土耳其已经警觉了那个地方。
    然而,土耳其人的愚蠢程度是难以测量的。这一点偶尔有助于我们,但是常常有害于我们,因为我们不能因此而不轻视他们 (阿拉伯人是一个具有非同寻常的随机应变天赋和过于重视这一品质的种族)。当一支军队不能把荣耀让给敌人时就要受罪了,眼下土耳其人的愚蠢也许可以加以利用,于是我们发起了一场延长欺骗战役,来使他们相信我们的目的在更接近大马士革的地方。
    他们正在那个地区承受压力的影响,因为从大马士革,在德拉以北,安曼以南的铁路线是惟一的交通,而不仅仅是汉志,还有巴勒斯坦的交通,如果我们攻取它,就应给予双倍的破坏。为此在北部山野的长途行军中,我有意放出风声说我们已到了杰贝尔德鲁西,而我也乐意让名声狼藉的纳西布到那里去,有意宣传鼓噪,但只带很少的人马。努里·沙朗也用同样的话警告了土耳其人。
    为了从沃季行军,经杰佛尔和锡尔汉到泰德穆尔去攻打大马士革和阿颇勒,纽可姆去了沃季附近,想出了丢失官方文件的计谋,包括一本计划(其中显示我们是先头警卫)。土耳其人把这些文件很当回事,把泰德穆尔的一处倒霉的要塞用链条锁了起来,直到战争结束。这对我们很有利。



埃格缪尔达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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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在我们必须呆在贝尔的一周里,在同一个方向作些具体的努力似乎是明智的行动,敖达决定蔡尔和我指挥一队人马同行去攻打德拉附近的铁路线。蔡尔亲自挑选了一百一十人。我们辛勤地赶路,在六个小时长的时间中有一到两小时的间歇,日夜兼程。对我来说,这是一次重要的旅行,其理由对阿拉伯人来说是索然无趣的,那就是我们是一支普通的部落袭击队,在传统的路线上行进,我们的人员组成和遵循的行动方式为很多代的前人的实践证实是有效的。
    第二天下午,我们到达了宰尔加上面的铁路,在安曼北面的切尔卡西村。酷热的日照和急速的骑行使我们的骆驼遭罪不小,蔡尔决定在一处昔日的罗马人村庄废墟处给骆驼洗洗澡。这个村子的地下水槽流满了最近的雨水,村子的位置距铁路不到一英里,我们必须格外慎重小心。因为切尔卡西亚人仇恨阿拉伯人,如果看见我们,他们会挑起事端。而且正在铁路的下方,在一座位置很高的桥上设有两座帐篷的军事岗哨,土耳其人似乎很活跃。后来,我们听说,一位将军即将来此地视察。
    给骆驼灌足水之后,我们又骑乘了六英里路,天刚刚变昏,就转向图莱尔桥。蔡尔说这是座大桥,值得一炸。士兵和骆驼留在铁路东边的高地上,如果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也好掩护我们撤退。在此当儿,我和蔡尔朝桥的方向走去侦察一番。在距桥二百码的地方,有土耳其兵,周围支着很多帐篷和炊火。我们搞不清楚他们的兵力有多少,直到走到桥上才发现大桥被重新修造:春季的洪水冲跑了四个拱门,铁路临时铺在一条偏道上。其中一个新拱门已经完成,另一个拱门的架子刚刚成形,中部的木梁已经架好,可以铺架第三个拱门了。
    在这种情况下,为毁掉大桥而费神当然是毫无用处的,于是我们一声不响地撤离了(不去惊动建桥的工人)。我们赤脚在松散的乱动的石子上走过,小心翼翼地——如果不想冒扭伤脚踝的危险的话。有一次,我的脚踩到了什么移动的东西,柔软冰凉。重重地踩下去,碰巧是一只蛇,但是蛇没有咬人。灿烂的群星在我们身上撒下一层眩光,但没有亮度,倒更像是一层透明的空气把脚下的每块石头的影子给拉长了,造成了地面上难以看清的朦胧灰色。
    我们决定向北再走的远些,朝着迈尼夫尔方向,蔡尔认为那个地方的地形适宜炸火车。炸列火车比毁座桥更有意思,因我们的要求是政治上的,要使土耳其人相信,我们的主力部队在锡尔汉的阿兹拉克,在东方的五十英里远的地方。我们来到一片平坦的平原,中间插过一条偶尔见到的细沙砾低凹地层。走过这块地面后,路变得好走起来,突然我们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响声。我们竖起耳朵,不知发生了什么。从北边飘来一阵羽毛状的火烟,在风速的作用下压着地面过来,似乎为我们照亮了道路,在我们头上展开它的带着火舌尾巴的烟幕。我们离铁路那么近,当火车隆隆驶过时我们不由地往回退缩。如果提前给我两分钟,我将把车头炸成碎片。
    后来,我们的行军很平稳,直至天亮,不知不觉地走在一条狭窄的山谷里。它的头部是一个向左方的急转弯道,通入一块(四面环有小山的岩石平地)圆形的岩石坳地,从那里山势又在断裂的峭石上一阶阶地升高到一个火山口,山口处矗立着一堆巨大的圆锥形石堆。蔡尔说从那可以看见铁路,如果此言不虚,这个地方倒是一个理想的埋伏场所,还因为骆驼可以不要任何人看护,放进牧草丰盈的小块草地里吃草。
    我立即爬到石堆处,那是一处阿拉伯人在基督教时期建的嘹望塔的废墟,俯视着铁路线以外景色优美的大块牧草丰盛的高地,铁路在山的斜坡处曲曲折折地环绕而过,可以看到大约五英里之长。在我们左边的下方是座像咖啡屋的方形火车站,附近有几个个子矮小的士兵垂着头弯着腰,若无其事地走动。我们躺着,轮流监视和睡觉,搞了很长时间。这期间,一列火车咔嚓咔嚓缓慢地开过这个陡峭的斜坡。我们制定了当晚上山到铁路线上的计划,选好任何最适宜爆炸的地点。
    然而,上午过了一半的时候,一团黑块从北面移了过来。后来我们弄清楚是一支大约一百五十人的骑兵队,朝我们占据的山头奔驰而来。看起来我们已经被发现了。那是非常可能的事情,因为所有这片地方的草地都被贝尔加部族的羊放过牧,他们的牧羊人,看到我们行动诡秘的样子,或许把我们当成抢劫的敌人,故而向他们的部落发出报警。    -
    我们的阵地对铁路的进攻是极为有利的,但却有被优势的机动部队攻陷的危险。所以,我们向下发出警报,骑上骆驼,悄悄地溜出我们进入的山谷,越过东部的山脊地带进入一小块平原,在那我们可以让骆驼慢步小跑。我们加速向远处山边的低矮山丘赶,去,并且在敌人走到能发现我们的位置之前就过了山丘。
