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战役大事记 1949年1月 国民黨十二兵团在安徽蒙城双堆集遭到我中原野战军、华东野战军包围,全军覆灭,胡琏乘坦克突围,负重伤。后在上海做手术,取出大小子弹片三十二粒。受伤部位离肺部及心脏仅一纸之隔。受蒋介石之命在江西重组十二兵团。士气低迷。双堆集惨败的阴影复盖全军。胡琏给部队打气:“双堆集失败未必是坏事。十二兵团的底子是十一师和十八师,就凭双堆集这三个字,我们也能逢凶化吉。让我来为你们拆字:堆字是十一佳,集字是十八佳,双(双)字是又佳又佳。合起来是十一师佳,十八师佳。岂非上天大吉?” 1949年4月 蒋介石携陈诚、蒋经国乘飞机视察金门。蒋介石在空中注目金门良久,问:“你们看,金门象什么?”蒋经国答:“金门象个红黄色的大哑铃,横卧在厦门湾的大嘴巴里。”陈诚说:“金门岛的形状象一根丢在地上的人骨头,两头大,中间小。”蒋介石说:“金门是根刺。”当时金门既未驻兵,也无工事。蒋介石下决心固守金门。问蒋经国:“谁守金门?”蒋经国说:“汤恩伯吧。金门为金,汤司令官姓汤,加起来是‘金汤’,固若金汤嘛。”后来李良荣的二十二兵团代号即为“金汤”。 1949年5月 国民黨中央派员来金门勘查、定位,国库拨款,修建永久性设防工事。工程委托上海一营造公司承建。后蒋军上岛,嫌工程进度慢,遂大规模拆民房、寺庙,加快速度。甚至用了死人的墓碑。郑果说:“此举很缺德。但不得不为。” 1949年9月 解放軍十兵团解放福州后,水陆并进,大举南下。二十八军于本月15日渡海进攻平潭岛。主攻团刚登陆四个连,台风便突然袭至。增援部队上不去。局势险恶。我登陆部队奋战一天半,台风过后,大部队上岛,全歼守军八千。平潭作战使我军滋长了轻敌思想。“不怕敌人固守,就怕敌人逃跑”和“脚踏陆地就是胜利”的说法出现了。 1949年10月 解放軍第四野战军逼近潮、汕,胡琏率十二兵团撤离。蒋介石命令胡琏星驰金门。胡琏命十八军军长高魁元先行一步。胡琏对高魁元说:“你在黄埔军校时与林彪是同期同学,又睡上下铺。共军那套战法你是了解的,你打个头阵。”高魁元说:“将孬孬一窝,兵孬孬一个。” 10月15日 十兵团对厦门发起总攻。汤恩伯逃到军舰上指挥。守军崩溃。厦门宣告解放。蒋介石气恼地说:“厦门工事何等坚固,也只守了两天两夜。”他随即担心金门:“李良荣,无法与汤恩伯比。”蒋介石专门给汤恩伯写了一封信,信中有这样一段话:“嘱告兄金门不可再失,必须与之共存亡,尤不能住在船上指挥。”李良荣则表示:金门是一个孤岛,也是一处绝地,“离此一步无死所”。“我决心打到最后一个人。” 10月18日 十兵团将进攻金门任务交予二十八军。布署如下:以二十八军八十二师全部并指挥八十四师二五一团、二十九军八十五师二五三团及八十七师二五九团的兵力,分三个梯队进攻大金门岛;得手后,以八十五师两个团攻击小金门岛。10月20日发起战斗。兵团命令中明确提出:“为肃清沿海残敌,解放全国,并建立尔后攻台之基地。” 10月19日 船只筹措遇到极大困难。主攻团团长兼政委邢永生说:“船工不可靠。找到船找不到人,找到人找不到船。”助攻团团长刘天祥报告:该团的船还有三分之一帆未修好。二十八军对押船人员进行了特别挑选,并规定押船者不参加登陆作战,其用意一则督促船回航再运,二则监视船工,三则避免登陆部队扣留船只,预留撤退之路,以坚其背水一战的决心。 