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法西斯主義所肯定的 此類批判並非創新;法西斯主義只不過將其普遍化;以所肯定的與所提議的來反襯地將其補足,如有新穎之處則在於其銜接而已;隨行動的進展,逐漸形成多少還算有一致性的教條。 法西斯主義首先是一種極端的「國家主義」。被神聖化了的國家就是最高公義。其利益有賴於政治、社會與倫理三重內部結合來達成,並且須將使國家分裂與衰敗的種種對立予以消除。拋棄前此的時代,法西斯主義自以為是革命性的,並在過往的歷史中去尋找略帶神話意味的國家典型,亦即所謂日耳曼特性、拉丁特性、西班牙特性、泛希臘特性、法蘭西特性等等。在此一全盛年代,國家完全純淨,毫無外來因素混雜其中;為求重歸清純,法西斯主義當然主張排外、主張種族主義,進而反猶太。由此,民族、國家、種族三者所表達的都是同一歷史真相。 法西斯者的國家主義是既傲慢而又野心勃勃的;絕無疆土不在其拓展的意圖中;總是有某些條約是他有意重訂的,總是有某些版圖應當收復;在過往歷史中,不難尋出偉大的朝代,從而立志與其並駕齊驅。以軍隊為後盾、以退伍軍人為奧援、尋求海外被放逐僑民共赴國是,法西斯主義自然會走入帝國主義。嘲笑「羔羊般的和平主義」,法西斯從蔑視國際聯盟開端;他頌揚犯險、軍人、抗爭;與其協商解決不如乘勝強制。心懷爭戰有如雷電隨烏雲而來。 為求民族萬世永存與興盛,國家應當強而有力。中央集團用以消除地方差異;國家應以集體利益為優先而非以個體、職業團體,或社會階層的權益為依歸。行將制度化的專制體系裡,公共治安的概念高置合法性之上,這種信徒意念形態與國家機關也就混為一體。從而形成警察國家,並將司法置諸其下;律師的功能本是起訴者卻與裁判官相混淆,因為被告並不依其行為,而是按照他的意圖及其「政治倫理」而受審判;正如從前對待異端的宗教裁判,法西斯法庭的目的乃是清除國內異己。此一強盛國家具體地表現在一位領袖身上,天命所歸,他是民族的救星與導師,由於其人格超群而從民眾中嶄露出來;他的言行就是法律,也是真理。羅馬四牆之內都宣稱「墨索里尼(Mussolini)永遠是對的」,而納粹群眾因其元首的「天才」而高聲歡呼。絕無例外地,每一個法西斯團體都願為崇拜其元首而犧牲;元首領袖在社會的各階層,不管是經濟或行政,都應該顯露出來。 在元首與人民之間,單一政黨就是傳送帶;該黨應當聚合才俊,並以唯一青年團的運動保證黨命維新。擁抱法西斯主義的社會必定是等級化的;有些人下達命令,另一些人完全信從,然而其權力的根本來自上方;法西斯主義者的抗爭總是從街頭做起,打擊敵手;其後,「秩序建立」,而民眾也全數按地區與職業圈入用以改變國家體制的機構裡。從而,某種新領導階級逐漸顯露出來。 如此地將民眾歸諸屬下,法西斯主義者振振有辭地說是為了保衛民族,同時也是為了建立更公平社會的意願;國家社會主義被視為是反抗共產主義的最佳武器。緊要之處在於克服階級鬥爭,並以階級合作做為取代。產業集體化免談,也不用消除無產階級,更不必提及工人自治。一方面,國家以共同法律來保障權貴的利益,另一方面,則以社會立法來提昇工人的生活狀況。一般來講,一旦當權,法西斯政黨也就把這些措施置諸腦後;然而這些社會措施對他們的人民專政卻是極有貢獻的。 為了推行「國家社會主義」,所有生產力都應在同業公會經濟裡聯合起來。法西斯主義有意克服工業社會裡的緊張情勢;因之,各行各業裡都應有合作機構,而在這同業公會裡,雇主、工人以及國家代表照道理應有平等的席次。一方面,該組織使國家對經濟能夠有所掌管;它使生產計劃易於領導,並足以導致自給自足經濟的實現;另一方面,國家可以在工作糾紛裡扮演仲裁者的角色;事實上,由於工會被廢除以及禁止罷工,該體系有利於有產階級並加強了社會貧富不均。 對法西斯主義來說,此一措施的總體應有利於某一「新形態人」的培養與發揮。這種新人應該很有男子氣概(法西斯主義是輕視女人的),能夠發號施令,嚴於律己,嚴以役人的。其主要品性應是勇氣、紀律精神、團隊感。法西斯主義者欲以推展的並不是這些人的智力品質,而是人的「動物優點」;他們對人的批判力極為顧忌,因其令人軟弱無力;法西斯主義以「信仰、服從、戰鬥」為滿足。要是理想的話,就令其成為一個完美的機器人,完全沒有任何感覺,消除所有人性,能夠毫無異議地執行所有交給他的命令。此類新人在希特勒的黑衫隊裡可以說差不多是完全實現了。 要培養這種人必須運用教育家和藝術家來達成。法西斯文化否認人道主義的普遍性;它代之以人對土地、對語言、對鄉情(納粹的意思是對血統)的情結,對民族、對團體一致性的歸屬,簡言之,在非理性為主導的、受行動所命令下的一種感受與思想方式,教條主義掛帥,所有問題綱領化,絕對不准開玩笑,完全沒有區辨的能力,宣傳總是老調重彈,濫用口號。 凡是以法西斯主義為名的所有團體都具備這些特徵,只會在其程度上或運用時間上有所差異而已。大大地嚇壞了當代人士的是,在表達這些特點時,法西斯主義者都使用同一種儀式、典禮。崇拜領袖,元首的肖像有時微笑、可親和令人感到安全,有時堅強和嚴厲,卻通常是穿著軍服,無限制地遍掛在牆上或鏡框、在門面、在所有共同場所、在所有家庭裡。在拜神一般地聆聽訓詞以前,人們總要對領袖舉手禮敬、瘋狂地高聲擁戴。「黨」就是一種命令,自有其制服、等級、規矩、旗幟、徽章及檢閱方式。全民聚集在大型示威運動裡,團隊精神用歌唱、用盛大遊行來表現,而在這個為群眾所包圍的運動裡,人人都感到了安心。宣傳在張貼上、報章上、廣播上、電影裡無休止地強調同類主題。對待所有的反對派,即使是「溫和」人士,不惜以毆打、逮捕、免職、拘留或財產充公做威脅;法西斯主義不但將白色恐怖普遍化以做為統治用,也將其翻新。 排斥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否認自由民主制,法西斯主義因而提倡第三種合作性的解決之道。全民由領袖來指引,用宣傳和團隊化以便劃一群眾來合作而達成備戰的目的,而從這些戰爭中才能實現民族的應有權利並證實民族的強盛。當時,法西斯在其二十五年的期間裡,成就的確非凡。可謂變成一種全球性的現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