    那里的地形更适合我们的战术,我们等着他们。但是他们的情报至少不怎么顺畅,因为他们骑过我们以前的藏身地,然后很快地朝南跑掉了,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当中没有阿拉伯人——全是正规军——所以我们不用担心被追踪。然而现在的情况有是:土耳其人也警觉起来。这正合我的愿望,我很高兴,但是蔡尔肩负着军事责任,感到心烦不安。他和那些熟悉这一带地形的人开了一个会,最后我们又上了路,蹀躞地行进到另一座山,在我们原来那座山的最北边,情况很令人满意,特别是正好脱离了部族的种种纠纷。
    这才是严格意义上的迈尼夫尔,一座有两个肩角的、圆顶的、长着青草的山。山肩中部高高的狭长地带在它的东面给我们提供了一条宽阔的跑道,隐藏得严丝合缝,北面、南面和西面都看不见,可以成为我们撤进沙漠的安全通道。在山顶,狭长地带变成杯状,结果雨水困积在那里肥沃了土壤,牧草异常丰茂。但是,放开的骆驼需要不停地照看,因为假如它们走出两百步远,从铁路上就可以看见,那在山的西面以下四百码远的地方。在山的每一边,山肩在岔路上向前突起,铁路从低凹的道路上通过横岭,挖出的土方被扔在一面路基的山谷中;其中部有一条高深的暗沟使狭带上的小之字型的溪谷流入远处一条更大的横段山谷河床。
    铁路线向北蜿蜒而行,艰难地爬上山,通过南部奥龙的宽阔平地,像一幕灰色的天空展开,一块块暗黑的云团点缀其中,那黑云是拜占廷时期叙利亚的死亡的玄武岩城。往南是一片圆锥形石堆,从那里我们可以嘹望六英里或更长的铁路。
    面对我们,在我们朝西面的高地,贝尔格部农民的黑色帐篷村点点分布在他们夏季的居住地上。他们也能看见杯形山上的我们,所以我们送信告诉他们我们的身份,因此他们能保密到我们离开,过后就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证实我们向东逃遁到阿兹拉克去了。我们的信使回来时才有了面包吃——一种奢侈物。因为在贝尔的饥饿使我们陷入靠干玉米活命的地步,由于缺少烹制机会,士兵们一直生嚼着吃。这个考验对我们的牙齿来说过于苛刻了。所以我只好禁食而行。
    那晚我和蔡尔在暗沟里埋下一枚大型的加兰德地雷,自动混合的,用即时导火线并行爆破三枚炸药,然后躺下睡觉。我有把握地想,如果有火车黑夜中驶过,引爆了地雷,我们会听到响声的。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黎明时,我转移了起爆管(还有触发器),它们以前敷设在铁轨上的。后来,我们等了一整天,吃得饱,过得舒服,当风吹皱长满坚硬青草的山头时,咝咝强风像拍岸的海浪一样给我们吹凉。
    连续几个小时没有任何动静,但最后终于从阿拉伯人中传来一阵噪动,蔡尔和胡布西部以及几个更爱动的士兵朝铁路线急冲而下。我们听见了下面死寂的场地上的两声爆炸声,半个小时后,这帮人回来了,领着两个从前天骑兵队里开小差的衣衫破烂的土耳其士兵。一个在铁路上试图逃跑时受了重伤,到了下午就死掉了,死状很惨。非同寻常的是:当死不可避免时,多数人能感觉到坟墓在平静地等待他们,能够欣然地走向死亡。另一个人也受了伤,脚上新中了一枪,但他的身体非常虚弱,当伤口因寒气而疼痛发作时,他也倒下了。他瘦弱的身体布满了创伤,成为他戎马生涯的标记,和招致死亡的原因,因此他敢于正面向天地死去。我们把最后的面包和水给了他,还做了其他我们能做的事——尽管是微不足道的。
    到了下午的末晌,当骡子队骑兵再度朝我们奔来时,我们不由地感到一阵震撼。他们将从下面我们的伏兵处经过,蔡尔带领士兵急切地等着向他们发起突然袭击。我们有一百人,他们二百强一点。我们占据着高地,我们期望第一阵齐射就掀翻他们的一部分骑兵,然后用骆驼兵发起进攻。骆驼,尤其是在缓慢的下坡上,可以在几个跨步内就超过骡子,它们的移动的巨大身躯能把比它们轻的牲畜和乘骑者转着圈抛出去。蔡尔向我保证说没有哪个正规军骑兵,更不用说仅仅是步兵,能够在角逐奔跑的战斗中胜过部落的骆驼。我们不但应该俘虏他们的人,还应掠获他们值钱的牲畜。
    我问他我们会有多少伤亡。他猜测为五到六人,于是我决定什么都不做,让他们过去。我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占领阿卡巴,我们到这里惟一的目的是让土耳其人错误地以为我们在阿兹拉克,从而把他们引走。在那样的炫耀斗武中丢掉五六个人,不论经济上的利润有多么高,都将是愚蠢的行为,甚至更糟。因为我们也许为攻取阿卡巴需要尽可能多的武器,保存好一支枪对我们也是重要的。阿卡巴陷落以后,如果我们冷酷无情,我们也许会滥用士兵,但不是阿卡巴陷落之前。
    当狂怒中的豪威塔特部威胁说要冲下山去,不管如何,要和土耳其人交火的时候,我告诉了蔡尔,他也不满意。他们想要的是战利品——骡子,但是对我,根本不存在这种想法,因为这样会转移我们的注意力。通常地讲,部落参战是为了荣誉和财富。三种高尚的战利品是:武器、乘骑的牲畜和衣服。如果我们夺取这两百头骡子,那些志得意满的士兵就会放弃阿卡巴,赶着骡子回家,从阿兹拉克回到他们的帐篷里,到他们的老婆面前炫耀。至于囚犯们,纳赛尔不会为这两百头无用的嘴而破费。所以,我们要么必须杀死他们,要么让他们走,把我们的人数暴露给敌人。
    我们坐下来,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让他们走了过去。这真是一次严酷的考验,经历了这样的考验,简直可以成为英雄了。蔡尔做得很好,他那时的举止无与伦比,指望以后能听到我实实在在的谢意,同时还得意地向我显示他在贝都因人面前的威望。他们把他视为敖达的替身而尊敬他,作为一名著名的战士,在一两次小兵变中,他表现出了一种自觉的临危不惧的控制能力。
    现在他要面对最严峻的考验。敖达的表兄胡布西是一个生气勃勃的青年,当土耳其人从距我们渴望着的枪口不足三百码的地方若无其事地列队走过的时候,他一跃而起,跑步追赶,高声喊叫吸引他们,挑起战斗。但是蔡尔跑出不足十大步就抓住了他,把他摔倒在地,用棒子狠狠地反复抽打他,直到我们担心起来,害怕这孩子现在变了腔的喊叫会先送了他的小命。