10月20日 推迟进攻金门时间。兵团得到胡琏十二兵团乘船来到台湾海峡的情报。傍晚时分,二十八军副军长肖锋来到海边,观察金门岛。肉眼可见金门岛外海有数艘轮船,灯火闪烁。有人担心那是胡琏的运兵船。肖锋说:“胡琏来了,也不过再打一次上蔡战役。”1948年6月,肖锋任八十三师师长,受命阻击胡琏的整编十一师。肖锋率部队一昼夜强行军一百八十里,抢先赶到上蔡,与胡琏血战,使其在坚城下不能前进半步。但肖锋又对参谋人员说:“最坏的情况是我们上岛胡琏也上岛。那样的话,我们准备得付出牺牲四千人的代价。” 10月21日 再次推迟攻金时间。宝贵的战机一次次在推迟中悄然逝去。越推迟对我越不利。但叶飞并未认识到这一点。有人提出金门可能不好打,叶飞说:“你太多虑了。厦门是敌人有永久性设防工事的要塞,守军又是号称‘小白崇禧’的汤恩伯集团,兵力充足,有海空军支援,已被我军攻克。而金门弹丸之地,又没什么坚固工事,守军名义是一个兵团,实际上不过两万残兵败将。说实话,要不是蒋介石严令固守,李良荣早在我军攻克厦门之际就弃岛逃跑了。我用一个主力军加二十九军的两个主力团攻金,已富富有余。我还是那句话:此役必胜!” 10月22日 胡琏兵团在金门海面枕戈待旦。胡琏感到兵器不足,遂打电报给陈诚,要求将以前属于十二兵团的武器重新拨发给他,陈诚答:“你所谓的原属贵部的武器,其上是否刻有胡琏的名字?” 10月24日中午 二十八军召开作战会议。肖锋以降,普遍对金门作战没有把握。八十二师师长钟贤文说:“这是我们解放大陆沿海的最后一仗,可不能打坏了。”邢永生说:“胡琏来了,敌人增兵了,还打不打?”八十五师师长兼政委朱云谦说:“是不是建议兵团推迟战斗?”三十三岁的肖锋不免迟疑。他从未打过败仗,人又比较好面子,从不给上级提意见。四十年后肖锋说:在作战问题上,向上级提意见不宜再三再四。你总提意见,和上级想不到一块去,这上下级关系怎么处?当时二十八军在兵团兄弟部队中还有点骄傲的名声。肖锋不愿意担这个名声。肖锋承认:“这是私心杂念作怪。” 10月24日下午 有确切情报:胡琏兵团准备增援金门。肖锋给兵团政治部主任刘培善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刘培善说:“敌人一贯会吹牛撒谎。就算胡琏兵团登上金门,什么工事也没有修筑,情况没有大的变化。兵团已经研究过了,我们要抢在胡琏兵团之前占领金门。今晚攻击决心不变!”肖锋把心一横,说:“这个仗肯定不好打啦,我要求随第一梯队过海指挥作战,同胡琏兵团拼个你死我活。”刘培善说:“老肖你不要过海。掌握好预备队。”除了胡琏兵团因素,潮汐也是重要原因。今天正好午夜满潮,趁潮满登陆最有利。如再改期,受潮汐周期和天气风向变化影响,不知又要耽搁多少时间。金门战役就这样无可挽回地发动了。 10月24日十九时 高魁元向胡琏报告:今天一天,大小嶝岛及厦门一带的所有共军船只全部停止了活动。入夜后,大陆沿海一带一点灯火都没有,大反常态。高魁元判定:解放軍可能于24日夜间或25日凌晨发动攻击金门的军事行动。金门全岛紧张备战。 10月24日二十时 今夜奇寒。古宁头村史载:这一夜冷得反常。村民们不得不穿起棉衣。在大陆莲河、大嶝、澳头、运河等处港湾,我军三百条战船静静待发。九千余名英勇官兵肃穆地伫立在寒风里。刀出鞘,箭上弦。肖锋一声令下,大军出动。千帆直指金门。