    看着一次可靠、得意的小胜利让我们情愿地从手中滑脱真是件沮丧的事,我们为此郁闷不乐直至天黑,感觉才恢复过来,知道这里不会再有火车了。这是最后的机会,而且缺水已开始折磨我们,第二天,骆驼就必须进水了。于是黑夜降临后,我又有回到铁路,在最弯曲的道路旁埋设了三十枚硝化甘油炸药,不慌不忙地引爆。选择最弯曲的道轨是因为土耳其人会从大马士革带来援.兵。事实上,这需要他们花费三天的时间;之后,他们的工程车开-上了我们的地雷(这些地雷是作为触发装置留在爆破器后面的),,炸伤了机车车头。当敌人仔细选择线路作圈套时,交通又中断了-三天。    
    眼下,我们当然预测不到任何这样的好事情。我们毁路,垂头丧气地回到骆驼那里,午夜后不久就离开了。囚犯被留在后面的山顶上,因为他既不能走,也不能骑,我们没有车让他乘坐。我们担心他会饿死在他躺的地方,而且,他已经是气息奄奄了。于是在毁坏的路上横倒在铁轨上的一根电线杆上,我们用法文和德文钉上一封信,说明他在什么地方,以及在一次激战之后他被俘和受伤的情况。
    我们希望这封信能使他免于土耳其对现场逃跑者所施加的惩罚甚至被枪决——假如他们认为他和我们串通一气的话。但是,六个月后当我们再回到迈尼夫尔时,两具尸体的残骨散落在我们以前的营地上。对于土耳其军队中的士兵,我们总是心怀怜悯。土耳其的军官们,不论是志愿的还是委任的,为了他们的野心发动了战争——几乎只是为了他们的生存——我们期望他们将接受的不仅仅是他们应得的惩罚,还有应征入伍的士兵由于他们的错误而承受的一切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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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夜里,我们在多石的山脊和图莱尔的山谷中迷了路,但仍然继续行走到天亮。这样在日出后半个小时,当阴影仍旧长长地盖过绿色的空谷时,我们已经到达了我们先前的水源地——豪。豪的废墟在山顶上断开,像一块伤疤贴在宰尔加。我们在这两处贮水槽处辛勤地忙碌着,为返程去贝尔的行军给骆驼加水。正在这时,一个切尔卡西亚的年轻人走入视线,赶着三头牛朝着废墟上丰盛的绿盈盈的牧草走来。
    这当然是不能允许的,于是蔡尔派出当日精力过剩而违规的人提前悄悄前去截住他,显示出他们健壮的体力。他们把他带了进来,尽管未加伤害,但却吓坏了他。叨尔卡西人是些妄自尊大自吹自擂的家伙,是畅通道路上的亲热同伴,但是如果遭遇严峻的情况,他们就分化瓦解。所以这个小子吓得浑身阵阵哆嗦,很刺伤我们的自尊心。我们用冷水激他直至他恢复过来,然后命令他用短刀去和一名年轻的谢拉里人交手,这个谢拉旦人是在行军中行窃时被抓住的。但是刚刚交手,这个囚犯就躺倒地上哭起来。
    现在他成了一个讨人嫌的家伙,如果留下他,他就会发出警报,把衬里的骑手召集出来追杀我们;如果把他捆绑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他就会饿死或渴死;而且,我们也没有绳子捆他,杀死他似乎枯燥了点,不值得费事。最后这个谢里拉小子说,如果我们给机会,他将算清他的账目让他活下去。
    他把手腕套在鞍座上,快步跟着我们走了一个小时,到后来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脚步慢了下来。我们距铁路仍然很近,但距宰尔加已有四五英里远。在那里,他身上像样的衣服都被剥了下来,根据荣誉的要求,给了他的主人。这个谢里拉人猛地抽打他的脸,站起来,抽出一把短剑,深深地刺人他的脚掌。切尔卡西亚人疼痛加恐怖,嚎啕大叫,似乎他想着要杀死他似的。
    尽管这一幕非常怪诞,但似乎很有效,而且比杀死他要仁慈得多。伤口将迫使他爬着到铁路上去,赤身将使他在日落前呆在岩石的阴凉中。他的感激已经是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我们骑着骆驼穿过牧草丰盛的山坡土丘走了。骆驼垂着头吃着青草绿叶,笨拙地不肯跟我们走,斜着眼望过它们倾斜起伏的长长的脖颈。然而,既然我们日行八十英里,仅仅在清晨和日落的薄雾里短暂停。留喘气,我们就必须让骆驼吃饱。    
    天亮后不久,我们朝西行,下了骆驼,在铁路附近的石灰石暗滩中,小心匍匐向前爬去,阿特威车站就在我们下方。它的两座石屋(第一座只有一百码远)排成一列,一座遮住了另一座。士兵们无忧无虑怡然自得的样子,他们的好运正在降临,岗哨房里飘出薄薄的蓝色烟雾袅袅升入空中,一名士兵赶着一群小羊到车站和山谷之间的丰盈的草地上吃草。
    这群羊决定了事态的发展。在过够了吃干燕麦、没有马肉的生活之后,我们对荤腥已经是垂涎欲滴。阿拉伯人的牙齿轧轧直响,当他们数到十,十五,二十五,二十七时,蔡尔冲人山谷的低地。铁路线在那穿越一座桥,他身后带了一个纵队,匍匐爬行直到草地对面的车站。
    从我们的山梁上,车站院子的情况尽收眼底。我们看见蔡尔把他的步枪靠在土坡上,在山坡边上的草丛后面极其小心地护住他们头部,他慢慢地瞄准正在售票处边品尝咖啡的军官们,以及在凉椅里休息的幕僚。他一按下扳机,爆炸声超过了子弹打到石墙上的破裂声。这时,最肥的家伙慢慢地倒在椅子里,在同伙们冷冷的注视下,跌到在地上。
     一会儿,蔡尔的士兵们的枪声倾泻而下。他们从山谷里冲出来,向前突进,但是北边房子的门发出叮当的响声,机枪开始从后面的钢窗格子里响起来。我们立即回击,但很快发现我们这样做没有用处,就停止了射击。敌人那方也一样。谢拉拉特人把这些有罪过的羊群向东赶进山里骆驼麇集的地方,别的人都跑下来加入蔡尔的队伍,他正在更近的没有任何防备措施的楼房周围忙碌着。
    在抢劫进行得热火朝天的当儿,突然人群出现了停顿,继而是惊慌。阿拉伯人是那样一种适应力极强的人种,他们几乎能在危险到来之前就预感出来,警惕的感觉先于意识令人信服。从南部沿着铁路巡回的是辆载有四名士兵的滑轮车,车轮的轧轧声使他们听不见我们的射击的声音。鲁阿拉小队在三百码远的地方慢慢爬行前进,我们其余的人在桥的附近默默地挤在一起。