海风凛冽。波涛如山。我军兵分三路,象三把利刃,直插敌巢。助功团二五三团船少人多,有一个连队实在装不下,团长徐博说:“硬塞!”一人道:“算了吧,留点人也好嘛。”口气似有不祥之感。这个连留了下来,想不到他们竟成为后来重建该团的种子。徐博,原名徐泽民,上海人,最爱说的话是:“阿拉革命来的。”进攻金门前,本欲结婚,女友已来部队,他笑着拒绝:“且慢结婚,说不定充军金门!”不料一语成谶。 10月25日零时 金门岛一点红守军敌二O 一师排长卞立中,查哨时误触地雷,轰然一声巨响,将守军惊醒,惊慌中以为解放軍来犯,匆匆进入阵地。就在这时,借着微弱的月光,发现海面上有一大片黑压压的船队,以泰山压顶之势而来,遂按事先约定计划,连开三枪。邢永生用电台向指挥所报告:“离敌五里,立即开炮!”我军炮群骤然开火。火光映红夜空。惨烈的金门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10月25日零时二十分 我主攻团在一点红抢滩登陆。这一日是金门全年潮水最高的日子,蒋军在海滩的第一道防线,包括碉堡、铁丝网,几乎被水淹了一半。士兵都站在碉堡里面的水中。我军船队顺风乘潮,恶虎般地猛扑海滩,收势不住,有许多船只冲过了碉堡,船头插入沙滩。防守碉堡的蒋军不得不反过身来向后面射击。由于风浪太大,我官兵晕船者众。加之渔船腥味重,官兵闻不惯,呕吐,体力大减。邢永生指挥战士们纷纷跳海,以自制的三角架等泅渡工具,向敌阵突破。一时间,枪炮声、喊杀声、搏斗声、惨叫声,加上我军指挥登陆的铜锣声,奏起一曲恐怖的死亡音乐。蒋军十九军军长刘云瀚在回忆录中写道:“(解放軍)在黑暗中携带浮器,离船跳入水中,游向岸边,又被波浪冲回。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仍能人自为战,纷纷向岸上突击前进,其冒死直冲的精神,实令人惊讶!” 10月25日二时 另外两个助功团的船未按预定航线前进,大部份被大风吹到古宁头一带。刘天祥、徐博指挥部队迅速登陆。敌人火力猛烈。刘天祥命令:“掩护船工!” 许多战士用身体为船工挡子弹,牺牲甚重。徐博大喊:“人人有船,船船突击,多点登陆,边打边靠拢。一点突破,两面撕开,三面开花!”全军前赴后继,不顾死伤枕藉。有船工见船向滩头冲得太猛,急得大叫:“太近了!太近了!”无人睬。结果几乎所有的船只都搁浅。大部份船工弃船逃跑。押船的官兵忠于职守,在船上严阵以待。 10月25日三时 肖锋的军指挥所里气氛凝重如铁。电台队长姜从华呼叫主攻团,但主攻团始终叫不出来。另外两个助功团倒是一叫就出来。刘天祥报告:“登陆成功。俘虏敌人一千余名,不好看管。”徐博报告:“正向金门城方向攻击前进!”从扬声器里可听到枪炮声和我军凄厉的冲锋号声。还截听到敌人电台的呼救:“共军攻势凶猛,赶快增援!赶快增援!”又叫:“共军和我们拼刺刀啦!顶不住呀。”肖锋精神大振,以茶缸盛酒,连饮三缸,道:“同志们奋勇前进!” 10月25日三时三十分 邢永生率主攻团在一点红登陆后,突遭敌人坦克袭击,队形大乱。在营长找不到连长,连长找不到排长,排长找不到班长的情况下,人自为战,冒死冲锋。邢永生手中只掌握几个班的兵力。一点红海滩上耸立着一个两米高的竹竿,竿上有一个大灯笼,上书“二四四团登陆点”。邢永生在灯笼下指挥作战。几辆坦克向这里扑来。邢永生意识不好,想转移,已来不及了。