    滑轮车不加怀疑地滑过我们的埋伏地,伏兵起身在路堤上沿线布防,这时,我们排成纵队庄重地穿过前方的绿地。土耳其人惊恐地放慢了速度,跳了下来。跑进了荒地之中。但是我们的机枪又响了起来,他们顷刻毙命。滑轮车把装载的铜线和电报工具带到我们的跟前,我们用新得的工具把“土”盖上长途电线。蔡尔放枪打了半个车站,随着火舌的吞食,木版和悬挂的衣物痉挛般地扭曲缠绕在一起,那泼上汽油的木制品一下子烧了起来。与此同时,阿该尔部正在仔细分炸药。很快,我们引爆了他们的炸药,毁掉了一座涵洞,很多铁路以及一截截的电报线。随着第一声爆炸的巨响,我们的百多头跪着休息的骆驼机警地眺起来,用三条腿疯狂地拥挤着蹦着跑起来,直到它们晃掉了身上的绳拉,像散开的木桩四面八方地冲进旷野。追赶它们和羊群费了我们三个钟头的时间,土耳其人用这么长的时间可以优雅地制定出法律了,我们中的有些人却要步行回家了。
    在我们停下来享用羊肉宴会之前,我们撤离了铁路几里远。我们的刀不够用,成批地宰杀了羊群之后,我们的可用之物就是用打火石把羊肉切开。由于士兵们对这种临时办法不适应,我们以原始石器时代的精神去用它。我突发奇想,如果铁一直很罕见的话,我们也许能像角力士一样技巧娴熟地把日用的工具切成小片,假如我们没有任何金属,我们的技艺将会滥用在美十七磨光石头上。我们一百一十个人把二十四头羊的臀部处最好的部分吃掉,这时骆驼在附近观看着,或者吃我们剩下的东西,因为最好的骑驼已被训练得能吃熟肉了。吃完之后,我们上了骆驼,朝着贝尔骑行了整整一夜。我们没有任何伤亡,在黎明时就进入了贝尔,成功了,吃饱了,而且战利品也得了不少。
  第52章
  纳赛尔干得非常出色,从塔菲拉给我们弄来了一周吃的面粉,恢复了我们行动的自由。在我们再挨饿之前还不如攻打阿卡巴的好。他从祖玛尼赫部、达拉谢部和济百特部那里得到了好消息,这三个在奈格什塔尔的豪威塔特部,在从马安到阿卡巴路上的第一个难过的关口。他们愿意帮助我们,如果他们很快对艾巴利森发动强烈攻击,突袭的重大因素也许就意味着他们努力的成功。
    我心怀的希望诱使我做出另一个疯狂的行动,最后以流产而告终。然而,土耳其人却没有引起惊慌。我们的队伍行进时,从努里·沙朗那里来了一个急速信使,他带来努里的问候和消息,说土耳其人见了他的儿子纳瓦夫,作为向导人质,带了四百骑兵从德拉沿锡尔汉来搜寻我们。努里派了他的侄子特拉德把他们引入偏僻的弯道,让人马处于极端缺水的困苦之中。他们就在奈I、格附近,我们的老宿营地。在他们的马队返回去之前土耳其政府还以为我们仍然在瓦迪呢。他们对马安尤其放心,因为炸掉贝尔的工程师报告说所有的水源都遭到了彻底的毁坏的消息,与其同时,杰佛尔的水井在几天前也遭到了破坏。
    情况也许是,杰佛尔的确不属于我们;但是我们也不是没有希望,就在那里我们还能找到被这些马虎可怜的土耳其人草率留下的没有完全炸坏的技术活计。杰济豪威塔特部中的一位主要头目达夫拉赫来到沃季发誓效忠,当国王井被放置在井口的炸药爆炸时他一直在场;他从马安给我们捎信说他听到上面石头的轰击声和井口上面的楔子声。他推测:井道没有炸坏,清理沉土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了。我们也希望这样。于是在6月28日我们列队全部起程,上马离开了贝尔来探个究竟。
    我们很快穿过了杰佛尔的形状古怪的平原,次日中午就来到了并边。它们看起来已经彻底无望了。我们的担心不断增加,电许从中我们能找到制止我们行动计划的首要东西?一个计划做到如此精细复杂的地步,想制止它也是不容易办到的。
    然而,我们还是去了水井那里——那是敖达的家庭财产,达夫拉赫给我们讲过它的故事。我们开始测量它的深度,地层在木槌下发出空洞的声音。我们征召能够排土和修建的志愿者,阿该尔部中的有些人走上前来,由米尔朱基领着,他是纳赛尔手下的一个能干的骆驼骑手。他们用我们手头上仅有的几件工具开始了工作。其余的人在井凹周围围成了一个圆圈,看着他们工作,为他们唱歌,许诺他们找到水时用金币奖励他们。
    在夏日骄阳的炙烤下这是一件异常艰辛的工作。因为杰佛尔平原是由坚硬的土质构成,平坦如手掌,含有的盐分呈现出耀眼的白色,左右有二十英里宽。但是,时间紧迫。如果失败,我们也许要在深夜骑五十英里到下一口井。于是我们以接力的方式快速地推进工程,熬过了正午的酷暑,把所有能用的人都说服加入到劳动者之列。挖掘进行得顺利,因为爆炸移动了石头,弄松了土壤。
    随着他们的挖掘,土被清了出来,井核在凹坑中心像粗石垒成的塔凸现出来。我们非常谨慎地开始把损坏的井架头运走。这是很不容易做的工作,因为石头在掉落时互相交叉挤拥了一起。但这还是比较好的征兆,我们的精神也高涨起来。在落日之前,干活的人高喊起来,积土已被清理完了,堵塞物之间的缝隙已经被清理干净,他们听见泥块滑落到下面几十英尺的声音。
    我们酬报了这些挖掘者,还把当日不能行走的虚弱骆驼犒赏给他们。然后,整整一晚,我们饮水补充。而此时,一个班的阿该尔部,吆喝着长长的夯声,给井加了内衬,用泥土和石块砌成八英寸圆的平坦井口。围着井口把土踩进去,井仍然保持完整,从外表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惟有水不是太多。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不休息地搞,让它流出了泡沫,可还有些骆驼不满足。
    我们从杰佛尔采取行动。骑手们向前冲进入祖玛尼耶赫部的帐篷去引导他们承诺的对富韦拉赫的进攻,那是一座遮蔽了艾巴利森关口头部的碉堡。我们的进攻计划在每周的旅行队到来之前的两天里,旅行队从马安来为随从要塞补充给养。食品匮乏使减少这些边远地方设置变得更为容易,他们想到的是他们多么无望地被从朋友那里割离出来。
    我们那时留在杰佛尔,等待着听到进攻的好运。它的成功与否决定着我们下一步行军的方向。这个小站的情况也不是不如意,我们的阵地有其喜剧的一面。我们处于马安的视距以内。在白天被看见的那些时间里,幻想没有让眼睛和眼镜变得无用;然而我们巡游漫步,在彻底的安全中赞赏我们的新井口,因为土耳其哨卡确信水在这里或者贝尔是不可能的,他们正在紧抱他们的美好幻想。我们此刻正在锡尔汉与他们的骑兵进行孤注一掷的决战。
    我隐藏在灌木中靠近水井的地方几个小时,抵抗天气的酷热。我感觉懒惰,假装睡着,把我的枕巾的宽阔丝筒拉开遮在脸上,当做面纱来遮挡蚊蝇。敖达直直地坐着,嘴巴滔滔不绝,兴高采烈地讲述他最好的故事。最后我带着微笑谴责了他,因他说的太多,而做的太少。他抿了抿嘴唇,欢喜地等着要做的工作。
    次日黎明时,一名疲惫不堪的骑手冲进我们的营地,他带来消息说祖玛尼耶赫部在我们的队伍已到他那里的昨日下午,就对着福韦拉赫堡垒开了火。这次突袭还没有完全结束,土耳其人坚守着他们的只用石块垒成的工事,把他们打退。垂头丧气的阿拉伯人退缩进掩体内,土耳其人以为这又是一般的部族寻衅闹事,骑上马冲了出来,冲进一个最近的营帐。
    一个老人、六个妇女和七个孩子是其中仅有的人。在没有找到任何能痛快发泄敌意的壮丁的愤怒中,骑兵们彻底捣毁了营地,割断了那些老弱妇孺的喉管。祖玛尼耶赫部在山顶得知风声时已经太晚了,但是那时,他们在狂怒中猛冲下来,在那些谋杀者返回路上,几乎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为了彻底报仇雪恨,他们又突袭了防范虚弱的城堡,在冲击的最初的残忍中一举夺下,把守兵杀得一个不剩。
    我们已准备好登鞍,不到十分钟就装载停当,朝盖迪尔哈杰——马安南部的第一个火车站出发了,它是我们去艾巴利森的直接通道。同时,我们派遣一个小队穿越马安的铁路,在那一边造成声东击西的阵势。特别是要他们去威胁大群的病骆驼,巴勒斯坦前线的伤残,土耳其人把它们放在舒白克平原上牧养,直至它们能重返前线。
    我们算计福韦拉赫的灾难的消息到了早晨才能传到马安,而且他们驱赶不动这些骆驼(假设我们的北部支队错过了他们的话),在天亮之前也不可能装备一支救援队伍。如果那时我们在盖迪尔哈杰对铁路展开进攻,他们也许从那里转移救援的方向,从而让我们平安无事地向呵卡巴转移。
    带着这个希望,我们稳步地穿行于这个流动的梦幻之中。到了下午沿铁路线下行时,在走了很长一段路,远离哨兵和巡逻之后,开始从敌人占领区的很多桥梁下手。盖迪尔哈杰的小要塞防守队凭着匹夫之勇突然冲出来和我们交锋,我们把他们打退,但我们也有了伤亡。
    他们有电报通讯,将会通报马安,而马安不可能听不到我们爆破的隆隆巨响。我们的目的是让敌人在夜晚向我们开火,或者在这个地方,他们将发现除了断裂的桥梁根本没有人。因为我们干得很快,桥的损坏严重,三角壁里的排水孔每个装入三至五磅的硝化甘油炸药,我们在不超过六分钟的时间里用短引信引爆炸药,炸倒了拱架,炸毁了桥柱,拆掉了边墙。结果我们毁坏了十座桥,很多钢轨,完成了爆炸任务。
    黄昏以后,我们已不易被发现,我们朝铁路以西走了五英里略去隐蔽。在那里我们生火造饭。然而,饭还没有做熟就有三个骑兵小跑过来报告,说一支长长的纵队——步兵和炮队刚刚从马安而来,出现在艾巴利森,祖玛尼耶赫部因胜利而混乱,只得不战而退,让出了他们的阵地。他们在巴特拉等我们。在没有发一枪一掸的情况下,我们失掉了艾巴利森,碉堡,关口,以及对阿卡巴口珞的控制权。
  后来我们听说土耳其入的这种不寻常之举完全是偶然发生的。一支补充营当日就达到了马安,阿拉伯反抗福韦拉赫的一次示威运动的消息同时电传了过来。这支补充营,正好在车站大院里集结完毕,带着运输工具做好了准备,还没有开进营房,急速地得到了一队炮兵和一些骑兵,作为讨伐队立马开拔去救援可能被围攻的阵地。
    他们在中午时离开马安,沿着汽车路缓步而行。士兵们从他们的高加索家乡的风雪中出来,在这片南国的酷热中汗流浃背,他们每到一处泉水,都狂饮不止。他们从艾巴利森爬山朝着过去的碉堡攀登,那已经被废弃的碉堡,只有几只无声的兀鹰在上空慢慢地不安地盘旋着。营指挥官担心这景象使他年轻的没见过阵势的队伍吃不消,就把他们领下山回到艾巴利森的路边,他们在弯弯曲曲狭窄的山谷中的泉水旁安安生生宿营,歇息了一整夜。



埃格缪尔达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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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那样的消息震惊了我们,使我们不由地紧张起来。我们立即把行装扔到骆驼身上,沿着叙利亚高原的这边从高向低的滚坡出发了。我们手里还拿着发烫的面包,我们正吃的时候,穿越山谷底邹的大部队带起的大灰尘的味道,以及斜坡上生长过于茂盛的苦丈的强烈怪味道掺进面包里。在夏季长长的白日之后,山中的静止夜晚空气中,身体的感觉对任何东西都非常敏感。当我们排成大队行进时,正如我们正在做的那样,前面的骆驼踢起灌木中沾满灰尘的发出芳香味的枝叶来,它们的香粉粒升到空中,悬浮成一片长长的雾带,把后面的路弄得香味四溢。
    斜坡上因为生长锐利的苦艾而变得清洁起来。山谷中长着更坚硬、更茂盛的植物,香气让人有点喘不出气来。我们夜晚的通道也许要通过长着花草的花园以及这些品种繁多,拥有从未看见过的美丽的花萆堤岸。声音清晰起来,走在前面的敖达突然放声高歌,士兵们不时地加入进去,造成一种雄壮的效果。歌曲深入人心,很有些古时壮士出征的雄壮豪迈的气势。
    我们走了一整夜,当东方破晓时,我们已经开始在巴特拉和艾巴利森之间的山顶处往下骑了。从那里朝西方绿色的金灿光芒的朱韦拉平原望去,景色十分美妙诱人。越过平原,再望过去是被朝阳映成绛色的群山,挡住了背后的阿卡巴和海。祖玛尼耶赫部的首领加西姆·阿卜·杜美克正在焦急地等待我们,他的周围是他们那些倔强不屈的部落士兵,他们的泛着青色的严肃的脸庞还沾着昨日战斗留下的点点血迹。他们对敖达和纳赛尔的到来报以一阵深沉的欢迎。我们快速地制定了计划,然后分头行动。大家知道,在关口被防护营把守的情况下,不能前往阿卡巴,除非我们退出去。否则,我们两个月来的冒险和努力就会在收获最初的果实-之前化为泡影。    
    幸运的是敌人糟糕的调度给了我们一个意外的优势。当我们在他们周围布下大包围圈占领了山头时,他们还毫无觉察,继续在山谷中睡大觉。我们开始对山坡下及水井旁的岩石工事里的敌,人进行时打时停的狙击,希望能把他们挑逗出来,顺着山坡对我们进攻。与此同时,蔡尔带着我们的骑兵迂回过去,叨断了通往马安的电报和电话线。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整天。天气异常的热——超出了我到阿拉伯以来的任何一天——焦虑以及不断的转移行动使我们受尽了酷暑的折磨。甚至有些强壮的部族士兵也在烈日残酷的炙烤下倒了下去,只好改作缓行或者不得不让人抬到岩石下到荫凉处恢复一下元气。我们跑上跑下通过不停的流动来补充人员的不足,不停地嘹望长长的山脉,寻找一处新的能够阻挡这股那股土耳其人袭击的地点。山的四周非常陡峭,累得我们喘不上气来,我们跑的时候,青草像小手一样缠在我们的脚踝四周,把我们又拉扯了回来。山脊上露出地面的石灰石的锋利礁脉割破我们的脚掌,还远远不到天黑的时间,那些体质更好的士兵在地面上每跨一个大步就留下一个红褐色的血印。