许多官兵被碾压牺牲。邢永生喊:“赶快向西突围,向二五一团靠拢!”也负重伤。被蒋军抓获。天亮后,主攻团被俘的官兵被押往湖尾乡。邢永生对周围同志们说:“大家要照顾好重伤员。”说毕,“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下痛苦的泪水。”后来他被叛徒指认为团长,敌人将他分开关押,临行前,他对同志们说:“国民黨烂透了,还要苟延残喘,垂死挣扎。”这是他留给大家的最后一句话。 10月25日五时 二五一团和二五三团继续扩大战果。蒋军二十二兵团战斗力不强,阵地一被突破,就跑。有的士兵边跑边丢武器,有的干脆把帽沿向后脑勺一拉,跪下去高叫“不打啦,不打啦!”黑压压跪倒一大片。我军向纵深猛插,但打着打着,听对方的枪声和炮声,发觉面对的是有战斗经验的部队。敌人打的是“拦头炮”,声音脆,打得准,弹着点呈低伏的扇面形,杀伤力大。刘天祥用电台问指挥所:“是不是胡琏兵团上岛了?”回答:“不知道!” 10月25日八时 胡琏兵团开始在急风骤浪中登陆。汤恩伯对胡琏翘起大拇指说:“佩服!年初尚属残兵败将,不满万人之破军,才数月便能强大而又猛勇,立成一支大军。佩服,佩服!”胡琏问:“战况如何?”汤恩伯不愿胡琏来分一杯羹,撒谎说:“已近尾声。”胡琏侧耳倾听激烈的枪炮声,道:“战事仍在激烈进行中,形势相当严重。”二十二兵团听说胡琏登岛,欢声雷动:“胡老头到金门啦!” 10月25日九时 天亮之后,国民黨空军唯一的中型轰炸机大队第一大队起飞,对我军搁浅在海滩的船只轮番炸射。国民黨海军司令黎玉玺亲率太平舰赶来,用舰炮轰击我登陆部队的船只。我押船官兵见势,纷纷跳船登陆,参加战斗。船队燃烧起火。熊熊火焰有几十米高,在大陆这一侧看得清清楚楚。第二梯队的指战员急得跺脚流泪,但一条船也未返回。八十二师师长钟贤文一听到这消息,当即晕倒在指挥所里。 10月25日十二时 高魁元指挥十八军投入战场。但他不敢把兵力用尽,担心我军在一点红、古宁头方向是佯攻,尔后再从金门东部登陆。他对胡琏说:“小心侧背!”驱一部兵力始终密切监视金东。直到确认东部平静,始将全部兵力投放。 10月25日十三时 《厦门日报》在显著位置刊登我军进攻金门的消息,大标题是“我军登上金门岛不日即可解放”。这是金门战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诸大陆报端。 10月25日十四时 我军两个助攻团面对敌人的优势兵力,血战不退。在林厝、观音亭山、安岐、埔头一带与蒋军反复争夺。我军控制着整个古宁头半岛及其东海岸约两平方公里的地域。一无名高地先后易手七次。蒋军死尸在阵前层层叠叠。血流成河。蒋军团长李光前端着刺刀亲自冲锋,但他的士兵均伏地不前,只有他一个人冲了几步,被击毙。一位国民黨军退役军官告我:李光前其实是被从背后来的子弹打死的。胡琏与高魁元亲临前敌,冒着枪炮给官兵打气。胡琏说:“忘了双堆集的耻辱乎?”又拿出酒和烧鸡亲自喂负伤的士兵吃。蒋军再次冲锋。高地上守军其实只剩下我军一名教导员、一名指导员,其余均牺牲。两人知道胜利无望,同时举枪自杀。蒋军举着青天白日旗帜冲上无名高地,高声欢呼。 10月25日十八时 我军退守古宁头。兵团从厦门、晋江等地火急筹得几条船,大部份被国民黨空军炸沉。军指挥所里,肖锋问众人:“部队是增援还是不增援为好?”龙飞虎说:“我们已经犯了罪,不能再添油似地增援。敌人兵力那么多,增援一两个营能有什么用?”肖锋打电话向叶飞请示,叶飞以不容杀伐的口气道:“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派兵增援,同胡琏兵团打到底!”遂决定派二四六团团长孙云秀率四个连增援金门。增援的官兵均知一去必不返,但个个义气凛然。他们把背包都留下,并写上自己家乡亲人的地址。身上的钢笔呀笔记本呀钱包呀统统掏出来,尽可能地多带手榴弹。大家默默握手,相约:“最后一颗留给自己!”八十五师师长兼政委朱云谦得知仍然不派师领导上岛,甚不满,说:“他们不去我们去!”准备亲自过海,但因无船,未果。 10月26日凌晨 孙云秀增援部队突破敌海军封锁钱,顺利登上金门岛古宁头,与刘天祥、徐博会合。孙云秀的到来,给了苦战一天一夜的我军官兵以极大鼓舞。孙云秀立即率部向敌发起攻击。战斗起初进行很顺利,我军又逼近金门县城。但守金门的敌二十二兵团死战不退。孙云秀说:“青年军怎么变得能打仗了?”后我军一被俘干部在供词中说:对二十二兵团如此顽强,“梦想不到”。二十二兵团师长郑果说:“二十二兵团象一只小蜘蛛,在自己辛勤结成的八卦阵上,网住了一只比自身大十倍的螳螂。尔后十二兵团投入战场,则变成了雄狮搏兔,胜败已决。”天亮后,高魁元的十八军铺天盖地而来,孙云秀们寡不敌众,边打边撤。 10月26日上午 竟日血战。 10月26日十三时 我军再次被逼回古宁头村。胡琏到了激战最烈的前线视察。我军一干部向他喊话:“胡琏,投降吧!国民黨就要完蛋啦!”胡琏笑着对众人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黄埔子弟,岂有朝秦暮楚者耶?”参谋问:哪支部队进攻古宁头。胡琏曰:“当然十八军!”十八军多由江西籍人士组成。胡琏常说:“正气在江西。自文文山先生之后,江西文风至盛,正人君子,辈出不穷。” 10月26日十八时 我军愈打愈少。情形危急。在古宁头刘天祥的团指挥所里,电台一直与大陆指挥所保持联系。扬声器里不停地传来大陆指挥所的声音:“坚持!坚持!” 可就是不见一兵一船过海。将士们不仅两天两夜未进一粒粮食,连水也断了。有的人用缸子接自己的尿喝。古宁头村一片死寂。指挥所里气氛沉重,仿佛点一根火柴就可以爆炸。突然有人抽抽嗒嗒地哭起来,大家一看,发现是团长刘天祥。这个平日钢铁一般的汉子此时竟象个孩子般地流泪。他说:“我自己牺牲了不要紧,没有完成黨中央、毛主席交给的光荣任务,太对不起首长对自己的培养和信任了。”这种情绪传染开来,大家都哭了。 10月26日深夜 我军第一梯队残余的官兵,站在古宁头,朝大陆望去。大陆呈现一团黑黝黝的轮廓。那儿有他们亲爱的首长,家乡,亲人。大家“心如刀绞”。这时,大陆海岸上升起一个红灯和一个绿灯,虽然十分模糊,但“那么亲切,那么温暖”。官兵在寒风中默默流泪。忽然有人说了一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10月27日凌晨 肖锋给我军坚守古宁头的部队发来一封电报,全文如下: “敬爱的邢永生同志、孙云秀同志、刘天祥同志、田志春同志、徐博同志、陈利华同志并转全体指挥员、战斗员和船工:亲爱的同志们,自10月24日晚二十一时,为了解放祖国东南沿海岛屿,你们乘坐木船战胜八九公里的惊涛骇浪,在金门岛西北岸十里海滩实行坚决的突破,为歼灭蒋介石的残余溃众,付出了宝贵的鲜血,不少同志牺牲了年轻的生命。