     我们的长枪因太阳暴晒和射击而变得发烫以至于烧伤我们的手。我们不得不吝惜起子弹来,对发射的每一枪都谨慎行事,花费很大的力气做到弹无虚发。我们卧射时身下的岩石也像着火一样,把我们的胸部和双臂都烫伤了。后来,一块块溃烂的皮肤从身上脱落下来。眼下的剧痛使我们口渴难忍。然而,水又是那些奇缺,我们电抽不出士兵去巴特拉搞到足够的饮水,如果不能让每人都有水喝,那就最好谁都不喝。
    我们于是用这样的念头来安慰我们自己:敌人所在的密不透风的山谷比我们开阔的山上更加炎热,而且他们是土耳其人,长一身白肉的士兵,对炎热的天气不适应。于是我们坚守着包围圈,不让他们轻易地移动、集合或者冲破我们而突围出去。反过来他们电无计可施,找不到任何有效的办法。因为我们转移得速度快,方式难以预料,他们的机枪根本打不着我们。而且,我们对他们的小小山野枪,总能报以阵阵的嘲笑。子弹从我们头上呼啸而过,在我们身后的空中爆炸。可是尽管屡屡不能得手,他们对位于山顶上的敌手的情况,从他们的山坳里,当然几乎是什么都看不到。
    刚过正午,我突然中暑了,或者说看起来像是中暑吧。因为我对眼前的一切厌恶至极,对它的发展状况不想再放在心上。于是,我爬进一块空坳的地方,山石丛中的一块泥泞里有——股涓涓流淌的稠水,我用衣袖作滤布滤掉其中的灰土吸吮一些湿气。纳赛尔也过来了,像头被猎人追急了的野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唇裂开了口子,流着血,一副疼痛的样子。老敖达出现了,大跨步地走过来,眼睛充满血丝,盯视着,脸上带着激动,呈现一副难解的表情。
    当他看见我们躺在那里的时候,朝我们龇牙笑了笑,伸展一下身体,体验下面的凉爽,粗暴地对我大声嚷嚷道:“哎,这些豪威塔特人是怎么啦?光动嘴不动手?”“看上帝的份上,一点不错。”我反唇相讥,因那时我正生自己的气,看所有的人都不顺眼。“他们射击多,打中的少。”敖达气的脸色发白,身子颤抖,扯掉他的头布,扔到我附近的地面上,然后像疯了似的跑上山,用他那可怕的,绷紧了的,沙哑的嗓音对着士兵们喊起来。
    他们一起朝他走去,稍许之后散开朝山下走去。我担心事情出了差错,吃力地走向他在山头独自站立的地方,盯视着下边的敌人。但是他所有想说的话只是:“骑上你的骆驼来,如果你想见识这老头是怎么干的。”纳赛尔喊过来他的骆驼,我们上了坐骑一起出发了。
    阿拉伯人从我面前走过,进入一小块凹陷的地方,那地方中部高出成了一块低矮的山头。我们知道,翻过去后,山的下坡较坦缓,一直下到艾巴利森的主要山谷,比水源处要低一些。我们全部的四百名骆驼兵紧紧地集结在这里,恰好在敌人的视线之外。我们驱驼走到他们的头部,询问希姆特部那是什么,骑兵去了什么地方。
    他指着我们上面的一个小山坡说:“和敖达在那里。”他正说着,喊叫声和枪弹声从山顶的远处如洪流般发作起来。我们狠命踢打骆驼赶到山脊,看见我们的五十名骑手正跑下最后一个斜坡,像脱缰之马跑进大山谷,全速奔驰,一边从鞍座上射击。我们正在观看的时候,有两个骑兵掉下来,然而其余的人电闪雷鸣般地向前急驰。土耳其的步兵在山崖下挤成一团,正准备孤注一掷,倾力切出一条通往马安的生路。天刚刚昏黑时,他们开始晃进来晃出去,最后终于在突进之前冲破一个出口,逃到敖达的攻击圈子里去了。
    纳赛尔对我尖声喊到:“过来厂张着他那贪婪的大嘴。我们压低骆驼头,狠命地冲过去,朝着溃逃的敌人首领追了下去。斜坡不算太陡,骆驼可以快跑,然而要跑得平稳就做不到了,而且跑的线路也难以控制。可是阿拉伯人能够左突右击地出击,把子弹射人士耳其的棕色队伍中去。土耳其人的心思都倾注在防范敖达对他们屁股凶猛恐怖的进攻之中,当我们从东面斜坡下来时他们竟没有发现我们。于是我们又从其侧翼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载重骆驼每小时将近三十英里的冲锋是不可抵御的。
    我的骆驼,谢拉里跑驼,伸展开它的浑身解数,快步向山下飞奔,我们很快就超过了别的人。土耳其人打了几枪,但大多数都是听到了尖利的响声就掉头逃跑了。他们冲我们射击的子弹并未造成多大的危害,因为要射倒一匹飞跑的负重的骆驼要费很多时间。
    我是跑在最前面的入之一,而且当然是在用手枪射击——只有极为熟练的枪手才能在飞奔的骆驼上用步枪射击。突然,我的骆驼绊了一下,好像是被斧子砍倒似的,头朝地倒了下去。我从鞍座上忽地被甩了出来,在空中划了一条长长的线,带着一声重响落在地上,似乎把我的五脏六腑都跌没了。我躺在那里,无奈地等着土耳其人来杀我,继续哼着一首记忆不全的韵诗,诗的节奏,也许是在我们跳跃着下山时被骆驼的大跨步带回到记忆中来的:
    为了主,我不采摘你的鲜花,
    但是我选中了世界上的悲伤的玫瑰,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双脚受伤,
    两眼被汗水蒙蔽。而此时我心灵的另一部分在想,当所有那些士兵和骆驼倾泻而过的时候,我看起来将像一块压制的面饼。
    很长时间之后我才诵完我的诗歌,没有一个土耳其人到来,也没有骆驼踏身而过,耳朵上的屏障似乎已被揭开,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我坐了起来,发现战斗已经结束,我们的士兵一起追击,扫除最后的残敌。我的骆驼的尸体像块岩石一样躺在我旁边,身上的东西被分成两条小溪:驼头骨的后部是我射击的第五颗子弹,重重地击中部位。
    穆罕默德带来了我的备用驼奥泊德,纳赛尔回来了,带着他从穆罕默德·戴兰的暴怒中救生的土耳其指挥官,已经受了伤。这个愚蠢的家伙不肯投降,还挣扎着用手枪为他的队伍争回失去的一切。豪威塔特人非常残忍,因为在参加战事成为一支新的具有可怕力量的队伍之前,土耳其人对他们的女人们的屠戮非常残忍。结果,只留下了一百六十名俘虏,其中很多人受了伤;三百人已经死掉,死亡的气氛在空旷的山谷中继续蔓延着。