我英勇善战的人民子弟兵,在后无船只增援的情况下,血战两昼夜,给数量大大超过我军的敌人以惨重的杀伤,捣毁了敌人很多军事设施。由于领导错误判断了敌情,我十个战斗建制营遭到失败,写下了极其壮烈的史篇。目前还活着的同志们,正抱着有我无敌的决心,继续战斗。为保存最后一份力量,希望前线指战员机动灵活,从岛上各个角落,利用敌人或群众的竹木筏及船只,成批或单个越海撤回大陆归建。我们在沿海各地将派出船只、兵力、火器接应和抢救你们。” 10月27日七时 孙云秀自杀。 10月27日八时三十分 敌对我古宁头阵地发起最后总攻。潮水一般的敌人从三个方向涌来。敌海军军舰则绕到古宁头北面的海上,用重炮向地面炮火射击不到的死角轰击。飞机也出动。战斗极为残酷。蒋军每前进一步都得付出重大伤亡。每一间屋子都是蒋军的坟墓。后查,金门战役国民黨军共负出了死亡四千人的代价。胡琏、汤恩伯、李良荣以及蒋军日本顾问根本博观战。胡琏叹曰:“大陆怎得不丢!”又转口说:“此之谓十二兵团之肖子贤孙!”蒋军攻击一座寺庙,庙中有解放軍伤员六名及几名战斗员。伤员强迫战斗员撤走。敌军涌进来时,六名伤员同时自尽。在马祖宫北海岸上,顽强抗击到最后的我军五十名官兵,弹尽后,威武不屈,集体扑向大海。敌人用机枪疯狂扫射。海面一片殷红。十时许,古宁头陷落。刘天祥牺牲。徐博率部分残余官兵遁入深山打游击。 10月27日10时 肖锋象一头狂怒的狮子,在指挥所里来回走动。金门战役是这位老红军战士的第一千三百六十五次战斗,也是他最后一次战斗,最难忘的一次战斗。电台已经沉寂了。电报队长姜从华用颤抖的手在报务日记上记下了时间:10月27日×时×分与登陆部队失去联络。并签上名字。他说:“古宁头在地图上的代号为312。这个数字我永生不忘了。”兵团撤消战斗的命令到了,指挥员们低头,抹泪,鱼贯走出指挥所。肖锋命令,我全部炮群对准金门岛进行历时一分钟的猛烈炮击。炮声象春雷般震响。那隆隆的炮声,是对牺牲的九千战友的沉痛哀悼。 10月28日 肖锋一直伫立海边,双眼含泪,凝眸金门。两天两夜过去了,他象尊塑像一动不动,不吃亦不喝。敌机飞来轰炸,警卫员大喊:“首长,敌机!快躲避!”他依旧不动。一颗炸弹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爆炸。气浪掀起他的头发和衣服。四十年后肖锋写道:“如果这颗炸弹落到我身旁,让我追随那些牺牲在金门岛上的战友,我的心就不会永远痛苦了。”他盼望着能看到一艘船,看到一个战友回来,但他全部失望了。1955年授衔时,肖锋仅被授予大校军衔。1961年,由毛澤東特批晋升为少将。他再未带过兵,离休前是北京军区装甲兵副司令员,副军级,与他在金门作战时职务一模一样。1991年病逝于北京。叶飞自请处分,但毛澤東原谅了他。他的地位始终未受影响。高魁元后任台湾国防部长,与他在黄埔军校的同学林彪共同荣光。 10月29日 毛澤東亲笔以中央军委名义致电华东野战军和各野战军:“你们以三个团登陆金门岛,与敌三个军激战两昼夜,后援不继,致全部壮烈牺牲,甚为痛惜。查此次损失,为解放战争以来之最大者。其主要原因,为轻敌与急躁所致。当你们前次部署攻击厦门之同时,拟以一个师攻占金门,即为轻敌与急躁表现……” 作者是解放軍空军副政委,空军中将 作者:刘亚洲 |