    有为数不多的敌人逃掉了,他们队伍中的炮手,一些骑兵和军官以及他们的杰济向导。穆罕默德·戴兰追赶了三英里路到姆里格哈,他骑在骆驼上,一路上骂个不停,他们也许认得他因而躲开他。敖达及其兄弟的夙敌对穆罕默德从来不能起作用,他是个具有政治眼光的人,当他能够独自去做的时候,能够向他的部族的所有的人表现友谊。在这些难民当中有达夫拉赫,他在杰佛尔的国王水井旁曾为我们做过好事。
    敖达悠悠晃晃地走了过来,目光狂喜而显得呆滞,他的嘴咕咕哝哝语无伦次的说着:“打,打,说什么,打,子弹,阿卜塔伊……”他举起他那只打碎的双眼望远镜,扎出洞的手枪皮套,以及皮刀鞘。他与一个步兵交手,他的坐骑被杀死,然而穿过他衣服的六颗子弹却没有伤及他。
    后来他极其自信地告诉我,十三年前他花了一百二十磅买了一部护身可兰经,没有受过伤。的确,死与他擦肩而过,而死在到处残害兄弟、儿女以及追随者。这是本格拉斯哥再版的书,价值十八个便士。但是敖达脸上的肃穆严厉不容别人嘲笑他的迷信。
    他对这次战斗兴奋异常,最主要的是因为他面对我,展示了他部族的能力。穆罕默德因为一对傻瓜而迁怒欲于我们。用比敖达更坏的字眼说我,因为我用打火石类的比喻刺伤了他,激起了他的愚蠢行为,几乎导致了我们全体的死亡,尽管我们中只死了两人,一个是鲁埃里部的,另一个是谢拉里部的。
    失去任何一个人当然都是遗憾的事,但是时间对我们很重要,占领控制马安的需要更是刻不容缓。为了拿下我们和大海之间的小土耳其要塞,我甚至愿意失去远远超过两人的损失。对这些情况,死亡是合理的,而且代价不高。
    我审问了俘虏们几个有关他们自己的问题以及驻扎在马安的军队的情况;但是神经的高度紧张使他们吃不消。有几个张着嘴看着我,另有些嘎嘎地乱叫,还有一些人,一面无助地哭泣着,一面抱住我的腿,对我们说的每一句话进行争辩说,他们是穆斯林的同胞,在信仰上是我们的兄弟。
    最后我发起怒来,抓起一个到一边惩罚了他,给他点颜色看,恐吓他,他才回答问题,并且保证说他们的营是惟一的增援部队,而且只是一支后备营,在马安的两个连不足以防护它的周边地区。
    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轻易地夺取马安,那些豪威塔特人大声呼叫着要到那去,他们被那的大量的掠夺品引诱着,尽管我们在这里获得的已经是个不小的奖励。纳赛尔和敖达帮助我阻止了他们。我们没有援兵,没有正规军,没有大炮,没有比沃季更近的根据地,没有通讯手段,甚至连钱也没有,而我们的金币已经告罄。我们正在发布告示,许诺“当阿卡巴攻下时”就偿付日常的开销。而且,一项战略计划不能为了配合一次战术的成功而去改动。我们必须向海岸进发,再度开启与苏伊士的海洋接触。
    但是,进一步警告马安是有益的。于是,我们派骑兵到姆里格哈去,拿下了它;去瓦海达,拿下了它。关于这次进攻的消息,在舒伯克路上损失的骆驼,埃尔哈杰的被毁,他们的救兵营遭受的大屠杀,所有这些消息一股脑地同时传到马安,引起一阵非常合理的大惊恐。土耳其军事指挥部用无线电求救,政府当局把官方档案装入卡车,没命地逃往大马士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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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与此同时,我们的阿拉伯军抢劫了土耳其人的货车和他们的营地。月亮升起后不久,敖达来到我们这里说,我们必须转移。这惹恼了纳赛尔和我本人。今晚吹着带露水的西风,在艾巴利森海拔四千英尺高地的四千名步兵,在经历了白日的高温和疯狂的发泄之后,夜晚潮湿的寒气强烈地刺痛我们的伤口。泉水像一根银色的水线,流淌在泛着迷人的青色和柔光的草地上的石子河上,我们躺在草地上,用外袍裹住身体,心里在想是否应该做些吃的东西。因为当事实证实没有任何值得做的事情,也没有做过任何有价值的事情时,我们此刻从身体上很易受到成功的羞辱——一种胜利带来的反应。
    敖达仍然坚持,部分原因是出于他的迷信——他害怕我周围刚刚死去的魂灵,部分原因是为了预防土耳其人卷土重来,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防止豪威塔特的其他部族,在我们受着伤躺在那里熟睡时袭击我们。有些部落是他的夙敌,别人也许会说他们来是帮助我们打仗的,在黑暗中令我们以为是土耳其人而胡乱射击。于是我们把熟睡的人都弄醒,把那些倒霉的囚犯们排成队列。
    大多数人必须步行。因为这次袭击中大约有二十头骆驼死掉了,另一些骆驼因过于衰弱而不能承负双重的担子。其余的骆驼载上一个阿拉伯入和一个土耳其人。但是有些土耳其伤兵伤势过重,连鞍褥上都坐不住。最后,我们只得留下大约二十人呆在小溪旁边厚厚的草地上,在那儿他们至少不会渴死,尽管生还或被解救的希望都很渺茫。
    纳赛尔竭力为这些被抛弃的人乞求毛毯,他们半裸着身体。当阿拉伯人整理行装时,我走下去到战斗发生过的山谷查看那些死掉的人是否有衣服可用。但是那些贝都因人已经捷足先登,早巳把他们剥得精光,这种做法是他们引以为荣的事情。
    对阿拉伯人来说,胜利的荣光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穿上敌人的服装。到了次日,我们发现我们的队伍的上半身已经转变为一支土耳其军队了,每个人都穿上土军的紧身上衣。这支土军是从家乡直接过来的大队,供给丰厚,身着新军装。
    死去的人看起来有一种出奇的美。黑夜洒下柔和的光亮,把他们软化成新的像牙般的白色物体。土耳其人的皮肤很白,远远超过阿拉伯人。这些士兵非常年轻,他们的周围被苦艾紧紧地围绕着,现在已挂上一重重的露水,月光照在上面,发出晶莹的光亮像海上的浪花。他们的尸体丢弃在地面上,样子看起来非常凄凉。堆积在一起成为一个个小堆。当然如果动手整理整齐的话,他们最后电会舒服些。于是,我把他们全部一个一个地、整整齐齐地摆好,这是件非常疲劳的工作,我宁愿成为这些安息的人中的一个,而不是山谷里那些躁动的、吵闹的、贪婪的乌合之众中的成员,为抢劫战利品争吵不休,吹嘘他们的速度,他们忍耐的力量,上帝知道这样的劳累和苦难还会有多少。不管我们是赢还是输,等待我们的死亡将最终结束这里的历史。
    最后,我们的小队伍准备停当,在上山的路上逶迤前进,走过山谷进入一块避风的凹地。当疲劳的士兵睡觉时。我们向沿岸豪威塔特的酋长们口授信件,告知他们我们取得的胜利,他们可以包围距他们最近的土耳其人,牵制住他们直到我们到达。我们对其中的一名受俘军官很好,他是一名被他的正规军同僚看不起的警察。我们说服他做了我们的土耳其文书,对位于我们和阿卡巴之间的三个守备队——朱韦拉、凯特海拉和哈德拉的指挥官传递消息,告诉他们,如果我们的心情不急躁,我们收容俘虏,他们顺顺当当地投降将保证得到宽厚的待遇,并且会被安全地转送到埃及。
    这项工作持续到天亮,敖达领我们上路了,他领我们攀登环山之间的长满柔软石楠的山谷的最后一英里。我们感觉非常亲切,犹如家乡的温暖,直到走到最后的一道绿色堤岸,走出去就是除了空荡的空气外别无所有了。眼前美丽的景色变化震惊了我。再往后,不管我们来了多少次,心中总是有一种渴望的冲动,不顾疼痛地鞭策骆驼,快步赶上去再次从山顶嘹望远处的旷野。
    什塔尔的山边在我们下方猝然下落几千英尺,像弯弯曲曲布局的防御工事,背后是夏日清晨刚刚冲开的云层,从它的底部展开了朱韦拉平原的新土地。艾巴利森的圆形石灰石的前部覆盖着土壤和石楠,郁郁葱葱,受到充足的灌溉。朱韦拉是一块粉红色的沙地,被流水的道痕彻底地冲刷过,长着一层矮灌木层。在此界限内及以外,高高矗立着岛屿和发出耀眼光亮的沙石峭壁,风把它吹成陡坡,雨打成沟畦,晨日给它染上一层淡淡的天光。
    在高原的囚谷中多日旅行之后,得以见到这里的自由边缘,像是见到生命之墙上的一扇窗户,真是一副令人感激的景象。我们沿着什塔尔之字型通道逶迤而下,去感受它的精妙,连日来我们在骆驼背上昏睡着晃得太久了,不敢看任何东西。到了谷底,骆驼找到一种让嘴巴舒适的棘草。我们走到前方停了下来,滚躺到沙滩上,像条长椅放松身体,放任地睡了过去。
    敖达来了。我们请求他为我们已经垮下去的俘虏施些仁慈。他回答说如果我们走,他们要单独留下来宁肯累死,但是如果我们拖延时机,两方都可能没有好结果。因为的的确确水已经所剩无几,食品已经告罄了。然而我们又无能无力,那晚在距朱韦拉不远的地方过夜。还有仅仅十五英里远。在朱韦拉驻扎着伊本·加德酋长,正平衡他的政策为强者出资。今天我们就是强者,赢家是我们。他见到我们说了很多甜言蜜语。这一百二十名土耳其边塞军成为他的俘虏。我们同意他的意见,即在他空闲和方便的时候把他们运到阿卡巴。
    今天是7月4日,时间对我们很急迫,我们已经饥肠辘辘,而阿卡巴还在遥远的前方,要过两道防线。最近的堡垒凯特海拉固执地拒绝与我们和谈。他们占据的峭壁钳制住山谷——那是个坚固的地方,攻取它须付出很高的代价。我们把这份光荣,不无戏谑地转让给伊本·加德以及他们那些不知疲倦的部下,建议他在天黑后行动。他晃晃肩,不愿意去,非要等到满月的时候。但是我们严厉地打断了这个借口,说今晚不会有月亮出来。根据我的日记有一次月蚀发生,而月蚀果然按期到来,阿拉伯人没有损失一兵一卒,武力夺取了堡垒。而此时那些迷信的士兵还在乱放枪弹,叮叮当当地敲打铜锅解救被吓住的星球。
    又恢复了信心之后,我们出发穿越条状的平原。土耳其营指挥官尼阿济贝,是纳赛尔的客人,来免除他受到贝都因人轻视的羞辱。现在他和我并辔而行,他的肿眼睑和长鼻子显露了此人性格的阴沉和乖戾。他开始对我抱怨,一名阿拉伯人用一个粗鄙的伤害他们的那样的愚蠢行为,直到我控制力逐渐消失,他们的男人气概在肉体的动物本能折磨下已经不复存在了,在我看来正在走向堕落,对那两个太阳照晒的生物几乎是一次不敬,世界的阴晴还没能照到他们身上——我所知道的最勇敢的、最令人羡慕的人。我们尝试第三次和土耳其人联系,通过一个应征的士兵,他说他知道怎样去做。他脱去衣服,几乎是光穿了靴子就下去了:一小时后,他自豪地给我们带来回音,非常礼貌地说,两天后如果马安的援助还不到的话,他们就投降。
    那种蠢行(因为我们不能用模糊的字眼来稳住我们的士兵)也许意味着屠杀掉每一个土耳其人。我对他们没有太多的信任,但是如果不杀死他们会更好些,如果能饶过我们别亲自目睹痛苦的局面,而且,我们也不可能承受损失。在皎洁的月光下的夜晚行动将会和白天一样暴露。像艾巴利森一样,这也不是——场必打的仗。
    我们给了小个子士兵一个金磅作为奖赏,和他一起到靠近战壕的地方,派人叫来一名军官和我们一起说。犹豫片刻之后,总算开了头——我们解释了我们后面公路上的情况,我们的不断增加的力量,以及不能及时地控制士兵们的粗野。最后的结果是他们答应白天投降。于是我们才睡上了一觉(很难的一件事)——尽管我们口渴得很。
    次日凌晨,战斗在四面八方打响,好几百名山地兵,再次绕过我们的人,趁着黑夜开了进来。由于不知道这个约定,开始对着土耳其人射击。他们也进行防御。纳赛尔走出去,和伊本·德黑蒂尔以及他的阿该尔部四人一排地沿着山谷开阔的河床行进。我们的士兵停了火,土耳其人也跟着停了火,他们的一般士兵已不再有战斗力,也没有东西可吃,却认为我们的供给充足。不知道我们也是缺吃少喝,尽管如此,缴械还是顺利完成。
    当阿拉伯人冲进来掠夺时,我注意到一个穿灰军衣的工程师,长着红胡子,一双迷惑不解的蓝眼睛。我用德语和他讲话。他是来做打井工作的,不会说土耳其话。近两天来所做的事情使他莫名其妙,他请求我解释清楚我们的意图。我说我们是反抗土耳其的阿拉伯起义军,这一点费了他半天时间才有所明白。他想知道我们的领头是谁,我说是麦加的酋长。他猜测他将被送往麦加,我说更可能去埃及。他询问糖的价格,当我答“价格便宜,数量充足”时,他非常高兴。
    对于他的所有物的损失,他以哲学家的宽怀接受了,但是对于井未打成而感到遗憾,再有一点工夫就完成了,可以作为他的纪念。他指给我井的位置,抽水机已建成一半。拉一下抽泥桶,我们就抽出了清澈清香的净水,足够解除我们的干渴了。然后,我们朝四英里以外的阿卡巴快速跑去,穿越一场追人的沙暴,在7月6日带着水花跳人大海。这一天距我们从沃季出发之日正好是两个月。



埃格缪尔达武

今天天气晴朗,但海浪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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